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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净身——by不道不道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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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另一头,钱尹命案未破,章炳告病多日,阮誉之时不时向内阁提及此事,谢存奕打着掩护,却又问不到案件近况,只能寻到东宫,阮青洲便与他约见于文渊阁。
  眼下未至约定的时辰,阮青洲负手立在廊下听雨,只唤来了尉升。
  “查得如何?”阮青洲问。
  尉升应道:“属下查到严九伶原居于关州北城,其父名为严慈,但自关州军防开建以来,征至关州的平民百姓少说也有上万,役民队里又有不成文的规定,征收进队的百姓只在花名册上记名,再分配至百户千户手下掌管,死伤者均未登记造册,亦未在花名册上除名,可以说是死生难辨,一时要查,属实不易。”
  阮青洲微微侧首看他,欲言又止。
  尉升以为自己疏忽,忙又答道:“严慈早年间同谁打过交道倒未查清,如今关州军民混住,人口杂多,要捋清一户平民数年前的关系,是要耗费一些时日。”
  阮青洲转身进屋,一手轻拍他的肩头:“要在数万人里寻到一人难度甚大,此事我自会予以体谅,你不必为难。”
  他掀袍缓缓坐下,提来手炉,捧在掌心。这手炉外罩的布袋还是罗宓亲手制的,原先宫人换炭时,不慎将布袋烫了个豁口,阮青洲也没舍得换,便一直用到如今。
  见尉升后脚跟进了屋中,阮青洲说:“先说另一件事,丁耿查得怎样?”
  “哦!”尉升这才反应过来,“宦官丁耿于三年前净身,入宫后直接被分派至萃息宫,他本也安分,可出事的前几日却与严九伶起了冲突,但有人作证,事发当晚,严九伶正在后院替下过水的宦官熬煮姜汤,应当没去御花园。”
  “死因呢?”阮青洲抬首示意,让尉升避开风口,坐在炉前暖身。
  尉升哈出寒气,朝炉边坐近了些,说:“是意外摔晕后,口鼻埋入雪中窒息致死,属下问过萃息宫的旧宫人,丁耿当晚本是去御花园埋溺死的猫尸,但蹊跷的是,在丁耿尸体身侧并未发现那只猫。”
  阮青洲沉思着,指头恰抵在那处破口上摩挲,他问:“我记得南巡前萃息宫并未有猫,这只猫从何而来,为何后来也从未听闻关于这只猫的任何事?”
  尉升说:“听闻这只猫是由严九伶捡来的,贵妃喜爱便养在身旁,后来这猫意外溺死在池中,才惊了贵妃。不过死物阴晦,埋在御花园中是大忌,丁耿年纪尚轻,不懂此事无可厚非,但陪侍在贵妃身侧的多是入宫年久的‘老人’,唯恐给萃息宫带来祸患,所以知情的宫人们也便对此缄口不言。”
  “其他呢,”阮青洲问,“还查到什么?”
  尉升说:“在宦官丁耿入宫前一月,丁家母子迁进新居,之后的三年间,丁耿从未探过亲,递送出宫的银钱也是由这间房屋的东家曾宪转交的,直至宦官丁耿死后,房屋被曾宪转卖,所得的钱财用以在城北买了宅院,曾宪现今就住在那处,做的是棺材生意,棺材铺也开在那附近,属下派人去过,尚无异常。”
  阮青洲若有所思,沉默下去,指尖渐挪向炉盖。
  “曾宪。”阮青洲念着,指尖落下一声轻叩,是时檐角落雨滚下,砸往栏槛,溅向门边侍从的衣袍。
  雨帘中,唯见文渊阁廊前脚印错乱,侍从紧守门外,屋内议声匿进雨中。
  “曾宪?”听阮青洲将前几日北镇抚司的事粗略地说了一遍,谢存弈蹙眉思索,与身旁阁臣面面相觑。
  他道:“臣倒是不曾听过此人,不过既然他是如今唯能查到的线索,定要谨慎对待,殿下打算怎么做?”
