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想看我开花?!——by鹤梓 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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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回鹤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历史独有的苍茫厚重。
“就在我感应到她生机摇摇欲坠赶到时,她却抢在我收回她之前,用尽所有的灵力将一同对敌的其他十七人魂魄送入了轮回,一力承担下了近七万凡人性命的血债,在我面前瞬间散去人形,归为一颗再无生机的种子。”
“她之所以还保有灵力,是因为她最后一任契约者在得知她身死之后,第二次来到离断斋,用另一种代价带走了她的种子,直到寿命走到尽头才亲手将种子交还给了离断斋。”
傅回鹤伸出手指,指尖轻点那黑色的种子表面,一股浓郁的血腥气逸散开来,夹杂着雁门关外冰雪寒霜的苍凉,那看似黑沉的颜色,就像是将军盔甲之上凝固的一层又一层的血,浓稠而悲壮,热烈而奋勇。
在傅回鹤的灵力下,种子表面飞快掠过紫金两色的灵气,在一瞬间,竟好似汇聚成一条五爪盘踞的长龙,森严而眷恋地将种子牢牢护在身下。
“她最后的那位契约者是位开创盛世的明君,身上的紫气与龙气远超寻常帝王,在位四十余年,身上的功德金光积累愈发浓厚。凭借着这份龙气与功德,在往后轮回之中也都能非富即贵,万人之上。”
“但是他却在驾崩前将自己近乎所有的功德与龙气都自愿给予了这颗种子。虽然种子死亡,但是契约仍旧存续,就这样,这颗种子成了离断斋中最特殊的存在。”
不仅帝王的龙气十分霸道,这颗种子上浓烈的杀伐之气与血腥威慑也不遑多让,只要傅回鹤将种子放进灵雾池里,每隔几个眨眼的功夫,灵雾池子里的灵气就被染成了血色,其他种子就跟炸了锅似地往外跳。
傅回鹤没有办法,所以这些年来都是找了个荷包随身揣着。
就在周芷若选定了水仙种子定下契约的那一刻,傅回鹤百年来第一次感应到这颗种子在发烫,那种炽热的温度让傅回鹤瞬间意识到,他一直寻找等待的这颗种子的机缘,很有可能就在这位周芷若所在的小世界里。
却没想到是应在了武当派。
傅回鹤有些发愁地看着花满楼手里看上去颇有些凶神恶煞的种子,抬手按了下眉心:“我带着这颗种子上武当,说与他们的某个弟子性格相投很有缘分,真的不会被张真人扫地出门么?”
花满楼抬手在种子周围温和裹上一层淡绿色的灵力,安抚着因为傅回鹤灵力的刺激而隐隐躁动的种子,微笑道:“我想,以张真人的开明大度,自然不会将礼貌上门的客人挡在门外的。”
“而且……”花满楼想到一种可能,正色道,“阿凛,你有没有想过,这颗种子本身既然灵力与功德皆全,阻碍她难以焕发生机的可能是这份血债?”
傅回鹤扯了下嘴角:“想过啊,可是她和小荆的情况不同。”
傅回鹤当然不会忽略这么重要的事情,但是问题的关键是——
“小荆是因为石观音的杀戮背负血债,她心中对生命的流逝抱有歉意与懊悔,所以只要她诚心悔过,那个世界的天道并不会为难什么,不过是几百人的血债,只要我稍加干涉便能超度亡魂,拔除血债。”
“但是这颗种子不一样,她是在极度清醒的状态下亲手斩杀凡人,那时的她还未曾褪去身为离断斋种子的灵力,对于那个世界的天道而言,便是灵物成精杀戮凡人,是为重罪。”
天道之下,皆为凡人,哪里会有敌我之分。
傅回鹤叹了口气:“天道不松口……七万血债,纵然是我也无能为力。”
超度亡魂拔除血债需要超度者以身渡之,当时的傅回鹤便是亲身经历了一遍石观音对那些无辜之人的杀戮,这才会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那段时间都精神恹恹,只想沉进湖水里沉睡过去不理其他。
如果不是花满楼适时出现缓解了傅回鹤紧绷的情绪,他全部恢复少说也要几十年。
七万战场血债……哪里是傅回鹤能渡的。
“这些年,什么道观佛龛我都去碰过运气,没用。”傅回鹤唇角拉平,语调沉闷。
傅回鹤都没有解决之法,小世界的凡人更无能为之。
所以……
傅回鹤蹙着眉头,视线缓缓移转到不远处袅袅燃香直冲天际的武当山上。
在世人眼中侠气凌云,仁和宽厚的武当派中,又会是什么样的人,能与这颗种子产生共鸣?
