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世界的艰辛养成史by作者：淡暮霭

　　他以为自己和加百列一样，他们都是游离在炽天使外围的孤独者，因为同病相怜所以相互吸引。
　　可是后来他发现，加百列是不一样的。
　　她至始至终双眼明亮，心智坚定，如同一道绚烂的光，从不屈就，从不迷茫。
　　她并非觉得自己可怜所以出于同情或者怜悯而与自己交好，同样，她也从不觉得女性形态有什么不好。
　　她的自信和光芒，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是指引萨麦尔前行的指向标。
　　萨麦尔屈从加百列的智慧，哪怕是在数千年以后，自己早已成为掌管火星天的座天使长，加百列仍旧影响着他。
　　大天使长将他送至火星天，临了只说了一句话。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是神创造了我们”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依旧是明亮的。
　　但是萨麦尔总觉得它的光泽没有从前那样透亮。
　　那个自由而骄傲的加百列不见了，变成了这个屈从于神，唯神是论的大天使长。
　　“是我变了，还是你变了？”迷茫之中，他听到有个声音在心底这么说道。
　　困意袭来，眼前唯一的烛火在冷风中摇曳，呜呜咽咽如一曲催眠的歌舞。んttps：//
　　黑暗的凉意顺着他的脚一寸一寸的往上攀，直到钻入他的大脑，侵入他混沌的梦。
　　他在睡梦中不安的翻了个身。
　　“这是月球天？”
　　星夜茫茫，万籁俱寂，周围的景象如此熟悉，乃至萨麦尔飞上高空，将整片领域收入眼底方才确定。
　　流云缓慢的从他脚上淌过，他俯身捏起一丛，无法从这似幻非幻的触感中获取更多的信息。
　　是梦吗？
　　他大踏步朝前走去，浓夜的薄雾散去，成千上万颗夜光矿石伴随星辰之辉，在他的眼中幽幽的发着亮。
　　月球天没有闪闪发光的宫殿和金铸的大门，也无法反射炽烈的光辉。
　　它是静谧的，婉约的。
　　这是加百列管辖的领域，萨麦尔对此处的熟悉不亚于他对火星天的了解。
　　自从夜光矿石散布天宇之后，月球天的名声就从低等天使之所变为浪漫与静美的代言。
　　偶尔会有其他几层的驻扎天使飞下来领略此处别于其他几层天堂的风景。
　　这里不再荒芜，不再寂寥，取而代之的是天使们的欢声笑语。
　　矿石是莉莉丝的主意，想到莉莉丝，他怅然一叹。
　　此刻夜光矿石仍在，这里却像从前一样清冷，别说来赏玩的天使，连巡逻大天使的踪影都不见一个。
　　他这样想着，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一道身影。
　　快如闪电，转瞬即逝。
　　恶魔？
　　萨麦尔立即警醒，月球天是离凡间最近的一重天，最容易混入恶魔。
　　眼看对方就要消失在自己眼前，他张开羽翼连忙追了上去。
　　天光黯淡，萨麦尔追得有些吃力，尤其每每在他即将捕获那道影子的时候，他的眼前就会闪过绿色的荧光。那些原本点缀道路起到照明之用的矿石反而成为妨碍他追逐的障碍。
　　不是意外！
　　他心下了然，对方有意在利用这些矿石躲避追捕。
　　如果不是对这里非常了解，是做不到的。
　　他迎空加速，使用炽天使之力，很快就缩小了双方的距离，最终将她逼入了绝境。
　　影子躲进了一处矿山的缝隙里，前后左右皆无遮拦，她已经无处可逃。
　　但是萨麦尔却没有急着去抓，他站在矿山的外边，轻声的唤。
　　“莉莉丝，”
　　空气似乎有一瞬间的凝固，他没有迟疑，看着那个清晰的影子再一次开口。
　　“是莉莉丝吗？”
　　那个影子转过身来，是莉莉丝，可又不像是莉莉丝。
　　曾经的星光天使不再，黑色的发，雪白的肤。她苍白的没有一丝健康的活色，一身及膝的黑色长裙在冷风中摇曳，她冷冷的看着自己，红唇妖媚。
　　“萨麦尔殿下”
