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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想看我开花?!——by鹤梓 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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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观音显然是试探出了这一点,才会这么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地想要促使荆棘种子发芽。
  但是这么多的人命,大部分落在石观音的身上,但仍旧有孽债算在了荆棘种子上,原本就灵智渐弱的荆棘种子经过这一折腾,几乎是没有什么继续下去的动力。
  方才被傅回鹤放进灵雾之后,就像是万念俱灰了一般,死气沉沉地滑进了最深处,再也没了动静。
  “情况真的很糟吗?”尔书指了指屏风后。
  傅回鹤摸出白玉烟斗,深深吸了一口,吐出袅袅的淡红色雾气:“很糟,哪怕我净化了它身上的血债,它也应当撑不到下一次交易了。”
  每一颗种子的生命力是有限的,每一次的交易都是一场双向选择之下的赌约。
  赌赢了,遇到正确的人,哪怕不能发芽也能汲取到属于契约者的灵魂力量,积蓄在体内等待下一次的相遇;赌输了,便是像荆棘种子这样,遍体鳞伤,满盘皆输。
  随着傅回鹤的一吐一吸,淡红色的雾气逐渐缭绕在离断斋,朝着四面八方弥散开来。
  尔书嗅到一股刺激苦涩的滋味,揉了揉鼻子。
  这是傅回鹤在洗去荆棘种子上的血孽,每净化一道残魂蚀骨腐肉的不甘和怨念,都像是在尖刀地狱里走过一回,其中痛楚不言而喻。
  但傅回鹤却习惯了这样的过程,动作仍旧不急不缓,透着股游刃有余的从容。
  只不过每当这种时候,傅回鹤的心情都是谈不上愉悦的。
  “那它还想再找主人吗?”尔书小心翼翼地问。
  “不知道。”傅回鹤干脆吐出三个字。
  他虽然能感知到这些种子的喜怒倾向,却并没有办法真正与它们沟通。
  “你问我还不如自己问问它们,毕竟你们都算是活物。”傅回鹤的面上带着略略嘲讽的表情,“说不定还能比划两句。”
  尔书顿时噤声,但是过了一会儿,它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其实我听说过,以前有那么一种得天独厚的单木灵根天才,据说这种人可以聆听花草树木的声音,经他们之手的种子生机都十分蓬勃,就连已经死
  了的种子,都能……起死……回生……”
  在傅回鹤冷冷的眼神压迫之下,尔书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抬起爪子比了一个闭嘴的手势,安静下来。
  红雾缭绕之间,尔书静静坐在桌边陪着傅回鹤,也不再叭叭说什么,一人一鼠早已经在漫长的岁月里培养出了不用言说的默契。
  忽然,离断斋中的气场一动,傅回鹤似有所觉般抬眸,回身看向身后的墨玉屏风。
  原本静静立在那里的结缘屏上一笔一划浮现出金色的字,像是有人拿着一根无形的狼毫,笔走龙蛇,铁画银钩,书写出一个人的名讳生平。
  但与其他客人不同的地方在于,这次的客人,结缘屏一反常态的给出了一个活人的死期。
  将死之人?
  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傅回鹤看完了屏风上的字迹。
  待到金色的字迹隐没在墨色的玉石里,傅回鹤手指微动,侧首思考了一会儿,将烟斗放在一边,坐起身来。
  尔书也看到了结缘屏上的字迹,有些担忧地看向傅回鹤:“要不这次我去吧?你现在……”
  傅回鹤如今每一条骨头,每一寸肌肉都在作痛,自然是不可能出门的,但——
  他抬手弹了毛绒绒的小兽一个脑瓜崩,而后取过一张纸,慢条斯理地折起来。
  “外面在下雨,你这小爪子打算怎么打伞?我可没有闲情逸致做一套蓑衣给你。”
  尔书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揣着手将自己团成了一团,大有一副我看你怎么办的赌气架势。
  说话间,原本洁净平展的宣纸在傅回鹤手中折叠成了微鼓的形状,修长灵活的手指拽住两边轻轻一拉,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蝶卧在傅回鹤的手心里。
  尔书几乎看呆了,瞠目结舌:“你还有这一手呢?!”
