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世界的艰辛养成史by作者：淡暮霭

　　他同艾德娜置气，可是生的到底是谁的气？
　　艾德娜吗？
　　不，是他自己。
　　“不可如此乖张，那可是人祖最喜爱的孩子”以挪士用责怪的口吻教训他，同时用眼神向他示意不要拒绝。
　　“为何不要妻子？”亚当问他。
　　以诺答不出来，他脑中蕴藏着万千知识，却连这样简单的问题也答不出来。
　　所以他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懦弱，恨自己无法改变现状。
　　他愿意抛弃一切同艾德娜在一起，可是艾德娜不行。
　　‘听我说，你会拥有一个妻子，漂亮，温柔，善解人意，然后你们会有一个同样漂亮可爱的孩子’天使循循善诱，试图认真的给他勾勒出未来美好的蓝图。
　　可是她不知道，说这话的时候，她眼里含着的光都要破碎了。
　　他于是知道她对自己抱着同样的感情。
　　他也想告诉她，如果未来的那个不是她，这一切都没了意义。
　　但是他没法开口，从天堂之书里看到的天使与人类相恋的下场，是他不愿艾德娜承担的结局。
　　“为什么？”亚当十分不解，但是之前那个伶俐的年轻人突然变成了一个迟钝的哑巴，他连声追问，却得不到任何解释。
　　他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女脸上难过的表情，不由心中懊恼，是他太心急了，现在处理不好反倒毁了孙女的名声。
　　议事厅内的气氛一度紧张起来，就在这时，一个轻柔婉转的声音忽然响起来。
　　“可是因为那个银色长发的姑娘？”
　　是夏娃。
　　什么银发姑娘？
　　亚当转过去望了她一眼，为了掩饰脸上渐生的皱纹，她在脸上戴上了面纱，一直如一尊偶像一般，坐在他身边没有说话，渐渐的他也就忘记了她的存在。
　　“此前在城门外同你一起的那个女孩，是因为她吗？”夏娃再度开口，她的声音很温柔，无形中安抚了以诺的心，让他渐渐平静下来。
　　他承认自己已有所爱。
　　“婚姻大事不可勉强，你照实说就好了，有什么可隐瞒的”亚当一头雾水，却也不好计较，只得再问。
　　“既如此，又是哪家女孩，何支何脉？”
　　以诺答无支无脉。
　　亚当被噎了一下，颇有些无语，又见底下议论纷纷，显然同他一样，觉得以诺眼光不好。
　　无支无脉的女子，想必是哪家的流**子。
　　放着他貌美如花聪颖可爱的小孙女不要，却要那乡野女子。他摇了摇头，颇有些可惜：“也罢，那孩子叫什么名字，我为你做亲”
　　以诺惊愕：“不可！”
　　“怎么，你要无名无分的吊着人家？这可不是好男儿所为”亚当又一次被拂了面子，他开始觉得以诺有些讨厌了。
　　夏娃扯了扯他的衣袖，让他冷静，亚当看了她一眼，用口型跟她讲。
　　‘我知道’
　　他又不是暴君，哪会那么容易生气。
　　“她秉性高贵，是以诺配不上她”以诺低头说道。
　　亚当见他满目情深不似作假，于是耐着性子和蔼的问。
　　“你可中意她？”
　　点头。
　　“那她可中意你？”
　　以诺迟疑了下，脸上腾出云霞，小幅度的点点头。
　　“这不就好了，你们既然情投意合还有什么疑难的，快快把她叫来”亚当见他是真的纯情，不觉大笑，他爽快一挥手，就要落实这桩亲，却见以诺跪在他面前说道。
　　“还请让以诺亲自去向她求亲”
　　“诶，婚姻大事历来都由长辈做主，你一个男儿不能这般轻率孟浪……”夏娃又暗暗的戳了他一下。
　　谁孟浪轻率都没有亚当轻率孟浪！
　　亚当被她看了一眼，记起一开始天底下就只有他们这么一男一女两个人，他们的结合并没有通过什么长辈。
　　他脸上的笑意散了些，却听以诺继续说道。
　　“艾德娜虽无父无母，我却不愿以势相逼，她若不愿我也不强求……”
　　这恰是他从未有过的，亚当不出声的想，神给他造了夏娃，他就认定那是他的女人，他从未想过尊重夏娃的意愿，也从未想过女人是不是愿意的。
　　你是愿意的吗？
　　他又看了夏娃一眼，不知怎的，这个从生来就被他看的透透的女人，这一次他却没甚把握了。
　　‘我竟是生来的自大狂妄，也难怪他们都不喜欢我’
　　“那么，我能替你做些什么呢？”他问以诺，边上的夏娃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亚当主动聆听别人的诉求。
　　他是人祖，除了在他头上的神，这个男人从来没有屈服过任何人，任何事，他的脊骨和意识就像石头做的那般坚硬顽固。
　　“艾德娜无父无母，若是她应允了，再由您做主指婚不迟”
　　“我想给她人世最美好的婚礼，届时希望您能帮忙……”
　　“这有什么难的呢”亚当笑，看起来比一开始真实且温和了许多。
　　“我答应你就是了”
　　艾德娜会答应吗？
　　以诺忧心忡忡，虽觉自己与天使心意相通，可是横在他们面前的何止地位身份？
　　他本不该生事，可是他已经几次拒绝人祖的提议，再这样下去，他都觉得自己是真的不识好歹.......
