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意修补——by傅危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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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腿上、小臂上包括下巴,有的疤痕已经淡了,有的还突兀着淡粉的疤,他是偷偷踩在这些伤口上,才能假装自己能够“正常行走”。
可是现在,又要重头开始了。
顾星烁边走边安慰自己,现在自己有钱了,可以租在好一些的小区里,对于残障人士,他们一定会有更多更好的方便设施和通道。
那些不堪回首,他以后永远都不会再体会到的。
可等到了小区大门后,顾星烁的心理防线瞬间就瓦解了。
大门口今天又或站或蹲挤了许多人,乌泱泱的堵在那里,都在谈论新张贴颁布的拆迁公告。
比想象中来得快多了。
顾星烁费力的钻在人群间隙里,滚着轮椅前行,但没走两步,就被更多涌来的人堵住。
于是,他不得不停在原地,被带着愤怒色彩的唾沫星子洗礼。
于是,他也知道了,给学姐暴富机会的脑残,就是他那个现在已经人模狗样,但骨子里既傻b又恶劣的人渣前男友——亚心集团董事兼CEO,祁淼。
人的命运是否生来便注定?以前顾星烁不确定答案,现在他认为大概是的。
有些人能够长此以往的站在人群顶端,其实并不是有多努力,更不需要拼尽全力。
他们只是生来便如此。
与自己这种耗费心机才能够狼狈直立的人,完全处于两个世界。
他们之间横亘着难以跨越的鸿沟,或许偶尔能够得以窥视对方的世界,如同蓝天下的飞鸟与阴沟里的蝇虫,却始终无法理解对方的行为和意图。
如同祁淼和他。
祁淼以前就是龙城一中的风云人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与之出众的外貌、家世相关,也与之换对象的频率之高、跨幅之大相关。
所以即便顾星烁两耳不闻窗外事,也对他的风流韵事略知一二。
在高三之前,顾星烁理所当然的坚定以为,自己和这种人不会有半毛钱关系,所以他外貌怎样,家世如何,花心与否,关自己屁事啊。
自己就是一个死书呆子,靠着绝对的努力和微渺的运气,拿到龙城唯一的“学子之星”称号。
不出意外,老实待到高考前一个月,便能顺利保送至龙城大学育才学院,享受国内顶级的师资和资源。还能得到一笔不菲的奖学金。
前路一目了然,且光明。
直到祁淼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第4章 残废
8年前的高三开学典礼之时,成绩并不突出的祁淼,不知为何也成为那届的优秀学生代表。
他上台一板一眼的念完演讲稿后,忽然对着话筒干咳两声,用醇厚低沉的嗓音高声道:“下面本人要宣布一件大事。”
话筒里拖长的尾音吸引了台下所有人的注意,等大家包括老师校长在内,乌泱泱地抬头望向他时,他扭身回头,用手指指向站在幕布里,即将下一个发言的顾星烁。
“你们的‘学子之星’,归我了。”
“从此,他只准为我闪亮。”
不知道祁淼现在想到这个场景,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傻b行为,而羞耻到睡不着。
毕竟作为被动承受方,顾星烁只要想起来,胃里就一阵翻滚,并且能用脚趾抠出个两厅三室来。
但命运从来只奚落穷人。
现在,那个曾经傻b无比也恶劣无比的人,已经被人们尊称为“祁总”。
全世界都祁总长祁总短的,似乎连全名称呼他,都成了一种亵渎。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这两个字像泛滥的洪水,无孔不入的往顾星烁耳朵里钻,因为不止幸福家园,他们公司也因此暂时要搬迁至33区。
也得益于此,他从徐挽口中,又把祁淼成年后的风流韵事听了个遍。
比学生时代还夸张,祁大烂人口味宽泛,荤素不忌,包罗男女老少,囊括财商政娱。
光被爆料出来的对象,都能组成一个带啦啦队的足球队。
但据说,无一例外的,其中没有人,能够和他在一起超过三个月。
徐挽说到这里发表感慨:“别说能跟祁总睡三个月,就是睡三天我也愿意!”
“……为什么?”
或许是顾星烁一直没有正面搭理过他,看起来像是完全没有关注这种桃色话题,所以猛然插话,把徐挽吓了一跳。
他呆呆的问:“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想跟……睡?”顾星烁的耳朵已经脏了,所以此时连“祁淼”这两个字都懒得提,怕再脏了自己的嘴。
“啊,我以为你没兴趣呢。”有了共同话题,徐挽瞬间对他热忱起来。
他椅子一转,凑过来,撒娇似的推了顾星烁的胳膊一下,“还用问为什么吗?难道他要睡你你不愿意?”