　　她已经堕落，可是周身仍旧残留着属于天使的端庄。
　　萨麦尔恍惚了一瞬，他很肯定自己憎恶恶魔，憎恶淫/乱的的魔女，但是他却不由自主的向莉莉丝伸出手。
　　“莉莉丝。”
　　堕天使血红的眸子似一盏琉璃，映出座天使长英俊冷硬的面容。
　　“这是梦吗？”
　　“殿下”莉莉丝回应着炽天使的呓语，用冰冷的手触碰天使滚烫脉动的心核。
　　“对不起，我没能帮助你”座天使长痛苦的说道，他想起自己曾经的懦弱，或许也是将莉莉丝推入深渊的祸手。
　　“不”莉莉丝伸手接住炽天使的眼泪，“如今在这个天堂，除了您还有谁会为我流下这珍贵的眼泪呢？”
　　她的手一触及止，似有痛意。
　　“你怎么了？”萨麦尔发现了她的异常，问道，但是莉莉丝不言不语，他只好强硬起来，撸起堕天使的袖子，露出了遍体的伤痕。
　　莉莉丝慌忙的收回自己的手，但是萨麦尔的愤怒已经无法抑制。
　　“那些恶魔！他们怎敢这么对你！”
　　“不怪他们”莉莉丝轻声道：“我的堕落如同一场笑话。”
　　“神不在意我”
　　“对炽天使长而言，我只是个耻辱”
　　“天堂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又怎能寄望地狱毫无芥蒂的接纳我呢”
　　堕天使的命运，从堕天的那一刻才刚刚开始。
　　地狱的恶魔根本看不起堕天使，他们只会在烈火中放声嘲弄她的狼狈，肆意嬉笑她曾经的光辉。
　　后悔吗？
　　一个在她被最低级的恶魔欺侮时出手阻止的大恶魔问她。
　　不，这只会让她产生更强烈的报复欲望！
　　听到她的回答，那个恶魔顿时就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极为满意的回答。
　　“去复仇吧，莉莉丝，如果成功了，我就在王级恶魔里为你再增设一张座椅！”
　　“你太善良了，莉莉丝！那些恶魔，我绝对要把他们消灭干净”
　　会议中大恶魔的话与现实中萨麦尔的话重叠在一起，莉莉丝从回忆中抽身，望着前方。
　　单纯的炽天使的眼里充满了对她的怜惜。
　　萨麦尔正义，勇敢，头脑却不甚发达，可以说是炽天使中最好蛊惑的一个。
　　从前，莉莉丝最讨厌的就是在她和加百列相处的时候，旁边总有一个座天使长在那里碍眼。
　　但是眼下，她却只能从他的身上打探加百列的消息。
　　想起加百列，她的眼神柔和了一瞬。
　　“加百列......加百列殿下现在如何了呢？”她担忧的问道，自从上次血海一别，她时时想着加百列，唯恐对方会因为她的事情受到至高天的责罚。
　　“她被神洗脑了！”萨麦尔阴沉道，将最近发生的事情简短的与莉莉丝说了一遍。
　　“是吗”莉莉丝低下头，血眸中滑落一丝暗影。
　　“我好苦啊！”她说道，指着自己的眼睛：“可为何这么苦，我的眼里却流不出泪水？”
　　恶魔以苦为乐，如何流下泪水？仇恨安乐和平，仇恨单纯善良，仇恨一无所知的天使，仇恨一切过的比她好的。
　　短暂生出的良善消失，欲望和仇恨再度翻滚在堕天使的心间，萨麦尔对此一无所知，他只能无措的看着她。
　　“你想让我做什么”
　　“犯禁！犯禁！犯禁！”就像心头百般缠绕的念头终于有了发泄的口，莉莉丝失控的尖叫着，但是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随即又柔下眉眼，对着一脸怔然的座天使说道。
　　“我怨恨亚当，他深得神眷，为何不肯放过我”
　　“明明没有我，他也可以拥有夏娃”
　　“是他毁了我的一切！”
　　“是他让我在地狱受尽**”
　　“是他让我与真心爱慕者分离”莉莉丝抚摸着萨麦尔的脸，眼眸如丝如棉，像是藏了千般记挂，万般愁绪。
　　“真心爱慕者...”萨麦尔愣愣的看着越凑越近的堕天使，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没用翅膀身心却飞到了九天之上。
　　“没错”莉莉丝感受到天使的动摇，幽怨凄然道：“我本心有所属，奈何今生再无相守的可能”
　　“莉莉丝...”
