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世界的艰辛养成史by作者：淡暮霭

　　“为什么！”莉莉丝看着加百列，像是不能明白的。
　　“回到他的身边吧，如果你们是夫妻——”
　　“您真是大方啊！”魔女的头发瞬间化作毒蛇，在天使的颊边嘶鸣，加百列不躲不闪冷静的看着她。
　　知道她始终无意，莉莉丝仿佛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她脸露嘲弄，“他那么好，失去他您是不是很恨我？”
　　“你知道我不会恨你。”加百列疲惫的说道。
　　“那您也应该知道我爱的到底是谁！我究竟想和谁在一起”莉莉丝悲伤的看着大天使，摇着头往后退去。
　　“为什么要告诉我呢？像以前那样不是很好吗？我从不奢望得到您的回应”她颤声，根本无法面对加百列的拒绝，“爱您是我的事！我宁愿您打我一掌，让我从天堂坠入地狱，也不想听您和我说这些话，如果我的爱让您困扰——我不会像他一样，只会给您带来困扰”
　　“莉莉丝！”加百列看出她的不对劲，想要阻拦她，却挽留不及。
　　“殿下，永别了”
　　魔女纵身坠入云海，决绝之势恰如当年她跃入血海。
　　路西法的身影在掠过薄暗微明的水星天，穿过昏黄绮丽的金星天，进入纯净空灵的太阳天时就无法遮掩了。他与这辉煌的纯白世界格格不入，加上他毫无躲藏意味，几乎是一瞬间就被坐镇第四天的几位天使长看到了。
　　他们没有想到他那样大胆，丝毫不知收敛的出现。
　　袅袅天音停下了，万赞圣颂被寂静取代。
　　“哈.....哈”第四天的状况外天使们惊呆了，以为是他们的天使长已经苏醒，然没等惊化喜，天国宰相已经拔出了剑，甚至比他身边的座天使长乌列还要快的。
　　“撒旦！”
　　“等下！梅塔你做什么！”米迦勒眼皮跳了跳，手快的抱住要冲出去的梅塔隆特，“你可是文职啊，退下我们来应对就好”
　　他说着又望着那于高空舒展六翼的堕天使之王，高声唤他的名：“路西法”
　　“黑暗荒芜之地的王，你自甘选择了堕落，难道心中也没有半点信义留存了吗”
　　路西法见米迦勒，因着他赤城如一的眼心中倒是真的生出了几分昔日的旧念，他稍稍从云头降下些：“这话从何说起呢，米迦勒”
　　“自我之意志决定自我，若不能自主支配，忠诚，信义又如何称得上是真正的忠诚信义，既同为本心的主动，你我不过是选择了不同道的两条路”
　　梅塔隆特听他这样说却是斥道：“撒旦！你这顽固不知悔改的魔，野心图谋的孽，蛊惑人心的罪魁！你已经将这世间用你鼓吹的道路弄得一团混乱，现在还又脸说什么忠诚信义！”
　　“哦？”路西法听他这样恼恨自己，面上却是真的有了几分不解，“我为何不能口称信义”
　　“你煽动示拿地人类建造通天塔——”
　　“人类上下齐心，塔能通天又如何”路西法傲然的反驳他，“我唯独认为人在这一件事上没有做错什么，为未知而疑是进步，为未知而犯是勇，还是说天国的你不敢面对人间求知的眼”
　　“你！”梅塔隆特被话噎到了，“那指使恶魔违背人的本性去爱石头，搅乱红海埃及生态，致使两地饥荒，荒唐事频发，无数难民流离失所，你说，这是不是你之所为！”
　　“人的爱好有本性所主”对此，路西法不以为意，“爱什么做什么是他们的自由又岂真正妨碍了什么？”
　　“至于你说的饥荒更是人间贪污腐败之常态，就算没有我，该饥饿的人还是果不了腹，自相残害，无可救药是这个种族的通病，你着急的将它全然的归咎到我的头上可是有失你裁决之公正了”
　　梅塔隆特没想到路西法竟能这样无耻的颠倒是非，他原还有数不清的责要向他挞伐，由此也能想象这些罪名最终会被他一一推翻，当下气得面红耳赤。
　　“那在人间另立异端，四处散布异象，膨大他们妄想攫取的心，你也认为这和你没有关系吗”弥赛亚从众天使之中而出，淡淡的说道。
　　他好像是整个天堂最光辉的存在，神圣在他的身上显现出与从前不同的气质，路西法盯着他看了半天，满心的恶意都要溢出来了。
　　“你说得对”他道：“我无法闭塞我的耳，也不能视而不见”
　　“我应他们所求将渴望安置在他们的心中，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亚当，弥赛亚，还是该叫你麦基洗德？你的子民，你可见他们有几分听从于你悉心的教导”他的脸显出森冷的神采，“让天地众生去做评断吧！那些蔑视的，嘲笑的，顽固的，怨恨的，盲目的魂灵们，他们的失足和沉沦究竟源于什么。”
　　“是源于我这个蛊惑的魔，还是从他们最初的始祖就开始了”
　　说罢他视他们如无物的，直接越过光明的太阳天向着更高的方向飞去。
　　“路西法！”
　　他这样嚣张，堂而皇之目标明确的直奔上层天，米迦勒就要去阻止他，却被弥赛亚唤住了。
　　“让他去吧”
　　“可是.....”
