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第一能打毛绒绒——by周迟声

　　林莘陆蹲了下来，与小狗平视。
　　毛绒绒的小家伙似乎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此时畏缩起来，眼神躲闪。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不是没有升起过疑心。
　　但是在保护所时，医生给小狗做了极其完善的全套检查，可以肯定它确实是幼生态的小狗，或者说返祖兽人——
　　因此，它不可能是什么间谍，也不会抱着人类成年体之间互相揣测的恶意心理。
　　他伸出手。
　　小狗瞪大双眼，似乎有些害怕。
　　但那只手只是柔和地抚过头顶，用稍重的力气捏了捏长耳朵，表示轻微的不满。
　　这种处理态度简直可以说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林莘陆：自己当初做下的选择留下的麻烦，再难带也得带着啊。
　　外界看着是一回事，江星鸿心中又是另一幅光景。
　　他刚刚看着小鹿的冷脸，心中就开始莫名发怵。
　　这样子和曾经他每次不听医嘱提前跑路后，被小鹿发现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他本来都做好面壁思过的准备，谁知林莘陆只是摸摸他的头，严肃地让他不能再继续乱跑。
　　“我知道你现在能大概听懂。”他说，“医生和我估计过你的成长速度，你现在的心智已经相当人类的小学幼童。”
　　林莘陆拍了拍手下一脸懵懂的狗头：“所以，你更要清楚，这个世界并非各处都是善意的。你太脆弱，又有着古老珍贵的血统，行走在外极其危险。”
　　他叹了口气：
　　“如果你一定要跟着我，我会带着你的。但是……”
　　林莘陆一字一句地说：
　　“那样，你就必须时刻跟着我，直到我们返回中心星。”
　　面对这番话，江星鸿——
　　江星鸿完全没在听。
　　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的耳朵上。
　　他之前怎么不知道，狗耳朵这么、这么……
　　总之，就算刚刚小鹿只是轻轻捏了捏，也造成了强烈的感觉刺激，让江星鸿仿佛头顶炸开小束烟花，有些晕晕乎乎。
　　他一边努力忍耐这种古怪的感觉，一边在脑海中的小本子上记下：
　　这具身体的缺点又多了一个！！！
　　看着林莘陆认真地教育小狗，苏朔对自己顶头上司的理解又多了一层。
　　他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林上将。
　　一向冷脸、雷厉风行的林莘陆上将，居然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苏朔忽然听到身后的舒司轻声说：
　　“真是好久没见到上将这么松弛了。”
　　他转过头，向舒司投去疑惑的眼神。
　　而后者却只是摇摇头，说：
　　“等往后有机会，你会知道的。”
　　多索里安在知道这只小狗的来历后，也大为吃惊。
　　当然，这份吃惊中悲伤也占了大部分，毕竟以为是天降小狗，结果是别人家的。
　　这种空欢喜一场的感觉还真是难受。
　　不过他也很快调整好心态，美滋滋地跟着林上将前往指定地点：
　　只要这次任务还没结束，他就还有摸到毛绒绒的机会！
　　一行人离开穿梭舰，径直前往阿尔贝星的腹地：罗莫区。
　　一行四人，各个面带严肃，对接下来要进行的拦截任务忧心忡忡。
　　只有被林莘陆揣在怀里的江星鸿乐得清闲，正在回忆阿尔贝星的特殊之处。
　　要说特殊，那阿尔贝星还是挺特殊的。
　　不然，江星鸿当初在深空星域的时候，也不会在这边呆了三个月，只为了摸清这里陌银交易的潜规则。
　　是的。
　　阿尔贝星在深空星域具有极大的名气，就在于它是仅有的一颗可以产出陌银的行星。
　　而从陌银中提取的陌银能源，则是联盟的三大能源之一，应用范围广泛，从穿梭舰效能提升到手术救护率保持，每个作用都弥足珍贵。
　　江星鸿感到一阵困意袭来，不禁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他努力压下想要睡觉的欲望，脑海中流淌过无数之前查阅的新闻。
　　一根隐秘的细线从其中某些看起来普通的事件中穿过，将它们整个系起，露出后面未知者真实的意图。
　　也对。
　　既然当初，联盟想要把深空变成开采区，目的之一就是陌银。
　　也不怪这幕后黑手也想分一杯羹了。
