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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净身——by不道不道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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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够。
  朝中正三品官员一年俸禄不过两百两,但朝廷不限制朝官通过副业贴补家用,可若是减去章炳这些年的正当收入,余下的财产也远远不足缺漏税银的一成。
  所以如果贪污税银一罪可定,那便说明同章炳一样的官吏,南望有不下十名,甚至数十名。
  “要让章炳开口,赵同知觉得需要多久?”说话时,阮青洲不曾抬头,可这话语听似淡漠,却将人逼得紧迫。
  于章炳同党而言,内阁查账已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如今敌在暗处,他们手中却唯有章炳这个线索,多拖延一日,便是在给那些人脱罪的机会。
  赵成业也听得出,阮青洲是要他给出一个期限。他应道:“至多三日,臣会给殿下一个结果。”
  “好,”阮青洲抬眸,“三日后,北镇抚司,我要看到供词。”
  赵成业垂首行礼,阮青洲的视线恰时自他肩头越过,落到尉升身上。
  见尉升正朝他点头致意,阮青洲合起账簿,起了身:“此番缺漏的税银数目不小,章炳身后定然牵涉了众多贪官污吏,其背后的爪牙深入何处尚未可知,还劳赵同知这些时日多费些心力。”
  赵成业憨然一笑:“殿下言重了,怎么说这也是锦衣卫本职,臣定当竭力而为。”
  阮青洲颔首示意,走出了门。
  少时,马蹄自北镇抚司外一路东驰,尉升亲自掌车,一身黑衣隐于夜中。
  “严九伶出宫后先到茶糕坊买了些糕点,而后便往风颜楼去了,属下已派人在风颜楼附近盯梢,目前人还在风颜楼里。”
  阮青洲静听片刻,问:“今夜去往风颜楼的还有何人?”
  尉升说:“今夜东厂刘督主在风颜楼设宴,邀的多是皇都的富商大贾。”
  车马轻晃,阮青洲平和地望着某处,不知在想什么。忽而马蹄顿停,阮青洲眼眸微动,回过神来,问了声:“何事?”
  “殿下,前方有车马拦道。”尉升话音才落,便有一位男子朝这方走来。
  “这位贵……”
  不待男子说完,尉升抬手亮了腰牌,那人细瞧着,登时便行了跪礼。
  “小人眼拙,不知是太子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阮青洲挑帘掠过一眼,见不远处一辆车马横在道中,旁侧有一华服男子由女子搀着,正屈身呕吐,只是夜色太浓,样貌着实看不真切。
  视线再往回收,见跪在地面那人的穿着似是府中管事,伏身时脸都不敢抬起半分,但只听声线,却又觉此人年纪尚轻。
  阮青洲停顿片刻,问:“前方何事?”
  管事回道:“回殿下,是我家老爷在宴会上醉了酒,身子不适方才将车停在路边。无意冒犯殿下,小人这就让人把车挪开。”
  尉升催着:“劳烦快些。”
  “是,”管事颤颤起身,回头挥袖道,“快!扶老爷去路边停歇,先把车往道旁靠,莫要妨碍太子殿下通行!”
  不多时,车马再行起步,阮青洲隔帘轻问:“可有看清是谁?”
  尉升侧首应答:“是工部左侍郎钱尹,看装扮,他身旁那女子应是风颜楼的酒妓。”
  帘后那人稍静。
  “管事年纪不符,先去风颜楼,再让人留意一下他们的去向。”
  “是。”
  ——
  皇都夜冷,风到之处多是灯火阑珊,唯风颜楼悬灯萤然,情浪翻腾。
  风颜楼原是风月小馆,这些年扩建后,特造了个后院,如此一来,主楼用以待客,后院则分东西两苑,作为起居之地,男子聚在东苑,女子则居于西苑。
  今夜刘客从宴宾,主楼喧嚣浮华一片,灯红酒绿中,后院却似隔在院墙之外,寂至无声。
  无声中,一盏烛火在屋中亮起,柳芳倾方才自酒场脱身,步入西苑时正巧看见门窗透出的光,便会意地露了笑,迎风朝那处走去。
  不多时,罗衫在门前停动,柳芳倾侧首示意身旁的随从候在门外,便抬手将房门推了一道。
  屋中那人正坐在屏风后侧,柳芳倾进门后轻扫了一眼,亲昵道:“小郎君来得愈发大胆了,是在钓哪条大鱼呢,今儿个外头这么多人,总不是来向东厂督主报信的吧?”
