剑尊失忆后——by夜飞星 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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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盏孔明灯从廊下飘起,往莲花山的方向飞去,直至融入天上那些还未隐去的星子中。
“它们会飘到山顶吗?”孟章问道。
癞头李打了个哈欠,咕哝道:“肯定没飘上去就烧了,要我说,还是送几只活鸡好。”
孟章淡淡笑着,并不在意癞头李的话。
春来暑往,一叶知秋,从他们被狐女所救后又是两个月过去。
孟章在秋天患了咳疾,从早到晚的咳嗽,喝了几帖郎中开的药都不管用。癞头李去山里找到了一棵梨树,每天给他炖梨子水,喝了几天才慢慢好转。
孟章咳得饭都吃不下时,还要坚持给狐女画画。
癞头李收起他的纸笔,气道:“究竟是画重要还是命重要!”
孟章在床榻上咳个不停,梗着脖子道:“当然是画重要!”
癞头李气极,扔下他的纸笔,跑去厨房熬梨汤去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连绵的雨水落下,孟章本来有所好转的咳疾也转而加重。
他发着高热,晕晕沉沉地躺在床上,额头滚烫,嘴唇烧得皴裂,手里紧紧握着一杆笔,却连从床上坐起来都做不到。
癞头李包住自己的脸,连夜进城去给孟章请郎中,请到郎中后,又催着老郎中紧赶慢赶地回了木屋。
回到木屋时,刚一推开门,就有一个雪白的影子从屋里蹿出来。
白影落到院子里,踩着一地厚厚的枫叶,一地火红的映衬下,它的毛皮白得像高山上的雪,眼睛冷得像冬日里冰封的湖。
“狐狸!”老郎中惊叫了一声。
白狐的嘴里还衔着一卷画,它冷冷地斜睨了癞头李一眼,跟它在莲花山上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
“公子!”癞头李担心里面的孟章,连忙奔进去,看到孟章在屋里好端端地睡着,脸色比他离开时好上不少,高热也退了,在他的手边,还有一朵缺了几片花瓣的雪莲花。
癞头李怔了一下,又跑出去,院子里空空荡荡,只有几片火红的枫叶在慢悠悠地飘落。
坐在廊下的老郎中抚着胡须,道:“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白的狐狸——莲花山上也有一条白狐,可它从不下山,只有上山的采莲人见过那条白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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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山水有时尽
孟章的咳疾一天后就痊愈了,病愈后,他的癔症却更严重了。
以前孟章还会用一些字画去卖钱,现在他一心扑在狐女身上,家中的收入只有靠癞头李编织的竹筐。
癞头李除了编竹筐,还要干家务,忙不过来时,就会发火,让孟章来给自己帮忙。
孟章咬着笔头,坐在廊下思索今天要画的内容,对癞头李的怒火置若罔闻。
癞头李气极,想去拎起孟章时,孟章就会在廊下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的病弱之态,还像模像样地咳嗽几声。
癞头李无法,只能让他继续闲着。
孟章每天都在画画,他像是要把自己一生见过的美景都画下来,堆在他案头的画卷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当孟章画完比较满意的一幅,他就会激动无比,不等夜幕降临,就带着那幅画去不远处的枫林。
到日落时分,狐女就会从莲花山上下来,到枫林里,看孟章今日新画的画。
孟章不用再辛苦扎灯了,自那日给他送完雪莲后,狐女每天就会下山一趟。因为孟章扎的灯有时会飘不到山顶,到半山腰就会坠毁损坏。
狐女喜欢孟章的画,每次都要问画里是什么地方。它尤其爱人间的美食,会让孟章给她介绍人间有哪些好吃有好玩的地方。
孟章告诉癞头李,狐女看着冷淡,其实是一条很好相处的狐狸,下次他也可以去见见狐女。
癞头李每次都会拒绝,说不想跟妖物扯上关系,这么几次后,孟章也识了趣,不再邀请癞头李去见狐女。
癞头李去砍竹子时,也会经过那片枫林。
