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世界的艰辛养成史by作者：淡暮霭

　　“无休止的争端要到什么时候呢？”她责问他，“我不愿恨你，可是那些女孩做错了什么？因为我的死，她们遭遇横祸。”
　　“你毁了我，你的爱让罪攀满我的身”
　　“每一滴落在我身上的血，每一条因此失去的生命都在向我诉说她们的怨”
　　“我合该遭受烈火焚烧之苦。”
　　她的眼中流露出痛色，却没有泪，因为早已流尽。
　　亚克力曼和亚伯的灵出现在她身边，他们温柔的搭在她的身上。
　　她的脸上便显露出释然的神色，眼中的血色逐渐淡去，最终清澈如静潭月影，就像她刚出生时那样清透。
　　“神怜悯我这一生的不堪，救我出这沉沦之苦”她叹息道，眼中再无爱恨纠葛。
　　“你后悔了对吗？”该隐无端感到恐慌。
　　“后悔跟着我”
　　“你不能，你不能出尔反尔”他语无伦次的开口，“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
　　“说过你不会后悔”
　　“不要离开我，亚万，我错了”
　　“不要离开我”
　　亚万最后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走向前方，三人的灵在黑暗中并行。
　　在道路的尽头，是光。
　　是神。
　　该隐看不见神，却没有错失他们脸上满足释然的表情。
　　他被抛弃了。
　　巫师们早在鬼魂们出现的时候就惊叫着跑走，地下室只剩下他一人，寂静与他相伴，烛火拉长了他的身影。
　　他的脑海忽然浮现出童年的时候，他们四人在荒原上奔跑的画面。
　　那时候他们还很小，他是他们的长兄，他们敬他，爱他。
　　他抱住亚万腐烂的尸身泣不成声。
　　‘死了吧，死了就不会再失去了。’他从地上拾起刀，欲要自戕。
　　路西法从黑暗中出现，阻止了他。
　　“这不是你的错”路西法对该隐说道，“是那善变的爱配不上你高贵的心”
　　“来吧”他说道，“我们已经等你许久了”
　　七宗罪纷纷显出自己的身影，在他们之后，地狱之门缓缓立起。
　　“抛弃希望吧，同我们一起”
　　该隐怔怔的看着那门，血眸中倒映出门上的字。
　　‘通过我，进入痛苦之城’
　　‘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深坑’
　　‘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2】
　　......
　　世上到底有多少万古不朽之物？有多少与世长存之情？
　　他又哭又笑，似哭死笑，非哭非笑，最终没有犹豫的踏入地狱之门。
　　那是人堕入深渊的声音，神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金瞳将一切收入眼底。
　　尘埃已定。
　　造物主看着亚万娴静的灵，微微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有说，他令艾德娜醒来，让她和以诺送亚伯，亚万，亚克力曼的灵回归亚当夏娃。
　　该隐堕落此次行踪不明，以诺城缺了领头人大乱，以诺因着拉麦此前的良念放了他，让他代替该隐治理城池，自己则带着亚克力曼和亚万的尸体，向西边走去。
　　两天后，以诺和艾德娜并几十名猎人以及众多获救少女到达亚当城，他向守卫递上亚克力曼的短刀已做验传。
　　亚当夏娃亲自从主城中出来，他们看着亚克力曼和亚万面目全非的尸体，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这是....”