　　与此同时，艾德娜就在他们对面的神庙里陪着神说话。
　　神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聊天对象，她只好自己努力找话题，从问神喜欢怎样的庙宇到庙里住着怎样的的神，她心神不属，说话的也颠三倒四，等反应过来，差点想打自己一个耳刮子。
　　“请吾神恕罪，我再不会这样了”她哽咽的说道。
　　“你为何难过呢”
　　神望着馨香袅袅的神庙，手指微动，掐断了喜利比拿香。
　　“以诺要定亲了”艾德娜说道，在人间，一个人到了议亲就意味着长大，也是她该离开的时候了。
　　“他没有同意”神淡淡的答道，又顺手断去了施喜列香。
　　艾德娜愣愣的看着神动作，“您是觉得香味太浓了吗？”
　　她下意识的想去将那第三种香也灭掉，但是神阻止了她。
　　“香不可乱点”神说道。
　　什么求就点什么香，什么景也有对应的香。
　　“就让它燃着吧”
　　“好......”她永远也别想琢磨到神的想法，艾德娜闷闷的想，然后突然地，她眼睛倏地转向神，里面满是不可思议。
　　“您不阻止我？”没头没尾的，但是她知道神懂她的意思。
　　“吾为何要阻止？早在人类诞生之初，吾便有将天使配于亚当之意”神淡淡的看着燃烧的拿他弗说道，只是后来就发生了众叛亲离的惨案。
　　艾德娜闻言眼睛瞪得更大了：“我可以嫁给他吗！”
　　“如果你想这么做”
　　艾德娜的眼睛可见的亮起来，但是神让她不要急着高兴，然后同她讲了堕天使莉莉丝的故事。
　　“因为莉莉丝的拒绝，所以人与非人种族之外的结合，诞生下来的都不会是正常的人”
　　哪怕是清洁之体的天使，与人结合，大概率也只能生下怪物，如同被诅咒。
　　“连您也没有破解的办法吗？”艾德娜失望的问。
　　“有”神看了她一眼，说道，“解法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谁都可以尝试，但是谁都没有勇气尝试”
　　“那是什么样的解法？”
　　“成为人，历经人苦，分娩之痛”
　　“我可以！”
　　“哪怕你会因此而死”
　　“我会死……”艾德娜怔怔的看着神，神从不说谎，也从不假设，神说会死，她就一定会死。
　　这个世上，要达成愿望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于是她释然道，“是的，哪怕如此”
　　神见她不惧死亡，眼神柔和了些。
　　“如此，你腹中孩子诞生之日，便是你归于转生池之时”
　　艾德娜一愣，她以为所谓的死就是彻底消失，从此在这个世上在找不到痕迹，没想到神所谓的死……
　　从转生池出来的天使等同白纸，从前的修行都会化作乌有，对从前她而言无异于酷刑，但是现在的她却觉得这个代价比她想象的要小。
　　“只是这样的代价吗？如果只是舍去这一身修为......”
