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净身——by不道不道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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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伶!”
一双眼眸惊惶未定,阮青洲在视野朦胧时遮起双眼,沉重喘息。
“……殿下。”谢存弈自惊异中回了神,拉过袖角,替他擦了面上的湿意。
“殿下梦魇了,别害怕。”
记忆一时重归,阮青洲心头坠空,起身抬目四寻,哑声问道:“国公可知,被送回东宫的,是否只我一人?”
见那苍白脸色,谢存奕眉间不展,应道:“是,殿下。”
闻言,阮青洲立时掀被而出,却头疼欲裂,他扶额缓过片刻,就要赤足下地,被谢存奕握臂拦住。
“殿下急于寻人,无非是想问严九伶一事,只是锦衣卫奉命行事,今日不得受召踏入东宫,殿下若要见陛下,此时恐怕也是不便。”
阮青洲一滞,看向谢存弈。
“所以国公……早便知晓?”
谢存奕垂眸轻叹,道:“早已觉察严九伶此人不可小觑,隐瞒殿下也是无奈之举。事已至此,臣也知殿下定然疑团满腹,殿下要问什么,臣或可代为解答。”
——
地面湿水散着阴寒,几道宽长水痕自石阶延至牢缝,散着恶臭,狱吏踩过地面水凼,将吊着双腕的铁链松开,待头顶牢门一敞,段绪言便被人架着手臂,自水牢中拖起。
水牢中的湿水浑得不堪看,段绪言在里头泡了一夜,浑身脏污,腿也半软,狱吏索性便将他一路拖出,带进了刑讯房。
进门时,就见有人背坐其中,赵成业正扶刀站守身旁,段绪言只看一眼,撑肘蹭过地面,蓄力扶着尚无知觉的双膝,跪直了身。
他道:“奴才严九伶,见过陛下。”
阮誉之渐眯起眼,两指叩起扶手。
周侧仍是死寂一片,却有一股无形的拉扯在冰冷刑具间漫开,只在一声加重的叩响后,阮誉之缓缓起身,朝他看去。
“青洲看上的人,倒是伶俐。”
段绪言垂首以答:“陛下过誉,奴才只是奴才,若有伶俐之处,也是全然仰托太子殿下的聪明才智,不敢喧宾夺主。”
阮誉之说:“不必自谦,身为乐人却会策马舞刀,又在入宫后相继取得贵妃和太子青睐,就连佟指挥使也认可你的刀法,朕自然也好奇,你到底是何来历。”
段绪言握拳撑地,将无力的双腿再度撑起,跪直了身。他道:“奴才出身铁匠世家,自小磨刀弄剑,又得江湖中人倾囊相授,自会些上不得台面的拳脚,也因此未习得宫廷礼数,入宫后屡屡犯错,幸而贵妃及殿下宽容以待,方才显得对奴才与旁人有所不同。”
此话说得圆滑,阮誉之打量着朝他走近,停步于他身前。
见脏水自他衣衫滴落,臂上伤处挂着血渍,亦是污浊不堪,却偏是一副宠辱不惊之貌,阮誉之负手而立,徐徐道:“倒也淡然,那你不妨再说说,佟指挥使亲自领人截杀,此后锦衣卫又将你作为重犯关押至水牢,有何用意?”
第60章 用意
段绪言非是没有想过缘由。
若是因为假宦官的身份或是和阮青洲的暧昧之情,锦衣卫完全没必要急于在他们返回皇都时出手,但若是因细作身份暴露,柳芳倾必定不会只在暗中助他,更不可能袖手旁观。那么阮誉之安排这出刺杀就是别有用意,至于用意是什么,如今又会否将他置于死地,段绪言无从猜测,只能搏命赌一把。
他答:“奴才不敢妄加揣测,还请陛下言明。”
“东宫宫人俱要经朕查验,方可到青洲身侧侍奉,唯你不是,”目光犹带审视,阮誉之沉声道,“听闻你入宫前原是贱籍乐人,能顺利入宫应当费了不少周折,因而朕也很是好奇,截杀你之时,在林中阻拦佟飞旭的是何人?”
段绪言应道:“是太子殿下。”
阮誉之若有所思,侧行几步,停至燃旺的炭炉旁打量几番。他道:“还有一人,带着东厂信物,于青洲之后出面,你说,此人是为护谁而来?”
他借严九伶的身份留于南望,便是一介无家世背景的草民,到了皇都更是降为贱籍,自当不能够同阮青洲一般,危急关头还能引人出面相护。想必也是为了避免让人起疑,柳芳倾才会借东厂之名出手。
段绪言便也顺势答道:“想来是因刘督主辨不明锦衣卫的来意,唯恐殿下在东厂护送之下出了闪失,才会误打误撞帮奴才避过了指挥使的追击。”
阮誉之俯视他:“那你觉得,此次礼佛朕特让青洲独行,除了试你底细,还能有何目的?”