　　他的思维飘过最早的“矿场突发奇异传染病”，经过几则似乎普通的人员调动与任免，落在曾经记在心里的“117事件”上。他后来去查阅了这个事件，却发现只是一起普通的矿坑塌方，没有人员伤亡，而深空星域总长辞职理由是“无法达到对选民的承诺”。
　　江星鸿可以确定，要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光靠新闻中那点粉饰太平九假一真的报道是不可能的。
　　他需要知道，117事件中，到底——
　　发生了什么。
　　而值得劳动小鹿从休假中匆匆赶回穹星舰，来到深空星域的案子。
　　也必然和这起事件有关！
　　坐上安排好的悬浮车，林莘陆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小狗。
　　它毛绒绒的脑袋向内扭着，埋在白色的毛发中，显得整只小狗更加娇小。
　　他又有些怀疑自己把它带在身边的决策是否正确。
　　又或者，从最开始收养它，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他在心中无奈地、轻轻地笑了一下。
　　忽然想起，江星鸿曾经说过，他很适合养小动物。
　　林莘陆短暂地陷入了回忆。
　　当时的江星鸿已经在军部任职，是前途无限光明的军部新星，笑起来阳光又讨喜。
　　那是他的第一轮休假，他专程来到德申蒂军校探望林莘陆。
　　“小鹿！”
　　林莘陆刚下课，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不远处的走廊墙壁，一身深蓝军装，帽子抱在怀里，见他出来，立刻高兴地挥了挥手。
　　那是德申蒂的傍晚，橙色的远光掺着抹淡蓝，洒在那人的脸上。
　　无论在哪里，他都像是一抹如此明亮的光芒，让周围的人都为他驻足。
　　“哥哥，你怎么来了？”林莘陆快步走过去，脸上不自觉扬起笑容，“军部不是很忙吗？”
　　“再忙，也要来看小鹿啊。”江星鸿笑着说，“走吧，德申蒂我可熟了，哥哥带你出去玩！”
　　“不用请假吗？”
　　江星鸿嘿嘿一笑：
　　“少校军衔，在德申蒂自动获得老师待遇。本老师给你批过假条了！”
　　那天，他们有了很多愉快的回忆。
　　第二天临走前，江星鸿从背包里掏了掏，掏出一个最新款的智脑：
　　“给你的。”
　　他想了想，又说：
　　“迟到的生日礼物。”
　　林莘陆16岁生日那天，江星鸿正在其他星域出任务，没能赶回来。
　　“太贵重了，哥哥。”林莘陆忙说，“你的装备维护还要钱。”
　　江星鸿摇摇头：
　　“别担心啦，联盟对装备维护还有另外补贴！你拿着吧。”
　　他将智脑塞给小鹿：
　　“你现在正是学业的关键时间，好的智脑帮助太大了。”
　　江星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忽然笑着说：
　　“我们小鹿真是又温柔又为他人着想。将来有了伴侣，也一定能照顾好对方。”
　　他思考了一下，又说：
　　“不过我真想不出那时的你是什么样子。但是，小鹿也会很适合养小动物吧。”
　　看着沐浴在巨红日温暖光芒中的青年，林莘陆却感觉自己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坚决地、永恒的回荡。
　　直到今日。
　　他想要照顾的、呵护的、一起陪伴的人。
　　一直都是江星鸿啊。
　　他的，星星。
　　“上将？线人新的消息，您看一下。”
　　身边忽然响起下属的声音，林莘陆从回忆中掉落进现实。
　　他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自己。
　　而会笑着在夕阳中朝他走来的那个人——
　　也已经不在了。


第13章 贴贴*13
　　舒司递来特殊联络器，上面写着：
　　【鼹鼠未出洞。请暂缓计划】
　　林莘陆皱了皱眉。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之前的计划反而被打乱了。
　　他思考了几秒，说：
　　“那先按兵不动。我们现在去旅店。”
　　这个意思是要拉长战线了。
　　舒司点点头，和穹星舰那边的玫琳等人确认旅店信息与四人的假身份。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这一趟来阿尔贝星，他们隐瞒了自己的行程。
　　虽然在装睡和真睡之间摇摆的江星鸿没能看到消息，但是从小鹿这句话中，他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大概是蹲守的事件发生了变化。
　　所以将策略转移为等待时机与探查。
　　这对他来说也是件好事。