每次看到的都是孟章在一旁滔滔不绝,狐女或是人形或是狐形,眼神都只在那些画上,从头到尾都没有往孟章身上瞟上一眼。
孟章说了那么多话,狐女偶尔才会应上一两声,从头到尾都透着对孟章的冷淡。
癞头李觉得,孟章觉得狐女好相处,完全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时光如梭,转眼又是一年过去。
孟章给狐女画了一年的画,不仅没有厌烦,反而愈加痴迷,连入城采卖这样的事都不愿干。
他们自己开了几亩地,种些瓜果蔬菜,山里又有果林,癞头李平日里也在山里打打猎,日子也能这样过去。
只是不进城,就买不到醉月楼的鹅脯、酒酿鱼和桂花酒。
癞头李琢磨着琢磨着,想起了几年前自己被挖出的那颗心。
他几乎忘了这件事,还是在山里待久了,想进城去才想到这支笔。
癞头李拿着笔去找了孟章,让他给自己画一幅画。
孟章听到这支笔的神奇,也不感到惊异,毕竟跟他每天打交道的就是一个妖物。
他爽快应了,花了一个时辰,细细给癞头李画了一幅画,画中的人物栩栩如生,癞头李看着,就跟照镜子的效果差不多。
他不满意,让孟章重新给他画一幅。
孟章的画被嫌弃,他自己也百思不得解,问癞头李到底要怎样一幅画。
“这画中人粗鄙丑陋,我要你重画一张,模样要英俊潇洒一些。”
癞头李想到狱中老人跟自己说过,这支笔画出的都是人心中最真实的模样,不过人心易变,如同流水,时时变幻。
他眼珠一转,恳求道:“我就想要一张跟普通人一样的脸,能让别人见到我,不会拔腿就跑。公子,你在我危难时收留了我,这几年我也一直尽心尽力在伺候你,你就不能满足我这个心愿,让我能跟普通人一样么?”
孟章一脸抽搐地看着他,好似不认识眼前这个人,连忙打断他的酸话道:“好好好!我重画一幅。”
孟章再次提笔,画出的画像还是跟癞头李本人如出一辙。
癞头李让他再画,孟章画烦了,丢了笔,去给狐女画山川景色去了。
癞头李没办法,生过一阵闷气后,拿着两幅画去喂由自己的心化成的灰白小人。
灰白小人和老人给他的笔一起,被他放在匣子里存放着,几年过去,不见阳光,没有雨露,也没有死。
癞头李把画给它,小人便如蚕吃树叶一样,小口小口地撕咬着画纸。吃完两幅画后,它也像是长大了一些,趴在匣子里,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望向癞头李。
被它望着,癞头李突然一阵心慌,还有隐隐升起的恐惧。
他啪地合上盖子,把匣子放回原来的地方后就匆匆离去。
几日过去,山中降了一场大雪,差点压垮木屋的屋顶。
癞头李忙着加固屋顶,也逐渐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忙完屋顶的事,癞头李想着马上就是除夕,就想进城一趟,去置办点年货。
冬日里衣着臃肿,他还找了块布包住自己的头,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想这样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他早晨天不亮便兴冲冲地出了门,中午就回来了。
在屋中画画的孟章见癞头李又气又怒,完全没有早上出门时兴高采烈的样子,身上还有不少黄澄澄的汁水,连忙放下笔,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癞头李坐在廊下,衣服也不换,就跟他讲起了今天发生的事。
他进城采买这些事倒是一切顺利,可是当他赶去醉月楼时,看到路边有几个小孩正在摘柿子。
柿子树太高,这些孩子又够不着,他们又不会爬树,就齐齐站在树下对柿子流口水。
癞头李难得发一回善心,让这些孩子轮流坐上自己肩头去摘柿子。
一个孩子调皮,扯坏了癞头李包脸的布,让他那张布满疮疤的脸暴露于人前。
癞头李连买好的货物都来不及拿,抱着头就跑,那些孩子还追在他后面,用刚摘来的柿子去砸他,砸了他一身的汁汁水水。
癞头李一开始讲这些是生气,讲到后面又很担忧,不知道除了那几个小孩,还有没有别人看到他的脸。
他的通缉令还在外面,自己的外貌又显眼,要是被官府的人知道,他们就会来抓捕自己了,说不定还会连累孟章。
孟章劝慰了他几句,癞头李还是不放心,忧心忡忡地去厨房烧水煮饭。
一个时辰过去,饭还没好,孟章进了厨房,见癞头李守着一口烧干的锅,锅里的水都烧没了,他还要往灶里添柴火。
孟章往锅里加了水,淘了米,癞头李往灶里添柴,低垂着头道:“我是不是该离开这里了?”
