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世界的艰辛养成史by作者：淡暮霭

　　天使抬头望去，却是一愣。
　　人间因为人类讲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所以无论怎样的大城，到了晚间，大多实行宵禁，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
　　但是眼前这座城却超出了她以往的所知，星月早已高悬，此处却红灯万盏，人潮汹涌，热闹繁华的不似凡间的夜晚。
　　再看此城之名，只见那比何珥玛城更巍峨的城门上方刻着一行字。
　　【以诺】
　　她心中讶异，不由向神投去疑惑的目光。
　　与夜色相辉映，神的圣光不若天堂时那般强盛到无法直视，修长的身形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辉中。
　　皎洁如月，却比月光无暇。
　　剔透似水，却比水更清泠。
　　原来神的圣光还有这样柔和的时候吗？
　　艾德娜被那仿佛能洗去心中一切烦杂的光拂照着，几乎痴了，却不知这是造物主在创世之初养死了多少植被后方才形成的习惯。
　　神从圣光中伸出一指，示意艾德娜往前看。
　　艾德娜勉强将自己越发不得体的视线从中拔出，顺着神所指的方向望去。
　　几个人从城门的关口跃出，其中一个少年人的身量似乎有些熟悉...她明明已经认出了那人，却无端陷入别扭的心思。
　　神于是轻轻推了她一下。
　　隐去的身形骤然暴露，艾德娜尚未回过味来，就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唤她。
　　“艾德娜”
　　听起来并不是很诧异的样子，就好像早就知道自己会来一般。
　　真没意思，她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抬起头，一见之下，却不由吃惊。
　　“以诺？”
　　说实话，要不是那熟悉的身量和声音，她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人是以诺。
　　少年胡渣头发蓬乱成一堆，仿佛经历了许多事，形容很是狼狈。
　　“我以为你走了”他看着她的目光很是恍惚，半晌，才轻声说道，“你在这里啊”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昏了过去。
　　幸好她眼疾手快的接住了他，才避免了他脸着地的悲剧。
　　“你怎么了！”她下意识向身后的神看去，她不是个废柴的天使，但是此刻望着神的目光确确实实写满了无助。
　　那两个汉子却以为她在看他们。
　　“定是脱力了，让我们来吧”他们上前想接过以诺，艾德娜躲过他们的手。
　　“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两个大汉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我们是猎人，来这里原是想猎杀作恶多端的吸血鬼的”
　　“可是失败了”其中一人苦笑着说道，“我们能从那个可怕的地方，多亏了以诺兄弟”
　　“但是他非说是‘艾德娜’救了我们”
　　“等等，以诺兄弟刚刚叫小姑娘你‘艾德娜’对吧？！”
　　“你是艾德娜？”
　　“是你救了我们吗？”
　　艾德娜根本没听人类在讲什么，她看着神走近以诺，然后在少年的额上轻轻一点。
　　顷刻有灰黑色的烟雾从少年的额间腾出，如有生命一般哀嚎着逃逸，然后化作一缕青烟消失。
　　神为以诺行祓壤，祛除他沾染到地狱的邪气，并恢复了他的精力。
　　如此，上一秒还昏迷的少年立刻睁开了眼睛，他从艾德娜的怀里跳起来，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精神。
　　他没有在意，以为自己这样是脱了天使的福。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他自然而然地握住天使的手，同两位共患难的朋友说道。
　　顿时，艾德娜就感受到自己被一束强烈目光攥住了。
　　那是比刚诞生时跟着梅塔特隆老师训练时感受到的、不！比那个时候还要强烈无数倍的，可怕的被盯视感。
　　背后的冷汗刷的一下就冒出来了，她立刻甩开以诺的手，和他保持三米远的距离。
　　“艾德娜？”以诺为她突如其来激烈的动作困惑。
　　“不要闹了，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们，但是这里绝不是能久留的地方，快跟我走”他焦急道，再一次拉住了她的手，直接跑了起来。
