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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净身——by不道不道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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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苓轻按住了他攥起拳的手:“有时顾此失彼也是出于无奈,但为了避免波及更多无辜之人,必须有所取舍,所以你唯能做的,也只有在此处,等着殿下回来。”
  

第63章 拦截
  夜中,宫廷朱门微敞,骏马自门洞疾奔而出,过了红门。风自马鬃处掠过,吹得火光摇动,再回神,远见马上孤影袍随风动,胜似清薄云雾,逐渐匿在夜中。
  前方,树下阴影处停着一人一马,阮青洲看着那处渐收缰绳,将马策停,稍一回首,便瞧见重合的宫门外,阮莫洋正焦心踱步,不知在等着什么。
  “自晨间起他就等在这儿了。”
  树下传来一声,继而佟飞旭轻扯缰绳,马匹抬蹄缓动,蔽身的阴影渐退,停至脖颈,恰好遮了面容。
  “等谁?”阮青洲问。
  “御医,”佟飞旭说,“听闻暻王妃恶寒发热,碰巧又在流民入城那日上过街,只怕是染了疫病,但近来这情形,民间郎中多是忙得脚不沾地,个别又因城外郎中遇害之事受了惊,不再看诊,御医也正忙着调配解疫之药,时常宿在太医院直房。可宫廷封锁,宫外之人非得陛下召见也不得轻易入内,叶宣鸣虽因述职尚可入宫,但他无权差遣御医,暻王在宫外也遍寻不见郎中,便就这么候在宫门处,等着御医散值出宫。”
  黢黑夜色已将人影吞没,仅留几簇火把的燃光映得朱门沉暗,阮莫洋在那处搓额叹息,一无平日的跋扈,总显得无助憔悴。
  阮青洲停在原地凝视片刻,收绳掉过马头,转身道:“让留守在宫内的锦衣卫替我带个话,近来陈院判专职东宫医药事务,若东宫内暂无要事,允他休沐一日,今夜归家。”
  言罢,阮青洲再不回看,胯下马匹朝向北镇抚司奔走。
  “还是心软。”佟飞旭轻笑着摇头,抖绳朝那身影追去。
  ——
  燃香自炉中升起,配着浴堂的一片氤氲,香气似也混上了湿意。刘客从浸于水中,阖眸嗅着香,就听门扉敞开,再不久,来人抬腿坐上桶沿,慢悠悠地伸指撩过几道清水。
  “人找齐了?”刘客从浅开双眸,懒懒地说着。
  “有一个挣扎得太凶,失手打死了,”张遥晃着条腿,偏头打量那双沾水的眼,笑了笑,“就是城门外对哥哥出言不敬的其中一人,你应当记得。”
  刘客从叹了口气,转头看他:“怎么说,你想邀功,还是求赏?”
  张遥似笑非笑,将指上湿水蹭往他胸口,直到揉出几抹红,方才倏地将那脖颈掐高了。
  “我要什么,”张遥睨视着一笑,“你说呢?”
  指尖直直嵌进口中,张遥一下探得太深,惹得刘客从呕红了眼,他满意地笑起来,掌心渐往水下探去,偏要那人不经逗的身子发出阵抖擞,才俯身过去堵住他唇边逸出的喘,又用齿尖将那嘴唇磨得狠。
  唇被咬得发疼,刘客从忍了怒,夹紧双腿将他推开,急忙转过了话头:“跟着东厂抓捕流民,梁奉留下的那几个老狐狸没发现你吧。”
  觉得扫兴,张遥敛了笑:“装了大半年的道士,这点易容的本事还是有的,哥哥倒不如趁早把那几个不靠谱的除干净了,省得成日活在梁奉的眼皮子底下,怎么都不舒心。不过,养几个心腹不容易,哥哥若觉得太难,我可以替你养。”
  刘客从对上那双眼,隐约也能探知到张遥的那点心思,他轻笑:“那到时他们口中的’主子‘是叫你,还是叫我呢?就算他们分得清楚,身旁忽然多了这么几双眼睛,总像被人用绳捆着似的,我也怕啊。”
  “哥哥若是听话,不也用不着捆吗?”张遥牵起他的手,靠在唇下,“只要我们相依为命,一体同心,还分什么你我。”
  刘客从敷衍一笑,转头看向别处,是时门外有人来报:“督主。”
  刘客从应道:“何事?”
  “梁公公传信过来,说是太子离宫了,晟王那头也在催您过去呢。”
  刘客从垂眸冷嗤,拾起手边帕子悠悠地擦起水来。
  “催人办事就是不嫌累啊,”刘客从起身着衣,“人都往义庄送去了吧。”
  张遥挪到一旁,抬指玩着烛火,随口应道:“五十八人,一个不落。”
  “流民进城,难免有几个多言多语的会把城外闹事的前因后果说出花来,可抓捕才过两日,晟王便觉得拖沓,看来此次是想一劳永逸,以绝后患……”刘客从凝望烛火,出神片刻,“那就只能等着,付之一炬了。”
  ——
  夜色深重,北镇抚司燃火通明,殓房独余一片幽凉。
  暗光下,焦臭尸身经白布遮过,静置在停尸台上,佟飞旭背身净手,不疾不徐道:“东厂称昨日焚烧流民尸身共计十余具,烧毁后的尸身均送往乱葬岗挖坑填埋,我派人去寻,找到的多是些焦肉碎骨,但也留了这么一两具还算全的,可寻到的尸骨量实则远不止十余具。”
  阮青洲问:“多少?”
