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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净身——by不道不道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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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是迎春会推至三月同春蒐一并开办的消息传至各宫,但称是推迟,大抵也便是不兴办了。尉升带来消息,就在门外等候入殿。
  阮青洲趁时抽出双手,让人进了门。
  “此次推迟是何缘由?”阮青洲独身走出屏风,坐在桌前。
  依稀可闻屏风后的水声,尉升听见了也自当不会多问,只答:“听闻是关州急需拨款,国库负担太重,陛下已召内阁商议,正想法子应对呢,也就先缩减了一部分的开支。连原定开办五日的春蒐也从简了,不仅减了各项开销用度,各宫及皇子大臣的随侍也不得超过三位,而且只在猎山留宿两夜。”
  阮青洲静了静,问:“关州筑建关城长墙已历时十四年,如今完成了多少?”
  “约莫七成,”尉升说,“起初修建军防时倒也兴致冲冲,可天灾人祸难料,又未算进役民队所需的开支,再有后来遇上战事,关州所缺的钱财物资是如何都填补不全了,只好拉长工期,暂缓一阵。”
  关州原是直通西域的小国,本就是块引人争夺的香饽饽,如今却也成了南望最棘手的难题。南望一边垄断西域商贸,让北朔万不得已开放商埠和渡口与南望通商,任南望倾销自国货物,可另一头关州却又成了吞钱的无底洞,倒是适得其反了。
  阮青洲蹙眉,头又作痛,扶额时却忆起方才眉心留的温,视线随着再往屏风挪去。
  尉升目光紧随着投向那处,一辨出那个身影,心都震了震。
  尉升轻咳了一声:“对了,礼部需要纂拟此次春蒐的预算,好早些交由户部审批,所以特意托人前来问询,殿下打算带几人前往猎山?”
  屏风后人影轻动,阮青洲心不在焉地凝视片刻,收回视线。
  “两人便可。”
  ——
  春蒐乃是一年之初帝王率王侯武臣到围场春猎的盛会,猎山作为皇家围猎的重地,一年四季有专人看守。到三月时,此处便会搭设营帐,布置猎台,可春蒐说是共享射猎之果的盛会,实则却是皇子们争勇斗胜、搏得青睐的大好时机。
  文武兼济方才有稳坐储位的资格,一国储君要得文臣辅助,亦要有武将的赏识,围猎便是招揽这些武将的最佳契机。
  转眼已至春蒐之期,一早,御队自宫廷而出,行过半日便已进入猎山的围场,经由一夜休整,翌日正午,大队集结于猎台,阮誉之立于主位,俯瞰众人。
  “春蒐秋狝,乃是南望皇族历代不变的春秋盛会,今日集诸卿于此,骋马入山,彀弓射猎,以示胸胆豪壮,朕便在此恭候,只待尔等狩猎归来,把酒同欢,共祝南望产物肥盛,万年无疆!”
  群人齐声跪拜,举杯饮酒:“共祝南望产物肥盛,万年无疆!”
  一声惊鼓鸣天,春猎开场,阮誉之一扬袖,众人行礼退后,自行策马入山狩猎。马匹是一早分派至各个营帐外的,入山口还未解封,尉升便将阮青洲的马匹牵至那处候着了。
  只见尉升一人,阮青洲问:“严九伶呢?”
  “方才说内急,应当快回来了。”
  尉升话才说完,一旁,阮莫洋已走来。
  “二哥,别来无恙啊。”
  一见阮莫洋,尉升默默挪身,挡在了阮青洲身前。
  阮莫洋睨了他一眼,继续道:“去年二哥在猎场的风采历历在目,可今年二哥多劫多难,也不知臂上伤势如何,应当不影响狩猎吧。”
  尉升不太情愿地行了礼:“多谢暻王关心,殿下身体康健,自当无碍。”
  阮莫洋无视他,兀自对阮青洲说:“上月臣弟听了二哥教诲,勤学苦练,箭无虚发,今日这番较量,应当能比个痛快了,二哥你说是吧?”
  阮青洲无心应他,听而不闻。不远处,其余皇子亲王接连擦身而过,皆朝阮青洲拱手行礼,阮青洲一一点头应过,独独对他视若无睹。
  阮莫洋不悦地挪步挡了阮青洲的视线,加重语气问了声:“二哥听得见我说话吗?”