  阮青洲坐于主位,轻缓抬眸朝前看去。
  加上谢存弈,内阁共六名阁臣,皆跪坐于他身前。
  内阁有鬼是事实,所以他自进门起便怀抱警惕,又隐瞒了章炳提到内阁的事。眼下此话说出口,他转眸扫视众人,目光最终还是停在谢存弈和高仲博两人身上。
  阮青洲说:“明早锦衣卫便会至城北抓人,如今已牵涉进两名朝廷命官,父帝那方瞒不过多久,为防对方再次出手灭口,抓捕之事不可再拖。”
  谢存弈颔首:“是当如此,只是殿下……”
  视线下移,停在阮青洲指上的破伤,谢存弈迟疑不语,倒是高仲博替他开了口。
  “明日锦衣卫前去抓捕,危险难料,殿下还是留在宫中为好。”
  阮青洲应道:“此事我心中有数,劳诸位大人关心。”
  “北镇抚司近日不会再将消息外传,因而今日告知诸位此事,也是想给内阁一个交代,此外,”阮青洲拱手行礼,“父帝那方,还望诸位帮忙掩护。”
  谢存弈俯首道:“殿下言重,皆是为国为民,臣等自当尽力。”
  阁臣接连伏身行拜,阮青洲眼望那片身影,眸色渐沉。
  

第20章 撑伞
  雨声不歇,尉升停在文渊阁外等候,未听身后大门动响,倒先瞧见雨中一个模糊身影越行越近。
  段绪言踏雨行来,眉眼携来一点飞溅的细雨,显得冷厉。尉升不由得直起身来,凝视那方,即将相碰的敌意却被门扉敞开的声响先撞碎了。
  尉升回身看去,见阮青洲抬步走出,便先迎上前,再往外瞧时,段绪言已上阶收伞,脸上笑意浅淡。
  尉升看了他半晌,瞧不见半点破绽,倒是怀疑方才感受到的那点威胁,是隔雨相望带来的错觉。
  段绪言倒不关切尉升在想什么,只将湿透的伞搭在柱旁,先朝阮青洲行近了。
  阮青洲看他一眼,问:“伤口未愈,跟来做甚?”
  段绪言臂上搭着件大氅,于他身前停步,先自大氅下将揣了一路的手炉拿出,递过,再将大氅抖开,披他肩上。
  “冷雨湿寒,殿下总是不知保暖。”段绪言轻声说着,替阮青洲拢来大氅的衣领时,指节再又自他侧颈错过。
  今日阮青洲配了冠,少了青丝垂肩,肤色更被赤色袍服衬得净白,静默时整个人淡若清霜。段绪言有意看了几眼,头一回发觉那人喉结旁留有一颗细淡的小痣。
  像淡墨点上似的。他抬手就去抹,指腹自那人喉结处划过,极轻极柔,可方才抹来一点细腻触感,阮青洲便先避开了。
  “何事?”
  阮青洲说话时喉结在动,那小痣便随着皮肉上下轻移,生动了些。
  段绪言不舍地挪开眼,道:“奴才以为有沾上的墨点,冒犯殿下了。”
  他没再多看,回身取伞,伞面方一撑开,湿雨抖散,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唤。
  “殿下。”
  三人一齐回望,谢存弈已走来,朝阮青洲行了礼。
  段绪言在东宫见过谢存奕,更是忘不了这姓名,当初就是谢存奕暗中将他从锦衣卫调到了十二监,这身宦官衣袍便是拜他所赐。
  眼神追得紧了些,段绪言直直地盯着人,目光却忽被阮青洲的身影截断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阮青洲侧挪一步,恰好拦在他身前,就朝谢存奕问道:“国公有何要事?”
  谢存奕垂眸,自袖中取出一方净帕,小心地递过。阮青洲这才发觉自己指上伤口再又冻裂,还往外渗了些血水。
  一双微颤的手余着热,将帕子叠得齐整,托于阮青洲的掌心,谢存奕嘱咐道:“殿下理当要会照顾自己才是。”
  阮青洲垂望手中帕子,不知该如何答话。
  阮青洲初到东宫时,也是谢存弈亲自在旁辅佐,于他而言,谢存奕便是亦父亦师的存在。如今他怀疑内阁,将谢存奕一同排斥在外时,心中挣扎,多的是愧疚。
  沉默片刻后,阮青洲说道:“国公有没有想过,或有一日内阁变得不可信,该当如何?”
  谢存奕垂首笑了笑,声音平缓:“当殿下有此疑虑时,便代表内阁已是不可信了。”
  “臣知道殿下在想什么,”谢存奕慈笑着看他,“只是殿下,殿下啊,臣自省多日,也知内阁存有遗患,殿下不必假设,无论殿下欲将如何处置内阁,疑人不用并无过错,盲目信任才是助纣为虐。要知道,帝王之争本就是场腥风血雨,宫里宫外俱是人心叵测,殿下若有半点疑虑,便不可松懈,亦不可轻信他人,对臣也不能例外。谨慎不是错,谁也不会因此对殿下心生责怪和嫌隙。”
  阮青洲望进那人沧桑的眉目,鼻尖被风吹红。
  谢存奕朝他点了点头,道:“臣有幸伴殿下多年,最知殿下心性,殿下凡事都要亲力亲为,但殿下也要切记,性命失而不复得,殿下万不可亲自涉险。”
  谢存奕再又躬身下去,行了礼:“就当是为了陛下和南望,还望殿下务必顾全自身安危。”
  ——
  雨打伞檐,落入宫廷长道,三人漫步其中,正往东宫方向行去。
  段绪言走在阮青洲的右后侧,一手打伞,半身浸在雨里。
  他自当对谢存奕抱有怨恨,但他的本性中最不缺的就是恨意,那点怨愤于他而言根本就微不足道。此时他想的是谢存奕对阮青洲说的那番话。
  从话中可以听出,阮青洲已在怀疑内阁,那么今日他到文渊阁是想做什么?
