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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净身——by不道不道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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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青洲指尖瘙痒,微微蜷起,段绪言无声轻笑,一双眼定定地看着他,犹带些打量和意趣。
  他道:“殿下怎么不知道,自己也是这般漂亮。”
  

第21章 牙人
  这话听得清晰,耳根瞬时漫上淡红,阮青洲双眼缓睁,却不看他。
  段绪言轻笑:“奴才说笑罢了。”
  手上再又勾来一点膏药,段绪言擦得极慢,指头蹭过骨节,勾勒出他手指的形状。修长得漂亮。
  他想到从前看到的那些小倌,攥被、攀肩、抚动时的手指,蜷紧了、扣深了,渗着汗、留着痕,都不及眼前的这双带欲。
  这人的手跟白玉似的,捏紧了像会碎,但又让人想与之契合地交叠,若将十指都嵌进去,收紧,攥出又红又深的指痕,定然美得要命。
  段绪言愣是想到了这些,指腹间的膏药都润得色气,指尖竟不自主地朝那指缝钻去,沿着指节轻轻抚了一道。
  “怎么了?”阮青洲觉得有些奇怪。
  段绪言冷静下来,顺带替他揉搓着手指,像罗宓教的那样,由掌根至指尖,力道把握好时,一双冻冷的手便能被揉得舒活温热。
  “没怎么,”段绪言说,“只是想到谢国公待殿下很好。”
  阮青洲稍稍抬眸看他,没打算说什么。他知道段绪言对净身一事介怀于心,但谢存奕却是他敬重的长辈,他无法替谢存奕开脱什么,也知道这种事无法用言语慰藉。
  这好似就是个无解的题,谢存奕为防微杜渐将段绪言调送至十二监,而段绪言就算被策反进东宫,存蓄在心的怨怼也无法释然,他根本做不了什么。
  看出阮青洲带一点为难,段绪言笑了笑,转过话头:“不过谢国公称内阁存有遗患,殿下今日为何还去文渊阁?”
  阮青洲说:“引蛇出洞而已。”
  段绪言牵起那只抹满膏药的手示意:“殿下若是怕疼,就不该再冒险了。”
  阮青洲嘴角微弯,露了个极淡的笑:“倒也不是我去冒险。”
  “奴才愚钝,想不出殿下要做什么。”
  “不必知道这些,”阮青洲望向被雨捶打的窗口,“今夜过后,自有分晓。”
  ——
  夜雨时急时缓,城北道路冷清,有人收伞行至某处门前,雨水自伞顶落下几注,蓄起一滩。
  门环叩响,大门敞了缝。
  “公子这边请。”伙计声音稍轻,袖下那手微微抖颤。
  廊下两人一前一后而行,伙计心中紧张,步履渐快,已先行至房前,回头才发觉身后那男子早便停了步。
  伙计僵笑:“公子怎么不走了?”
  男子摸着手中伞柄,问道:“今夜铺中冷清啊,怎不见其他人?”
  伙计支吾其词:“都在屋里了。”
  “是吗。”男子拉长语调,惕视前行,却听身后几声脚步慢响,就靠停在廊角处。
  赵成业斜靠墙面,堵了退路。手中烟杆悠然地转了一圈,被他攥在掌中,直抵男子后心。
  “还往前走做什么,要寻人,”话声未落,刀身推出,一截锋刃架在男子脖上,赵成业侧头望向那人手中的伞,冷着声,“这儿不就有一个吗。”
  雨浇透了庭院,风吹掀了衣摆。
  那男子目视前方,眉眼发沉,五指已在伞柄处收紧。就听一声铮响,伞柄抽出,一截刀刃劈开伞面,划出寒光,飞出的雨滴混入夜中,随血色坠了一地。
  落雨还未停歇,声响均已陷没。
  转眼已是三更,打更人着蓑衣斗笠,在路上提灯吆喝,梆子响在夜中,脆得醒耳。一阵疾风,灯盏骤灭,更夫摸黑停步,见灯芯已被浇透,再燃不起。左右顾盼时,目光恰落在身侧,仰头一观,匾上的“寿材”二字醒目,他吞咽一口,故作镇定地扭回头,喊声都虚了几分。
  “灶燎炭燃,小心火烛!”
  梆声又响,隔门远传,随风卷入铺子后墙,掀起地面湿叶,往阶上摔去几片。继而一支烟杆磕地,抖出的灰烬散在叶上,被雨浇散。
  又一口长烟呼出,赵成业蹲在阶前,眯眼望向雨里。庭里棺木成列,上铺油纸隔雨,染的飞血经冲刷成片淌下。听雨声打得响,他嘬烟醒神,将沾血的手伸至雨中。
  身后一人行来通报:“同知,铺子搜查过了,铺中人数也清点完毕,刺客尸体均已装车准备运回。”
  赵成业问:“带人认过刺客了吗?”