　　“艾德娜，吾并非要阻拦你，只是希望你能慎重的做出决定”
　　天使会因为生子失去生命，转生之后就会淡忘这一切，之后再浓烈的爱也不过是昨日之景。
　　一身修习只换来几十年的幸福，真的值得吗？
　　神无法理解，因为造物之间的可见的爱对他而言从开始就意味着终结。
　　但是艾德娜却说够了。
　　“我怎能不知您的用心良苦，人的感情短暂如花火，转瞬即逝”艾德娜说道，“但是以诺不同，他待我情深义重”
　　“我了解他，他并不会逼迫我，哪怕我此刻返回天堂他也不会生出任何怨恨的心”
　　神不说话，只觉得沉沦在爱河当中的天使并没有理解他的真意，但是她自己在力所能及范围内做到最好了。
　　“吾神，”她跪在神的面前请求怜悯，“可是他将孤独一生，我怎能忍心见此不顾”
　　“请您给我五十年的时间了结与他之间的情缘”她请求神不要让她立刻怀上孩子，她想要陪伴以诺一段时间。
　　“在那之后，我将还他一个健康的孩子”
　　“他不必身材高大，力大无穷。
　　他不必智慧超群，博览万书。
　　他不必成为英雄。
　　我只愿健健康康，安乐一生”
　　这是她所能想出来的，回报以诺这段情的最好的方式了。
　　艾德娜向神祈愿，神庙内香料静静的焚烧着拿他弗的香，这种树脂燃烧散发出微带甜味的香氛，却预示着悲悯。
　　……
　　最终，神允诺了她。
　　艾德娜走出神庙，仍旧觉得自己在做梦，然后她看到了同样走出议事厅的以诺。
　　“以诺！”她大声的唤他的名字，以诺愣愣的看着她，和早上分别的时候迥然不同，阳光披在她的身上，让她看起来仿佛在发光。
　　“艾德娜，我......”他犹豫了会儿，最终下定了决心开口。
　　“我有事要同你说”
　　“我知道，我愿意”天使的直白叫人瞠目结舌，以诺怔怔的望着浑身洋溢着愉快的艾德娜。
　　“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艾德娜抱住他。
　　“因为我可是天使啊”
　　以诺被她的情绪感染，也可见的放松愉快起来。
　　“没有关系吗？”遭受天罚也没关系吗？
　　“嗯，没关系，我知道你会跟我一起”
　　以诺终于忍不住回抱住这个宝贝，在她耳边小声咬道：“我知道你听得见，可是我仍旧想亲口告诉你”
　　我爱你。
　　“我们成亲吧”


第86章 婚歌
　　几天后的清晨，一支盛大的迎亲队伍装点好了，毛驴和水牛们前一天就被洗涮干净，派头十足的站在原地，由着人类在背上搭上褂。
　　褂子的两端系着糖罐，里面分别装了许多谷粒和椰枣。
　　年轻的新郎穿梭在队伍中，如在巡视领地，来来回回的检查每一处细节。
　　若不是他来的太频繁，若不是那炯炯的双目洋溢着无法掩盖的喜气，单从他镇定的外表定然是看不出异样的。
　　“我们的儿子终于长大了”雅列看着他这样，欣慰的同妻子说道。
　　“是吗？我恰恰觉得他正前所未有的像个孩子”
　　闻讯从西边牧区赶来的牧人族长夫妇各执己见，罕见的有了争执，不过很快就停止了无意义的行为，他们看着迎面朝自己走来的儿子。
　　“父亲，母亲”
　　“我亲爱的孩子”女人柔和的看着他，“我很高兴你找到了未来的另一半，你们将在人祖的见证下结为夫妇——”
　　“只是我听说那可怜的女孩没有家人，所以选择从神庙出嫁......”
　　“我们都是她的家人”雅列接过妻子的话说道，他看着以诺，目光中充满了威严“你应该告诉她这一点，她不必这样见外”
　　知道父母误会了，以诺心中有些好笑，婚姻大事马虎不得，他和艾德娜跳过了父母议亲，虽然由人祖做主也不免仓促，开头已经失了稳重，接亲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那象征着两方的体面。
　　按照习俗，将新娘从娘家接出来后——顾及艾德娜娘家没人，人祖愿意让她从自己的宅邸里出嫁，这待遇就好像是人祖的女儿一般，婚礼当是在新郎的家里举办的。
　　为此爷爷玛勒列亲自辟出了一块地，但是艾德娜拒绝了，她决意从神庙出嫁。
　　亚当并没有生气，当他看到艾德娜与亚万相似的容颜，‘像女儿’就变成了‘是女儿’，不需多说，说一不二的人祖轻易的退让了，王城就从一开始的迎亲地点改为了婚礼举办场所。
　　同时他相当热情的提供了很多帮助，若不是艾德娜的拒绝，始祖夫妇恨不能立刻包办了这场婚礼。
　　“亚当是个好人，可是看到他，总让我想到他的儿子。”艾德娜曾这样对他说。
　　显然，天使对逼婚的人类存有阴影。
　　想到下落不明的该隐，以诺的脸上也不免蒙上一层暗影，但是他没有向父母透露这种未知带来的危机感，只是简单的说明了下艾德娜的情况，人祖的插手，让这场婚事不再是纯粹的家事，而带上些不同寻常的意味，他们家的存在感小一些也是正常的，况且他们家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