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世界的艰辛养成史by作者：淡暮霭

　　“或许第一千零一遍是不同的”哈尼雅说道，“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不是吗？他们未必无药可救，为什么不能再多给他们一次机会”
　　“知晓他们的无可救药不需要那么麻烦”神说道，“你什么也改变不了，甚至会在那里受到伤害”
　　“我会在那里受到伤害......”哈尼雅愣住了，仿佛抓住了神迁怒圣子的源头，恍然大悟：“所以您才那么生气”
　　“我不怕受到伤害”他笑起来，望着祂的眼睛那样明亮，好像什么都不能让它动摇，他不清楚自己会在那里受到什么伤害，但是他相信光，相信世间存善，哪怕在极恶之城。
　　“不要因为我的缘故迁怒那座城，吾神，哈尼雅求您”
　　“吾不愿你入世，更不愿你与所多玛过多牵扯——”神看着拉着祂衣袖的天使淡声：“纵使吾这样说，你也不会听”
　　不去一趟，终归天使回到天堂也会念念不忘，不惜某一天违禁。
　　知道这是应了，哈尼雅立刻撒开衣袖欢呼：“我就去准备，明早我们就动身！”
　　祂似有不悦：“吾之言一向招得逆反”
　　哈尼雅只觉祂对自己的纵容，立马殷勤道：“才不是！您最好了！”
　　“以后我什么都听您的，您说东我绝不往西，您提北我绝不向南一步”
　　然而神只是闭上眼，看起来有点疲惫的样子。
　　哈尼雅见状息了声，安然的伴了祂半宿，直到东方天际发白。
　　弥赛亚赶到撒冷的时候战事已经平息了。
　　被留在城里的小祭司出来迎他，人的脸上还沾着灰尘和血迹，欣于祭司王闻讯之捷。
　　“王，没事了，敌人已经被我们打退了”
　　弥赛亚从小祭司的口中得知进攻者的身份，是曾被撒冷救助过的一拨流民，他的脸色暗沉了许多。
　　他看着城墙下缩着许多人，劫后余生的人们脸上还残留着惊吓，发现祭司王的归来，挣扎着起来围着他。
　　他们很多从睡梦中被惊醒，还带着未能预料的茫然。
　　这座无害而庇护万民的圣殿之城，就算在迦南最混乱的时候也没有遭受战火侵袭。
　　谁会在这个时候攻打撒冷？
　　“王”
　　“麦基洗德王”
　　他们向弥赛亚诉说自己的惶恐和不解，希望他能为这场灾难寻找合适的理由，弥赛亚什么也没有说，他让留守的祭司给人们分派面包和水，给受难的家庭安排落脚处。
　　祭司们按照他的旨意安抚受伤的民众，安置不幸亡故者的尸体。
　　战火短暂，造成的伤害却不是一时能弥补的。‘麦基洗德’守了那么久的城池，在他从天堂降到凡间这短短几刻钟遭逢巨变，这是他的失职。
　　没有人怪他，也没有人想到怪他，但是他看着这遍地的伤者，心中的情绪难以言说。
　　见各处暂时都得到了安置，他转身踏上血筑成的泥路，褐色的污泥沾上了他的白袍，已经习惯洁净的身心却仿佛没有发觉，他从塔楼的另一头穿进门楼，在拜廊走入圣殿，能夜视的眼睛看到宽阔的大厅内摆了许多椅子，信徒们就坐在上面聆听圣训，同时也将诉求祈达天听。
　　弥赛亚走到一张长椅边上，没有坐下，而是靠着它仰头望着天花板，它那样优雅，扇形的拱顶和天堂的殿宇一样，他看着它，直到脖子都僵了。
　　“我算什么弥赛亚”将眼中的热意逼回去，他沿着一排排的长椅走上台阶，那里通向圣坛，他在圣坛前站了许久，仿佛在接受自我的洗礼，直到有微微的光亮从东面的窗**进来。
　　他睁开眼，望向圣坛之下。
　　小祭司看着站在圣坛上的祭司王，他头戴金冠，仿佛在沉思着什么，他的身体几乎被黑暗吞没了，但是依旧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那种被神圣笼罩的恐惧使得他战栗，他停下脚步，踌躇不前。
　　“约书亚”
　　他听到王唤他的名，温和清雅的。
　　这是今天以来王第一次叫他，这鼓舞了他，他举着蜡烛台上前。
　　“王”约书亚小心翼翼的上前，为他照亮整个圣坛。
　　萤火如豆，顷刻铺满了宽阔的大殿。
　　“我似乎不能理解”
　　“什么”
　　“有困难可以相互帮助，有需求可以共同进退，我不明白，当我可以无偿给他们提供粮食和水的时候，为什么要忘恩负义，凭造杀孽”
　　“因为您是个好人”约书亚说道，“您拥有至高无上的美德”
　　而被贪念左右的人是无法理解这种美德的，他们贪婪的不知足的心只会促使他们犯下恶行。
　　麦基洗德消失了。
