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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净身——by不道不道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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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客从说:“我不管你想做什么,若能活着走出刑部大牢,你当然可以继续用假宦官的身份留在宫中,但前提是,你要帮我拿到司礼监掌印太监之位。”
  原来是为了这个。
  段绪言说:“公公虽然身为东厂督主,但身旁可用之人想必多数都归属于梁公公吧。梁公公掌管东厂多年,让位时东厂并无人事变动,他看似将东厂督主之位让给你,实则无时无刻不在利用东厂监视着你,这种滋味,确实不好受。”
  像被兜头浇了一盆水,光鲜亮丽的假面均被冲洗尽,刘客从眼神微变,脸色更加沉郁。
  “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我手头上就是缺少像你这样的可用之人,”他轻转手中刀柄,刀尖自段绪言的衣衫上划,极轻地,自腹部挪向了心口,“但这尖牙利爪的,不约束约束,只怕哪天反咬一口,会害得我连命都没了。”
  刀身微微上抬,轻贴向段绪言的脖颈,似要削进肌骨。段绪言眼带寒意,不屑一顾、又居高临下那般,蔑视着他。
  看久了总有些受制于人的不快之感,刘客从挪开眼,用刀拍了拍他的脖颈,笑道:“瞧,多像只会咬人的狼崽子啊,没能束缚在床榻上,便只能用刀压着,做不成燕侣莺俦,好歹也能成个势利之交,对吧。”
  段绪言没接这话题,看了他半晌。
  “前夜坟地闹的那一出,其实意不在刺杀太子,”段绪言说,“而是为了引锦衣卫去挖金吧。”
  刘客从略显惊喜,抬了抬眉。
  段绪言微含笑意,压低了声:“公公可是叫了梁奉二十余年的义父,还能这样无情无义,心好毒啊。”
  刘客从露笑,轻靠上前,低声道:“宁愿将自己送进刑部大牢,也不愿杀了阮青洲再来求我,你对自己心狠的程度也不逊于我。”
  两人于较量中沉默对视,是时牢门传来声响。
  “督主。”
  刘客从缓缓收回手,将匕首收进鞘中:“说。”
  “陛下有旨,太子遇刺一案另有隐情,严九伶救护太子有功,无罪释放。”
  “咔”的一声,匕身入鞘,刘客从摸着刀柄,同段绪言对视着。
  “一唱一和,”刘客从冷嗤一声,“妙啊。”
  

第41章 抹药
  暮色四合,阴云经风推散,皓月当空,与人间明灯相映成趣,谐和热闹。
  皇室登楼观灯,长街龙狮共舞,百姓夜游闹灯,共享元宵之乐。
  阮青洲立于御楼俯瞰灯火,又见远处几盏天灯升起。晃动的明火间,阮青洲心绪恍惚,竟不觉手中杯盏侧翻,淋湿了衣袍。
  瞧他兴致索然又心不在焉,阮誉之还以为是伤病作祟,特允他提早回宫休憩。阮青洲也未推辞,拜别后便回了东宫。
  少了除夕那夜的灯光,中庭的桃树隐于夜色,阮青洲停步驻足片刻,稍觉怅然,转身回了寝殿。
  阮青洲沐浴后便要换药,尉升动作也快,替他换了伤药后,便着手收拾起了桌面。
  “先前殿下让属下去查的有关严慈的下落,关州那边有消息了,说是严九伶的生父严慈,当初是被征进了第六十四支役民队,但五年前因戴千珏下狱一事,关州有过一场动乱,这支役民队在那场动乱中似是无一生还。”
  说完,尉升将换下的布条收来,可另一头恰好就被阮青洲压在臂下。久不见他抬臂,尉升才朝他看了一眼,发觉阮青洲正在游神。
  他又唤了几声:“殿下?”
  阮青洲眼睫微眨,先是瞥了眼窗门,再又将换过药的手臂收在袖下,问道:“回来了吗?”