一句话就把天聊死了。
顾星烁瞪大眼睛看着徐挽,徐挽也瞪着眼睛看着他。
“你……你别不识好歹!”他没憋住,最后说。
“……让让。”顾星烁怕自己再待下去要吐出来,不礼貌,卡着时间飞快的打卡走人。
路边不知明的野花被春风吹开吹皱了,一大团一大团的,红的刺眼,有些随着晚风,掉在顾星烁毫无知觉的双腿上。
他毫不留情的把它们拍走,看着那娇艳的花瓣被疾驰而过的车轮碾碎,不留一丝痕迹,才继续滚动轮椅往回走。
凭什么呢?
这四个字从刚才开始,又浮现在顾星烁脑海里,如同带着倒刺的钩子,一遍一遍在他心上剜来剜去。
凭什么呢?
二十六年来,所有与学习无关的第一次,撒谎,翘课,接吻……上床,他都只和那一个人做过。
虽然开始也有被强迫的成分,但年少眼瞎且易心动,顾星烁不得不承认,当时他把祁淼的甜言蜜语当真了。
只是最后,喝下的是一碗毒药。
凭什么呢?
造成他悲剧人生的始作俑者,占尽便宜和风光,活的恣意且心安理得,以至于到了现在,连和他上床都成了一种殊荣。
徐挽不会是唯一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祁淼依旧做他人见人爱的大众情人,而自己,不过是和他谈了三个月恋爱,就此毁掉一辈子,死不了活不好,只能穷困潦倒,孤独终老。
呵,想到这里,顾星烁气得快把牙根咬断。
他要复仇!
打开手机,手指颤抖着输入:怎样才能报复前男友?
删除,重新输入:怎样才能报复有钱帅气且健全的前男友?
在线等!
急急急!!!
周末两天的煎熬,让顾星烁这个念头加剧。
从早上6点开始,到晚上10点,期间一直有人过来敲他的房门,以至于写了半天,文档上还是空空一片,什么都没有写出来。
来人先是大谈特谈亚心集团颁布的拆迁政策,接着破口大骂他们的老总祁淼,最后问顾星烁,愿不愿意加入他们的抗议联盟。
一模一样的话,被不同的人,重复念叨。
如果不是因为残废,他怎么会连关门,都落于外人下风呢?
所以,每当他们骂“亚心那个祁总真不是个东西”时,顾星烁都会疯狂点头,接着跟着骂一句,“确实挺他妈不是个东西的”。
于是……来找他的人更多了。
不知道是哪个老太从没出现过的“大孝子”,因为拆迁的事情不仅重新住进来了,还一跃成了抗议分子的领头羊。
房门再一次被敲了十几分钟后,顾星烁终于受不了,一脸怒火的开了门。
头发秃了一半的中年男人喜出望外,趁着开门的间隙,猛然把他三支圆溜溜的大胖手指,顶在顾星烁眼皮上。
“我打听清楚了,二单元的阮老头,比我们多赔这个数!”他黄牙一咬,用嘶哑的声音愤愤道,“不就是多个证吗?至于吗?至于吗!”
“就是。”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我们不服!我们要抗议!”
他身后跟着七八个颤巍巍的老头老太,复读机似的,一直费力的重复着这几句话。
“……所以呢?”顾星烁滚着轮椅后退一步,他怕老头老太们一口大气没喘上,倒他身上就完蛋了。
“你跟我们一起去抗议。”秃头男像怕顾星烁逃跑似的,跟着上前一步,“拿到我们应得的,拿到,更多更多的钱!”