　　再没有人见过他，约书亚是最后一个同他说话的人。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王，但我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说这话的王脸上带着释然的表情，约书亚不明白，他摸着头上的金冠。
　　这是王从自己头上摘下戴在他的头上的。
　　‘撒冷就交给你了，孩子，你比我更懂得如何保护它。’
　　‘您要去哪儿’
　　‘去寻找我早该醒悟却一直没有的’
　　为人的真谛。
　　——
　　长夜四更万籁俱寂，欧嘉躺在躺在帐篷里没有睡意，她翻了个身，从地上抓了一把沙子放到眼前。
　　‘天怎么还不亮？’看着沙粒从指缝里流泻，她忽然坐起来，像是察觉到什么，她屏气听了一会儿，外面没有动静，但当她掀开帐篷的帘子，就那个身影正向着高地踱去。
　　神从营地的沙丘向外眺望，视野的尽头星辰即将沉入地平线。
　　“你很担心吗”
　　欧嘉走到他的身边，同他一起望着远方，根据启明星的位置判断，那个方向是撒冷城。
　　“他不该置那城不顾”她说道，“为王哪怕再信任也不行，总有人会造反”
　　“那你呢”神问她，“你就不怕你不在有人造你的反”
　　祂一语双关，她却笑得满足。
　　“那就让他们造，我看谁敢越过我”她自信的说道，并不将手下或者任何人可能的背叛放在心上，比起这个她更在意雅威的态度。
　　“你果然知道”她说道，他知道她是无回城的城主却没有用别的目光看待她，她钟情的人胜过天下自大的人千百倍。
　　“你们这群人真奇怪”她看着雅威，天然对他充满了探究欲，“浑身充满了秘密，好像什么都知道，但是除了祭司王，却没有人听过你们的名字”
　　“我也仔细的调查过麦基洗德”她毫不矫饰的说道，整个迦南都好奇麦基洗德的身份，这并没有什么可阴谋的，而时下最流行的猜测则指他就是人类始祖挪亚失踪的长子，闪。
　　她眯起眼，看着雅威：“如此推断，那你就是挪亚”
　　“挪亚三十多年前就死了，他的灵已在亚拉腊山升入天堂”神说道，“而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出生”
　　“年龄有什么要紧的”听出他又在借机提醒他们之间的差距，她十分不满，“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上古时候人还能活七八百”北风不断从衣缝往里钻，她拢了拢阔纱的袴裙不肯死心：“比起这个，你的儿子是神的祭司，祂若真有灵，就不能看在祂仆人的份上，让你多活几年吗？”文学一二
　　“那么小气干什么”她踱着脚抱怨天主的刻薄。
　　“心若平坦，世间无处生波澜，年岁多少又能如何”神往前走了一步，夜风便停止了呼啸，晨曦染光，天边朝霞蓬勃而出，她身上的寒意被驱散，却及不上心中的喜悦。
　　“我不冷”她说道，他替她挡了风，她便不觉得冷，又因着这份不易察觉的体贴，生出情愫的心无法按捺。
　　“雅威”她双眼晶亮的唤他的名，在他看来的一瞬间拉住他跃下沙丘，当然他们都没有摔倒。
　　神从那份猝不及防中站定，稳稳地，但还是忍不住蹙眉。
　　“吓到了吗？”她问，害怕老人家真的受惊过度，但见他神情疏朗，根本不像个随时残喘的老爷爷，放心之余又忍不住和他抬杠。
　　“现在心还平坦吗”
　　“胡闹”神斥道。
　　“我就爱这样胡闹”她咯咯笑着，像只金色的鸽子快乐的沐浴在晨光中：“谁让你要那样跟我说话”
　　“你真是......”神被她的诡辩无奈到，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唇角却不经意上扬了些许。
　　阳光抚平了他脸上的细纹，那一瞬间他好像年轻了许多。
　　她定定的看着，借着那抹似有若无的弧度看到太阳的金芒正从他澄明的瞳眸中升起，金相辉映灿烂至极。
　　心脏砰砰的脉动着，好像亘古如此，而他就像一个远古的圣人，用微笑在她心中奏响不变的乐章。
　　清晨的雾气还没有彻底散去。
　　哈尼雅走出帐篷的时候，就看到神和欧嘉从晨光中步来。
　　“您什么时候出去的”这一幕实在很出乎意料，他怔了一下问神：“怎么不叫醒我”
　　“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欧嘉说道，亲昵的点了点他的额，“太粘人可不讨人喜欢”
　　她看起来更自来熟了，哈尼雅后退了一步。
　　“小鬼”欧嘉笑了一声，“我对你没兴趣，我只喜欢年纪比我大的。”
　　“知道疼人。”她意有所指的看着在场唯一年纪看起来比较大的，不过她的媚眼仿佛抛给了瞎子，雅威恍若不觉一脸清冷，并没有搭理这一派促狭之言。