  “认过了,伙计称最先进门的那人是个牙人,之前为曾宪撮合了不少买卖。”
  “把他撮合的每一笔买卖都查清楚,明日我要看到细目,”赵成业搓着下巴的青茬,叼着烟杆起了身,“走了,收队带回。”
  “是!”
  ——
  又是一夜未眠,次日赵成业进宫时,也是顶着半面的胡渣。
  尉升出来领路,瞧见那模样,耐不住嗤鼻道:“邋遢。”
  赵成业没听见似的,朝屋顶处瞄了一眼:“哎,什么东西?”
  尉升转头看去,一只手趁时伸来,自他下颌扯出根没刮净的胡茬。
  尉升捂了下颌,急转过头,就见赵成业朝指间吹了吹,得意地挑了眉:“尉侍卫不遑多让。”
  两人骂骂咧咧地吵了一路,直至将进东宫正殿时方才收敛一些。
  今日阮青洲本要到銮殿听朝视事,但他手上有伤,唯恐阮誉之起疑,便提前告病,留在东宫自习国政,煮茶的用具也一道被搬来了。
  案牍劳形,阮青洲专注时又茶饭不思,赶上午饭只随意用了几口,茶具也没用上,喝的都是凉透的水,段绪言便亲自在旁替他煮茶。
  小炉里的火燃得旺,水渐渐沸起,段绪言把握着火候,掐了小炉的火。提前捣碎的茶叶和薄荷混起,再又添些晒干的桃花,如此制成的茶包经由热火煮沸,香味溢在殿中,沁人心脾。
  待倒往杯中的茶水声止息后,赵成业正好也将昨夜之事大致说完。阮青洲静默听完,问:“那牙人是何来历?”
  赵成业说:“查不到身份,铺中伙计也只称这人为老杜,原先托曾宪将住处供给丁家母子居住的正是这人,不过他与曾宪做的第一笔生意,倒是有些微妙。”
  阮青洲手中拿的正是赵成业递来的册子,浅浅几页,记的是老杜为曾宪促成的生意细目,自三年前到现在,总共就只有五桩生意。阮青洲翻阅着,寻到赵成业口中的那桩生意,视线在“高仲博”几字上停了许久。
  赵成业说道:“三年前,高家二公子高仲景,也就是高仲博高尚书的胞弟病逝,棺椁便是托曾宪打的,据说当初还是那牙人寻上门,主动提出要给他介绍这桩生意,高仲博出价高,牙人抽成少,曾宪也就应了。”
  “高仲景,”阮青洲轻念,指尖摩挲,“我记得三年前高家二公子理当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缘何会病逝?”
  赵成业说:“听闻是五年前北朔突袭,后一年关州又闹过一场动乱,那时他随高仲博到关州去了一趟,结果染上疫病,不治身亡。”
  段绪言正当将茶杯送到阮青洲手边,听赵成业无意提及北朔,他手指促动,放置杯盏时磕出点轻微声响。
  阮青洲问他:“怎么?”
  段绪言很快反应过来,答道:“奴才原先在风颜楼时,听说过高家二公子,不曾想到他还去过关州。”
  “他是去过风颜楼没错,”赵成业接道,“高家太夫人年逾四十方才诞下了高仲景,难产而死,高仲博那时正值二十,也才入仕为官,但没过多久后高家老太爷也病逝,他便一人带着高仲景,把这个唯一的弟弟当做宝贝来宠,所以这高家二公子自幼娇生惯养,少时品性顽劣,交了一堆浪蝶狂蜂,一群人结伴而行时,最常去的便是风颜楼。”
  阮青洲放下手中册子,抬起茶杯,轻吹热气,小抿了一口。
  “如此听来,寻曾宪打棺一事合乎常理,不足以让人对高仲博起疑,不过赵同知看似是一夜未眠,应当是从曾宪口中问出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赵成业抱拳躬身:“殿下英明,经审讯后,曾宪交代,高仲博当初要他打的那副棺材,要求内棺棺盖不封死,外棺留气孔。”
  尉升问:“什么意思?”
  “见过棺椁吗尉侍卫,”赵成业哼笑一声,同他比划起来,“尸体摆在内棺里,外棺套在内棺外头,外棺留着通气的气孔,内棺棺盖又比棺身短一截,就相当于留道缝,就算活人躺里边,一时半会儿还憋不死,懂了吗尉侍卫?”