　　“以诺兄弟，我们先去找首领汇合吧”
　　“恐怕她现在正在想办法救我们”
　　“可是你知道怎么找到她吗？”以诺问，话音刚落，三人一天使便瞬间从原地消失，转而出现在城郊一片燃着篝火的林地里。
　　不出几人所料，亚克力曼正和残余的部下商讨如何营救的事情。
　　看到突然冒出来的几人，他们不由目瞪口呆。
　　不消说，比他们更震惊的是还是几位当事人。
　　两位大汉一脸敬畏的看着艾德娜，以诺则是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
　　不，真的不是我......艾德娜看着身旁缓缓浮现的圣光，讷讷无言。
　　吾神，您在做什么？
　　‘城中邪祟已出，人不便久留。’神回答她的问题。
　　因为人的罪，神说过他们将不再看见自己，那也不能仗着人类看不见就乱来啊！
　　背锅是她啊！知道她是天使的也就以诺一个人而已啊！
　　她并不想在人类面前暴露身份，但是神似乎不能理解她纤细敏感的心。
　　‘尔身为光明之天使，行走世间向来坦然磊落，毋需遮掩’。
　　况且这些人根本不会在意，神刚想这样说，却听道一道细微却极坚定的声音跟他抱怨。
　　‘可是，平等的交往从来只发生在两个平等的种族之间’
　　艾德娜的心声让神怔了一下，似乎很久以前，他在哪里听过。
　　“我喜爱人类，若要相交，只愿以人的身份与他们认识’
　　“艾德娜！”就在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划破苍穹。
　　能天使振翅从一个金发女郎的身后飞冲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了她。
　　“好久不见，我真是太想念你了”
　　“巴德利！”艾德娜尖叫起来，为天使毫不掩饰的在人前暴露身份。
　　她回味了一番神面上古怪的表情，顿时觉得自己是个傻瓜。
　　不由追着他打，直到能天使嗷嗷叫着收起了翅膀认输，她气喘吁吁的才放过了他。
　　“你为什么也在这里？”打完架，总算缓解了那份尴尬，她问道。
　　“巴德利阁下”以诺分开两只天使，他掩了目光里的审视，淡淡的说道。 ”您的伤刚好，还是轻易不要乱动了”
　　巴德利移开目光，似是不敢与其对视。
　　他们之间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艾德娜皱起眉，还没等她说什么，就见此前那个金发女人走到了她们的面前。
　　她完全摘下了兜帽，一头灿金色的长发直到腰部。
　　“以诺”女人先是叫了以诺一声，然后看向她。
　　“艾德娜。”亚克力曼唤道，那一瞬间，火光在她的脸上跳跃出惊人的艳色。
　　但是天使望着她，眼中纯然是一片陌生。
　　于是那艳色便如快燃尽的篝火堆一般，一点一点的黯了下去。
　　夜风恰到好处的吹起，在神的授意下，这堆火重新旺起来。
　　一堆人和两只天使围坐在篝火堆旁，一番介绍过后，几乎都各怀心思。
　　艾德娜骤然被塞了一堆关于吸血鬼的事情，正头昏脑涨，以诺却一直在旁边说一些奇怪的话。
　　“我都说了，那时候我刚到城门口，刚到门口就看到你们出来了”她揉了揉脑袋，头疼的说道。
　　“我没有救你”
　　比起这个，神说要迎什么救世者，却一直隐在以诺的身边观察....
　　难道，以诺就是救世主吗？
　　‘不是’神倏然出现，淡淡的说道。
　　天使腾的一下子站起来，把边上的以诺和巴德利撞了个人仰马翻，险些就把他们拱到火里去。
　　他们不禁错愕的看着她。
　　“不想承认就不想承认，你也没必要臊到要即刻烧死我们的地步吧”巴德利不满道。
　　“艾德娜不会烧死我”以诺瞥了他一眼，说道。
　　“人类小哥，这是你的重点吗？”巴德利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好吧，好吧，只会烧死我行了吧！”
　　艾德娜迎风流泪，这种只有自己能看到神的感觉真的好荣幸又好尴尬啊！
　　神见天使变得拘谨，便安慰她。
　　‘不必紧张，吾平日也这样看着，’神察觉此话的安慰效果并不是很好，想了想于是又补充道。
　　‘也这样听着’
　　“这……这不一样啊！！”艾德娜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奔溃喊出声。
　　‘为何不一样？’神觉得怎么都是一样的，于是问她。
　　知道神在头顶看着和站在神的面前被看完全是不同等级的压力啊！
　　神并不能理解，他看着无法放开心中包袱的艾德娜，也不为难她，略思索了下，想着许久未身至凡间，看看景致也是好的，便顾自去了。
　　完了，神不会生气了吧！见神缓步离开，艾德娜抱住自己的脑袋，为愚蠢的自己默哀。
　　与神同行是多少天使毕生的渴望啊！可恨她现在心湖似怒涛泛滥，完全无法平静下来，继续下去只会闹出更多洋相。
