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柴不废要崛起——by酥油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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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悄悄地吐槽缓解紧张,傅希言耳朵还是认真地竖起来。
师一鸣说:“杀蛊。”
傅希言眉头一跳:“怎么杀?”
“你有地鉴,可以保身体不死,所以,直接剖开真元……”师一鸣说着说着,就发现傅希言脸色越来越白,一副随时要昏过去的样子,不由收了声。
傅希言擦擦额头冒出来的冷汗:“这事儿要是直接动手,也就两眼一黑,咬咬牙过去了,可用言语描述出来,加上想象,真的很吓人。地鉴就算能保我不死,但不能保我不痛啊。”
师一鸣说:“可以用麻沸散。”
一听有麻药,傅希言立马精神了:“有吗?”
“有。”
傅希言点点头:“好,就这么办。”不就是个剖腹产手术吗?那么多人可以,没道理他不可以!
他突然积极起来:“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师一鸣说:“再等等。”
“等什么?”
师一鸣站起身,双手拢在袖子里,温和地说:“杀死饕餮蛊的那一刻,莫翛然会收到消息的。”
他讲得这么自然恳切,丝毫不知道刚才这句话对傅希言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
在傅希言的心中,莫翛然入赘天地鉴,必然是示弱的一方,天地鉴主是被欺罔视听,才会同意这门婚事。可刚刚这句话,将两者关系颠倒了过来。天地鉴主竟然忌惮莫翛然?
是莫翛然入赘后,发生了什么事吗?联想他同意宋旗云建立诡影组织,似乎也不无可能。
他偷瞄的动作实在明显,师一鸣也无法无视:“你想问什么?”
傅希言说:“您为何同意莫翛然和令嫒的婚事?”
这句话实在问得突兀,他已然做好师一鸣勃然大怒的准备,然而对方只是幽幽叹了口气,背着手往外走,路过屏风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他一眼:“里面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傅希言放下茶杯,小碎步跟上去。
师一鸣踏在青石板上,低头看了看石板上的青苔:“为了参悟天鉴功法,我在这座茅草屋待了足足二十年,除了服侍的小童外,很少见人,等我渐渐无需进食,就让旗云将小童带走了。”
傅希言大惊,无需进食,那不就是辟谷?
师一鸣走出篱笆,顺着小道,走到山边,看着下方缭绕的云雾,以及被层层云雾遮挡的山水景色,怅然道:“落英带着莫翛然上山时,我的真元出了很大的问题。那时候,我若拒绝,山上将无一活口。”
直至今日,他依旧记得莫翛然看向自己的眼神,不是纯然的冰冷,冰冷至少是一种温度,可莫翛然完全没有,又或者说,完全捉摸不透。他平静平淡却又犀利地盯着自己,仿佛将自己上上下下都看了个透彻,让他数十年没有波动的心湖,终究为他惊起了一丝波澜。
傅希言闻言大惊失色。江湖人都以为莫翛然是为了获得天地鉴庇护,才入赘的,可按照师一鸣的说法,莫翛然根本就是冲破了重重封锁,偷了家啊!
见过母亲留下的书信后,他虽然默认莫翛然是当世最危险的人,没有之一,却还是认为他并非无所不能。至少,还有储仙宫主和天地鉴主在。他们一个将他逼得狼狈逃窜,一个给他撑起了一顶保护伞,都是更强大的存在,然而师一鸣亲口推翻了他的认知。
“不要怪落英。她是个善良的孩子,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师一鸣接下来又丢下了个重磅炸弹,“才让她被炼制成王傀。”
傅希言心脏猛然一颤,回过神来,发现头皮仍在发麻。
他收到傀儡术三部曲之后,就通读过一遍,《傀儡术大成》中记载了王傀。那是最高级的傀儡,不但能保有傀儡的理智思考,还能使对方的武功提升两到三个境界!
他脑子里闪过数个念头。要知道亲情这种东西是世间最难衡量的感情,有人大义灭亲,也有人至死无悔,师一鸣会作何选择?
又或者,莫翛然入主天地鉴这么多年,其实已经是一种选择了?
师一鸣似乎并未发现傅希言的暗暗警惕:“当日,我与莫翛然达成协议。他承诺不再做伤天害理的事,不再使用傀儡术。”
傅希言想起西湖边,街道上翩翩起舞的两个小纸人,以及互相撕裂对方脑袋的结局,刚刚恢复的头皮忍不住又麻了。他忍不住告状:“他用傀儡术了,没有信守承诺。”
师一鸣说:“傀儡道宗屹立江湖,并不只靠傀儡术。我与他的协议,最重要的还是前面一句。”
这是在为莫翛然辩驳?