***
两人并没有以交易种子的目的拜见武当,而是以仰慕武当之名而来,想要与张真人论道的名义被迎进了武当派。
傅回鹤再度见识到了花满楼的阅读书籍之广——他此先只知道花满楼幼年少年时期并不常出花家堡,终日与书籍武学为伴,但着实不知在除却奇门遁甲,佛学典籍之外,花公子竟然在道教上也真知灼见。
抬眸看了眼对坐而弈的张真人与花公子,两人每一子落下都有一两句玄而又玄似是而非的论点出口,傅回鹤抬手呷了口清茶,而后起身走向窗边,看向窗外的景色。
张三丰不仅仅是武当派掌门人,还是武当派的开派祖师,他的居所在武当山顶峰之上,自窗口望下武当景色一览无余。
傅回鹤与花满楼上山时从身边过往的人口中已经拼凑出此时的年份。
在这个时间段,气运之子张无忌还是个咿呀学语的婴孩,他的父亲武当张翠山和母亲天鹰教圣女殷素素流落被困冰火岛不过四年。
与傅回鹤做交易的周芷若也未曾出生,只有四年前群雄抢夺屠龙刀的一场闹剧还流传在武林之中。
张三丰侧首看了眼淡然立于窗边的傅回鹤,对面前的花满楼笑道:“小友的这位同行者,倒是风姿毓秀,十分不凡。”
花满楼浅笑而答,态度谦逊:“契兄承蒙张真人谬赞。”
契兄契弟乃是同性伴侣中对另一人委婉却又亲密的称呼,张真人活到如今的岁数,只微微一愣便反应过来,捻须笑道:“刚柔并济,利刃归鞘,好极,好极!”
“张真人。”傅回鹤听到两人的论道暂时告一段落,便转过身来,温和有礼地笑问,“在下有一事相询,可否劳烦张真人?”
张三丰今年已过九旬,须发尽白,面容却容光焕发,不显颓靡老态,和蔼而笑:“傅小友但说无妨。”
傅回鹤侧身抬手,指向某一处方向:“请问那处院落居住的,可是武当弟子?”
张三丰抬眼看去,顿了一顿,闭眼沉吟片刻,缓缓道:“那处居住的正是老朽座下亲传三弟子,俞岱岩。不知傅小友为何有此一问?”
俞岱岩?
傅回鹤心下更是诧异。
他将武当派中有名姓的弟子在心中过了好几遍,猜想了许多人,唯独没有想过俞岱岩。
这其中固然有俞岱岩此时已经因为屠龙刀闹剧全身筋骨断裂,瘫痪在床的原因,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俞岱岩此人在这方小世界中来说,委实算不得什么大气运者,甚至——
他的气运几乎可以看做是张三丰座下七位亲传弟子中最弱的一个。
傅回鹤心中想法几转,但还是眸色一沉,对张真人拱手一礼,郑重道:“不知张真人可否替我引荐一二。”
停顿了一下,傅回鹤终究道:“在下有一事相求。”
第80章 发表
此时正值隆冬, 武当山上银装素裹,白雪与云雾在山间缭绕不散,宛若仙境。
在傅回鹤面前带路的是方才守在张三丰房前的小童, 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生得十分机灵可爱。
两人一前一后自武当山主峰天柱峰而下,青石山路上没走几步就能看到武当弟子正在清扫积雪,丹墙碧瓦半掩在被雪压弯枝头的常青松林中,韵味更显独特。
“拜见六师叔。”
小道童行了道家的稽首礼, 声音清脆明亮。
等在侧院外路口的殷梨亭老早就听了道童的通禀, 但在见到傅回鹤之后还是忍不住被这人的外貌气度震慑了一瞬, 在这一片白雪皑皑的武当山上,此人竟然比起他们这些长在武当的武当派弟子,更要契合武当派的风神俊秀, 只站在那里,白发散落,便宛如雪霁入画。
殷梨亭犹豫了一下,还是顺应自己的直觉, 对傅回鹤用了敬称:“武当殷梨亭, 见过傅先生。”
不过说起来倒也没有问题,毕竟傅回鹤与花满楼上山论道, 与张真人平辈而处, 自然当得起殷梨亭这声先生。
傅回鹤表情淡定地回了一个道家礼,全然看不出是方才刚刚和自家七童学的。
“傅先生请随我来。”殷梨亭笑了一下, 稍显年轻的面庞掠过一丝腼腆, “三哥的院落要靠里一点。”
穿过回廊和一片松雪微拢的石子路, 两人来到一处院子, 比之外面不同的是, 将将靠近,傅回鹤便闻到了一股清淡的药味。
俞岱岩已经瘫痪在床四年,四年的卧病在床足以将一个原本仗剑江湖风姿潇洒的大侠,磋磨成憔悴苍白,脸颊凹陷的病人模样,虽然眉目间依稀能看出曾经意气风发的疏朗,但更多的却是眉间郁郁于心,常年蹙眉留下的深刻褶皱。
俞岱岩的房间里守着一个小童,先是轻手轻脚地朝着两人行了礼,抬手正要比划什么,就听身后俞岱岩低哑的声音传来:“六弟?”