  尉升收着药罐,被问得愣了神,但能猜到他问的是段绪言,也就应道:“回来了,但伤得不轻,只听大半件囚衣都染了血,回房后也不让人帮着上药,不过属下知会过掌事了,给他免了后几天的差事。”
  阮青洲说:“我没问他。”
  “啊?”尉升这下为难了,“……啊,那个,呃,是……是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尉升也不知道。
  阮青洲没再问,只抬指点了点桌上的药罐:“给他送一瓶。”
  “啊?”尉升稍带些郁闷,还是应了,“……啊,好。”
  着实不知道阮青洲在回避什么,尉升左右想了一番,只觉得这两人各有各的古怪。
  他们一人分明护主有功,却主动领罪惹上牢狱之灾,而另一人特意出面求情,却又要绕着弯子问他的状况。这两人像在赌气可也不是,若要说是尴尬却又别扭,总之就是很奇怪,以至于让人不免开始好奇那晚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再看一眼阮青洲,他也不敢问,便应声带着药瓶去找人了。
  今日正是上元节,东宫宫人里外忙着,又得了阮青洲的特许,能去庆节观灯,配房里也便只剩了段绪言一人。
  自刑部大牢走过一遭,便等同于半只脚都跨进了鬼门关,段绪言捱着疼痛,半梦半醒地睡过几回,方觉将要入梦,他便翻身将自己疼醒。
  为了不暴露假宦官的身份,更衣、上药……凡是需要旁人近身的事,他都亲力亲为,这么折腾了半个白日,再用最后一点余力接过尉升递来的药后,他便趁着周侧没人,倒头睡下了。
  夜还算静,配房被远隔在热闹之外,连风声都听得明晰。窗上映来的人影静了半晌,段绪言醒后便一直看着。
  看那人影似是带着点月光的晕,朦胧得像要化开了,经风吹过的发影于袍上一扬,恍若还携着点桃瓣的清香。
  段绪言突然惦念起那种味道,又于万籁无声中贪图起这种隔窗相伴的宁静来。他起身靠往窗边,也不说话,指尖轻触窗纱,就像碰到了阮青洲一样。
  发是软的,颈是温的,在窒息中被堵着唇舌舔咬时,还余一点求生的挣扎和呼吸,抱着时是暖的活的。
  他念及阮青洲时,想到的都是这些。
  这双手摸惯了死人和兵刃,似也在贪图这种带着生机的暖,指尖更是不由自主地朝着影够去,勾出了颈线、喉结,顺道忆着那日阮青洲被拖抱上岸后脖颈处的脉搏,跳突着、搏动着,每一阵起伏都在引他趴伏下去,感受那颗鲜活的心脏。
  他还记得阮青洲的心跳,于是指尖跟着游动到人影的心口处,不知不觉便在那处停顿了许久。
  可人影只稍一动,便同大梦初醒,段绪言骤然缩了手指,才发觉此刻的自己有多荒谬。
  他牵起身上的伤痛,转头往床铺行去,方才摸见被褥,便听窗侧一声轻微碰响,窗上人影跟着惊动了一下。
  阮青洲不慎踢到了脚边的簸箕,惊得身影一滞,恰时身后来了个小宦官。
  那小宦官本想回房偷个闲,哪知方才进院,就瞧见窗边站着个人影,再一细看,竟是太子殿下,他忙慌着上前行了礼,将声抬得又高又亮:“见过殿下——”
  阮青洲着实惊了一惊,又将晃歪的簸箕踢了一脚。
  那小宦官却以为他攒着怒,气都不敢出。
  就听阮青洲随口应了一声,小宦官怯怯地抬首去看,阮青洲一言不发,已是拢紧氅衣,转身快步走远了。
  所幸来晚一步,偷懒才没被抓个正着,小宦官舒着胸口,心有余悸地目送那背影,再不敢回屋偷闲,忙又转出了院子。
  ——
  阮青洲还是点着灯睡的。
  喝了汤药本就容易生困,他倚在床榻边才读了几页书册,也懒得下榻,将肩上披的氅衣往床头一放,便侧躺着入了眠。
  稍有醒动时,床头烛灯已灭,阮青洲挪身窝进被中,才觉出搭在榻侧的手被人牵着。他蓦地醒神,睁眼一看,段绪言不知何时进了门,就席地而坐,枕在床沿。
  见他睡颜和静,阮青洲轻抽出手,可指尖方才蹭过那人手掌,却被追着攥紧了。只以为他是惊于梦魇,寻个慰藉,阮青洲由他牵着没再动弹。
  静默良久,阮青洲再没睡意,便微微斜过身子,枕臂躺着,目光正巧落在段绪言单薄的衣衫上。
  再这么睡半宿,大抵是要受寒了。
  犹豫再三,阮青洲还是摸来床头的氅衣,往他肩上披去。可指尖稍稍蹭到肩背,便能触到裹着伤口的布条,一道缠岔了,一道翻折着,包得凌乱又粗鲁。
  阮青洲再又折卷起他的宽袖,瞧那臂上的布条裹得相差无几,只是靠得近了,便更能瞧清布条上渗出的血迹。
  他伸指轻抚而过,伤痕的轮廓在指下勾勒出形,一道交着另一道,当是很疼的。
  “渗着血呢,就不怕把自己弄脏?”
  听得这么一声,阮青洲愣了愣,方一挪眼,才见段绪言正含笑看着自己。
  阮青洲霎时惊得缩了手,又带些羞赧躺回枕上,背过了身:“我说过不用守夜,今夜为何又来?”