  阮青洲眸中沉静,没什么起伏,只看了阮莫洋片刻。
  “暻王年过二十,也该懂事了。”
  听这一声,阮莫洋登时咬了牙关,阮青洲已是牵来缰绳,翻身上马,朝着尉升说道:“入山便这一条道,但里侧山路繁乱,我先行,你等严九伶。”
  话落,缰绳一抖,马蹄撒开直朝山道奔去。
  看那身影,阮莫洋攥着拳,冲身侧侍从吩咐道:“月满!去营帐牵马,我们也跟上。”
  ——
  阮莫洋追着阮青洲上了山,身后还跟着个跑得半死不活的月满。
  侍从非是侍卫,无权配马,月满只得跟在后头跑着,他身形本就胖,这么跑了一路,白胖的双颊都透满了红。
  “……王,王爷,您别……”月满累得直喘,可自家王爷莽撞,他也不敢不跟,眼见前方的人影又将拐了弯,忙迈步追了上去。
  阮青洲那身影着实轻快利落,像山间一抹跃动的影。被甩出一截后,阮莫洋不甘示弱,双腿夹紧马腹,策得更快。
  可方一加速,胯下马匹忽而嘶鸣着抬高了蹄,便在原地疯狂挣脱起来。
  箭矢被甩了一地,阮莫洋于马背颠抖着,连忙伏下身去控马,却是遭到更癫狂的甩转,半个身子都要腾了空。
  “哎哟我的娘嘞!王!王爷!”
  月满才追上来,眼见这一幕,魂都吓散了,失声地喊着:“王爷——”
  阮青洲闻声掉回马头,却恰正目睹了阮莫洋自马背上狠狠摔下的那幕。
  发狂的马匹已失然了控,抬蹄还要往他身上蹬去,阮莫洋痛得失神,赶不及躲,见那蹄子踩来,双目瞪得愕然。
  就听长鸣一声,马头随着扯紧的缰绳猛然朝旁扭去,将落的马蹄也跟着转向另一侧,马匹于原地跃了几下,便不受控地跑进了林间。
  阮莫洋在恍惚间看见了阮青洲,可痛意就在浑身泛开,手臂尤为严重,他喊不出一个字,再有些意识的时候,阮青洲和月满都蹲在了他身侧。
  阮青洲方才发力拽回疯马,剌出的红印都还留在掌心,阮莫洋痛得发着冷汗,也总要费力撑开眼皮,多往他手间看去几眼。
  “太子殿下,王爷他……”月满急红了眼,声音都哽咽。
  阮青洲掩起发颤的手,只淡淡应道:“手臂折了。”
  “啊?!”月满哪见过这种事,一听手臂折了,不争气地哭出了声,“这可如何是好啊!”
  阮青洲说:“寻几根树枝过来。”
  月满抹抹鼻子,忙去照做了。
  为防意外,入山狩猎时,众人皆会随身携带布条,沿路绑在树干枝条上,方便旁人来寻。眼下阮青洲取了几块布条,将树枝夹在伤臂处,替他捆扎牢实了。
  “先这么固定着,我带他下山,你寻人找马。”
  瞧阮青洲这般不计前嫌,月满感激涕零,跪地拜着,连声道谢:“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太子殿下!”
  道了谢,月满帮着将阮莫洋扶上马,看阮青洲抖绳轻策马匹,便也跟着撒腿往山下跑了。
  马上驮着两人,跑得不快。在山间跑马,本就颠簸,阮青洲特意求稳,将马控得慢了些。
  “你管我做什么。”阮莫洋坐在前头,声音虚弱但语气发犟。
  阮青洲说:“不用我管,你自己走回去。”
  阮莫洋顿觉委屈,赌着气便要挪身朝下跳。
  阮青洲未停马,继续抖着绳,道:“直接跳,再废一只手也好。”
  阮莫洋没动了,只沉默着抽了几口气。阮青洲没再看他,远见前方有人策马行来,也渐收紧了缰绳。
  “殿下!”
  尉升扯绳停马,段绪言自他身后跃下,最先看了眼阮莫洋,却像是在淡淡地鄙视着什么。再觉察到另一处投来的目光,他掩去那点不屑,挪眼与阮青洲相视,温和地笑起来。
  阮青洲对上那笑意,静了些时,对尉升说:“去传御医,暻王受伤了。”
  尉升瞥了眼阮莫洋,微微张口,将要叹出的气收回,恹恹地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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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蒐(sōu):指古代天子或王侯在春季围猎
  

第48章 闲言
  段绪言没跟下山。
  原以为是他的脚力跟不上,可当时已离入山口不远,阮青洲边往前行边留意着身后,将阮莫洋送回营帐时也不见段绪言的身影。
  御医尚未赶来,阮莫洋已疼得面色发白,偏还逞强着不愿躺下,阮青洲远站在帐帘边候人,没再与他说什么。
  过于寂静,再听阮莫洋忍痛时喘了几声粗气,帐外两个宫人路过时说的闲言碎语便也传到了阮青洲耳边。
  “真是笑死个人了,方才听闻暻王追人时摔了马,瞧他平日往栏场跑的那嘚瑟劲,还吹嘘什么马术呢!”
  “哎,听闻暻王各处比不得其他皇子,出宫建府后,似也只讨了个病恹恹的王妃,可是真的?”
