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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净身——by不道不道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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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吻缓缓落在额角,段绪言拦腰将他抱起,轻放床榻,用指轻拭面上血点,转头便自面盆边取来净帕沉入水中。
  拧帕,擦拭,段绪言极其耐心地替他打理狼藉,神色平静若水,却在四目相对时泄了一丝端倪。
  “我去叫周问。”段绪言接来血帕,转身行出房门,几步忽而慢下,将将迈下阶时,膝头却如剧痛那般软了一阵。
  他顿足于原地,手中血帕湿冷,血色像被印在掌心。仿佛什么也一并碎裂在了那处,五指再不敢攥紧,只在一阵风吹过后,段绪言再又嗅见那股血腥,无力蜷下身去。
  高挺的身躯蜷在风里,热泪无声而落,埋进掌心。
  ——
  段绪言回时已无半点弱态,待周问看诊之后,至榻侧对阮青洲浅浅一笑,便扯来大氅将人拢起。
  “去晒太阳。”段绪言替他着袜穿鞋,两人到院中小走几步,停在了水榭上方。
  四方竹帘未垂,高挂时视野开阔,远望便能见到中庭一片空地。段绪言自后围抱着他,道:“冬日我就往那处栽种桃树,待明年春日一到,便能见花开满庭了。到时你陪我,好不好?”
  阮青洲只回之一笑,左腕刺青正被那人牢牢握在掌心摩挲。段绪言每每带他看向中庭时便会这么说,似想凭着等待花开的这个念想便能让他从这个春日,再续到下个春日,直到往后的无数个春日。
  阮青洲重诺,方不敢轻许,可段绪言等不到回应,就会一遍遍地问他。
  “好不好?”段绪言又问一遍,被阮青洲踮脚轻轻撞了撞头。
  “这里晒不到太阳。”阮青洲假装嗔怪,与他轻笑,便往别处走去,可走得多了又已乏累,没转几圈两人便也回了屋。
  汤药恰巧送来,还正泛着热气,阮青洲低头嗅见,蹙眉一笑:“好苦。”
  阮青洲的身子每况愈下,周问自然加了剂量,段绪言只能哄他喝下。
  阮青洲却说:“我以为你会说陪我。”
  因这一语示弱似的哄骗,段绪言喝下了阮青洲有意让周问配的安神药,不过多时便躺在阮青洲身侧犯了困。
  掌心在背后轻拍,渐轻渐慢,段绪言想起阮青洲的右手似也有了些起色,偶尔也能试着轻抬……
  他沉着双眼,无知无觉地念着阮青洲,已在熟知的气味中放缓呼吸,软了神思,再被轻按后背,搂进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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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砂,味甘微寒……服之必毙”“丹砂入火,则烈毒能杀人”出自《本经逢原》、《本草经疏》、《本草从新》
  

第108章 诛心
  雨停了。
  一点星火燃起,似见何处熏香袅袅,几片冰雪沁湿眼眸,段绪言在梦中身归白茫桃林,忽听钟声敲响,骤然回首时,竟在雪中白了头。
  月白宽袍穿过风雪而来,驻足时枝上霜花坠向伞面,刹那绽开,阮青洲带伞遮过他头顶,如初见时那般。
  段绪言微怔,伸指抚上,半晌不离。
  梦中面色也似从前,润如白玉,阮青洲仰头看来:“你说,人生若回初见时,你我还会相识吗?”
  指腹瞬时停滞,段绪言静止良久,忽而笑了一笑,眸色却愈加黯淡,沉如死水。
  不要相识了。
  全是厄运和遗憾的话,不如不要相识了。
  彼此心照不宣的答案呼之欲出,但段绪言始终不愿说出口。
  除却风动,四下无声,阮青洲却如听见那般,缓缓笑起来。
  “人生有憾,是常事,”阮青洲伸掌过去,抚面轻托他的脸颊,“我们不求圆满。”
  声渐飘渺,满庭桃树皆是空枝,段绪言朝着愈渐虚无的身影几步走去,伞面忽而坠地滚落,继而落雪便朝双眼覆来。
  抓空的十指接满了冰凉,他抹面而笑,笑至泪流。
  阮青洲,阮青洲……
  他在至痛的呜咽中醒来,手间一摸却已抓空,心头忽坠,睁眼再次确认身旁无人后,段绪言猛然清醒,起身四望,几步寻到门外时却与赶来的周管事迎面碰上。
  “王爷!”
  周管事慌忙止步,被扶肩一把拽直了身子。
  “青洲呢?”段绪言问。
  周管事一脸急相,应道:“御驾回宫之日将近,刑部今日至牢狱接办珘王一案,却有歹人趁时潜入大牢将小公子掳走了,布政司递来消息后铁风侍卫便先带人到牢狱去了,可待铁风侍卫一走,歹人却拖着小公子到了府外,世子他,世子他……”
  追去了!
