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净身——by不道不道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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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见她神情认真,尉升半蹲在地,扶了扶自己的佩刀,问:“想学?”
“嗯,”白薇说,“不是每个人都像大人和公子们一样,通情达理又襟怀坦白的,我平日里偷摸着看楼中的哥哥姐姐们受气,总觉得难受,所以想学些本事保护他们。”
尉升说:“你叫……”
“白薇,东家的妹妹。”
尉升说:“要学这个也不是不可以,但要你们东家应许才行。”
白薇蹲地托腮思索起来:“东家定会叫我好好习字读书的,要说服东家的话,你们恐怕要再等等我,可你们今日走了,往后还会再来吗?”
“放心吧小姑娘,我们还有机会再见的。”说着,赵成业拍了拍尉升的肩。
尉升挪肩抖开他的手,往旁挪了几步,又朝四下扫视了一圈。
“对了,怎么不见你们东家招的护院,他本事也不小,你若真有兴趣,可以让他先教你些拳脚。”
“哥哥说的是留君吧,”白薇耷下脸来,“我也想寻他呢,可他好久没来了。”
“……留君。”尉升喃喃着,便听身侧传来声响。
“护院回乡探亲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廊角处,柳芳倾抬步款款行来,朝两人行了礼:“见过二位。白薇这小丫头性子不静,若有何处失礼,还望二位多见谅。”
两人起身致意。
赵成业应道:“柳东家言重,白薇小姑娘性子挺好,瞧着也伶俐。”
“借赵同知美言了,”柳芳倾说,“过几日柳娘该到关州一趟,到时风颜楼便交由邱娘和白霓打理,太子殿下若有所需,让九伶同她二人知会一声,东苑客房随时留给诸位议事。”
尉升应道:“之后殿下将要赴南山礼佛,暂时无需劳烦东家了,今日尉某在此谢过。”
柳芳倾回之一笑:“客气。”
——
已过半晌,临到要走时天色也沉了,丁母寻来送行,丁甚站她身旁,瞧着马车驶来,小步挪到阮青洲身后,依依不舍地攥起他的袖角。
“殿下哥哥再来看甚儿吧。”
阮青洲蹲身,笑了笑:“好。”
丁甚说:“不要太晚了。”
阮青洲轻声应道:“不会太晚,月末之前就来看你。”
“嗯,”丁甚倾过身去索抱,挨着他说,“殿下哥哥下次还要和严哥哥一起来……”
“阿甚。”丁母前进几步,朝丁甚招了手,将他唤到身旁,才向阮青洲行了跪礼。
“殿下包容,但阿甚这孩子没学过什么礼数,还是失礼了,殿下莫要怪罪。”
“并无不妥,怪罪无从说起,”阮青洲说,“您先起吧。”
丁母身子颤巍,段绪言上前将她扶起。
“夜里风寒,您带甚儿早些回屋避风去吧,”他转头看向丁甚,用指节托了托小孩的脸蛋,“我们走了。”
丁母轻笑,点头应了声:“哎。”
车马远行,浸入暮色,目送之人停在深巷,也陷进夜中。
未用晚膳,阮青洲正在车内尝着糕点果腹,可抬首垂眸间总要迎上身侧那注直勾勾的目光。着实被看热了,他轻挪视线,抬指挑起窗上布帘,放了些凉风进来。
“南山地处路州东部,四处环山,雨水频繁,行路不便,只是侍从概不配马,到时你可与我一道乘车。”
“嗯。”
段绪言应着,指尖轻叩食盒,神情不属地看他半晌,才说:“此次礼佛,陛下特命东厂随行,为防无意越权再生事端,锦衣卫自当要全数归队,留守皇都,而如今司礼监已迫不及待地派人在东宫监守,到时难说还会再有别的举动,所以殿下还是与我寸步不离的好。”
阮青洲说:“东厂护送,稍一失慎便是责无旁贷,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相较而言,更重要的是高仲景的安危。”
锦衣卫被迫撤回皇都,无法留守清戊寺,高仲景虽隐姓埋名,但东厂里多的是梁奉的羽翼,有他们时刻在旁,阮青洲的一举一动都要受限,而高仲景一旦暴露,遭人灭口,想再对付梁奉,恐怕是难上加难。
“赵同知方才不是称指挥使已先一步寻到当年的高府管事了吗?”段绪言一脸无谓,瞧着面色又沉了些,“既然他们预备在礼佛后带人往清戊寺一趟,引出高仲景,那便说明锦衣卫也难确认他的身份。只要高仲景有意躲藏,此去数日,应当也不会出什么差池,比起让你与某些人共处一室,更叫人放心些。”
话中带些言外之意,阮青洲却没注意,只垂眸思索,道:“话是如此,但以防万一,我还想趁着此行,让尉升暂留南山,保全高仲景。”
段绪言停顿片刻,漠然道:“此事自是随你,殿下自己拿主意不也习惯了吗,何至于向我报备。”
听他语气冷淡,阮青洲自思索中回了神,再回想方才那些话,他咂摸出那人话里话外的不满,不禁失了笑,可再转头,却见段绪言面带不豫之色,也正转眸朝他看来。
阮青洲心知其意,迁就道:“看似还有别的话要说。”
段绪言不紧不慢地揉搓着指尖,半晌才沉着声问道:“今日阮莫洋来时,我怎么不知道?”