  “至少三四十人。”
  本也不曾听闻染疫之人会在数日内便暴毙而亡,短短一日,东厂却能以此为由焚烧三四十人,对外更是有所隐瞒,阮青洲不由得遐想,蹙起眉来,只问:“仵作怎么说?”
  “喉间留灰,五脏有变,”佟飞旭稍稍侧首,“所以焚烧的恐怕不是所谓的死尸,而是生人。”
  眉眼沉下,阮青洲掐拳不语。
  佟飞旭沉静擦手,道:“一听时疫和流民,人人避之不及,趁时以焚烧携带疫病的死尸为由,慢慢将入城的流民全数除尽,知情者迫于自身安危,自当缄默不言。再来,抓捕流民的消息传至皇都外,聚集的流民多又折返,不敢再近城门,如此一来,也能将上访皇都的农户拒之城外……晟王行事是够果敢,但也太过狠绝。”
  阮青洲掐进掌心,冷了声:“下一次焚尸在何时?”
  佟飞旭说:“晟王夜不归府,方才又急召刘客从至义庄,恐怕就在今夜。”
  “他荒唐!”阮青洲正当转身离开,却被佟飞旭握臂拦住。
  “陛下接连两日都不见你,便是不许你插手此事,”佟飞旭沉声道,“你若出面就算越权,考虑清楚。”
  ——
  长街灯影斑驳,马匹独奔,载着清影穿行于其间。
  缰绳随马身抖得颠簸,阮青洲始终紧握,神色肃然。猎猎风声充斥耳边,佟飞旭方才的话语却也清晰,一句一声皆随落地的马蹄传入耳中。
  “刘客从刻意在此时将丁家母子拖入其中,是否染病也终归只是东厂的一面之词,他们这般急着要把他们二人送往义庄等死,已是在胁迫你出手,储君最忌干政涉政,或许此刻在义庄等着你的不止是求生的百姓,还是一个用来离间你和陛下的死局。”
  “生死当前,此局已无解,”阮青洲说,“借我纸笔手书一份,先传东宫十率府调兵出宫前往义庄。你有要职在身,我理解你的为难之处,不会牵扯进锦衣卫。”
  佟飞旭再将他拦下:“东宫派兵,非同小可。”
  “所以我会声称是前往支援晟王,不会主动出手闹事。”
  “可就算你还顾及他的体面,晟王未必会应你所求,他若非要与你兵戈相向,如何都是你挑衅在先了。亲王残杀流民,皇室威严何在,但若不能将此事宣扬开,今夜太子就是无故出兵,若被说成包藏祸心,你又如何辩白?”
  阮青洲阖眸收拳,低沉道:“那若是太子孤身前往义庄,遭守卫暗袭当场负伤呢?这样阻止他,拖延一夜总该足够了。”
  “你当真是……”佟飞旭无奈叹声,只得松手,往他肩上拍去,“若你执意,我或能助你先救下两人。锦衣卫虽无权干涉流民之事,但高仲景墓穴被盗一案尚在锦衣卫手中,曾宪是此案的重要人证,又与丁家母子有些渊源,我先以此为由试着将他们母子二人带回审问,只是涉及时疫,放人之权终究还在东厂手中,不知此举可不可行,我只能尽力。但你也,别对自己太狠了。”
  阮青洲抬眸应答:“多谢。”
  执意踏门而出的步声与马蹄重叠,再一挥绳,阮青洲思绪重归,将入城西时却远见前路已被车马拦截,堵得彻底。
  阮青洲无奈放慢马速,渐也自夜色中辨出站在车马前的轮廓,眼中神采随之变得愈加黯淡。
  未等马蹄停顿,拦于路中的那人仰首凝视片刻,缓缓揭袍跪了地,抬声道:“臣谢存奕,在此恳请殿下回宫!”
  阮青洲攥紧缰绳,沉声应道:“还请国公让道。”
  “臣!”谢存奕微微摇首,毅然再拜,“恳请殿下回宫。”
  马匹抬蹄顿足,阮青洲咬牙凝视前方,抬高声量:“请国公让道!”
  谢存奕拱手行礼,跪地不动。
  见状,阮青洲转过马头,正欲硬闯,谢存奕已开口道:“殿下执意要走,当真是要抗旨不遵了吗?”