　　艾德娜吹了一口气，三人灵魂缓缓归于亚当夏娃。
　　一瞬间经历子女爱恨情仇的纠葛，从伊甸园出来就没有变过的人类始祖夫妇像是瞬间老了几十岁，脸上显露出深刻的皱纹。


第85章 允婚
　　亚当准备在城中最大的议事厅里会见以诺。
　　这个议事厅通常只在有盛大的祭典的时候开放，或者是那些被分派到外邦的子孙们回来的日子。
　　议事厅对面则是他亲自督工建造的神庙，他曾让人去找世界上所有的馨香料来，最后选出了三种他觉得不错，闻起来很像记忆中天堂散发出的气味的香料。
　　他让它们从早上到晚上持续的焚烧，以期神哪一天真的降临也不至于怠慢。
　　多年来，他没有见过神的影子，但逐渐也养成了焚香的习惯，他还挺喜欢这样的，香料每每燃起，若正经过风尾，哪怕坐在议事大厅的最里面，也能感觉香味在鼻尖萦绕。
　　“今日正巧刮东南风，让神庙三香必备，不得短缺”
　　亚当最小的孙女端着水盆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正听到他这样嘱咐事务官，不由惊讶。
　　“爷爷，那个以诺真的有那么好吗？值得您这样兴师动众，大张旗鼓？”
　　“他当得起这份特殊。”亚当对孙女说道。
　　这个显露出非凡的年轻人为他解决了东边的隐患，寻回了那些可怜的失踪少女，为平息战乱做出了贡献。
　　而且还帮他把两个女儿都带了回来......思及此，他又看了一眼内室，对小孙女交代。
　　“你好好照顾奶奶，别让她太伤心......”话正说着，却见夏娃忽然从里面走出来了。
　　“不好好休息，你怎么出来了？”亚当走过去扶她，夏娃柔弱感性，向来多愁善感，他有点怕她伤心过度。
　　“我和你一起去”夏娃说道，亚当愣了一下。
　　“去哪儿？”他问完才意识到她是想和自己一起去议事厅，不禁纳闷。
　　妻子对繁琐的议政不感兴趣，平素从不往议事厅多看一眼，今天为何转性？
　　他小心的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眼睛还有些红肿，但是神情却比他想象的要平静许多。
　　“亚当，我想去看看那个孩子”她说道。
　　也许他能告诉她更多的关于女儿们的事，她的眼睛仿佛在这样说。
　　“我知道了”亚当叹了口气，与她一并往外走去。
　　议事厅内比任何时候都要热闹，因为亚当此前大大的发了一通脾气，他那些四散的儿子们犹如嗅到了什么不好的气息，纷纷从各自的城来这里向他表示孝心。
　　‘这地点倒是选对了，不然这么多人如何放得下’
　　亚当不作声的想着，他和夏娃走到了最上方的座位上，边上是主城的祭司，几十个儿子依次排列下座，再下面是他觉着优秀得力的子孙。
　　这是他亲自养出来的引以为傲的后代们，可是他们哪一个都不能同厅堂中央站着的那个年轻人相比。
　　此前在城外匆匆会见，他没来得及细看，在驿站休沐过后得以洗去一路风尘的以诺俊秀非常，幸而在场未嫁的女子较少，唯一一个胆大包天不知羞的也被他宠坏了。
　　那个偷偷跑出来的小丫头红着脸，看上去第一眼就被以诺给吸引了。
　　他心中揣摩着，将注意力放到了以诺身上。
　　此前以诺口述东行路上一应之事时，亚当就觉他口齿清晰，谈吐不凡，现在议事厅内又问了些细节，他一一答来，思维转换极快，而且很体贴。
　　在说到亚克力曼的事情的时候，非常顾及他们的情绪。
　　亚当于是又问他出身，以诺从亚当之后往下一直列到自己的父亲，不徐不疾，答得清楚明白。
　　“多少人能像你这般将自己出身铭记，这确是难得，足见你心诚感恩”亚当点头给予肯定，边上赛特脸露满意，以挪士满是骄傲，因为以诺是他们的后代。
　　“以诺...”亚当正想着该如何奖赏，口中念叨以诺之名，忽然想起什么。
　　他问他是什么时候生的。
　　以诺怔了下，不知道人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却见从事官入殿禀报。
　　“人祖，何珥玛女君亚斯他录在外请求面见”
　　“亚斯他录？”亚当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加低斯地区的原何珥玛城城主之女。
　　“让她进来吧”他说道，就近支了一张椅子，让以诺上前坐在自己边上。
　　很快，脸上蒙着面纱的少女就从外面进来了，亚斯他录自来貌美，从前手上脚上带着加低斯一贯传统的金铃饰物，行走的时候玲儿叮当，裙摆飘飘，十分悦目。
　　此番遭难却是什么心都没了，她穿着黑色纱衣，连头上的发带都是黑的，以诺望了一眼，发现她形容清减不少，不由唏嘘。
　　他和艾德娜带出那些被困女孩的时候，亚斯他录不在那里了，她已经被巴德利带回了何珥玛，即便如此，她仍旧没有见到她父亲最后一面。
　　城主大人已经在战乱中死去了，留给她的又何止亲人不在的悲伤呢？才从虎穴逃出，她就担起了重建荷珥玛城的大任。
　　她一介女流，也不知付出了多少心力方才重新稳定了何珥玛大乱的局势。
　　“何珥玛的亚斯他录代父特来向人祖请罪”少女盈盈一拜，她身后跟着的那些白袍祭司也纷纷下拜。