阮青洲说:“司礼监派来的几名宦官交付到你手上,那时你不是正忙吗?”
手中动作一停,段绪言不悦地抬起眼:“也就是说,若非今日出宫时我没陪同在旁,殿下本就没打算让我知道他来过东宫,甚至还要你去他府上。那么今日觍着脸跟来,还是我多余了。”
“不过是与你少交代了一句,怎么会这么想。”阮青洲轻笑,他伸手抚了抚段绪言的后颈以示歉意,轻声道:“是我疏忽,不要与我负气了。”
段绪言不为所动,一语不发。
见他如此,阮青洲眉心皱了皱,垂眸却见他指上落了红。
“几时伤的?”阮青洲牵来细看,唯见指腹被揉得红肿,伤处正往外冒着血珠。
段绪言毫不在意,双眸冷冷地看着人,就将指尖够向阮青洲的下唇,把血珠往他唇角抹开。
“张嘴。”段绪言低声道。
本性中的乖戾隐隐浮现在眼中,阮青洲与他对视时微微发怔,那指尖却趁时就往舌里探去,搅动了几下。
阮青洲被迫仰了头,指尖抵着舌根时,几度被堵得双眼发红,噙些水光。
欣赏着这模样,段绪言慢慢捏高他的下巴,凑上去。
“惩罚你的,全咽下去。”他知道阮青洲不喜血腥,偏要他忍着吞下自己的血,直至见他喉结滚动,才肯渐渐松开手中力道。
阮青洲眼已清明,余些淡开的红,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要说什么?”段绪言用着气声,再次靠近,与他鼻息相对。
阮青洲缓缓眨眼,放轻喘息:“那也该问你……怎么凶了不少。”
似被挠了心,段绪言被勾出了瘾,他反捏着阮青洲的后颈揉了几下,眼底渐也生出些捉摸不透的深意。
“凶,”段绪言微带笑意,“怎么凶了?”
第56章 南山
话才落,段绪言挪动着视线,搭在颈间的手指也逐渐下滑,落到后腰便猛然收力,把人揽进了怀里。
阮青洲未防此举,碰翻了手边食盒,来不及抓紧手中的糕点,便已被他托抱至腿上,双膝跪在了座垫处。
听见动静,尉升不知该不该多问,还是犹疑着叩了叩车厢。
闻声,阮青洲侧首欲往车帘看去,被段绪言按着后颈,摁了回来。
“说清楚。”段绪言带着压迫埋向他的脖颈,一个仰首,便用鼻尖顶起了他的下颌。
唇正贴着颈线轻蹭,微热鼻息游走般打在肌肤间,轻得发痒,蠢动的手指也正沿脊背朝下探去。
“这样凶吗,殿下哥哥。”声量近乎耳语,段绪言张口一下咬住脖颈,手中猛地用力,便将他的腰臀揉得发疼。
阮青洲抿唇忍声,十指一紧,攥他肩背,便听车门外又传进一声:“属下听闻食盒落地,许是马匹太快,殿下可要停车休整?”
“殿下可要停车休整?”段绪言若无其事地复述了一遍,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脖颈上,仔细地品着衣襟下半遮半掩的牙印。
这些时日司礼监来的那几名宦官缠得紧,段绪言被迫过了好些清心寡欲的日子,眼下动了念头,便连这点印迹也能被他瞧出火花来。
阮青洲暂时无暇顾及他的眼神,听着尉升方才的声音有些怯,只怕是觉察到了什么,他没敢妄动,便也稳着声应道:“不用——”
可话未落,阮青洲被压住胯骨一颠,险要逸出声时,段绪言已将手掌嵌进他齿间,堵住了声。
“咬着。”段绪言噙笑,不疾不徐地用齿扯开他的衣襟,俯首朝下吻去,挑逗着磨红了胸口。
阮青洲忍时咬得最狠,段绪言受着痛,心里越发爽快,手臂一使力,直要把人箍得透不过气。
阮青洲最先松了齿,把人推远了,一双眼眸透着股情热中的迷离。他无声喘息,低声道:“在外不得放肆。”
“哦,”散漫中带些无理,段绪言凑近去嗅他的味道,眸色更沉,“你想我在内放肆?”
