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运男孩——by帕夫帕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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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水鸣收了手串轻笑:“那不会,但你倒是敢带,这是我给拾牙的聘礼。”
“了不起了不起,聘礼谁还没有。”钱小千头一扭,赶人下车:“你怎么还坐着,快去给你宝贝送聘礼。”
“送我一程。”
“不送。”
“下个月和赵珩去京城就带上你。”
“我记下了,反悔你就完了。”钱小千这便吩咐车夫改了路线,转头来问,“你出来没被颜叔抓到啊?”
“我爹不是在你家下棋么?”
钱小千哂道:“早就走了,他不是回家去了?”
细雨微蒙,连下三天也足以浇得山路泥泞不堪。
彭石涯一早穿好蓑衣戴上斗笠,已经在山脚的树杈上坐了快两个时辰了,这一树视野极佳,脖子稍稍一抻,老远就能瞧见山边小路上的动静。
彭石涯手里一只草蚂蚱编了又拆,拆了又编,终于在又一次编好的时候等来一驾马车,他背脊一挺正要跳下树杈却见马车上的人撑伞下来了,彭石涯只消一眼便知道不是,焦躁地挪挪屁股重新坐好,失落地低头将蚂蚱再次拆解。
那是个着锦袍的中年男人,在山脚环视了一圈方沉稳地抬步上山,很快经过彭石涯的树,也看见了窝在树上张望的彭石涯。
对视的一眼令彭石涯缩了缩脖子,他觉得这人有点凶。好在这老爷只看了他一眼就转头挑了条山路继续上山了。
彭石涯却忧虑地回头又看了好几眼,最终在他继续深入小路之前跳下树杈小跑跟了上去,彭石涯从路边挑了一根结实的木枝,酝酿许久将人叫住了。
“请,请等一等……”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山间足够了,那位老爷闻言就转了身,果不其然是位行峻言厉的人,他转身先是将彭石涯好好打量了一番皱起严肃的眉眼,一开口就更严肃了:“嗯,何事?”
彭石涯被他的目光看得直想跑,脚尖悄悄挪了一下,犹豫着还是鼓起勇气指了条路:“如果上山的话要走那条,这条很久没人走了,前面已经封了。”
那老爷总算没再那样审视他,视线一转下移到他手里的木枝,彭石涯这才感觉稍稍轻松一些了,走近两步把木枝倚在他旁边的灌木边,又退回去小心解释:“雨天山里有蛇,走近草丛的时候用这个先打一打,就能吓跑它们。而且您穿这个鞋,走山路很滑,最好……最好支撑一下。”
彭石涯有那么久没有主动和陌生人这样讲话,实在是件很考验人的事儿。他说完暗暗长舒一口气,微微鞠一躬便逃回了自己的树上。
可那老爷拿了木枝却不再上山,还拄着跟过来了,敲了敲他的树叫他下来,语气并不好:“你叫什么名字?”
彭石涯有些疑惑,犹豫了一下先伸长脖子看了看远处的村路,仍是无人归来。他失落地只好又下来,小心拉开一段远远的距离,小声道:“我叫彭石涯。”
那位老爷倒是不太惊讶,看起来其实根本不关心他的名字,他又指了指树梢,语气严厉:“鬼鬼祟祟坐那树上做什么?”
彭石涯还在想怎么回答才好,对方便又笃定道:“你在等人。”
彭石涯有点惊讶:“您怎么知道?”
“哼,我一看就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彭石涯刚想小声叹一句好厉害,他却又盯着自己冷声道:“不用等了,不会来了。”
彭石涯愣了一愣,警惕地皱了眉,那目光仍然令他不舒服,说的话更平添人一份郁结,他抿了抿唇,对这个凶凶的奇怪老爷更没有好感了。他偏了头本不想回答,终归还是垂眼反驳道:“您怎么知道……他说了今天就会回来。”彭石涯仰头又看了眼山脚下,“他说如果没回来一定因为身不由己,就要去救他。”
那老爷沉肃的脸上总算多了一点表情,但是好像是听了好笑的笑话般,他嗤笑一声:“我说了我一看就什么都知道,救他?你当要怎样救?”
“不知道。”彭石涯脑袋低了下去,被一句话问得沮丧起来。他只想了如果没回来就去找他,后面一步究竟怎么走,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彭石涯咬着嘴角思考,手扶在树干无意识地抠下一块潮湿的树皮:“先去找……找到了之后我们一起就会有办法了。”
“要是他父母不喜欢你不同意你们一起呢?”