饶是不想掺合,这两天也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听了个明白。
幸福家园本是一家日化厂的职工安置房,后来日化厂搬迁,之前买了房的日化厂职工们,便纷纷低价卖房。
只是因为日化厂跟后来接盘的地产公司中间产生些龃龉,房子暂时办不下来房产证。一直到前几年改革才开始办证。
买在这边的人大部分也是图便宜,反正住都住了,再拿钱办证?那是万万不可能。
直到拆迁喜从天降。
顾星烁是残废又不是傻子,平心而论,亚心集团也不算缺德,赔付的钱款在这附近买个电梯房绰绰有余,但想因此发财,那也是万万不可能。
本来一番拉扯后,大部分人都同意签赔付合同了,但不知是谁,先把具体钱款透露了出来,以至于有人发现赔付数额差距很大。
问清楚后,才知道赔得多的,都是后来去办了房产证了。
那些没证的人当然不愿意,不论好说歹说,就是要跟有证的人赔得一样,亚心集团那边不同意,才有了后来的抗议联盟。
顾星烁知道这件事后问过学姐,学姐表示无所谓。
这里本属于她那从没联系过的老爸,他死后法院自动作为遗产判给了她。意外之财再生意外,多少都行,且公司最近多动向,她没空管,也懒得管。
顾星烁这时还不知道她在忙什么,但他知道他不用掺合了。
于是他继续重复已经说了一百遍的话:“大哥,我真不是业主。”
“没关系,也损害了你的利益不是。”秃顶男不死心,“再说,我们要是成功了,你房东多得了钱,一高兴,不收你房租呢。”
说白了就是想多找些人涨声势,管他是谁都行。顾星烁懒得继续搭理他们,便木着眼睛,假装没听见,只等他们说够了赶紧走。
但他下一句话,让顾星烁来了兴趣。
“亚心集团的那个祁总,这周末要到新市标广场剪彩,我们计划去那里堵他。”秃顶男眼露精光,“那时在场的可都是大领导,不怕他不管。”
顾星烁心中冷笑。这算盘倒打得不错,只要事情闹大,亚心无论如何总得多花些人力财力来平息。
咦,他心里一动,报复前男友的方式这不就有了?
亚心集团轻则破产消灾,重则舆论大跌。再退一步讲,万一真成功了,学姐也能多得些钱。
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那算我一个。”
只是顾星烁话还没说出口,秃顶男下一句话就让他瞬间失了兴致。
“我跟你说,你这样的残废往那一横,他们保管不敢动你。”他硕大的鼻孔喷着粗气,快喷到顾星烁脸上,“福将,你就是我们的福将,你可一定要来!”
顾星烁嫌恶的退了一步。
他是被生活磨得没脾气了,可不代表他真就成一颗球了,哪里需要就踢哪里去。
顾星烁抬头,冲秃顶男露出一个轻笑:“你也知道我是残废啊。”
说完语气徒然一变,充满森然冷意。
“残废杀人不犯法你知道吗?不然我直接去帮你杀了祁淼?”
或许是他的神色把秃顶男吓到了,他狐疑的松开抵住门的手,“那、那还不至于吧……”
“那要么杀了你?”
“你有病吧!”秃顶男后退了一步。
“你可说对了。”还没等他反应,顾星烁轮椅一转,“啪”一声把门合上。
门外的叫骂声持续了半个小时,顾星烁带上耳机,把因此产生的所有烦躁,都算在祁淼头上。
第5章 死地
接下来的半个月,小区里陆续有人搬走。
每天都有亚心集团的工作人员上门调解、劝诫,甚至搬出法律条文和庞大的律师团,好让剩下的这些老弱病残,在月底前能够搬走,让工程得以顺利展开第一步。
因为最近老是因此想起祁淼,顾星烁手贱的去查了一下他的资料。
鹿城新市标广场剪彩的事,他在网上搜到了,不过合照里没有祁淼,亚心好像派了其他人过来。
幸福家园抗议的事则完全没消息,不知道那些人是完全没去,还是报道被压了下来。
总之不和谐的声音越来越少,搬迁已经迫在眉睫。
顾星烁的东西很少,半天就全部打包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些离别的怅然,最近脑子里经常会出现以前的事。
像是自虐似的,越觉得恶心越是会想,越想又越觉得恶心。
听他这样说,俞瑾在电话那端笑。他去龙城出差半个月了,下周才回来。
顾星烁新公司的位置离他那里不远,最终还是被他劝动,打算先搬去他那里再说。
确定好了他回来的时间,顾星烁在电脑上约好了搬家公司。
电话挂断前,俞瑾突然说:“星烁,你老是想起祁淼,该不会是对他余情未了吧?”
“我呸呸呸。”简直像是听到了年度最佳笑话,顾星烁觉得好笑之余还觉得万分晦气,“你能生出这种心思,简直是在侮辱我。我不搬过去了!”
“别啊。”俞瑾松了口气,“不是当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