  “可不就是真的嘛。要说那暻王,一无靠山,二没本事。若非身子羸弱寻不见一个好归处,叶府千金又哪会愿意同他一道受人冷眼,一辈子在别个皇子脚下抬不起头?你说矜妃虽是暻王生母,但也不是什么权贵人家的出身,她那五十余岁的老爹为官也有三十年了吧,至今也才升到个四品官,这年纪我看也是爬到顶了……诶对了,你不知道吧,听闻暻王妃的生父叶侍郎原先只在通政司任职,如今替上了户部右侍郎的位子,还是太子殿下提拔上来的呢。”
  “还有这回事?可暻王怎么像是总和太子殿下过不去呢?”
  那人叹了一声:“唉,人家都说出身皇族,不是子凭母贵,就是母凭子贵,这暻王靠不了自己的生母,自己不争这口气也就罢了,反还破罐破摔似的,到处惹是生非,听闻从前就没少得罪太子殿下,险些还闹出人命来了。新仇旧怨的,谁知晓里头又有多少纠葛呢,不过暻王那模样,多半也是……啧,不好说,不好说。”
  “什么人命啊,还有这说法呢,我才入宫没多久,你且说来听听。”
  也才靠耳低语了几声,忽见帐帘掀起道细缝,再一细看,阮青洲已自其中露了身,两人大惊失色,正当行礼,阮青洲先开口道:“暻王伤势不容乐观,你二人去寻尉侍卫一趟,让他加急带御医过来。”
  这才意识到阮莫洋就在帐内,两人自然心虚,颤颤地拜下身去,就想开口请罪。
  阮青洲抬指示意噤声,浅看他二人一眼,压低了声量:“事态闹大有损无益,若知恶语伤人,就莫再轻易论人是非了。”
  宫人怯怯地垂首应着,伏身叩地,行完礼后方敢起身告退。
  看两人走远,阮青洲转身回帐,可帐帘方才掀过眉眼,他一抬首,便对上了阮莫洋那双赤红的眼。
  “已寻人去催了,再忍片时便好。”阮青洲淡然以对,迎着那目光进帐,才坐下抬肘倒了杯水,便听那人自嘲了一声。
  “阮青洲,看我笑话很有意思吧。”
  指尖稍滞,阮青洲轻置水壶,默然将手中水杯递过,却被阮莫洋一掌挥开。
  水洒一地,阮青洲浅看了一眼地面的碎瓷,神色不动地走回桌前,倒水兀自饮着,没有答话。
  那头,阮莫洋已是拖着伤臂下床,踉跄地要往帐外走去。
  “意气用事找补不回所谓的颜面,外头多的是观战的文臣武将,你若觉得这样露面无关紧要,自然随你。”
  闻言,阮莫洋脚步顿停,他咬牙紧攥帐帘,额角青筋暴起。
  “颜面……我哪里还有什么颜面?”
  手掌将那帐帘狠狠一推,阮莫洋嗔怒着,转头看向阮青洲:“你不是都听见了吗,阮莫洋三个大字早已成了旁人眼里的笑话,我还有什么颜面?!你错了啊阮青洲,方才你就该让他们跪着谢罪,再哭嚎着求饶,引得旁人纷纷聚众围观、说三道四,才好让他们嘴里的闲言碎语闹得人尽皆知,从此暻王府上下跟着我一人沦为笑柄,不是正好如你所愿!”
  说着,他嗤笑出声。
  “不过也是,施恩嘛,别人口中贤德仁善的太子殿下当然要宽宏大量以德报怨了,所以你这般假仁假义,是想看我对你感恩戴德还是负荆请罪啊?是,我以往是害你摔了马,那今日我也断了条手,够你解气了吗,不然我再赠你几巴掌,”阮莫洋挥手朝自己的脸颊扇去,“这样够让你满意了吧?满意了吗!”
  带些发泄的意味,面颊被阮莫洋扇得留了印,阮青洲看着他时稍稍蹙了眉,却还是缄默不言。
  “怎么,连和我说句话都叫你委屈了?”阮莫洋扶着手臂朝他走近,“是了,你看看你,多风光啊,坐享太子之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使劲地把我踩在脚底,都有人拍手叫欢,心情好了就随手给我岳父送个官位,既能让旁人多骂我几句白眼狼,又能显得自己这个太子宽容大度、有情有义,你心里痛快啊阮青洲!你不是早他娘的看不惯我了吗,自小便想法子躲我避我,如今又这样瞧不起我,这回得以报仇雪恨,用不用我再磕头向你请个罪道个谢?行啊,我跪给你看,我这就跪给你看!”
  他一脚踹了凳,直朝阮青洲面前逼近,可方才屈膝就被扯起衣襟一把拽起了身,瞬时滞了神。
  阮青洲神色肃然,将那衣领紧拽,抬步逼上前去,冷声道:“阮莫洋你听好了,提拔叶宣鸣只因他功成不居,未得重用,与任何人都无关,我不需要谁对我感恩戴德,也不会以今日之事居功。我从不欠你的,会帮你也是念着点兄弟情义,你要再犯蠢发疯,我不介意送你出去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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