  段绪言陷入思索,双眼盯着前方,却还在游移。如今阮青洲对他的信任极不稳固,他理当快些摸清阮青洲的底,包括东宫势力以及阮青洲这人的谋识才略、弱点软肋,甚至是……
  一点小痣忽然闪过脑海,浮现眼前。他还记得,那细痣就在喉结旁,吞咽时将随凸起之处伏动,好生挑逗。
  指尖蠢动起来,段绪言乱了思绪,却见撑偏的伞檐渐被扶正,他回神看去,阮青洲轻攥伞柄,正替他扶伞,将倾向一侧的伞推正了。
  “伞往后打,伤口莫要浸水。”阮青洲轻轻带过一句话,便听身后脚步又快了些。
  大氅继而被人蹭得轻摇,阮青洲往旁看去,段绪言已上前同他比肩。
  “伞若再往后打,淋的就是殿下了。”说着,段绪言将伞换至右手,伸出左臂轻揽他肩头。
  刚入东宫时,他还比阮青洲矮些,如今却已反高那人一寸,他长得太快,也没有要停的趋势,可眼下真就这么将人圈起后,他还觉得个头长得不够。
  未防这一举动,阮青洲转眸向另一侧的肩头看去,搂肩的手却已松开,带一点冰凉雨水递至他眼前。
  “瞧,殿下肩头都湿了。”段绪言善用那副人畜无害的神情骗人,阮青洲果真没多说话,只继续走着路。
  尉升独自打伞,孤零零地跟在身后,见眼前那幕,他就担心自家殿下遭人轻薄,忙轻咳一声,道:“殿下!属下的伞大,殿下不若来撑这把。”
  不多时,靴履带水,踏过石板,阮青洲一人擎伞在前,身后两人挤在一把伞下,气氛有些窘迫。
  尉升尴尬地干咳几声,眼神瞟向身侧,总觉得有些怪异。他清了清嗓:“哪有让主子自己撑伞的道理,还是属下来吧。”
  “不用,”阮青洲头也没回,“我有手。”
  ——
  雨落了一个白日,已是夜间。沐浴后,阮青洲散发躺倒榻上,听雨声淅沥,他生出困意,眯起双眸,荧荧灯火蓄出朦胧的光,将人催进了睡梦。
  阮青洲总不记得灭灯,又不喜让人守夜,平日里近身服侍的宫人也是少之又少,直到段绪言来后,殿内灯火才不至于燃至天明。
  今夜亦是如此,段绪言推门入殿,走得轻,见榻上那人酣眠,他先吹了烛火,留一盏端在手中,轻放床头。
  段绪言跪坐在榻侧,将药罐搁在手边,才将手伸进被间,寻摸着阮青洲的腕。
  阮青洲呼吸很匀,头也未挨枕上,整个人陷在被褥间,像是沉眠于冬日的花苞,被他强行捻开后只能窝藏在这点暖意里,傍他生存,由他蹂躏,任他折辱。
  若真是如此就好了,把阮青洲彻底变成他的战利品,让那人的肌骨都印着自己的姓氏,生前死后都抹不掉他的名。段绪言很想这么做。
  自那夜和阮青洲在风颜楼撞见情事后,他的这些想法总是时不时地涌现出来。
  他克制着这种念头,将那人手腕牵出。见他指上还缠着道隔水用的布,段绪言轻手解下,瞧见旁的小擦伤都结了痂,独独有一处破开的裂口渗出点脓水,肿得发红。
  他轻擦脓水,将一点冰凉膏药蘸上。
  忽觉伤口抽疼起来,阮青洲手指惊动,浅开双目,带一些幽淡看向他。
  “弄疼殿下了?”段绪言放轻了声。
  尚余些朦胧睡意,阮青洲缓缓眨眼,就要将手收回:“没有,我自己来吧。”
  见他搭起靠枕,稍坐起身,段绪言手中不放,再将他牵近了:“蹭了膏药还需净手,免不了碰水,殿下是想让伤处溃烂吗?”
  说着,指头就要刻意往伤处擦过,引了阵刺疼,阮青洲本能地蜷了手,初醒的眼还留了些水光。
  仓皇的模样也招人,若是哭红了更带劲。段绪言心中生趣,借床头那点跳动的烛光看着他。
  “早知殿下怕疼,奴才便会轻一些了。”他俯首下去,朝伤处吹了吹,指腹也只浅浅地划过,动作轻得细腻。
  段绪言说:“看不出这双手能拉动弯弓,应当是双拨弦弄乐的手。”
  “嗯?”阮青洲再被养出睡意,没听清,就连声音也拖带些慵倦,应着这么一声时,已是合起眼来。
  段绪言更想惹他,伸指勾过腕骨,沿他手背触向指尖。
  “奴才是说,指绕丝线,轻拢慢捻,有如白玉勾弦,滑腻润泽,瞧着定然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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