阮誉之仍在试他。自武学、耐性到才略,若段绪言有半分不合他意,也便成了随手可弃的草芥。他知道自己唯有一条生路,便是显山露水,让阮誉之觉得他还有为人所用的价值。
段绪言不再有所保留,答道:“陛下既让东厂独担护行之责,又让锦衣卫在驿站制造事端,因而奴才斗胆猜测,陛下是想借此行,以渎职之罪为由,暂压东厂势头。”
阮誉之呷出几分意味,又问:“如今司礼监掌权过盛,朕最先要将东厂重新纳入掌中,以保关州军防及细作事务不受阉党胁迫,你认为该当如何?”
段绪言说:“诱引东厂犯错失职,借机推举可信之人逐步分去东厂权势。”
阮誉之负手搓着指头,缓缓颔首。
“不错,猜对些许,”阮誉之不疾不徐地自刑具中挑来一柄烙铁,置于炉中,道,“为了瓦解东厂权势,朕想顺理成章地将东厂并入锦衣卫,需要一人推波助澜,但此人必不能归顺于司礼监和东厂,明面上也不能是由朕精挑细选出的宦官,你很合适。”
将东厂并入锦衣卫一举足以表明阮誉之对阉党的忌惮。可为了避免提前引起阉党的不安,阮誉之也要顾及振南党和阉党相抗衡的局面。
段绪言明白,他本是风颜楼乐人,入宫时又遭谢存弈排斥,在朝臣看来,纵使伴侍在阮青洲身侧,他也还是可能与阉党有所勾连,而司礼监侵入朝堂已久,阮誉之不能大张旗鼓地收权,由他来暗中协助,就算被人觉察,旁人顶多也只会以为是阉党内斗,最合适不过。
阮誉之又道:“不过,纵使朕多番试探,也做不到轻信任何人,但青洲既敢用你,必然清楚你的底细,只是他太过仁善,不会逼迫何人以死效忠,可朕不一样,朕若要信一个人,必要他做到舍生忘死,唯唯听命,不若纵是天降奇才,也免不了粉身碎骨的下场。”
听得炉中烙铁翻转,火星上蹿,段绪言神色不动,俯首应道:“能为陛下效劳,奴才不胜荣幸。”
阮誉之轻笑,道:“此话说得太早,朕说过,要对朕效忠,不会是口头上的一句空言。但据朕所知,你已无亲无故,那么唯能用以约束你的,也只有风颜楼众人的性命,如此,倘若来日你有违逆之举,他们也当必死无疑。你要清楚,朕若要谁性命,都会同杀你这般容易。”
十指不由得攥起,段绪言垂眸冷视,一声不发。
炉中木炭已烧至冒红,阮誉之凝视那处,用帕包住长柄,将烤热的烙铁缓缓抽出,掷向地面。
“此刻起,你若无悔,便以此烙铁为证,不若朕可赐一杯鸩酒助你了结性命,由你选择。”
目光停至滚烫的烙铁之上,眸中染来炙烤出的猩红,段绪言冷漠地看着,磨过后齿。
“奴才无悔,忠心不二。”
——
东宫寝殿,两人已在灯前坐了半晌,烛泪微淌,滑至灯台,阮青洲无声凝视那处,只听着谢存奕把话说完。
他扶额沉声道:“先是借病推去礼佛,再将锦衣卫召回皇都,让东厂独担护行之责……父帝的用意,我早该想到的。”
谢存奕接道:“臣相信殿下早已清楚严九伶有何底细,也同样相信殿下的识人之术,更知每逢危急时刻,他必然会拦于殿下身前,可这样一个心思缜密又有武艺在身的人进了宫廷,难言会否居心叵测、好高骛远,这是柄极具威胁的刀刃,陛下必先探知此刀的厚薄、利钝、真假,才敢放心收为己用。佟指挥使只是让这把刀淬了火,往后此刀能否配得了一把上乘的刀鞘,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
阮青洲心不在焉,面色仍旧很差,谢存奕续了杯白水,递至他手边。
阮青洲接过,迟迟没饮。他问:“可若是那夜,他死在了佟飞旭刀下呢?”
谢存奕喟叹:“殿下可知,历经淬火的刀,也是会断的,既是断刀,又何来用武之地?”
阮青洲苦笑:“那便……罢了吗?”