  “新东家折煞我了,明知故问可不是个好习惯。”段绪言自斟一杯茶水,靠在嘴边细抿,便朝那处看去。
  那人腰身玲珑,美眄柔情,正绕过屏风朝他款款走来,走近后,便将玉臂搭至他肩头,抬臀靠坐在他腿上,引得腰间环佩轻响。
  披帛带香,就往段绪言脖上绕去,柳芳倾伸指拈起他的下巴,轻声嗔怪道:“我接管风颜楼都快五年了,公子能别总‘新东家’‘新东家’地喊吗,也不知道给人留些排面。”
  见那面容上绘着落梅妆,妩媚多情,又见他额间点梅,媚眼勾魂,朱唇若血,恰似纸中画,段绪言覆上搭肩的那只手,轻笑道:“外人都称东家为‘柳娘子’,如今这么细看,倒还真像女子,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我不好女色。”笑容骤冷,段绪言推开那手,连带着脖上的披帛一齐甩远了。
  柳芳倾吃了瘪,捡回披帛后终于朝人行了礼,说:“公子才是折煞我了,难道下回我用原貌同您见面,您还能赏我做个皇子妃不成?”
  柳芳倾正是风颜楼的新东家,亦是北朔兵部侍郎柳允之子,自十六年前的那场关州之战后,私自跟随其父柳允进入南望,也便成了北朔的一名细作。因这副秀若女子的样貌,自打在人前露面起,他便是以女子的模样示人。
  如今他有二十七的年岁,但生得媚俏,仿的女声也是以假乱真,外人自当看不出破绽。再加之柳芳倾本就饱谙世故,处事周全,深得人心,久而久之便得了个“柳娘子”的花名。
  依稀瞧见段绪言面上的冷笑,柳芳倾换回男声,笑说:“玩闹归玩闹,您别当真,我哪儿敢亵渎您啊。”
  段绪言虽是皇子,但北朔细作远在南望,又要隐蔽身份,所以不常讲究礼数,只凭着风颜楼里的地位叫人,平日里都喊段绪言作“公子”,而柳芳倾来南望的时间最久,单讲情分,好歹也能算是段绪言的半个长兄。
  段绪言早便习惯了柳芳倾的假不正经,只看他一眼,问:“丁甚呢?”
  “后厨里猫着呢。”
  说着,柳芳倾顺手拉过桌上食盒,道:“哟,今日带的糕点不少,没我的份儿?”
  盒盖就要揭开,段绪言抬肘将那盖子压回,说:“柳东家一年赚得不少,缺这一口粮吗。”
  柳芳倾假意叹了口气:“缺是不缺,但也平白无故地替你多养了一老一小不是。”
  柳芳倾也奇怪,段绪言入宫后便不常有消息递来,直至年后,却突然往风颜楼带了个妇人和孩子。后来他才知,这个孩子就是丁耿的胞弟。
  “话说,你在宫里头杀了丁耿,转头又来帮他的亲娘和胞弟维持生计,到底是怎么想的?就不怕哪天那小子知道了,”柳芳倾放慢了语速,伸指往他心口戳去,“往你这儿捅一刀。”
  段绪言却不以为意,只将那只手托在掌中,细看了几下,说:“用的什么面脂,养得不错。”
  柳芳倾白了他一眼:“正经不过几句话。”
  他抽手往旁走去,挑着桌上的脂盒,对镜补起了妆容。
  “这些日子,工部户部那几个头子把楼里的姑娘小生当幌子,在我柳芳倾的地盘上做买卖呢,就怕晚些时候,他们要把锦衣卫也招来。”
  段绪言应道:“迟早的事,东宫和内阁这一年都在暗查商税明细,风颜楼又是个借着酬宾设宴来同流合污的好地方,哪日要真查起来,与锦衣卫打交道这事,柳东家是逃不过的。”
  柳芳倾隔镜看了眼背后那身影。仅一年的时光,段绪言那身量已蹿高了大半个头,肩背更是宽挺不少,就算有衣襟掩护,喉结的弧度也难被遮全。
  这些变化,去年勉强还能用刚净身不久的借口搪塞过去,可如今,这身劲悍的凛气不加收敛时,就差用“喷薄欲出”来形容了。
  柳芳倾暗叹一声,继续对镜描眉,道:“别光调笑我呀,公子生机勃发的,年后又将步入弱冠之年,便愈发抵不住这长势,再拖下去,假宦官的身份也该瞒不住了吧。如今你是阮青洲的内侍,要知道露了陷便是死路一条,到时刘客从还会保你的命吗。”
  段绪言没应话,只勾唇笑了笑。
  见他不语,柳芳倾又说:“今日不同于往常了,自五年前出过军事布防图泄露一事以后,南望招收宫人时都得讲究身家清白,流民一律拒之门外,咱们都不是正经的皇都人,莫说锦衣卫和东厂了,就连当个宫女宦官都是难事,您算是个意外,但也看得出内阁那方对风颜楼已是有了戒备,刘客从也不会再用咱们的人来布局了。现下直接进入东厂和锦衣卫这条路走不成,独留您一人深入虎穴孤身作战的,万一出了岔子我可担不起。”
  “等我失败了再叫衰也不迟,”段绪言说,“南望宫廷本就难进,若是单靠酒妓摸进官场,根本行不通,那些朝官顶多就是把人带进府中行乐,想借机取得布防图的线索,太难也太慢。”
  他低头摩挲着手指,手背青筋虬起,延往臂上。这只狼犬露出了凶性,就想咬死猎物证明自己。
  “父帝教会我的,可不是拖泥带水,我们吊着脖子活在这里,就是在铤而走险孤注一掷,”眸中露狠,他转头朝柳芳倾笑了笑,“若连命都不敢赌,我又有什么资格来南望呢。”
  柳芳倾顿了顿,眼中生出些羡慕:“是我柳某人小觑了,公子有这胆识和野心……回北朔后也该功成名就了。”
  一阵叩门声应时响起,叩声停顿的间隔两长两短。
  柳芳倾说:“看来公子等的人快要到了。”
  段绪言提起食盒,就要往外走去。
  柳芳倾嘱咐了一声:“避着主楼走,刘客从还在外头呢,自你进了东宫,你们之间也便只有利益往来了,他么,虽说榻侧没少换人,但总会在你身上觉出些不甘心不过瘾吧,你要碰上他,还走得了吗?”