彭石涯闻言呆了一下,脚下无意识地碾着一块土石喃喃自语:“没关系只要他还喜欢我就好,他说能一起就能……”
那老爷又在打量他,彭石涯却不想跟他说话了,这人总是说一些令人沮丧的话,他真怕他下一句要问“如果他也不喜欢你了呢”,那他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彭石涯焦急地又朝远处看看,看得不够远,他想继续回到树上,但那老爷仍旧站在跟前不挪也不动,很有威严的一张脸因为没有表情看起来就更凶了,彭石涯肩胛一缩再退了两步。
这老爷果然还有更讨厌的话要说:“哼,他喜欢顶什么用?他父母会将他关起来,见也不许见。”
“那,那我就把他偷出来。” 彭石涯抿着唇想了很久,好似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于是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倒更像是说给自己听,“我能爬的很高,我可以偷偷把他偷出来。”
那老爷眼睛一凛眯了眯,好像在瞪人又好像另一种嗤笑的方式,伞沿在眼下映出半面阴影,瞧着更加阴晴不定。
彭石涯有点害怕起来,他不喜欢这个莫名其妙的人。于是他谨慎地重新在远处寻觅一棵树,悄悄地小心翼翼地挪着脚步打算溜。
没想到这老爷冷声哼斥了句“天真!”倒先拄着木枝走了。
彭石涯一头雾水看人下了山,呆在原地愣了许久,其实他心里远没有他的回答那么坚定,那些问题他这两天竟全没细想过,他只知道颜水鸣叫他等三天,他就认真等三天,颜水鸣叫他画竹子,他就好好画竹子,没有想过如果是他的父母不喜欢自己,把他关起来再也不给他见该怎么办才好。
雨略微下得大了些,第三天眼见已经过去一半了,彭石涯惶惶然抹了把被雨水飘湿的脸颊,迷茫地正一正头顶歪斜的斗笠,继续爬上树杈做一颗焦虑的望夫石。
他抱着树杈又看了许久,抹了抹酸涩的眼睛小声又小声地给自己坚定信念:“没关系,如果他要我,我就去把他偷出来。”
颜水鸣万万没想到能在路上遇见他爹。两辆马车在狭路相逢,颜父认出钱府的马车,掀了车帘来问。钱小千鬼头鬼脑探出半个脑袋打招呼:“颜叔好,我我我就是在附近玩玩儿。”
“里面那个,别藏了,出来。”
颜水鸣坦然露面:“巧了,爹,您怎么在这?”
“我自然不是来玩。”
这话一出,颜水鸣心中的猜测旋即落了实,他眉间一皱,沉声道:“您来找他?”
颜父不答,只质问说:“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允许你出门了。”
颜父看起来面色不虞,但却不是愤怒也不是不快,而是呈现着一种复杂的疲态。
“我说过不会再叫他苦等。”颜水鸣看了他父亲半晌,眼中却蓦然跳进一丝温和的笑意,他换了陈述句:“您见过了。”
隔着一个马车窗,中间蒙着细碎的绵绵春雨,父子俩目光对视良久,颜父最终闭了闭眼:“太笨了我不喜欢。”
“那也是我的小笨蛋,您要是喜欢了还得了。”颜水鸣眸中在笑,情绪轻快不少,他清楚,他爹会到这里来就已经明明白白是一种妥协了,不过不喜欢这种话却不一定,他的小笨蛋明明很招人喜欢。
颜父眯起眼睛建立威严:“混小子!在得瑟什么,我没同意。”
颜水鸣敛了笑,正经道:“那我等您同意。当年你和娘怎么等到祖父同意,我们也那样等着。”
颜父甩了车帘吩咐人驾车,启程前又敲了敲窗弦峻声说:“我当年没你们这么蠢。”
马车“噔噔”驾远,只在地上留下混沌的车辙。
“哇!哇!哇!这是你赢了?”钱小千扒在车窗边上目送车驾走远,不住惊叹。
“更在乎的一方总是先妥协,赢得并不漂亮。”颜水鸣站在原地摇了摇头,单手撑着伞摆摆手要上山去。
“哎,等等我,我也去见见漂亮宝贝!”
“下次吧。我们小别新婚,怕你不好意思看。”
“我……”钱小千惊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你现在真的好不要脸啊。”
“情之所至罢了。”
颜水鸣步子大走得快,脚底很快沾满了飞溅的泥点,他理也不理,踏着满山的水雾满心只装了一个柔软漂亮的小影子。
雨幕下的深山格外静,迷迷蒙蒙的似是一幅安稳沉睡的秀丽美人图。
并未走出多远,前头却有动静,颜水鸣顿了顿,一抬头只见山路上急切地跑下来一抹匆匆人影,青箬笠绿蓑衣,有一双雨幕也掩不住熠熠生辉的明亮眼睛,恰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傻蛋,他的痴情小山兔,他的漂亮宝贝。
彭石涯路也来不及看,跑向他的步伐比他从前逃跑的速度都要快。颜水鸣真怕他脚底打了绊踩了滑又将自己摔个底朝天,彭石涯却在不远处怯怯地停了步子,不自在地整了整跑歪掉的斗笠,又扯着蓑衣下的袖子理平整,这一停便站在原地没敢再往前了,咬着淡色的唇角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拿一双弯弯亮亮的眼睛将颜水鸣满满当当装了进去。
颜水鸣被这双眼注视着头一次感到有些失语,那里头近乡情怯的糯软爱意令他的胸口一软再软,发热又发胀,有什么东西装不下了要从胸口满溢出来,细细一摸摸到一颗心暖融融地泡在里面动情地轻轻跳。
颜水鸣上前将人纳入伞下,摘了他的斗笠露出一张令人挂念许久的脸。既然无言他就先捧着凉凉的脸颊亲了个够,那漂亮的眼睫被亲得发颤发抖也舍不得闭上,半张着红唇痴痴傻傻地移不开视线。
颜水鸣先缓过神来,眸中笑意深深,“要抱吗?”
