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失忆后——by夜飞星 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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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季寒从街角出现,小鱼寂静如潭水的眼眸中才出现了亮光。
“季寒!”小鱼高兴地迎过去。
季寒立在原地,看着向自己奔跑过来的红衣公子。
小鱼跑过来,在他面前站定,目光如同春水,上面一片澄澈,倒映的只有季寒的影子。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勾住了季寒的手指,埋怨似的道:“怎么现在才回来?我都等你好久了。”
季寒胡乱答了一句,小鱼也不在意,开开心心地牵着季寒回到屋里。
小鱼拿出了准备好的喜服让季寒换上,季寒却道:“不急。”
季寒坐在椅子上,面色沉静道:“我刚才出去,见着了一个人——不对,应该是一具尸首。”
小鱼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马上就恢复如常。
季寒也没有抬头看他,继续道:“他的死状奇惨,尸首沉塘,完全认不出本来面目。连衣物都被撕扯得粉碎,完全看不出是谁。”
“世间动荡,死难者多,应该是从河流上游冲过来的尸首吧。”小鱼俯下身,一只胳膊松松地挽过季寒的肩颈。乌黑的长发倾泻而下,贴着季寒的脖颈上,又湿又冷。
小鱼轻笑道,“你不喜欢,我一会就去把它处理了。”
“他不会这么说话。”
“谁?”
“谢衍。”
小鱼又吃吃地笑了,挽着季寒的胳膊慢慢收紧,“我就是谢衍啊,季寒,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不要耽误时间了,赶紧拜堂吧。”
“他手里握着一片花瓣,那株花,只有我们院子里有。”
“你不懂花草的,它们说不定就长在你看不到的角落里。而且谁知道这具尸体从哪来的——”
季寒霍然起身,目光凌厉,“那是前一日来找我们的剑宗弟子。”
小鱼仍是否认,“不,你认错了。”他目光漠然,同样冷冷直视着季寒。
院外月光如水,一片澄净,院子里花草枝叶的影子落在月色中清浅浮动,一声声的虫鸣从草叶间传来,更显幽静。
堂前的两盏红烛还在烧着,啪地一声爆出一串灯花,烛泪蜿蜒而下,烛光也跟着晃动了一下。
“你是谁?”季寒的那一双龙瞳光芒大盛,直直地望着面前的“小鱼”,“你到底是谁?”
小鱼又突然笑起来,只是笑容里带着说不出的诡异,“你不信我么?阿照?你面前的就是谢衍,你我朝夕相处这么久,你还认不出来么?”
他又上前一步,“我找了你这么长时间,无论你在哪里、是什么样子,我都能找到你、认出你,你怎么能怀疑我?如果我不是谢衍,那我又是谁?谁又会是谢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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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鱼非鱼
季寒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将一样东西摔到了小鱼面前。
小鱼垂下目光,冷冷看着被扔到自己脚边的笔——似竹非竹,似玉非玉的材质,笔杆上还有一抹诡异的血色游走。
这是心魔的笔,在魇山上,由癞头李假扮的赤罗刹就是靠着这支笔获取人心的贪念和欲望。
只要获得一个人全部的真心,就可以用这支笔画出这个人在自己心中的样貌,无论这个人相貌如何,他都会变成这支笔画出来的样子。
薛重借由心魔复生后,赤罗刹葬于魇山山腹,这支笔在混乱中被小鱼捡走,后又被季寒夺去。
“你说你是谢衍,那就拿起这支笔。”
小鱼低头看着脚边的骨笔,目光中显出一缕怨恨,他不仅没有捡笔,反而还后退了一步,“季寒,你这样的人,怎么会交付自己的真心。”
“谢衍画出来过。”
季寒迎着小鱼怨恨的目光,又肯定地重复了一遍,“他画出来过。”
小鱼的表情甚至有一丝扭曲。
他半跪在地上,缓缓拿起地上的骨笔,长发披散,面孔森白,眼中不时有一抹狠毒闪过。
这怎么会是谢衍?虽然是一样的脸,皮囊之下却是千差万别,自己怎么会将他认作是谢衍?