　　“什么不一样？”以诺坚持不懈的问她。
　　“啊！我不知道，你走开”艾德娜烦躁的推开他。
　　明明和神独处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所以都是这些人的错！
　　你这个愚蠢的，搞不清楚状况的凡人...怎么能知道她这刚刚经历了怎样的心里路程，她在心里无能狂怒，骂着骂着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以诺看不见神的身影情有可原......可是巴德利身为天使。
　　为什么对身边这么一大团圣光没有反应？
　　“巴德利”她叫了一声。
　　“干什么？”能天使懒洋洋的回答了一声，没有丝毫异样。
　　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没有看见！
　　他看不到神的身影了！
　　“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巴德利困惑的看着她。
　　“没什么”艾德娜看着神逐渐走远的身影，“我去一下”
　　她匆匆说道，然后追了上去。
　　“她真奇怪不是吗？”巴德利看着艾德娜的背影，同以诺说道。
　　以诺没有出声。
　　他在回想在那主城迷宫里的情形。
　　当时桑和麻都说自己没有看见，他以为是因为艾德娜故意隐去了身形所以没有多想。
　　或许并不是这样。
　　艾德娜不会撒谎，也没有必要撒谎。
　　真的是他眼花了吗？
　　如果不是，那么那个时候，在那个危险的岔路口，将他们导向安全方向的......
　　是谁？
　　他往女首领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在她发现以前收回自己的视线。
　　那位早逝的城主夫人与女首领之间的关系，恐怕比他想的更复杂一些。


第82章 血月
　　加低斯两座城相互攻讦死伤过万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人类的始祖处。
　　亚当闻讯在主城的议事厅把西南加低斯所属那一脉的儿子叫过来问话。
　　“他们到底为何打起来？”
　　几百岁的大城主一问三不知，亚当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子便很生气。
　　“你是怎么管理后代的！”他让赛特进来把他兄弟领出去，自己压着一口气回到后院。
　　天气越发热了，夏娃正在窗户口为他缝制透气的亚麻长袍，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为她搓揉着麻线。
　　“爷爷”女孩甜甜的唤道，亚当他不记得那是他的第几代孙女，却还是缓了脸色。
　　他让小姑娘先出去，然后端起夏娃身前那碗凉水一饮而尽。
　　“看你生的好儿子！”他将碗重重的砸在石桌上。
　　“又怎么了”夏娃习以为常，一年三百多天，一半的时间亚当都在同她生气，如果每回都要吵起来，就不要想有安生日子过了。她顺嘴一问，手中伙计却不停。
　　骨针在长袍上穿出一个个眼，大如蚕豆，她必须一点一点的将它们收紧，袍子才不会显得太难看，每到这个时候，她就怀念从东边曾经进贡来的那些小银针。
　　那才是真正的轻巧灵活，戳出来的针眼也不大，很适合用来穿细小的亚麻线。
　　但是亚当拒绝城里出现这些东西。
　　因为祭祀说那是不洁之物，用了会触怒神灵的。
　　他对祭司之言深信不疑，他们是被神创造出来的人类，可是他们同时是犯了罪以致殃及后代的人，在取悦神这方面反倒没有自信。
　　她嘴角撇出一抹无奈的弧度，即便身为始祖又如何，还不是活的战战兢兢。
　　她不作声的缝着长袍，听着亚当说起外面发生的那些事，重点是那些不争气的子孙，当她听到加低斯的事情时再也忍不住了。
　　“为什么他们总要这样相互残杀？”
　　“这样的习性还能是何处学来的”亚当没好气的说着，然后把手头的羊皮卷扔到夏娃的面前。んttps：//
　　“这是赛特给我的，近年来斗殴的城都与他走得近”
　　夏娃看着那卷羊皮纸，一下子就认出那上面图腾。
　　是该隐。
　　她那个已经被逐出族谱的可怜又可恨的长子，即便许久不曾听闻他的消息，但是母性的本能仍驱使着她，每每听到这个名字便会揪心。
　　“他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即便远远的离了，还能叫他那些兄弟的子嗣跟着他！”亚当焦躁又难掩愤怒的踱步，“他们看着那处的热闹与繁华好，便时时想着在自己的城里学那一套，却不知他若真的好，天神又怎会将他从地里放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