　　江星鸿舒服地翻了个身，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滑向模糊的边界，便努力地把它拉了回来：
　　他还不能睡。
　　起码，要等到了旅店再说。
　　江星鸿并不觉得，安排周密的计划中出现了变数是不好的情况。
　　他一向觉得这是深挖核心事实的关键。
　　如果每一步都刻意按照计划推进，很多事实其实会被掩埋在表象之下。
　　只有变数与混沌之中被挖掘出来的，可能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转移了目标，一行人很快就到达位于罗莫区边缘的旅店。
　　这是家不大不小的旅店，规模既不像那些集团旗下的酒店那样引人注目，却也不至于住得太过窘迫寒酸。
　　这是个不会引起太多注意的地方。
　　只是刚抵达，玫琳就发来一条不妙的消息：
　　因为阿尔贝节将近，罗莫区的旅馆爆满，她用尽手速甚至写了个一次性程序帮他们抢到了最后三间。
　　两间单人，一间双人。
　　苏朔表示，他可以和舒司一间，毕竟共事了好几年。
　　两个单间中必然有一间是林莘陆的，那么另一间就给了多索里安。
　　这家酒店并没有接入联盟的星域网，仍然在使用古老的门卡。
　　拿到门卡后，多索里安先跑上去看了看位置，建议林上将选择靠近东边的一间。
　　他诚恳地说：
　　“小白还小，虽然阿尔贝的恒星光源不比中心星的日光，但多晒太阳对它很有好处。”
　　听到这些的江星鸿：？
　　他怎么不知道多索里安还有如此善解人意的一面？
　　林莘陆简单道谢，就抱着小白上楼进了房间。
　　他还需要对收集到的信息进行整理，尤其是现在出现时间空隔的情况下。
　　为什么本该出现的“鼹鼠”，选择了推迟交易？
　　这间单人房的光照确实不错。
　　他们到达旅店时已经是阿尔贝的傍晚，淡紫色的光芒从西边由浓转淡，暗沉的夜色爬上东方天际。
　　林莘陆找了一圈，最后把床上的枕头拿了下来，放在沙发上。
　　睡觉时有没有枕头对他而言没有区别。
　　但是幼崽的睡眠一般需要比较舒适的环境。
　　江星鸿已经困得掉头。
　　看到小狗的头在空中一点一点，林莘陆不自觉地微微勾起唇角。
　　他抱起小狗，放在枕头上，看着它自动趴下，沉沉睡去。
　　林莘陆回到沙发旁，打开智脑，蓝莹莹的光幕顿时将他笼罩起来。
　　他开始飞快地打起字来。
　　江星鸿意识到自己睡着，已经是再次醒来之后了。
　　他睁开眼睛，先是被浓郁的黑暗吓了一跳，才意识到此时应该是阿尔贝的午夜。
　　阿尔贝的卫星体积很小，基本提供不了照明，因此夜晚的能见度极低。
　　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先环顾了一圈自己周围。
　　一切都黑洞洞的。
　　看着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江星鸿莫名有点心慌。
　　之前睡觉不是在穿梭舰就是在照明良好的房间，他还没有在黑暗中醒来过。
　　因此，当熟悉的惊慌感漫过心头，江星鸿意识到：
　　不妙。
　　他忘记这具身体的精神力很弱了。
　　又是一个他本该压制住的缺点，在换了身体后重新爆发。
　　江星鸿感觉到自己的理智摇摇欲坠，某种原始的、让他极为陌生的冲动飞速涌进大脑，占据着他全部的思维：
　　好可怕。
　　呼吸不过来……
　　要找到安全的地方。
　　要找到安全地方安全的窝找到保护者——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江星鸿意识到自己窝在一片温热之中。
　　他努力睁大眼睛。
　　不会是……他现在猜到的那种情况吧？
　　他的眼睛似乎终于适应了一些黑暗，朦朦地看清了点周围的轮廓。
　　而理智回笼，冷静下来的江星鸿也听到了近在咫尺、存在感极强的一道声音。
　　他很熟悉的声音。
　　那是林莘陆的呼吸声。
　　他竟然、在自己惊恐发作的时候！
　　爬上了林莘陆的床！
　　还窝在了对方的胸口上！！
　　江星鸿：谢谢，这一生不想活下去的原因又多了一个。
　　他决定趁林莘陆没有醒来，立刻远离这张床，假装自己没有来过。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鼻子一痒。
　　不妙——！
　　林莘陆醒了过来。
　　他的睡眠本就很浅，也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因此，在听到一声微弱的喷嚏声后，他立刻从无梦的睡眠中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