傅希言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师一鸣单独留下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若是为了地鉴,自己明明答应还给他,他又拒绝。
……
难道是为了莫翛然?
莫翛然最叫人惧怕的,是他的心计——心性加计谋。
傅希言暗道:该不会天地鉴主都被洗脑了吧?
但男神把自己单独留下,应该是笃定他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傅希言犹豫不决,便道:“莫翛然心机深不可测,又擅长演戏,不可轻信。”回顾以往,全天下都在喊莫翛然大魔头,可与对方相处至今,自己并未发现对方任何污点。
杀铁蓉容?
往大了说是为民除害,往小了说也是清理门户。
数度救自己?
那算好人好事。
用小纸人恐吓?
只是恶作剧。
协助南虞皇宫防守?
可那次他放自己和裴元瑾离开了。
而新城局从头到尾,他并未露面。
……
若非他母亲留下了书信,又有菲菲姨证明,他很可能会被对方表现迷惑。而那时候,一定是自己最危险的时候。
师一鸣苦笑:“我还曾奢望,他若能改邪归正,安分守己,便是将华蓥山给了对方又如何。不过是一块地罢了。”
何止一块地,还有一个女儿!
可傅希言知道,师落英既然被炼制成了王傀,就没有变回来的可能。莫翛然活着,她才能活,莫翛然死了,她也要跟着死。
而且比起一般没有神智的傀儡,她还是有生活质量的。
如果他是一位父亲……
傅希言没有孩子,就随手带入了傅辅做这道选择题,然后发现,他也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妥协——至少亲人还能活在这个世上。
傅希言说:“那你什么时候发现他没有安分守己?”
师一鸣说:“新城出事前,他和旗云都出现在南虞皇宫。”
傅希言第一反应是,就算他出现在南虞皇宫也不能作为他参与了新城局的证据,但很快反应过来,他们又不是开堂审案,要什么切实证据,莫翛然出现在南虞皇宫,已经证明了他的立场,这便够了。
而且,当初北周内乱,他和宋旗云又那么巧合地双双出现在镐京……
以他的视角看不懂他们与两位皇帝进行了什么交易合作,或是在背后推动了什么局势,可就凭傀儡道宗和诡影首领这两个身份,凑在一起能干人事就有鬼了!
傅希言说:“那您有什么打算?”
师一鸣叹气道:“拖了这么多年,总要有个结局。”
*
华蓥山。
若不知情,这座与府君山齐名的武道宝地,其实与普通高山无异,一样重峦叠嶂,郁郁葱葱。当一年最炎热的时节过去,清风带来初秋的凉意。道旁姹紫千红的百日菊在风中摇曳,无声地吟唱着盛放的尾声。
与储仙宫密布府君山的岗哨不同,华蓥山是敞开的,附近老百姓随时可以上山拾柴、摘果子,这是师一鸣当初定下的规矩,他住在这里,只是住在这里,不会因为今日来者不善,将人拒之门外,也不会因为对方身份高贵,就出门相迎。莫翛然入主后,也没有做出改动,它依旧是一座山峰,你来任你来,你走任你走。
这边是天地鉴与储仙宫最大的不同,傅希言对天地鉴不了解,因此会责怪师一鸣在师长一职上的失职,可了解他的人,并不会为此感到意外。
储仙宫主持正义,一向主动。傀儡道残害无辜,他们就召集白道讨伐。灵教屠戮百姓,他们就倾巢出动,阻止惨剧。
天地鉴则不然。
师一鸣更多意义上,扮演着武林仲裁者的角色。江湖人遇到难以决断的纠纷,就会上华蓥山请师一鸣主持公道;若是遭遇冤屈,也会向华蓥山求助。
认真说来,天地鉴真正门人只有四个半:师一鸣、师落英、宋旗云、唐恭,半个莫翛然——师一鸣从未承认,但江湖默认。其余的,都是自带干粮的门客,接一些天地鉴发布的任务,以此换取天地鉴主在武学上的指点。
师一鸣常年隐居巴山,莫翛然接管天地鉴,将交易扩展到各种灵宝、灵器、武学功法上,就此挽留了不少旧门客,吸引了不少新门客,使华蓥山并未比之前寥落。
同样的山,同样的热闹,却已非当初的天地鉴。
裴元瑾将随行诸人留在山下,独自登峰。
他并未施展轻功,而是顺着百姓常走的山路,一步步往上走,可途中,他遇到武者越来越多,那些人有的从山上下来,有的从林间冒出来,见到他之后,微微行了个礼,便默不吭声地跟在了后面。
裴元瑾的脸或许不是举世皆知,可他头上的赤龙王,无人不晓。
等他登上天池时,身后密密麻麻跟着二三十号人。他们虽然不像储仙宫人那般训练有素,却也保持着安静,远远地看着他走到一间独立小木屋前。
天池边有两座建筑。
一座是莫翛然十几年前新建的庄园,占地不大,却极尽奢华,光是镶嵌的玉石,加起来就是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
而小木屋则是师一鸣当年的住所,他去了巴山后,便只有师落英一个人住在这里。
木屋旁边挂了一块小牌子,写着“师宅”的字样。
天地鉴门客皆知,尽管莫翛然与师落英是夫妻,但十几年来,都是分开居住。大多数人甚至从未见过他们出现在同一个场景,连最熟悉的陌生人都算不上,只能说是陌生的陌生人。
裴元瑾敲了敲门,须臾,里面传来轻柔的女声:“请问裴公子所为何来?”天地鉴这么多门客都知道储仙宫少主登山,她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找人。”
“找谁?”