季寒恼怒地想着,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小鱼紧紧攥着手里的骨笔,忽然一笑,“这几天,我怕你认出我,又怕你认不出我,一直把我当做是谢衍。”
他低声道,声音里说不出来的憎恨。
外面风声大作,吹动着院里的枝枝叶叶,窸窸窣窣,如同幽幽鬼哭。
“你喜欢谢衍,我便让自己成为谢衍。你讨厌的人,我可以替你全部杀光。你不愿做的事,我一点都不让你勉强。你讨厌修士,我们可以一直在这里生活——这些谢衍能为你做到吗?他是尊者,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他能像我一样吗?凭什么——”
“小鱼”将手中的骨笔折断,双目赤红地冲季寒道,“凭什么你——”
“你错了。”季寒打断他,笃定道,“这些谢衍也能做。”
“小鱼”咬紧了牙关,望向季寒的目光愤怒又哀伤。
“谢衍最喜欢我。”季寒道,语气还是冷淡,却跟着挺直了腰背。
“住口住口住口!”“小鱼”捂紧了自己的耳朵,口中发出尖利的咆哮。一连倒退了数步,再也不想听见季寒说的任何一句话。
“我和他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本来就是天生一对。”季寒追着他道,平日素来冷淡的一个人,此时却突然变得牙尖嘴利。
“啊啊啊啊啊啊啊!”“小鱼”捂着耳朵跌跌撞撞地跑出去,院子里窸窣的声音更大,屋顶、房梁、窗沿、门廊处都是沙沙的声响。
季寒追着“小鱼”走出屋子时,才看到外面密密麻麻的藤蔓,如同黑色的浪潮,正在占据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小鱼”种在天井里的花草们也在疯狂生长,细弱的花茎长得如同一棵古树,那些粉色、红色、紫色的花争相绽放。
本就不大的宅院在这些藤蔓和花草的簇拥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瓦片不断滑落,房梁也发出开裂的脆响。
“小鱼”跑到院子里,被疯长的花草拦住去路后,他又扭过头,两眼中不断流淌着墨绿色的汁液。
汁液流过那张森白的脸,落在灿红的喜服上。
季寒继续道:“我和他结了道侣契,早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啪嗒,那些墨绿色的汁液原本是一滴一滴地落下,季寒说完这句话后,汁液几乎是哗哗地流淌,“小鱼”连着两只眼眶都变成了深深的墨绿色,脸上布满了绿色的细纹。
“我要杀了你。”“小鱼”轻声道,犹如在跟自己身侧的情人低语,“我要带你回山里,将你的尸体埋在我的根下,我们日夜相伴,再不相离。”
这是他一直未宣之于口的愿望。
深山里的树妖厌倦了千年来的孤独,那是什么样的日子……连一片片雪花落地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为了让那些路过的人类留下来,他甘愿献出自己的血肉。
为了让季寒活着,树妖甘愿自己赴死。为了让季寒永远留在他身边,他愿意杀死季寒。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小鱼”疼得就像自己的心都裂成了千片万片。
明明他的血肉是上好的疗伤圣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却医治不了他自己的顽疾。
一想到季寒会死,会再也说不了话眨不了眼睛,变成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极度的痛苦便淹没了“小鱼”,让他在疼痛中快要窒息。
只是这样,他也不甘心放过季寒。
明明是他说要带自己出去的……就算是尸体也好,就算是只能留下他的尸体也好……“小鱼”流着泪,面上是惨痛的绝望。
一片凶狠如同蟒蛇的藤蔓向季寒袭来,它们无边无际,如同月光下涌动的黑色潮水,但每一根都灵活凶狠。
这片藤蔓对季寒来说并不算陌生,二十多年前,他还是个满心都是不甘的凡人时,曾到青州大山中寻找树神。
在一望无际的大山中,他和马帮的一群人就被这些凶狠诡异的藤蔓追杀过,险些丧命。
季寒立即就想召出一念生,可是识海中空空荡荡。
“小鱼”抽出一把漆黑如夜的长刀,刀身修长,刀锋雪亮,“小鱼”的手抚过刀锋,“你的刀在我手里,季寒,你跟我走,我就把它还你。”
“对付你,还用不上它。”季寒冷声道。
但季寒其实只学过刀法,其他的掌法、拳法、法印……一概不通,没有兵刃,他的本领也无从施展。
而这些藤蔓比他二十年前在青州所见还要强横,涌动如潮,灵动如蛇,铺天盖地的藤蔓涌来时,便是一张向季寒兜头罩来的大网。
季寒靠着自己强劲的真元勉力支撑,可让他心惊的是——自己的真元在流逝,而且没有补充。
修士入练气境后,便可化天地灵气为己用。季寒没有灵根,化不了灵气,才会去修炼六欲浮屠刀。
浮屠刀是化冥界的怨气为己用,以怨气转为真元。
季寒将浮屠刀法练至大成后,真元与巅峰级别的武主境界不相上下,就算使不出浮屠刀法,他也可以靠着强劲的真元压制世间大部分修士。
只是现在季寒身上的真元只出不进,他刚开始的一掌能使日月无光,几招过去,却连身边的几株藤蔓都无法击退。
一株藤蔓已经缠上了季寒的小腿,他踏着一株藤蔓拧身,硬生生从这株藤蔓中挣脱。
更多的藤蔓蜂拥而上,几乎将整栋宅院缠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绿茧。
“小鱼”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的模样已经变得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眼窝中只剩两个墨绿色的骷髅,身上如同碎裂的瓷器布满裂纹,而这些裂纹中,正在源源不断地冒出绿色的嫩芽。
看到季寒被藤蔓缠住,“小鱼”忍不住疯狂大笑,朝着越缩越紧的“绿茧”吼道:“你活该!季寒,你活该死在我手里!”