癞头李望着灶里的火苗,眼睛里一片通红,“公子,要是我不是长这副模样,就好了。”
孟章从厨房退出去,在廊下站了一会,又背着手进了书房,找出了癞头李给他的那支笔。
孟章画出了一个没有那些疮疤的癞头李,怎么画出来的,他也不得而知,只是在那一刻衷心希望,他的朋友能如他所愿,在这世间,能如常人一般行走。
水又烧干了,癞头李去加水,看着水缸里自己那张褪去疮疤的脸时,再也忍不住的,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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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当天,孟章离开了他恨不得在里面扎根的书房,主动进城,去醉月楼买了不少好酒好菜回来。
癞头李还以为,除夕这天孟章一定会去陪着狐女,没想到他会留下来,跟自己过这个除夕。
在孟章进城时,癞头李就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把桌子移到廊下,孟章回来后,摆好酒菜,他们就在廊下对饮,还能欣赏青平城中放的节日烟花。
孟章平日里饮酒不多,除夕这晚,却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得整个人都醉醺醺的。
癞头李更觉从没有过一日像是今日这般痛快,他喝得比孟章更多,酒意上头,在院子里疯疯癫癫地踢雪玩。
踢累了,他又坐回廊下,静静欣赏天上盛放的烟花。姹紫千红,千姿百态。
他对孟章笑道:“明日里,我也进城买些烟花回来放。”
孟章迷蒙着眼望天,笑道:“好啊!我今天就没想到买些烟花爆竹回来,你明天去买,那我不如等看了烟花再走。”
“走?”癞头李上涌的热血似是一瞬间被冰雪冻住,“你要走?走去哪?”
孟章说完这句话,也清醒了一些,他从廊上下来,对着癞头李作了一揖,郑重道:“老李,我已经决定要跟狐女去浪迹天涯了,她看了我的画,很想去人间走一走。感谢你这几年来对我的照顾,我没有别的能答谢你,就只有这一栋屋子送给你。”
孟章言语带笑,双目灼灼,在他年轻温和的脸上,浮现出对以后生活的无尽希冀。
烟花绽放了一轮又一轮,癞头李才颤声道:“我没有家人,只想继续伴在公子身侧,这一生一世,能为公子当年做马,我就感激不尽。”
孟章只是轻轻摇头,“老李,我不能带你。”
癞头李跪下来,砰砰砰给他磕了几个响头。
孟章叹了口气,“老李,人与人的缘分,总有到达尽头的一天,你又何必强求?”
癞头李跪在雪地里,执拗道:“那我等公子回来,大地再辽阔,你们也总有走完的一天。”
“狐女答应我,会让我伴她居于高山。”孟章神色宁静,道,“我厌倦尘世,只想寻一方净土,老李,你我终究不是一路。”
“那只狐狸呢?它就跟你是一路么?”癞头李双目赤红,怒声问道。
孟章并未动怒,诚挚道:“明天傍晚,我就会和狐女一同出发。老李,此次相别,天高水远,怕是难有再见之期。你我相识一场,又在这山中相互扶持多年,值此佳节,我便以一杯薄酒相赠,祝你以后儿孙满堂,一生平安顺遂,只是莫要作恶,别再被官府通缉了。”
孟章拿过酒杯,一饮而尽。递酒给癞头李时,他跪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孟章又叹了口气,道:“老李,你这又是何必?”
癞头李不答,两个人一个站一个立,直到孟章受不住风雪,进了屋,癞头李还在院子里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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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此恨无绝期
天亮时,癞头李进城去买了烟花爆竹回来。中午照常做饭,孟章有心跟他交谈,但癞头李就是不去搭理。
到了傍晚,孟章和狐女约定的时间。
雪飘如絮,大地一片银白。
孟章穿着一身青色棉服,带着一个同色的包袱,一步步走出了木屋,走出了院子。
癞头李始终没有出来送他。
孟章和狐女约定相见的地方还是那片枫林,平常他只要走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到。下雪后行走不便,他花了平常一样的时间,却连路程的一半都没走到。
不过孟章也不着急,在雪地里走得慢慢悠悠。
到了枫林,隔着远远一段距离他就看见了狐女。
不止狐女,还有癞头李。
他们像是起了争执,狐女尖啸不止,身形迎风见长,很快显出了一丈多高的妖狐真身,雪白的毛发根根倒竖,锋锐如钢针。
妖狐咆哮着,一掌将癞头李拍倒在地,镰刀般的利爪刺透了他的皮肉,很快就濡开一片血水。
孟章见状,连忙上前阻止。
癞头李在狐女爪下血流不止,对狂奔而来的孟章吼道:“公子快逃!这妖物发狂了!它要吃人,它要吃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