“我的夫人。”
里面静默了一会儿,便有人打开了木门,一个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依旧维持着少女打扮的布衣女子从里面走出来。
她个子不高,身量极瘦,仿佛风吹就会倒,只有一双眼睛很明亮。她看着一个人时,总会让对方产生自己在讲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的错觉。
裴元瑾行礼:“师姑娘。”
师落英还礼:“裴公子。”
师一鸣和裴雄极其实差了二十岁左右,但两人一向平辈论交,裴元瑾和师落英作为他们的子女,这样称呼倒也没什么问题——除了,没把莫翛然放在眼里。
两人虽是第一次见面,语气却很随意。
师落英说:“没想到裴公子已经成亲了,未曾道贺,实在失礼。”
裴元瑾说:“还未成亲,到时候请姑娘来喝喜酒。”
“好。”师落英点点头,“她来上山了吗?需要我帮你找找吗?”
裴元瑾扫了眼身后站着的人,点头道:“有劳。”
师落英说:“我不便留你,你明日再来。”
裴元瑾便二话不说下山了。
他没有告诉师落英自己的夫人是谁,师落英也没有问,他和傅希言的事情本就不是秘密,天地鉴这么多门客,自然有人知道。
第111章 首领是哪个(下)
夕阳是公平的。
那些夕阳晚照美景, 之所以美,主要取决于当地景色的衬托。李商隐写了巴山夜雨, 许多人便为了一场夜雨慕名而来。可傅希言一向不喜欢山间夜景, 前世今生都是一样。就算用灯光支撑,可那山体依旧是黑暗的,可怖的, 哪有阳光底下清秀干净?
就如此刻,明亮的巴山裹着金色霞帔,美丽婉约, 充满生机。
他喜欢光明,厌恶黑暗,可身边的老人家一心一意要将他塞回棺材里去。傅希言婉拒:“我这个年纪, 睡棺材还是太早了。”
师一鸣说:“我千方百计把你骗到山上,当然不只为了与你交心。”
傅希言幽怨地看着他,你果然用了“骗”这个字!
师一鸣说:“你被绑架, 失踪,元瑾才会着急,才会带人冲上华蓥山。”他与裴雄极是多年笔友,视对方后人如子侄,提起裴元瑾时,语气里透着一股亲切。
可傅希言听得跳起来:“你们想挑拨裴元瑾和莫翛然?”
师一鸣看他气鼓鼓的样子,好似自己说错一个字, 就要与自己拼命, 不由失笑道:“放心,我并不是要他单独面对莫翛然。有我们两个老家伙在这里, 就算要拼命, 也轮不到小朋友去。”
傅希言气息稍缓:“那你让他冲上华蓥山是……”
师一鸣说:“为了让莫翛然回来。”
傅希言脑海自发地响起BGM:归来吧, 归来哟,别再四处漂泊……他晃晃脑袋,将不合时宜地隐约晃了出去,小声问:“那和我躺棺材有什么关系?”
师一鸣说:“送你去一个地方。”
傅希言咕哝:“躺在棺材里送去一个地方……我那儿管这叫出殡。”
*
结束夕阳盛景之后,巴山还是很给面子地下起了绵绵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