  ——
  马蹄狂奔,飞尘中一具幼弱身躯被链拖拽,自乱石砂砾上撞过,磨出道长长的血痕。
  阮青洲疾追上前,逐至马尾时尽力倾身够向铁链,右手绵软一抬又是错过,他无力至失声,索性跨腿一跃,趁身躯摔下时方才能用单手狠拽铁链,却一并被拖着磕损了膝头。
  极长的一道血红,延至深林,撞过树木方才断下。
  阮青洲抱着丁甚被甩出数尺,一身白衣滚过尘土浓血,磨出的伤口自指节延至手臂,洇出的血红了半边衣衫,他撑手缓缓起身,托搂起孩童时手间更是发颤。
  一副身躯瘫软,后背和双腿经拖行变得血肉模糊,白骨都已露出,丁甚满身破衫,神思涣散,只蜷他怀中阵阵抽搐。
  “痛……”丁甚颤至无声,只是重复着这一个字,每每张口,嘴边鲜血涌出,便将脖颈染红。
  阮青洲已是失神,只管抬手去接,却盛来满掌血红腥臭。他对着破碎的血肉无措至颤抖,紧抱着丁甚,怔然地看着眼前的一片水光和血色。
  古刀扯绳调过马头,远看两人,提刀冷冷下马。他拽过拖地铁链,抬步朝人行进,轻慢道:“看着至亲之人就要死在面前却又无力回天的模样,啧。”
  古刀歪头扭了扭脖颈,扬唇笑起来:“就是你现在这样。”
  几声大笑狂妄,链条跟着晃响,古刀握柄敲链,目光渐落在缺指的手上。
  “阮青洲,及时止损最好,断了一指的仇本不需要靠你来报,只怨你手贱杀了我大哥,也怨你福浅命薄,被南望拋到北朔,成了他段绪言捧在心上又不珍惜的废宝。沿途均有我们的人引路,段绪言也该追来了吧,吊尸高崖、痛彻心扉的感受,我也让他尝一回,怎么样?至于吊哪具尸……”
  古刀一甩链条,忽而冷了脸:“世子有仇必报,我也是。但冤冤相报,只能了在你身上。”
  铁链打落在地,刀尖轻点身旁碎石,剐起道尘埃,古刀步步朝他走去,眼中笑意更凶。
  阮青洲颓然坐地不动,至木僵时垂落的袖口忽被攥起。他迟钝地垂眸,看丁甚咬牙自喉间挤出两个字。
  “走,吧。”
  丁甚面色死白,在弥留之际想起阿娘蹲地将他用力搂入怀中,却转身冲进人群,被刀鞘捅腰滚爬在地,最终至河岸便一跃坠下的身影。
  丁母最后在他耳边说的,便是那句——走吧。
  “走吧……”丁甚费力张口,倒吸入血水呛得难以喘息,他极痛苦地一字一句叫着。
  “殿下……哥……”
  哥哥。
  再听不见余声,指尖也已松落,周围便似闪电过后的那一瞬死寂。
  走吧,主子。
  走吧,殿下哥哥。
  他曾有机会留住李之和丁甚之中的任何一个,只要推开药馆的那扇门,只要在丁甚被拖行之初就能拽断那根铁链……若是他没废去右手,若是他没来到北朔……
  那道咒他生不如死的巨雷终于落下,阮青洲撕心裂肺地痛喊出声,仰面时泪自喉间倒流,哽了喉头。
  终见他崩溃在山林间,古刀得逞地一笑,挥刀就要朝那脖颈斩下,却听山道马蹄重响,再来一根利竹横空劈下,他方才退去半步,削尖的竹身便擦着靴面斜插入地,没进了几寸。
  古刀冷下神色,远见天际霞光染血,来人凛冽,看来时目光阴冷,半面溅了红,鞍旁挂着新斩的几个首级,随马一路颠簸,浓血飞甩。
  马匹尚未停蹄,段绪言甫一收眸见了阮青洲,登时跨步跃下马背,抽刀时鞘间血水飞出,溅过竹身,落了红。
  极利落的一刀劈下,压得古刀虎口吃痛,蹬地抵挡,两人于冷锋中对视。
  古刀眼已通红,狠声道:“你杀了他们!”