　　“就像我同加百列说过而她不愿听从的话”弥赛亚清明的眼神望着九重天。
　　“允许撒旦踏上天堂就已经是祂的态度了”
　　飞越天高万里的七重天堂，通过罡风肆虐的恒星天，从地狱到这诸天之上的九重寰宇是路西法这辈子走过的最长的路。
　　那是比他当初坠落的轨迹还要曲折的路，难以想象是什么信念在支持他，而越临近那座辉煌的盛庭，这条路也就变得越艰难。
　　水晶天的恢弘不是人间笔墨所能描绘的，他看着那散发着光辉的金顶和洁白的城垣，放于堂皇之门上的手好像在颤抖，却不做任何招呼的坚定的推开了它。
　　圣堂之内，全知全能的造物主高居御座，路西法在进入神殿的一刻就感受到祂的注视，那陌生又熟悉的姿态让他的心从最底层往上也密密得泛起疼痛的涟漪。
　　他忽然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去，直冲上那最高的位置，然后一头扎进了刺目的圣光。
　　“果然是你。”弥赛亚无可比拟的光拂照在他的身上，他看着这张又爱又恨的脸，像是咬牙切齿的。
　　“世间皆道雅威十分美，亚当独肖九分，我却看他连一分都没有。”
　　神知道路西法必会来见祂，有些事终需要说清楚，但尽管如此，乍一听着这毫无道理又显得十分刻薄的话还是微皱了下眉。
　　他们四目相对，突破了距离所能迫近的极限，祂正欲开口，路西法已经倾身上来。
　　“耶和华，你若想现在杀了我，便动手吧”他张开嘴咬住下方那张唇，他咬得那样狠，带着万年压抑的气势汹汹顷刻倾泻，却又是小心翼翼到极致的试探，哪怕一丝也好，然而一丝也没有，路西法绝望的发现那双金色的瞳眸毫无波澜。
　　祂就那样看着他，就好像看一只水壶在亲吻他，他忽然感到索然无味，他现在这模样和地狱那些使出浑身解数勾引他的魅魔们有何区别？
　　不，区别还是有的，至少她们是有盼头的，他冷笑了一声，放开那个冷漠无情的神灵，想问他为什么宁愿怜惜一滴眼泪，却永远视正主于不顾。
　　“路西”神却忽然看着他说道，“不要哭”
　　“我怎么会哭！”路西法说完却看着手心掉落的泪愣了。
　　他哭了？可是他的心底分明没有半点难过，他不难过，因为那泪是因为神的不拒绝而欢喜流出的。
　　祂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仅仅是这样而已，却让他开心到流泪，意识到这一点，他出了奇的愤怒，撑在御座两端的双手克制不住的捏紧。
　　这算什么！
　　这他妈算什么！
　　他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必须冷静下来掌握对话的主动权，对耶和华这个骗子，如果他想达成最终的目的就决不能让祂太得意——
　　他想说你知道你将我戏弄的有多惨吗，从巴别定约，埃及相逢，迦南斗法到最后在所多玛的孤注一掷，他所有的行动在祂面前都显得那样苍白。
　　只要一想到，他便羞恨难耐，觉得自己是一个失去了头脑的丑角，任祂玩弄于手掌。
　　他生平所有的亏全部集中在祂身上，如何能叫他甘心？他必然是要上这九重天来的，一笔笔新账旧账都等着他清算，可是萨麦尔打断了他的计划。
　　那个白痴！让他没想好该如何面对这复杂到让他没有把握的局面就上来了。他脑内暴风一般极速旋转，可是临到嘴边却像哑了一般，什么心机谋算都说不出口了。
　　看着那双澄明冷淡的金瞳，他再不能欺骗自己。
　　将恶意转嫁到爱祂的加百列身上，将迁怒倾注于被祂关注的弥赛亚，他在天堂肆意狷狂，恨不能怼遍天堂众生，唯独内里最真实的情感他如何转嫁迁怒都无法平息。
　　爱之火犹如烈焰，洪涛也不能使其冷却。
　　“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路西法的声音很轻，“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你曾说过，我是你的奇迹。”
　　“吾已经说过。”