  傅回鹤闻言轻笑道:“当年师弟师妹们学堂玩闹的小把戏罢了。”
  而后抬手轻轻一点纸蝶的翅膀,纸蝶仿若被注入灵魂一般蒲扇着翅膀,在傅回鹤手指间盘旋起舞。
  傅回鹤微微一笑,低声道:“去吧。”
  ***
  京城这场连绵不绝的雨已经下了十几天。
  苦水铺中,溅落在青石板上的血也混着雨水被悄无声息地带走。
  形容狼狈的苏梦枕靠坐在墙边,雨水顺着他的发丝连绵不绝地滴落下来,寒气与湿气裹挟着死气侵入进他的骨髓里。
  他原本便是一个病人,一个伤患,一个身中剧毒几十年挣扎的人。
  如今伤、病、毒三者齐发的滋味并没有那么舒畅。
  苏梦枕眯着眼,看向濛濛细雨之中蒸腾起的雾气,苍白如纸的唇张了张,呼出一口浊气。
  ……可惜了,终究还是差了些时间。
  他的手并没有垂在身侧,而是放在身前,手中还握着那把凄绝泣血的红袖刀。
  ——红袖刀总是在他身边,从一而终。
  随着失血和毒发带来的虚弱感,苏梦枕的眼前开始出现大片大片斑驳的白影,吞噬殆尽他目之所及的一切,覆盖了他为之努力拼杀守护的所有。
  即使如此,他的面容仍旧带着那股锐锋的挺拔之气,他的一生经历过太多起伏,但不论是背叛、国仇、家恨……乃至于如今近在咫尺的死亡,都不能挫败他的骄傲。
  凌晨的京城街道安静极了,只有淅淅沥沥的小雨声。
  苏梦枕昏沉之际察觉到什么东西靠近,握着红袖刀的手骤然收紧。
  蓦地,苏梦枕只觉得耳际一凉,他仿佛有了些力气,睁开眼侧头看去,一只纯白色的蝶落在了他的肩头。
  苏梦枕的肩膀处横着一道狰狞开口的刀伤,鲜血将那只纯白的蝶染成了血红色,蝶翼透明,脉络延伸出绯红色
  的骨,一如苏梦枕手中凄艳决绝的红袖刀。
  “功未成,身先死,多么遗憾的事情。”
  “苏楼主若是不甘心,不如来离断斋中坐一坐,谈一桩生意,如何?”
  ***
  门前的檐铃叮当作响,雕花木门被客人推开。
  面如金纸、瘦骨嶙峋的男人冒雨而来,他的右手四指指腹带着刀茧,突出的骨节处停着一只血红色的蝶。
  苏梦枕的目光掠过四周,此间虽有些昏暗但并不影响视物,一眼望去是与外间普通铺子门面截然不同的宽敞。
  面前陈列着六架博古架,博古架间飘荡着丝丝缕缕的淡红色雾气,架子上间或摆着不同样式的香盒,没有任何金银玉器古董字画之类的陈设,平白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停在他骨节处的血蝶重新蒲扇着翅膀,朝着博古架尽头的光亮处飞去。
  苏梦枕的眼神一动,抬步跟了上去。
  他自然知道此地不凡——自从他踏足这里,他的身体轻盈地仿佛一扫沉疴,全然感受不到病痛重伤的磋磨。
  是自记事以来便未曾有过的轻盈自在。
  越过层层陈列的博古架,苏梦枕只觉得自己脚下踩着的不是地板,而是流淌着的具有生命气息的活物,一呼一吸,带着苍茫遥远的气息。
  长桌后坐着一个年轻男人,长发霜白若雪披散在肩头,眼睫半敛着,似是听到了脚步声,这才微微抬起眸,撩起视线看过来。
  苏梦枕的脚步一顿。
  桌后的男人有着一张停留在年岁最美好时的脸,凤眼微挑,面容清癯,棱角分明,整副皮相上却挂着被岁月霜雪磋磨留下的痕迹,眼睛里透着些倦怠且沉寂。
  明明是俊美无俦的面容,却被那双眼带出沧桑而矛盾的暮气。
  心中知晓面前之人应当是十分危险未知的存在,但奇怪的是,苏梦枕站在这里,身体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舒适,多少生死之际凝练出的警觉沉眠在灵魂深处,安静地蛰伏着。
  他无端端对一个人产生了信任。
  苏梦枕眸光闪动。
  这实在是一件致命又离奇的事。
  傅回鹤则是嗅到了来人身上的腥气。
  雨的腥气,血的腥气。
  这让胸腔中还充斥着净化种子留下血气的傅回鹤有些不适。
  但生意归生意,于是傅回鹤只是微微抬手,轻笑了下,声音温和有礼:“贵客临门,请坐。”
  “不知在下可以帮到苏楼主什么?”