  双眸微颤,阮青洲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谢存奕道:“刑部已将处置流民之权移交至晟王手中,未有御旨下达,大理寺和都察院对此只会充耳不闻。就算殿下有何证据,三司也无人敢接管此事,只因有些性命已注定要为大道牺牲……陛下为何不接受觐见,龙体欠安又为何不让殿下监国,其中的缘由,殿下还不明白吗?”
  为大道牺牲。
  几字重重砸向心口,阮青洲被迫颠覆了心中塑建的理想,凉意已沁透了胸口。他苦笑着攥拳,堪堪策马朝后退去,却是忽地调转马头,双腿一将马腹夹紧,便要自空车间的缝隙闯过去。
  谢存弈见状抬手起身:“拦住殿下!”
  话落那时,周侧聚来数十道人影,一人踩上马背,自后锁住阮青洲的肩头,将手中银针扎入他颈间。迷药随着银针再入肌肤,阮青洲还欲抖起缰绳,守于暗处的侍卫却已上前拖住了马匹。
  再多挣扎几分,四肢便全然脱力,阮青洲滑下马背,在昏睡前被谢存奕扶住了肩。
  他乏力地看去一眼,水光漫过眼眶,闭眼前却只艰涩地道出了两个字。
  老师。
  

第64章 破碎
  “老师。”
  久违的一声传入耳中,一如十年前两人相遇,阮青洲举茶行过拜礼,一双眼怯生生地看着脚下,抬起时清澈得叫人怜惜。
  谢存弈很是喜欢他的学生,他在官场上浮沉多年,看遍了肮脏,未能识得这样一双仁善温和的眼,却无奈着要将这种天真亲手打磨成一国之君该有的残忍。可他还是没能做到,他念着仁义之道,教习阴谋阳略,说尽人心叵测,阮青洲最终记着的永远都是那一语带过的仁义之道。
  游神已久,国公府上下俱是寂静,谢存弈看着昏睡的阮青洲,手间一松,帕子掉落脚边,他俯身去捡,颤动的指尖才碰见帕面,却猛又忆起多年前拾笔时听得的那声“老师”。
  掉落的纸笔被人轻轻捡起,阮青洲就在桌旁,说道:“近来乍暖乍寒,老师的颤症可是又重了?如此倒也不急着握笔,我问过御医,虽问不出根治之方,但也配了些敷用的药包,老师记得带回去。”
  谢存弈慈笑:“旧疾而已,殿下何足挂心,字迹不清,多写几张便好。”
  “我替老师写。”
  忆到此处,谢存弈似回当年,手指跟随笔尖挪动,落下一笔一划,却被门外一声轻叩断了回想,他起身绕过屏风,迎进一人。
  佟飞旭行过一礼,与他站在屏风外,浅谈了几句。
  谢存奕说:“方才发生何事,指挥使来时想必已听下人说过了,殿下虽未醒,但还需尽早回宫,老夫身为外臣,当与储君避嫌,只能寻指挥使相助了。”
  佟飞旭朝里看去一眼,道:“国公大可放心,殿下交由下官便好。”
  他抬步要往里走,听得谢存奕拦了一声。
  “不急,”谢存奕说,“老夫还有一事,本想寻指挥使商量,只是差人前去送话,却跑空了一趟。”
  目光在阮青洲身上停留片刻,佟飞旭收起眼底的黯然,退回原处:“国公请说。”
  谢存奕道:“几日前殿下曾为风颜楼一事寻过锦衣卫,我想指挥使也清楚来龙去脉。今夜殿下为何出宫,老夫约莫是能猜见些许,可既然救不得流民,或许至少还能将那丁家母子带离义庄,不过,可能还需指挥使施以援手。”
  “国公可是想借高仲景墓葬被盗一案,将他们母子暂先带至别处安置?”佟飞旭说,“其实下官方才正是为了此事去过义庄。”
  谢存奕追问:“如此说来,是已经……”
  “没有。”
  声音渐沉,佟飞旭停顿着,余光透过屏风,正与阮青洲浅开的双目对上。
  “下官,还是去晚了。”
  ——
  火舌燎燎,妖魔般吞卷着身躯,燃熄后地面俱是一片焦黑。助燃的木屑枯草已成灰烬,经风扫过,便扬动着落在尸骨间。
  一人跪坐荒墟之上,身前摆着两具蜷缩的焦尸,一长一幼,互拥着绝命于烈火中。
  继而几锤落下,焦骨破碎,哀嚎已随青烟飘散。各处均是熏烟,呛进肺腑,渐也麻痹了所有感官,只余那人的孤影在天地间慢慢消散。
  段绪言看不真切,自梦中醒来,可鼻间的烟烧味却许久不散,他朝旁看去,将手覆在了阮青洲的发顶。
  阮青洲坐地趴靠在榻侧,一双眼眸闭着,像沉睡时那般,很是安静,可焦烟已熏透了他的衣袍,袖间衣摆都是痕迹。
  手指微蜷又缓缓展开,段绪言摸着他,自发顶到面颊,直至摸见一点湿凉,他再耐不住,轻轻捏来阮青洲的下颌,要他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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