道童于是让开身子,赶忙去旁边倒了杯水递到俞岱岩嘴边。
俞岱岩的眼中掠过一丝黯然,但并没有为难或是发脾气,而是润了润唇之后轻声道:“你先下去吧,记得将轻功步伐多练习练习。”
“是,师父!”小童眼睛晶亮亮的,“徒儿遵命!”
俞岱岩当初知道自己此生痊愈无望时,曾经想要才拜入门下的这孩子改投其他师兄弟座下,但这孩子死脑筋地长跪不起,俞岱岩拗不过他,便就此让他继续服侍在身边。
这些年也因为有这孩子,俞岱岩才没能全然自暴自弃,而是在脑中反复演练剑法身法,拳法内功,时常指点小童,就怕他自己闷头研究走了岔路。
俞岱岩本就是义字当先,性情温厚之人——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性情,在武功高强意气风发之时,人生被骤然截断,筋骨寸裂躺在担架之上,只能依靠他人移动进食,俞岱岩或许早就疯了。
傅回鹤在世界纷杂的交易中并没有见过俞岱岩,因为张三丰的确是一个极好的师长,武当派所出的七侠,哪怕被人踩进泥里成为废人,眼睛里也永远燃烧着傲骨铮铮。
殷梨亭听见俞岱岩叫他,忍不住红了眼眶,又不想让三哥看见徒增感伤,连忙别开脸去狠狠擦了一把,压住喉间酸涩,努力笑道:“三哥,这位傅先生是特意来拜访你的。”
“拜访我?”俞岱岩一愣,他微微转过头来,看向殷梨亭身后的来人。
院中白雪覆盖,阳光正好,那人的身形背着光,在一片阴影中模糊了面容。
但俞岱岩并未觉得有丝毫眼熟。
“俞三侠,冒昧前来,实属迫不得已。”傅回鹤上前一步,走到俞岱岩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神情平淡地注视着俞岱岩,“不知俞三侠可愿与我闲聊一二?”
俞岱岩怔忪了一瞬,自从他瘫痪,不论是师父还是师兄弟,还是平日守在他身边的徒弟道童,看他时眼中无一不透露着惋惜叹息,但这位傅先生的眼神却很是平静,平静到不像是在看一个瘫痪的废人,而是在看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正常人。
俞岱岩不由笑了下,慢慢道:“我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事,若是傅先生有意相聊,倒是我的荣幸了。”
殷梨亭看了看自从进来之后就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傅先生,又看了看自家少有露出笑容的三哥,抬手挠了挠头,听了好一阵发现自己根本插不进去话,想了想,便转身离开了。
听着六师弟的脚步离开院子,俞岱岩顿了顿,这才道:“傅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不知俞三侠可有听过一个名字,亦或者,一个人。”傅回鹤的目光定在俞岱岩面上,低声开口,“傅惊月。”
这个论年龄完全不该被俞岱岩知晓的名字,却让俞岱岩的眸子骤然紧缩,面上流露出惊疑不定。
他竟然真的知道这个名字。
傅回鹤袖中因为紧张而曲起的手指放松下来,迎上俞岱岩惊疑警惕的目光,微笑了笑,淡淡道:“我姓傅,和傅惊月一个傅。”
“先生竟是傅将军后人?!”
俞岱岩大惊,枯槁卧床数年,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大喜大悲的情绪。
“我……俞家先祖曾跟随傅将军征战沙场,但雁门关一战后,老祖宗战死,妻女家眷莫名受到威胁,幸而得陛下暗中庇佑,才改换姓名延续下来……我年幼之时,家中遭逢元兵,爹娘受难,在临终前将家中世世代代传下的家谱信物交到了我的手中。”
“而后我有幸被师父收养教导,多年之后才看懂了家谱与信物的所蕴含的深意。”
傅回鹤没有否认傅氏后人这个说法,虽然他和傅惊月哪个年龄大还真不一定,但总归现如今是说不清楚的,不如不说。
知道了俞岱岩的身世之后,傅回鹤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傅惊月的种子会对俞岱岩有不同寻常的感应。
因为正如傅回鹤比较之后猜测的一样,这方小世界唯一的不同,很有可能乃是延续了当年傅惊月所在世界的历史线衍生而来。
万千衍生小世界中会有无数个命运不同的俞岱岩,但只有这个世界的俞岱岩,他的先祖曾经是与傅惊月一同战死雁门关前的同袍,俞家又真的将这一脉的历史传承了下来,成为了这个世界与傅惊月唯一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