第4章 将死之种
  苏梦枕来的时候,京城下着雨,已过黄昏。
  但在这间店里,抬眸自窗户向外望去,却是天光大晴,阳光和煦。
  烟杆被傅回鹤收了起来,店内的红雾逐渐稀薄,他抬手轻揉旁边眼睛眨巴着扮乖巧的尔书,任由苏梦枕站在面前垂眸打量。
  几息过后,苏梦枕拉开长桌前的椅子,在傅回鹤面前缓缓落座。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长桌,梨花木的质地,带着时光沉淀的沧桑与故事。
  “我想要活。”苏梦枕向来是个很坦然的人。
  他坦然面对自己的命运,坦然面对命运对自己的苛待,也坦然面对自己的欲望与不甘。
  正视自己的欲望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事实上,来到这里的大多数客人都对自己的欲望讳莫如深。
  傅回鹤这才正正抬眼,将这个身形削瘦的男人看在眸中,他没有对苏梦枕的欲望多加评判,而是淡淡道:“离断斋有许多种子,有缘来此的客人可以来带走一粒种子,若是种子发芽开花,便能实现一个愿望。”
  他的话语轻而淡淡,言语文字中的诱惑却让苏梦枕的呼吸一滞。
  傅回鹤伸出手,手心朝下在桌面隔空抹过,五颗形状各异颜色不一的种子静静躺在桌面上。
  他轻笑了声,道:“只要种子发芽,客人哪怕是封侯拜相,谋朝篡位的愿望,都可以实现。”
  “那么,在下需要付出什么?”苏梦枕冷静反问。
  傅回鹤很喜欢和聪明人做交易,这总是会让他省下不少功夫。
  “苏楼主的身上有许多本店需要的东西,傲气,精明,睿智,执着,重情义……还有极少在客人身上能见到的悲天悯人。”
  傅回鹤饶有兴趣道,不过他很快便衡量出了自己想要的。
  “苏楼主可以考虑付出自己的执着,换一颗延续寿命,沉痛尽去的种子。”
  苏梦枕重复了傅回鹤的话,表情讳莫如深:“执着?”
  傅回鹤悠悠道:“对某个人的执着,都某件事的执着,对某样目标的执着……一旦交易达成,苏楼主便会永远失去这样东西。”
  “毕竟这世上,有舍,才有得,不是么?”
  “亦或者方才所说的苏楼主拥有的那些,苏楼主都可以用来交易,不论是否等价,交易不变。”
  进入离断斋的客人,自然也要断舍离一些珍贵的东西,来满足更迫切的欲望。
  苏梦枕垂眸看着桌面上的种子,沉默了良久,而后抬眸有些不好意思地弯了下眼角:“抱歉,在下并不是对阁下的交易不感兴趣……阁下的交易筹码,着实是让人无法抗拒。”
  “但是?”傅回鹤挑眉。
  离断斋的种子各有天赋,每一颗都是心高气傲的主,这种和别的种子一起选择一个客人,将主动权交到对方手里等待选择的情况十分少见。
  更别提苏梦枕这种,五颗一起上的了。
  这五个小家伙显然都很喜欢苏梦枕,如果不是傅回鹤暗自压着它们,它们能当场飞过去贴贴苏梦枕。
  “从我踏足这里的第一步起,我就感觉到一种……”苏梦枕的唇困惑地抿起,顿了顿,这才继续描述自己那种奇妙而难以言说的感觉,“一种吸引力,就好像带我来到这里的不是阁下,而是……”
  傅回鹤的手肘抵在桌面上,手背托着下颌,闻言,目光幽微地注视着苏梦枕:“哦?是什么?”
  苏梦枕迟疑了良久,回答不出傅回鹤的问题。
  傅回鹤没有追问,而是看着桌上的五颗种子道:“来到这里的客人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倘若苏楼主不想做这门生意,也可以就此离开。”
  “只不过,每个人一生只有一次来到这里的机会,还望苏楼主考虑妥当
  才是。”
  “要知道,它们都是十分有活力的种子,即使苏楼主不能让它们发芽……”傅回鹤微微笑着,“哪怕是在孕养种子的年限里,也足以让苏楼主沉疴尽去,寿数绵延。”
  千百年来的经营让傅回鹤自有看人的本事,眼前的这位客人,虽说血气缠身却无冤孽,眼神锐明灵堂清正,在众多来店的客人中当属上品,他自然也乐意多费些心思。
  苏梦枕深深呼吸,缓缓吐出胸中浊气,男人脊背挺直,膝盖上的手缓缓收拢成拳。
  他看向傅回鹤,沉声而坚定地发问:“请问贵店是否还有另外的种子?”
  傅回鹤眯了眯眼。
  苏梦枕的眼睫一颤,开口道:“我听到它在哭,我只能听到它……如果可以,我想选择它。”
  傅回鹤的眸光凝住。
  原本因为苏梦枕的犹豫拒绝而生气忿忿的五颗种子一顿,它们互相挪动着靠在一起,蹭着彼此,而后像是交流了什么一样,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它们都放弃了对苏梦枕的选择。
  半晌过去。
  苏梦枕看到这位年轻的老板站起身,拐去了那扇墨玉的宽大屏风后面,不一会儿,拿着一个小匣子走出来。
  淡淡的红雾弥漫着,随着那小匣子的打开,苏梦枕敏锐地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浓郁血腥气,店里的红雾也随之浓郁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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