　　“这一切都源于伊甸园里的人类！”她精亮的眼神带着一丝亢奋，鼓动着萨麦尔的心核。
　　“我去伊甸园看过了，他们无知，粗俗，丑陋，轻而易举就能惹怒神灵”
　　“我不会让您身处险地”莉莉丝贴近萨麦尔的身子，“他们不值得。”
　　“不需要您亲自动手”她低吟着，像暴风雨中归巢的海鸟一般依赖着他。
　　萨麦尔看向天空，感觉怀里的堕天使割裂成了矛盾的两半。
　　善良的一半想要阻止，被仇恨牵动的一半想将他拉入深渊。
　　但凡她坚定一些，他都不会陷入这样的被动。
　　他却不知，这种欲盖弥彰的掩饰恰恰是恶魔们最擅长的蛊惑伎俩。
　　“我该怎么做呢？莉莉丝”
　　迷茫的时候，他总是这么问着加百列，大天使长会给予他是或者否的答案。
　　他便安心的不再思考，然而现在他的面前没有加百列。
　　当他将这种迷茫诉诸莉莉丝时，夜的堕天使却是充满信赖的仰望着他。
　　‘您那么聪明，会有办法的！’
　　不惊动神，而又能让人被神厌弃的方法。
　　您一定会想到的。
　　他从梦里醒来，仿佛仍能听到莉莉丝歇斯底里的叫嚣。
　　犯禁。
　　让人类犯禁。
　　“萨麦尔殿下，您睡得可好？”
　　监狱的另一边，调笑的声音传来，萨麦尔顺着阿斯蒙蒂斯意有所指的眼神看着自己。
　　突然，他黑下脸。
　　“我去换身衣服。”
　　“不用这么紧张，这种事我见得多了，不会说出去的！”阿斯蒙蒂斯眨眨眼，意味深长的说道。
　　“污秽！不堪！”萨麦尔骂道，站起来推开监狱的门就走了出去！
　　“喂！你骂谁呢！”阿斯蒙蒂斯撇撇嘴，然后看向在萨麦尔走后爬起来的别西卜。
　　“真好啊，身为座天使长，整座监狱都是他的，想走就能走呢～”
　　“这破笼子能关得住谁！”别西卜哼了一声，目送萨麦尔远去，然后又翻身倒下。
　　“您不拆穿吗？”阿斯蒙蒂斯问道。
　　堕落天使不洁的气息一出现，他们就发现了，但是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出声。
　　良久，才听到别西卜闷闷的声音传来。
　　“莉莉丝好歹也算我从前的手下”


第41章 蛇谋
　　萨麦尔走出监狱，一路上没有天使阻拦他。
　　路西菲尔没有收走他的权力，他仍旧是座天使的长官。
　　他怀着沉重的心情翻下一重天，恢弘的六翼悄无声息的展开，没有在天空留下一丝痕迹。
　　然而就在他飞下第四天的那刻，御座之上的神灵就睁开了眼睛。
　　神看着大圣堂内无声飘落的一片树叶，望向下界，手中亮起雷霆之力，但是很快又熄了下去。
　　至高者的权威不容许天使一次又一次冒犯，他无疑注意到了萨麦尔的异常，原本想将天使当场击杀，但是他看到了萨麦尔脚上的镣铐。
　　座天使长没有除去脚镣，铁链发出的异响窸窸窣窣，仿佛知道自己所行是错误的。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愚蠢。
　　劫难并不专属于某一造物，这名为诱惑的劫难，一道属于天使，一道属于人类。
　　躲不躲得过去，从来都只在于他们自己。
　　神的眼里无悲无喜，他召来在大圣堂外间祷告的加百列，近来大天使长和梅特隆塔一样，无论有事没事，日日都向大圣堂递送面见的申请。
　　“加强对伊甸园内外的防守”加百列喃喃重复着神的指令，只觉得这道命令非常奇怪。
　　伊甸园作为神赐予人类的乐园，谁会打它的注意？
　　“殿下日安。”第四天的巡护天使看到炽天使降临，迎了上去。
　　“嗯，日安”加百列应了一声，眼观伊甸唯一的入口四周，并无感受到什么。
　　“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一切正常”力天使这样说道。
　　一切正常，神却突然嘱咐要加强内外的防守。
　　外部，内部，她咀嚼着神令，明亮的眼睛忽然飞快的闪过一丝什么。
　　所谓的外部，伊甸园以外皆在范围之内，除了恶魔，就只有天使了。
　　天使之中，唯有堕落天使值得警惕。
　　她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身形纤细的力天使，冷不丁的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力天使的呼吸紧促了一瞬，答道。
　　“尤烈儿。”
　　“尤烈儿，你还不曾向我行礼呢”加百列笑着，缓和了力天使的紧张。
　　尤烈儿向她深深的鞠躬，按照上等天使的习惯，天使之间注重等级秩序，每一个阶层都有不一样的规矩。
　　下三级天使：天使，大天使，权天使
　　中三级天使：能天使，力天使，主天使
　　上三级天使：座天使，智天使，炽天使
　　她行得如此规矩，完美得挑不出错处。
　　加百列又如何挑的出错呢？
　　她对这种礼仪再熟悉不过了，莉莉丝当年由力天使升为座天使，一应的礼仪全是由她教导的，她花了多少精力才纠正了力天使已经习惯的行礼方式，又花了多久的时间，才让她养成了下意识就行得出座天使之礼呢？
　　“看来您发现了”几乎是行完礼的同时，力天使就反应过来自己露馅了，她伸直向前倾斜约十五度的身体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