  双眸沉至漠然,段绪言眼中只有杀意,他无言,径直抬肘砸向刀身。
  力道之重,将人撞至后退几步,古刀尚未站稳,腹间受来一踹,余光瞥见寒色闪过,臂上骤然生出剧痛,再回神时才见血肉竟被削了一片。
  面色苍白了几分,古刀忍痛挥刀,锋刃一下被人抵开,继而利刃剐过膝盖,转而砍入肩头狠狠压下。肩峰已被砍断,段绪言抽刀而起,转腕蓄力再往肩头猛然劈下。
  血红溅了眼睫,膝头蓦地一屈,直直砸入地面,血便往刀口涌出,古刀撑刀跪地,痛至皱鼻抽气,被拔刀时的力道一带,仰头倒入地面。
  血色染过一片。林间刀声已落,枯叶埋地,一柄利竹被攥入掌中,拔地而出时带起尘泥。
  步履几步徐徐迈开,渐行渐近,古刀闻声再一抬眸,素白衣摆渐入视野。古刀轻叹:“可惜……也不可惜。”
  话落那时,利竹骤然穿入心口,阮青洲眼仍带红却是冷漠,他双手扶竹,用尽气力捅入那人血肉,在鲜血溅起时眼眸微微一动,竟再不惧血红。
  远处马声追来,铁风领头疾奔,兵马瞬间漫过林间,踩碎了落叶,古刀在闭眼前露齿一笑。
  “戴赫起兵,不日便能攻陷皇都。杀了我又怎样,南望将灭,阮青洲,你也——”
  笑声不止,忽被一刀斩了喉。
  指尖一下发了颤,阮青洲双眼呆滞,久久停在握刀的手上,半晌才缓动着寻向后方。
  他对上段绪言的眸,自那人躲避的目光里寻到了答案。
  “你,知道?”
  见他不语,阮青洲失落苦笑:“原来你们……都知道。所以你怕我离开,尉升和莫洋也没再坚持带我回南望……”
  “可你……”嗓音低哑,阮青洲声也发颤。
  可你为什么还要骗我?
  泪再涌出,阮青洲无助望向别处,脚下渐软,跪地时被段绪言扶肩搂住,紧收入怀。
  可他感受不到一点暖。丁甚的尸体就躺在那处,他听到了南望将灭的噩耗,等不到重回故土的那一日。
  什么都没了。
  阮青洲失魂落魄地倒在段绪言怀中,没了责问,没了恸哭,就像一具抽了魂魄的尸。他在将入冬日的这一天被彻底打碎了一切。
  ——
  喉间一口淤血自回府后才呕出,阮青洲于马背上晕厥滑落,被段绪言用臂接住,抱入府中。
  “周问!周问!”段绪言声已喊哑,再没能从他身侧退开半步。
  汤药、施针……水盆来来回回递了一夜,血湿的布帕终已清出房门,那晚过后,阮青洲被吊着一条命躺在床榻上,醒时无神,睡时无声。
  段绪言藏起了虎头帽,再不敢让他记起一点绝望。
  可只那几日之间,关州瞬时入了冬,天一生冷,段绪言便不敢带他吹风,幸而阴了一日后天便放晴。阮青洲避光,被他抱出门时仍生抗拒,一双眼始终闭着。
  水榭上铺了层褥子,段绪言让他躺着,枕在腿上。
  阮青洲的指甲长了,他摸着时指腹停在指尖反复摩挲。阮青洲总把自己打理得干净利落,如今却好似不再介怀这些了。
  段绪言徒生惧怕,握进他的指缝。
  “中庭新栽了桃树,我又觉得梅也不错,往里也栽了几株,冬日能有点颜色,你觉得呢?”
  段绪言问着,阮青洲只动了眼眸,极轻地“嗯”了声。
  “我见林中尚无花开,显得空旷,还让人搭了架秋千,待筑好后推你去摇。”段绪言抚他鬓边发丝,拢到耳后,阮青洲却似疲累,合眼不再应答。
  段绪言欲言又止,忽自何处取来什么抹他指上。阮青洲尚未睁眼,却被温热舔了指尖,他迟疑地屈指一缩,手背经绒毛扫过,忽而触见了软意。
  几声细软猫叫入耳,阮青洲浅浅抬眸,软尾扫过鼻尖,澄黄绒毛也蹭过眉眼。呼噜声近在耳侧,好似还带着腹部的暖意,指尖肉沫再经舔动,阮青洲伸手试触猫耳,被它一下蹭来,倒在掌心打了个滚。
  “昨日钻进府中的猫,在你寝屋的窗台上睡了一晚,”段绪言如抚猫那般,用指节蹭着他的脸颊,“青洲,我们养了它吧。”
  可哪有什么机缘巧合,这不过是段绪言四处替阮青洲搭建活下去的缘由,方才特意寻来的猫,名也起得容易,就叫骨头。
  骨头很亲人,午后晒着暖阳打盹,就喜欢窝在阮青洲腹部前,起伏的呼噜声听着满足,也让人生困,阮青洲难得醒得久了些,由它依靠着,方才入了睡。
  修平的指甲落在阮青洲手上,一如从前那般干净得生俏,段绪言摸过指尖,静听他的呼吸许久,再没忍住吻上,退离时却生了怯。
  他们之间还能有多久。他不敢想。
  是时铁风轻步踩上水榭,停在阶上。
  他看向阮青洲一眼,压了声量:“主子,斥候方才传回军报,事关南望内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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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这一章,应该是能理解为什么be了吧_(:з」∠)_
  

第109章 求援
  战鼓在路州打响,戴赫行兵自西向东逼近,再行南下,兵马已相继占领南望各州,切断了各路补给,皇都困于其中,南望士兵将近粮绝,已是怠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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