　　何珥玛城在前任城主的带领下逐渐向该隐靠拢，已经许久没有来过亚当城了。
　　这次她带来的全部都是信仰创世神的祭司，他们恭敬的拜见亚当，并呈上礼单。
　　“你是个好孩子，既然来了就在主城多待些日子”亚当怜悯她年少丧父，又是柔弱女子，本不欲收她礼物，亚斯他录坚持如此，他察觉到女孩眼中的惶恐和不安，于是也不再推拒。
　　“多谢人祖”亚斯他录见亚当收了礼物，不可见的松了口气，随即目光与人祖边上的以诺相接，她愣了一下，露出一个略显疲惫的笑。
　　她依着人祖指定的位置，安静的站在那儿，听亚当亲切的同以诺交流。
　　短短数月，他们之间的地位就彻底颠倒过来。
　　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城主之女，他也不是那个寒碜的牧羊人之子。
　　可是她不需要同情，时间会抚平伤痛，只要得到亚当城的庇佑，那些城暂时就不会轻举妄动。
　　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直到再一次站起来为止。
　　就像此刻在鼻尖萦绕的香一样。
　　她认得这香，这是红海地区特有的香料，是一种小动物的甲壳制成的，初闻平平无味，燃得越久，香味就越浓。
　　何珥玛的小插曲并没有引起什么特别的注意，在将新的客人安置好后，亚当继续问以诺出生日期之事，而后确定他就是自己当年要找的那个孩子，他大喜过望。
　　“你为何不早早来此”他责怪的看了这个越看越喜欢的年轻人一眼，见以诺不明所以，亚当又将他出生的时候乃至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早已通知各地，若有符合的条件的孩子，要立刻送来主城”
　　“人祖，”听到此，何珥玛城随行祭司中的一位走出来行礼道，“以诺的天赋，我们也曾听教导他的教授提及”
　　“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为何不报我？”亚当看着他问道。
　　“请您息怒，表奏陈情与推荐信我们都有上报，只是不知为何就如石沉大海，音讯杳无”
　　亚当明白了，他目光锐利的刺向现任主城大祭司身上，祭司的报告首先会传送到大祭司手里，他想起当年前任大祭司向他索要‘以诺’之名的事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们好大的胆子！”
　　祭司所罗巴旦脸一白，扑通一声在他座前跪下。
　　“好一个奉公守德的大祭司啊！”亚当气不打一处来，“枉我如此信任你们”
　　“人祖”以诺开口道，“时过境迁，您又何须为此动怒呢”
　　“创世神全知全能，又怎会料不到此事，想来这是神给我的历练”
　　亚当被他的话安抚住了，他频频点头：“你说的是，倒是我想岔了，如今水落石出，我便按照神意封你做大祭司”
　　那大祭司听闻此言，眼中露出怨恨的神色，再看一开始对以诺十分满意的以挪士脸上也没了笑容。
　　以诺心中微叹，为人心的复杂。
　　拥有天堂之书的他早已没了对权势的眷恋，也不愿掺和权利斗争，他从亚当的边上站起，重新走到自己一开始的位置上，他郑重其事的为所罗巴旦求情，并一再表明自己无意大祭司之位。
　　在场的人哪个没有活过百岁，他们素日见惯了暗流涌动，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不贪慕虚荣的，不由被以诺的行为打动。
　　亚当对他的喜爱更是加上一重，欣悦之下，当即表示要将自己的小孙女嫁给以诺。
　　以诺闻声，心神具荡，仿佛又回到了今天早上，他还在驿馆的时候，当时他刚换完衣服出来，却发现艾德娜还是原来那副装扮。
　　艾德娜表示她不会跟他一起去见亚当。
　　‘为什么？’
　　‘我去干什么？你是英雄人物，我算什么’
　　‘你也是英雄’
　　‘好啦别抬举我啦，这里有折痕’
　　‘哪里？’他往艾德娜看的方向望，什么也没看到。
　　‘看起来很不得体吗？’他不安的抚着脖子问。
　　‘你就这么喜欢亚当啊？’她伸手替他抚平手够不到的地方的褶皱，‘好了，好了，给你弄好了，这么大了还跟个小人崽子一样’
　　以诺刚想反驳她，却听艾德娜用很轻的声音说话。
　　‘不过这一趟出去，说不准你就能得到一个带一个完美的妻子回来了’
　　‘你说什么？’
　　‘不是吗？你们人的传统，英雄美人去配’她像是在开玩笑，但是一点也不好笑。
　　以诺罕见的生气了，他不知道艾德娜为什么能用这样平淡的口吻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我不需要妻子”他说道，还要他怎样剖开自己的心来证明呢？
　　“人怎么能不要妻子？”/‘是人都会有妻子’
　　这是上殿以来他第一次显露仓惶的神色，仿佛被人硬生生的扯开心脏，内里的不安彻底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