阮青洲倏地红了耳:“你莫再犯浑。”
“那就帮我。”段绪言蛮横地按下他的后脑,朝他下唇吻过去,炽热之处随着车马颠簸狠狠磨动了几下。
前方再又转弯,车厢紧跟着继续晃动,衣衫蹭出窸窣轻响,尉升听而不闻,哪知一扬马鞭,入耳的却是几阵隐忍的喘息。
他忽觉懵然,一搓鼻头,只好一路数着马蹄声,驱车入了宫廷。
——
夏至,礼佛之期已至,长队自宫廷排开,行出城门,于漫野浓绿中穿行。
天带着微热,几缕清风徐来,倒也沁心,再听山野鸟鸣,更叫人犯困。车内,段绪言坐在阮青洲身侧,渐也偏头下去。
待到睡得深了,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前斜倒,他险些耷头坠去,幸而被阮青洲伸手托住了头,又扶往肩上。
这几日司礼监派来伴侍的宦官夜里也蠢动,避过侍卫巡夜后,便常在阮青洲的寝殿外出没,为防他们生出事端,段绪言夜间不寐,靠守在阮青洲身旁,自身后半搂着人时就喜欢用下颌抵着他的头顶,困时便拱拱他的发丝,蹭得发痒也就捱过了困意。
许是习惯了他在旁陪着,阮青洲睡得安稳,只是段绪言撑了几夜,除却白日能趁着阮青洲研读书册时,在他身旁小睡一两个时辰外,几乎未能得眠。
眼下路途平顺,车旁有尉升策马相伴,段绪言倒还当真睡去了。没过多时,脑袋随着车马晃悠,再次自阮青洲肩头滑下,倒在了谁的臂上。
这回他有了些意识,睁眼迷蒙地看去,才发觉阮青洲的手臂正垫在他脑袋下方。
他索性支起条腿来,仰面躺在座上,就枕在阮青洲怀里。
“困了。”段绪言小声说着,单臂圈来阮青洲的腰身,侧头埋进去,直至染来他的味道,才挪回脸来,慵散地看着他。
阮青洲伸指舒着他眉心,轻声道:“困了就睡吧。”
段绪言露笑,去蹭他的手,在安抚中渐闭起眼。
又听柔风拂过,四下草木菁菁,车马碾过撒倒在地的糠糜,朝前远行。几个人影偷摸着追着车辙,伸手抢夺被碾烂的粗食,连着尘泥一并塞入口中。
不多时,长队已拐过弯道,没了踪影,行过之处,被驱逐开的流民再又聚起,朝皇都方向涌去。
——
清戊寺落在山林深处,阶以石砌,循阶上行,便能于蓊郁草木中见得朱门照壁,素雅不失庄严。
经两日慢行,又在驿站停歇一夜后,次日清早,阮青洲登山入寺,拈香礼佛,至日暮时分突遇大雨,暂留寺中。
此次东厂派来的随行之人多是梁奉的眼线,但因身配利刀,被派守至佛殿外,刘客从虽也一同前来,但他对梁奉生出逆反之心,自当不会干涉阮青洲的举动,就带人安分守己地留在寺门周侧。
又过两刻,雨势不减,尉升遣开几人下山寻伞,阮青洲就以观瞻为由在寺中小转。
先前赵成业称高仲景这些年隐居在清戊寺中,他便刻意避开僧侣的寮房,于廊下楼阁间闲庭信步。
段绪言陪着,与他走得很慢。
听雨打落枝叶,暮色下,暮鼓锤响,继而晚钟敲起,钟声厚长绵延,于第一百零八声后而止。
声息,阮青洲和段绪言已在廊下驻足观望多时。钟楼就在他们前方,隔于落雨之中,蒙上了一层淡然缈雾,楼上,一人背身伫立钟侧,正在诵念佛经。
段绪言细瞧那人身形,目光渐往钟楼下方挪去,落在楼门处一名僧人身上。那和尚清瘦,看着还是二十余岁的年纪,身着僧袍,却又以布袍缠面,遮裹住了下半张面容。
他们来时,那和尚本在转动念珠诵经,也只待钟声停歇时方才睁眼看到他二人。
一见阮青洲,那僧人抬步行来,垂首合掌行礼:“小僧度禾失礼,拜见太子殿下。”
阮青洲合掌回礼:“多礼。”
段绪言亦跟着阮青洲回礼,但因看不清面容,目光还在两人间徘徊不定。
凭借大致的形貌和声音,段绪言猜得度禾的年岁与楼上僧人约莫是相差无几,才问:“敢问度禾师父,钟楼之上站着何人?”
度禾始终垂首,应道:“钟楼之上站着的是小僧师兄,法号无释,但因常年敲钟击鼓,双耳犯聩,不知殿下到此,望殿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