  赵成业嘲笑时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尉升暗戳戳地白他一眼,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高仲景和你一样,还活着咯。”
  这比方打得可不中听,赵成业正欲扳回一局,那旁阮青洲已抬指叩了叩桌案,道:“继续说。”
  赵成业也便憋回那气,继续道:“当年高家丧礼大办,设过流水席,还专门搭棚给流民施粥,所以当初高仲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入棺出殡的,确实不会有人怀疑什么,但若真是如曾宪所说,与其说那副棺材是安放尸体用的,还不如说是给活人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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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牙人:旧时居于买卖人双方之间,从中撮合,以获取佣金的人。(释义源自互联网)
  

第22章 开棺
  可若要证实这一点,只能开坟挖棺,如果棺材是空的,他们大可凭着高仲景假死的理由,顺理成章地抓捕高仲博,再去详查他的底细和名下账目,但他们也不算有十足的把握,这一挖,倘若里头真是装了尸骨,说难听点就是曝尸,到时这个罪过谁来担。
  段绪言在一旁听得明白,赵成业这人碰到事了也算精明,高仲博身为工部尚书,又是内阁大学士,品级在他之上,他拿不准挖人坟墓这事,便来寻一个担得起罪的人。
  好不容易才傍上东宫,段绪言自然不愿让阮青洲去冒这个险。
  他说:“奴才斗胆插几句嘴,棺材就在地底,派人监守便是,若能等到丁耿醒后再做打算,会不会更稳妥些?”
  阮青洲说:“如此是好,但昨夜锦衣卫抓人之事,高仲博定然也都知晓,可眼下给他定罪的证据不足,他又掌握内阁查账的所有内情,若是先将此事宣扬出去,父帝向东宫和内阁追责,我们连抓他的机会都没有。”
  尉升跪地,道:“殿下若信任属下,开棺一事便交由属下来做吧。”
  “不行。”阮青洲拒绝得果断。
  尉升抬首:“可是殿下……”
  “当初税银账目是我提出要查的,不论由此引发了什么后果,也理应由我承担,”阮青洲眸中沉静,“既然迟早都要正面交锋,不若就大胆一些,先发制人好了。”
  ——
  次日,阮青洲便去了高仲博府邸。
  衣袍轻掀,阮青洲坐在前堂候人,手边热茶未动。
  进门见了人,高仲博拱手行礼:“不知太子殿下来访,臣有失远迎。”
  “尚书大人不必多礼,”阮青洲说,“话不多说,今日我来,是有事要与尚书大人商议一番。”
  “殿下请讲。”
  阮青洲开门见山:“曾宪被锦衣卫抓捕,拘于诏狱中。不知高尚书可还记得此人?”
  高仲博说:“听殿下提过,臣自当记得。”
  阮青洲审他神情,道:“曾宪一介平民,到底是没受过审讯,咬不紧牙关,锦衣卫也便从他口中听到了一些关于高尚书的事。”
  高仲博神色稍滞,顿了顿:“如此一说,臣倒记起,当初经人介绍,舍弟的棺椁似是托一名曾姓的手艺人做的,只是那时事情繁多,臣倒是记不太清那人的姓名了,不会正巧便是这位吧。”
  阮青洲说:“诚如高尚书所言,不过也因此才要麻烦高尚书一二,只因曾宪交代道三年前曾有人上门托他办事,可事关冒顶身份入宫此等欺君之罪,他既想收受银钱,又恐惹祸上身,偏巧又正值为高二公子打棺之时,他便将那人用作信物的手札藏于那副棺椁内,如今……我也知此举不妥,但还是想征求高尚书之意,不知可否以迁棺之名,开坟取出那封手札?正巧,我托人看过黄历,明日就宜动土,到时我会命人将新棺抬去,做妥一切善后事宜,不让高二公子的尸骨受到毫厘损伤。”
  这不是商量,只是一种告知,阮青洲向来都用看似商量的语气,把话说绝。
  高仲博带着一瞬的木然,勉强露笑,拱手道:“殿下有心,臣先在此谢过,只是动土迁棺俱是臣的家事,怎敢劳烦殿下和锦衣卫。”
  “迁棺自是高尚书的家事,但曾宪触犯法令便是公事,他已卷入税银案中,如今多一条罪过在身,让他直面自己的过错,也算是他罪有应得了,”阮青洲一语双关,带些浅笑,将他双臂托起,“高尚书觉得呢?”
  “是。”高仲博陪笑,渐垂了双眸。
  ——
  腊月,风寒。
  高仲博迎风伫立庭中,鬓边夹了几道银丝。双眼正往外看,透过树缝陷进浩渺的云天中,便凝在了那处。
  管事进院时,瞧他孤凉背影,上前道:“老爷,锦衣卫已动身了。”
  高仲博缓缓合起眼,冻凉的眼眶对碰,将一点滚烫逼退眸中。
  “开始了。”他说。
  似听远处一声喝下,同在这片浩渺天地中,锄起,又落,拋出的黄土堆叠两旁,棺木见光。
  “开棺!”赵成业抬声高喊,那旁羊角锤已架上钉头。
  他转身往周侧看了一眼,朝旁问道:“高仲博还没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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