吼!!!
雄浑的兽吼几乎震散漫天乌云,破开的藤蔓中钻出了一条威风凛凛的墨龙。
虽然龙的身躯已经千疮百孔,头角被折,龙爪残缺,鳞片也掉落了一半,但龙的威势仍在,真龙一出,万物俯首。
前一刻还来势汹汹的藤蔓顿在空中,不敢上前。
真龙迎风踏月,落到“小鱼”面前时,已经化作季寒的人身。
季寒劈手夺过“小鱼”手中的一念生,身形一转,冰冷的刀锋已经横在“小鱼”颈间。
“小鱼”现在的模样极为可怕,身上布满了如同虫子一样的嫩芽,这些嫩芽缠上季寒的刀锋,顺着刀身蔓延。
“小鱼”脖子间抵着世间谈之色变的这一柄魔刀,仍是笑呵呵的,“这可是谢衍的身体,你忍心伤他?”
“谢衍在哪。”季寒手腕一抖,一念生切断所有缠绕过来的嫩芽,紧贴着“小鱼”的脖颈,一缕血线从刀锋下出现。
“小鱼”狂笑不止,他甚至主动握住一念生的刀锋,好让它切得再深一点,“你杀了我,谢衍也死了。这样也好,只要你们不能在一起,我就高兴。”
“你恨我?”
“小鱼”笑得愈发癫狂,“我当然恨你,是你当初说会带我出去的!你带我出来又不要我!你让他赶我走!山外的人都是骗子!我恨你!我最恨你!我恨不得你死无全尸,死后堕入阿鼻地狱永不超生!”
说到后面,已经是他在失去理智的嘶吼。
“我是骗子,你又好到哪里?白龙寨的神木,还是阿玉?”
“小鱼”张了张口,再说不出一句话来,癫狂的笑意和愤怒停留在他脸上,像是一张已经僵化的面具。
他的伪装一直都逃不过季寒的眼睛,无论是白川、还是神木、玉面鬼,这些都没有瞒过季寒。
他费尽心血去伪装谢衍,也只瞒过了季寒三日。
为什么?难道因为他是一棵树,就永远做不成一个人?因为他是树,才不能拥有一个人的真心?
他看着面前的季寒,心里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怨恨。
他好恨这个人,恨到咬牙切齿,恨到理智全无。又恨不得化成自己最讨厌的树木本相,将这个总是遥不可及的家伙从天上拉下来,永远笼罩在自己的树荫里。
他在山中寂静生长了上千年,才遇到一个说会带他走的人。
季寒不能食言!
他不能!
“你跟我拜堂,对我立誓,永远不离开我半步,不然我就让你永远见不到你的尊上。”玉面鬼厉声道,“要么看着他死,要么跟我走,你没有别的选择!”
季寒一言不发,只是瞳色转深,显然是动了真怒。
喊出这些深藏于内心深处的妄想后,玉面鬼已经再没有什么顾忌的了。他看着这样愤怒的季寒,竟感到一阵畅快。
“怎么样?想好没有……”
“谢衍呢?”季寒道,“谢衍在哪里?”
还是谢衍!这样的关头,他心心念念的永远只有一个谢衍!玉面鬼咬牙道:“他用过我的傀儡,我便用傀儡与他互换了魂魄,他现在的生死就在我一念之间,季寒,你可要想清楚!”
“谢衍是尊者修为,功德圆满,如果他的神魂不曾离体,你这样的妖魔,甚至近不了他的身。”
“呵。”玉面鬼只是一声冷笑。成王败寇,多说何益。
“谢衍是天人之境,他是尊者,怎可被你这样的蝼蚁踩于脚下!”季寒忽然暴起,一刀挥展而出,如罡风横扫。
玉面鬼也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季寒会突然发动攻势。
他不禁后退了几步,潮涌般的藤蔓也挡在他身前,但是季寒这一刀,却并不是冲着他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