谢存奕侧过头去,避而不谈。
手指愈渐握得紧,阮青洲蹙眉阖眸,只觉得头疼。
“他人在何处?”阮青洲问。
谢存奕犹豫片刻,才答:“正收在……诏狱的水牢之中。”
一声碰响,杯中清水倾倒,流过指间的水渍恍若温热浓血,阮青洲压抑不安,撑膝起身,却再被拦住。
“殿下!”谢存奕颤颤摇头,“虽说殿下心慈仁爱,但若是为了一个宦官,甘愿频频自降身位出面相护,陛下会如何去想?陛下有意将他纳入麾下,已是给他留了生路,可若知殿下对他偏爱至此,陛下对他的杀心只会有增无减,到时定然还将牵连殿下自身,何况如今陛下已有心压制阉党,刘客从或也觉察出端倪。关心则乱,殿下不能再轻举妄动,要知陛下心牵殿下安危,定也是为了殿下着想方才如此,殿下还是莫再执着了。”
淌过指尖的凉水被攥入掌中,阮青洲站立不动,被风吹着,身骨清羸。
他沉默许久,渐也沉郁下来,开口道:“自登上储位起,青洲听凭父帝安排,日夜活在父帝的目光之下,从未有过叛逆之举。受尽父帝关怀是青洲之幸,可待消磨尽了父帝对青洲的愧疚,父子终究会变回君臣。九伶是唯一一个由我凭着己意留在身边的人,可父帝每每见他时,是会庆幸我终能敞开心扉多留一人伴身,还是在担忧来日我会借他夺来东厂之权,逐步增扩权势,威胁帝位?”
阮青洲静下,声音显得落魄。
“为人臣,为人子,青洲已尽力做到忠孝仁义,可父帝借把控东宫收揽权柄时,当真就没有提防青洲之意吗?”
谢存奕怔然抬首,久久不能作答。
捏紧的手指逐渐松开,余下几处淤红指印,阮青洲徐徐抬眼,不再执拗,他拖着吹凉的衣摆,赤足踩过地面,转头跪于谢存奕身前。
“殿下!殿下何至于此?”谢存奕满目惊愕,想将他扶起,却也屈膝同他相跪。
阮青洲说:“劳国公忧心劝诫,也谢过国公照拂之恩,青洲命定困囿于此,不会再有怨言,但水牢折磨身心,煎熬难耐,九伶本就身负刀伤,再受不得重刑,青洲别无他求,只请国公能保九伶一命,若有触怒父帝之举,青洲定一力承担!”
阮青洲拜下身去叩求,谢存奕看那身影,揪了心般地疼,掌心却在头顶颤然,始终不敢落下。
窗外风也萧索,只剩孤凉。
——
夜中,刘客从仰头于榻上承欢,被褥间传来几声吞咽,残缺处突觉一阵抖擞,他攥紧被褥,腾出一手捂了口鼻,方才忍下喘息,抬腿将被中那人的肩头抵开。
张遥抹过唇角,将他脚踝拖来,压过身去,刘客从瞧那白净面容,却是不耐烦地扭头避开。
“一股骚味,滚开。”刘客从踢开略湿的被褥,又极其厌恶自己的残缺,索性背身趴躺下去。
张遥却于他身后靠来,指尖自他胯下钻进,便又听来刘客从尖细的几声喘。
“不嫌脏啊!”刘客从扭身摁着那手,却被强势地掳进怀中。
张遥于他耳侧轻蹭,笑道:“哥哥的东西怎么算得上脏,我喜欢得不行。”
刘客从骂道:“断了茬的狗东西,没尝过男人的滋味,倒是在我这儿玩得尽兴,改日让你瞧瞧自己没了的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模样,瞧你还能对着这骚臭的地方爱不释手吗!”
张遥却将他的脸掰过,偏要磨着那唇角:“全的残的我也不是没见过,只是瞧遍了,也还是偏爱哥哥的罢了,毕竟哥哥何种模样,我都喜欢。”
张遥戏谑地笑着,不由分说地收指掐着他的脖,刘客从被迫张唇喘气,再被那人饿疯似的又舔又咬。
张遥就是个疯子。
刘客从还记得,他初见张遥时就是在梁奉的府邸上,那时他正十七,张遥还是个十岁的少年,听闻是几经贩卖进了青楼,逃出后又受人贩拐骗,本要被送进宫中为奴,却让梁奉看上,带回府中。
张遥模样清秀,又懂得不少讨好人的把戏,将梁奉哄得高兴,但被收为义子就是躲不过净身的命,刘客从也正是在那时才与他有了来往。
刘客从自七岁起被梁奉带入宫中净身,早已看遍人情世故,也知雪中送炭要比锦上添花更叫人觉得珍惜,因而在张遥养伤的那段时日,他几乎每日都到张遥房中,非是喂药擦身,便是陪笑哄睡,真把这人当亲弟弟来照顾。
他本想着往后应当多的是需要靠人情来办事的时候,方才施舍了这些好,可哪知张遥这人就执着于他给的好,虽说前些年也安分,人前人后都是副人畜无害的乖顺模样,可年过二八后便成了只疯狗,一寻到机会就要同他独处,结果没喊几声“哥哥”便将他压在了榻上。
不过纵使张遥模样够招人稀罕,刘客从也还是厌恶阉人,任凭那人再如何示好,他也都爱答不理,便当做是用身子换来了个能替他办事的忠心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