  段绪言侧首嗅了嗅氅衣上沾的味道,贪恋着又多闻了几下。
  “那要问殿下方才为何要走得这么快了,”段绪言抬眸看他,“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手指轻攥,阮青洲短促地应了声:“没有。”
  段绪言轻笑:“那就是为了那日我对殿下的冒犯之举前来问罪的,还是说,想亲自看一眼尉侍卫是否把药带到了?”
  手间攥得更紧,阮青洲背身对着人,就是不搭话。
  段绪言颇有意趣地看着他沉默的模样,自知把人惹得羞恼,反还意犹未尽。他道:“说到殿下那药,倒是我见识短浅了些,都不知怎么用,殿下能教教我吗?”
  不过就是涂涂抹抹而已,是个毛头小子都会做的事,但段绪言就是坏极了,不仅要当面打趣阮青洲,还非要用这种蠢傻的借口来招惹他。
  阮青洲自当知道他故意的,但还是认真答道:“将膏药打匀,抹在伤口上便是。”
  段绪言极快地接道:“有些伤我够不到。”
  阮青洲说:“托同寝的宦官帮个手。”
  “东宫没有让人守夜的规矩,眼下宫人都睡了。”
  “那就等明早再上药。”
  “可方才有些伤由殿下碰着,又泛疼了。”段绪言整着袖口,无辜地看向他藏进被褥的背影,“嘶”了好几声。
  阮青洲不吃这套了,只闭眼拒道:“此处没药。”
  谁知段绪言自怀里掏出了药罐:“好巧,出门时偏就顺手带来了。”
  阮青洲无言以对,就是恼,转身拾起床头的书册就往他怀里扔:“要涂药就自己点灯!”
  灯罩笼着点昏黄的光,段绪言单手开襟,将衣衫褪往腰间,正在低头扯着裹伤的布条。
  一旁,阮青洲靠在灯旁将指腹搓热,又勾来膏药,先自手背上打匀了。
  听门外两声轻叩响起,阮青洲转头看向门边,问:“何事?”
  门外侍卫答:“惊扰殿下了,方才属下听殿内似有声响,特来叩问,以确保殿下安危。”
  阮青洲看向身侧那人一眼,随口应道:“进了只狗而已。”
  段绪言手中一顿,弯唇笑了笑。
  那旁,侍卫匆忙请罪:“殿下恕罪,是我等看管无力,属下这就进殿替殿下捉狗。”
  “不用,退下吧。”
  听门外声响远了,阮青洲回过头,带血的布条恰时落了地,他一抬首,目光无意扫过,瞥见大大小小的鞭伤还挂着残血,错落在肌肤上。
  段绪言不拘小节,褪衣解带时总会动到伤,每每碰到翻出的皮肉,呼吸便重了些,半身的肌肉线条随那起伏愈加显然,腰腹间的薄肌亦是紧实,就连手臂绷出的青筋也被光影衬得分明。
  阮青洲想到了虎豹身上特带的野性,可这个词无论如何都不该与一个宦官联系在一起。这回阮青洲当真生了些疑,但眼前这人若真是未被净身,又怎敢明目张胆地暴露自己?
  见阮青洲定着久久不动,段绪言问了一声:“怎么了?”
  如此游着神,属实看得有些久了,阮青洲当即垂了眼眸,淡淡道:“转过去。”
  温热的指腹触上肌肤,避开绽出的皮肉,轻柔地抹着膏药,阮青洲低眸瞧去,又见他肩背上留有些细淡的疤。
  “以前也受过伤吗?”阮青洲问。
  指尖带着润意自脊背划下,蹭往腰侧,段绪言觉得热了。
  他稳了稳声,说道:“在关州跑马练武时留的伤,好几年前的事了。”
  指尖稍停,阮青洲绕往他身前,把前面的伤口一并上了药,可手指自腰腹上划,将将触到胸口时,段绪言气息渐重,胸腹的肌肉更是绷得紧。
  阮青洲当做没看到,说道:“你好像不怕杀人。”
  段绪言只应道:“嗯。”
  阮青洲抬眸看他神情:“为什么?”
  段绪言回望他,神色语调均是平静如水。他说:“殿下心里应当有答案了。”
  阮青洲说:“但我想听你说。”
  

第42章 坦白
  “有些话,殿下不会想听的。”段绪言语气平静,却总有几分隐隐的压迫感。
  阮青洲能感受到他的变化,却只收指,垂眸匀着手背上的膏药,问:“譬如呢?”
  段绪言目光停在他指上,又顺着指节一路往上,看向了那双打着光影的眼。
  “譬如,”段绪言说,“我是怎么杀的丁公公。”
  指间动作放缓了些,但阮青洲面上未显惊异,他勾来膏药,再又往伤处抹去。
  “承认得很快,”阮青洲说,“不怕我变卦,又把你送进大牢吗?”
  段绪言说:“为何要怕,就算当初我没动手,他也会成为殿下想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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