　　她也不气馁，看着警惕瞪着她的金发少年，心情极好：“我们看过了，两里外有片小绿洲，你们可以去那儿补给一下”
　　“两里？”玛门挑了挑眉，“大早上的你们可走了不少路啊”
　　说话间撒冷的祭司们也陆续醒来了，找不到他们的王特意来问。
　　昨夜事来的突然，弥赛亚也没来得及交代，哈尼雅只得打发他们回去：“替我和祭司王问好”
　　虽然神说已经没有麦基洗德了。
　　想到神私下里和他说的话，哈尼雅不免忧心忡忡。
　　“你认为他们能成吗”玛门走到他的身边问道。
　　“什么？”哈尼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神和欧嘉走在前面的身影。
　　他们正在前往所多玛的路上，因着这一路上的风景实在称不上好——沙漠风景再壮观，看久了就会发现这里除了肆虐的烈风什么也没有，就连太阳都更笼了一层纱似的蒙蒙的，只有偶尔出现的灰黑色戈壁山提醒他们没有在原地踏步，这样的百无聊赖之下，关注前面那两个行着的背影就成了唯一的乐趣。
　　“她简直一刻都不愿意和他分开”恶魔看得津津有味，啧啧称奇。
　　“不可能！”
　　哈尼雅被他的话提醒，从沉思中醒神，十分坚定的走上前将女人从祂的身边隔开。
　　二人行变成了四人行，欧嘉意外的没有不满，甚至在她有意的控制下，四人行又慢慢变成了两人行，雅威和玛门走在前头，她和哈尼雅跟在后头。
　　哈尼雅一度很满意她的识相，直到听到她的问题。
　　“什么？你问雅威的妻子在哪里.....”
　　神哪里来得妻子，哈尼雅被女人的问题问倒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实回答他怕不知收敛的欧嘉会更加放肆，但随意捏造更是大不敬。
　　为什么要把难题丢给他？哈尼雅伤脑筋的同时又纳闷：“你为什么不自己问祂”
　　“我不想听到除了我之外任何女人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欧嘉举起一根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就是想也不行”
　　“你就这么爱他呀”却是玛门插话道，不知不觉二人行又变成了三人行，好奇的魔提着耳朵已经听了半天了，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可是他不要你”
　　“你看你哪里像个女人”他用调侃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你甚至不穿裙子”
　　“所以他连看都不看你”
　　“因为你没有魅力”
　　“没礼貌的坏小子”欧嘉眯起眼：“你说什么？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本来就是”玛门冲她做了个鬼脸，“快死心吧”
　　他们打闹成一处，直到欧嘉先停下来。
　　她一夜未眠再加这一番打闹再好的体力也有些跟不上了，走在前面的神恰在此时停下了脚步，看似离散的三双眼睛一下子就注意他的动静，齐刷刷的看着雅威。
　　他好像累了，闭目坐到一棵树下休憩，他们也跟着围了过去。
　　“这怎么好端端的冒出一棵树来”
　　玛门摸着树干，发现它看着粗壮坚硬，其实质地很松软，就算是人的匕首，也能轻易捅进去。
　　“这是猴面包树，树上的果子叫面包果，能吃”欧嘉说道：“埃及往南的地方长了许多，没想到这里也能看见”
　　“运气真好”她看着树下落了满地的果实，她没有吃早饭这会儿正饿了。
　　她拿起一颗熟透了的果实掰开，略尝了尝便惊讶：“这比我吃过的所有面包果都好吃”
　　“你胆子真大”玛门赞叹似的竖起大拇指，这大道荒芜的连棵草都看不见，平白长出一颗树来还不恐怖？
　　“我可不敢吃，谁知道它有什么毛病”
　　“不许胡说”哈尼雅拿了一颗面包果堵住恶魔的嘴，这明显是神为了照顾人特意让它长出来的。
　　欧嘉似乎没有注意玛门说了什么，她吃了半个，又拿了一个到雅威那里，不过雅威只是把它掰开了，放回她的手里，示意她吃。
　　她便什么都忘了，一脸幸福的享受心上人的投喂。
　　饱足休毕，他们重新上路，过了没多久，哈尼雅忽然在前面看到一口井，面包果虽能果腹，但是口感发面，加上他们在沙漠里走了那么些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