“要。”彭石涯点点头,声音里泛着绵软的潮意。
颜水鸣笑着,抬手将眼前这湿哒哒的人拉近再搂紧,一团温软入了怀,方觉得这空了两日的胸膛有了归宿,颜水鸣蹭蹭他的发顶:“是不是想我了?”
彭石涯克制地抿住唇,下巴尖轻轻地点一下又点一下:“想你。”说完虽不好意思也还要固执地再说一次:“特别特别想。”
“我也想你,特别特别想。”颜水鸣抬手勾勾他的小耳垂,温声道:“拾牙,伸出手来。”
彭石涯立刻听话地抬起两只蜷着小拳头的手,颜水鸣挑出左手在手背上亲了一下,掏出那串翡翠手串展开在眼前轻轻晃一晃,透亮的翡翠小牙挂在玉石滚珠之间也跟着颠颠地晃。
彭石涯微微睁大了眼睛,小小声地惊叹:“好漂亮……”
“猜猜看是要给谁?”
彭石涯好半天才将视线移开,嘴角轻轻抿出一个小梨涡来,轻声说:“给我。”
颜水鸣却含笑摇了摇头。
彭石涯一愣,咬住唇:“你不要骗我了。”
“是要给我的新娘子。”颜水鸣勾着他掌心的小茧子捏一捏,语气里也带上蛊惑人的钩子,温声说,“要不要嫁?”
彭石涯掌心被勾得发痒,心口也被勾得晕乎乎地乱颤,只觉得那被牵住的手和乱撞的心都不是自己的,只需要颜水鸣拿这样深情的好看的笑同他说说话,他就会痴痴地一并全捧出来送给他了。更何况现在又说出要他做新娘子这样令人羞臊发晕的话来,彭石涯魂也被勾去了,只会揣着跳不停的心口傻傻点头。
颜水鸣笑得愉悦,珍重地替他戴上,碧玉配皓腕,真真是一处漂亮景。颜水鸣从那颗翡翠小牙吻到指尖,“好了,收了我的聘礼,这便定了亲了。此后生生世世都是我的小娘子,可跑不掉了。”
彭石涯总算从呆愣中回了神,点着那些珠玉力气都不敢使,生怕粗鲁一点就要碰坏了这漂亮的聘礼。他瞧了许久才迟钝地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颜水鸣不但回来了,还说自己是他的小娘子,说要生生世世都在一起,而他收了聘礼定了亲,所以他们以后真的会一直一直在一起,吃饭睡觉在一起,变老也一起。
彭石涯终于抑不住高兴,眼角渐弯,那里头是一点一点升起来的浓热欢喜和灼灼星光,混了诚恳固执的爱意一并由纯净可爱的亮眸流露出来,如同他之前每一次偷偷看向颜水鸣时那样。
彭石涯微微红了脸,伸手勾住颜水鸣的小指坚定地摇头:“我不要跑,要这样一起变成老头子。”
颜水鸣心头微漾,在渐浓的雨幕中反手扣进他的指间,牵着他回家去。
山岭寂静,唯有两道缱绻的人声夹在淅沥的山雨中。
颜水鸣总还是要欺负人:“牙牙,该叫夫君。”
彭石涯犹豫,还是叫:“阿水哥哥……”
“错了,叫夫君。”
“……”料想彭石涯该是红了脸,支支吾吾不说话。
颜水鸣便低低笑:“敢嫁不敢叫?”
“……”彭石涯仍是没出声,随后颤声“唔”了一句,好半天才轻喘着糯糯开了口,没叫夫君,却是要表露心迹,他小小声地固执道:“好爱你。”
颜水鸣大概愣了愣,随即也温声郑重道:“好爱你,我也好爱你。”
然后便有院落竹门转开的“吱呀”声,以及古旧木门闷闷被推开的声音,再接着是屋里各样奇怪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倒是听见了,有道轻软的声音又羞又臊,小声叫:“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