　　“不要拿那些话搪塞我”他尖锐的望进祂的眼，从那泛着光泽的瞳仁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丝毫没有一点骄傲冷静的模样。
　　他不可能冷静下来，如果不顺从他真正的心意。
　　“不要说什么不可能，更不要质疑我的情”像是终于认了命，他注视着造物主，“我的心我自己清楚，一直傲慢的不肯将它正视的是你”
　　在祂面前他何曾有过真正骄傲的时候？
　　从未有过。
　　上帝之所予，为上帝之所取，祂给了他一切，没有经过他允许的，高高在上的，转而又收回了一切，同样没有经过他的允许，然他付出的又岂止祂给予的？
　　但这一刻他们之间到底谁是正确谁是错误，在路西法看来都不重要了。
　　“我要的不多。”他说道，“甚至可以什么都不要，只除了你。”
　　“耶和华，我只要你。”
　　神望着他，眼中终于生出波澜。
　　“你知道我的尊严，纵然它在你的面前早已碎成粉齑，可是不会再有第二次”路西法的手心几乎掐出了血，狠心逼着自己离开这道不属于他的光，与祂保持着心与心的距离。
　　“放下所有的自尊追到这九重天，像个傻瓜”
　　“我承认我爱你，可是这样愚蠢不会有第二次”他说道，“我会在下面等你”
　　“如果你真的不在意我——”他含情的目注视着祂，直白的向祂表露心迹，“我会心碎”
　　“除此之外不会再有更多”
　　他不会纠缠不休，不会对祂死缠烂打。
　　“那无疑是一件痛苦的事”他在祂的耳边低喃，“雅威，你这独/裁者命运的主，爱你已经成为我的本能，它深入骨髓，要我放弃无异似利刃收割我的命”
　　“可是不舍也好，痛苦也罢！爱也好，恨也好，一切都会到此为止”他深深的望着祂，像是要最后将祂的音容刻在脑中。
　　“我说到就会做到。”他从神座上跃下，最后看了一眼那团圣光：“我的命运只会由我自己掌握，如果不能.....这样轻贱的命留着也无用，我会在那不堪的羞辱到来之前自行了结它”
　　“如果你想清楚了，就来找我。”他背对着祂说道。
　　“来不来都随你，你知道。我不会等你太久”
　　说罢再不回头，独留神看着他决绝的背影。
　　魔王已经离开，可是他卑微的吻和高傲的泪却像一道影子持久的残留在神的眼前。
　　[耶和华，哪怕只有一次，让我看到你会为了我]
　　路西法说他可是什么都不要，可是他索取的却是这个世界的主宰的爱。
　　他想要雅威，更要那个御座上冰冷理智的偏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祂从御座上起身，走出圣光，走出大圣堂，从九重天一级一级往下。
　　不快，如同在散步，漫无目的的，从恒星天到土星天再到木星天，整个天堂在祂的光辉之下充盈着脉脉的生机与活力。
　　“吾神！”第六天的小天使惊喜的飞到祂的身前，不依靠那身象征身份的圣光，天使们已经都认得祂了。
　　一双双大眼睛依赖又崇拜的望着造物主，神温和的同他们交谈，天使们至始至终的天然亲近祂，祂感受着这样真挚的，纯洁的，全心全意的信仰与信赖，也自然体会过世间污浊的不堪的欲望和罪孽。
　　他们好像都爱祂，可还是有区别的。
　　祂看到放话说不会等太久来不来都随祂的路西法在凡间经历了春夏秋冬。
　　漫长的等待还看不到终结，正如他的爱，那样炽热浓烈的情感，神一度以为它已经熄灭，可是并没有，不惜以毁灭自身的代价也要让祂看到的，从最初到现在，它反而在更加熊熊的燃烧着。
　　“您要去哪里”小天使们见祂要离去便问。
　　“凡间。”神说道。
　　“为什么要去那里呢？”他们问，凡间在天堂已经是个象征着危险的地方，他们不知道祂为什么又一次去那里。
　　“大概是为了一个约定。”
　　一个未履成的约。
　　‘我们一同行走在春天的树荫下，我们可以在夏日的庭院纳凉，一起欣赏金色麦田里丰收的浪涛，在大雪天围着炉火取暖’
　　路西法不忘的期许，神也并不忍心将它放逐，在所有天使的注目下祂化作一道光华降到凡间。
　　绿荫下，又是新一轮的春花烂漫。
　　魔王坐在树下，修长的指尖恬淡的翻阅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