  “是吗,”段绪言停步,露出笑意,“那是再好不过了。”
  他回身轻置食盒,一双眼在屋中巡视般扫了一圈。
  柳芳倾问:“在找什么?”
  段绪言挪过视线,朝柳芳倾一笑。
  “柳东家这儿,该有迷药吧。”
  

第6章 做戏
  长夜未尽,主楼笙歌鼎沸,刘客从单膝搭桌,举杯饮酒,一双眼在裙衫罗幔间转了好几个来回,都寻不见新趣。
  待手中空杯置落于桌面时,身侧来了一端酒小厮,刘客从在抬目间与那人对视,心中蠢动,便伸指在桌面轻叩,示意那人倒酒。
  段绪言到他身侧跪坐,等一杯酒斟满九分,他轻抬杯底,双手奉过。
  刘客从贴着那指节滑动,却连带着段绪言的手一同攥在了掌中。他将那双端酒的手拉往唇边,杯中酒水因而洒出,自指间淌下。
  刘客从看了一眼,正要俯首将唇覆上,哪知那手猝然一挣,酒水便顺势洒倒在了刘客从的腿间。
  段绪言一脸纯然无辜,连忙伏身致歉:“小人蠢笨,望督主恕罪。”
  身侧家奴正欲怪罪,刘客从却先取来酒壶,说道:“那便再倒一杯。”
  段绪言便也伸手去接,可那壶身被刘客从有意攥着,僵持之中,倒有了些拉扯的趣味。段绪言微弯眼眸,蓄起情意,似在暗示些什么。未等刘客从松手,他便假意被那力道拉倒,顿时倾身过去,泼翻了酒。
  周侧宾客停顿注目,噤了声。
  “放肆!竟敢对督主无礼!”家奴一番推扯过后,段绪言倒翻在地,衣襟散乱。
  “督主是风颜楼的贵客,柳娘怎敢无礼啊。”柳芳倾应声而来,步履轻动间,一身熟落的风情。
  “这小厮是今夜临时来帮个手的,失了规矩,督主莫要怪罪,来人啊,给刘督主开两坛葡萄春助兴。”
  见刘客从半身湿漉,柳芳倾遣人递来帕子,亲自替他擦拭,赔笑道:“葡萄春是西域来的酒,珍稀得很,就当是柳娘给督主的赔礼了。”
  刘客从说:“柳娘子有心了。”
  柳芳倾这才侧首朝向段绪言,抬声道:“还不退下,换个人来倒酒。”
  “是。”
  段绪言退了出去,一场闹剧才算落幕。刘客从借口到雅间更衣,随后便也暂时下了席。
  自风中行走时,一身湿酒透着冷,刘客从在主楼外绕了半圈,正欲回身披件衣裳时,却被人掳到了墙边。
  那人自身后箍住了他,胸膛还散着点热。
  “督主在找谁?”
  段绪言的声音就靠在脑后,刘客从正要转身,便又被那人的力道按了回去。
  刘客从说:“在东宫待得滋润啊,有了新主,该要把我忘了吧。”
  段绪言说:“为了让公公知道太子查账一事,我可费了不少心,公公怎么能说我心里没你。”
  阮青洲暗自查账一事,他只和刘客从提过一嘴,连细节都未透露,如果税银一事和东厂有关,章炳怎么可能因此知晓锦衣卫前去缉捕的消息。
  所以自探听到章炳被捕一事起,他便猜到,阮青洲这方定然还有南望贪官的爪牙。
  正想着,身侧,刘客从又吊着细嗓,叹道:“话说得好听有什么用,方才在旁人面前欲迎还拒,这手推的是像模像样的,现在又连正脸都不让瞧一个,还图什么亲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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