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by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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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姜活来了,拼了命挤出一个笑。
姜活气到不行,但只要这傻子还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他打完120,指指夏行云问:“你做的?”
夏无名瘫在地上:“哪能啊?我不住这儿很久了,今天刚巧来找他有事,进门就发现他被人打得半死不活,好家伙遗书都备好了。”
姜活蹲下去检查夏无名的伤口:“那你又怎么变成这模样的?”
“我……”夏无名一口气下不去,觉得很丢脸不想开口,但又想不到别的借口,只能被姜活拉着手干瞪眼。
眼角瞟到门外有人影一晃而过,跟着有银光乍起,夏无名想都没想,直接一个翻身把姜活压在身体底下。
他发出一声闷哼,有子弹从肩头擦过,留下剧烈的灼痛感,他咬牙切齿:“他妈的,别让老子逮到……”
姜活一惊,赶紧甩了道跟踪符出去,但门外那人窜得很快,眨眼就没了踪影。
姜活后悔自己和傻子处久了感觉都迟钝了,他把夏无名的衣服扒拉下来要看伤口,一边骂:“夏无名你是不是觉得我打不过?!你看清楚不是人啊我是灵甲!灵甲!我活了几百年啊!你看看你自己,浑身上下每一块皮肉都是会流血的!!你脑子是被门踢了吗?!”
夏无名从来没见过姜活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平时伶牙俐齿的这会儿反倒不知道怎么安抚了,只能傻愣着“嘿嘿”傻笑。
姜活在他伤口上掐了一把:“还笑!就不该救你!疼死你算了!”
夏无名摸摸头:“我那不是……身体他自己就动了嘛……不过嘿嘿你没事就好,啊疼疼疼别拽耳朵!”
救护车很快来了,等他们交代完,找人把夏行云送走之后,姜活忽然盯着远去的救护车问:“那几个护理他的人哪来的?”
夏无名没明白:“啊?那几个是夏家的私人保镖,还有俩小姑娘也是跟了他很多年的,怎么了?”
姜活沉吟了一下,给黄小小打了个电话。
“你刚才有没有看清楚那个开枪的人?”
夏无名先是摇头,而后又迟疑着喃喃自语:“我是看到个人影窜过去,那像是……但不可能啊,是不是我看错了?”
姜活意味深长地拍拍他肩:“我甩了符箓在他身上,你没看错,那就是你爹。”
据此,才有了姜活和夏无名一路跟着追魂符到幻阵里来。
夏无名没法理解他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姜活和他解释说,骸阵可以把关押的人某部分记忆抽取出来,夺取他们的某部分力量,所以这会导致记忆缺失,或人格转变,所以老夏总才会看着像,又不是原来那个人。
魏达好像很笃定这群人拿他没办法,装模作样拄着拐杖,站在坟头堆上说:“我这身体虽然年迈,但锦衣玉食地养着,还算好用,就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夏无名赤红着双眼咬牙切齿:“放你娘的狗屁!把我爹交出来!”
魏达笑道:“你这是何苦呢?你自己也该知道,你和你这倒霉爹也没什么血缘关系,他背地里做了多少事会告诉你吗?他拿你当自己人吗?他的事你知道多少?”
夏无名被姜活压着过不去。
他心里知道魏达没说错,他爹做的事,开头几年他还没查觉,孤儿院出事之后各种线索都浮出水面,但他一直以为这人收留孤儿做公益就是为了博个好名声,现在想来,他爹可能很早就已经不是他爹了。
这么一琢磨,夏无名看这个人就更不爽了。
魏达看他不说话,又一步一滑地从坡上走下来,步履蹒跚的样子倒和这副身体的年岁很是贴近。
“孩子,先声明我没有害人,不管是你父亲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是他们有求于我,说愿意用最重要的东西换,这怎么能说是害人呢?”
夏无名还没反驳,南枫抽出匕首直接抵在他脖子上,冰冷的视线:“你利用这么多无辜的人!还说没害人?!”
“无辜?谁无辜?他们要钱我给钱,求长生我不也给他们了么?怎么你又省不得眼前的利益,又舍不得那块虚伪的遮羞布?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说是不是,傅大人?”魏达的笑容逐渐古怪,好像完全不在意脖子上的刀,话说到最后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傅景峦,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样子你还没告诉他?哦我忘了,后来的事你也不知道,那行,我就帮你们回忆回忆!”
魏达的“忆”字刚落下,漫天黄沙就从坟堆里兜头落下,南枫被傅景峦猛地拉进怀里,脸贴在他胸口的时候能听见沉沉的心跳声。
再睁眼,已不是灯火酒绿纸醉金迷的南陈了。
举目望去,这里一片狼藉,到处是残垣断壁硝烟弥漫,魏达不知所踪,夏无名和姜活也不在他们身边。
南枫觉得这地方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直到他在废墟里看到半片破损的鹰旗,他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乌那,是他梦里曾经见过的繁华边城,现在被战火血洗一空。
南枫记不得这里,但傅景峦却记得。
当年城内妖乱四起,内乱未解,边关又战事突起,乌图塔率几万奇兵叛反,大将军任青向皇上请旨一道亲自镇守边关,光宗委派傅景峦和他父亲亲自调查乌图塔和巫蛊祸乱。
他刚到乌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这副模样。
边陲物资缺乏,遍地是灾民饿殍,孩童的哭泣和伤兵的哀鸣混杂在一起,绵延数百里,一眼望去仿佛人间炼狱。
破落的鹰纹旗在乌那上空飘扬,曾经歌舞升平的广场上,零零落落聚集了十几号人,围着一个衣衫破落却仍旧侃侃而言的青年。
青年的面前有一个结阵,是他们很熟悉的东西,但阵法尚未完全,青年双目赤红,滔滔不绝地在鼓吹大家,只要献祭自己的灵魂,就能让苍天听到你的愿望,越多的人献祭自己的愿望就越能实现。
广场背后是一些临时的征兵营。
边陲穷苦,人们把希望寄托在渺茫的事情上,相信青年人的话,即便有人在结阵里痛苦哀嚎,仿佛诏狱里南枫看到的那样,最后承受不住迅速枯萎;即便有人获得力量却失去了理智,变成不人不鬼的杀戮机器,却还是有人前赴后继愿意相信这个谎言,相信他们世世代代信奉的神明会来拯救他们,带乌那人脱离苦海。
边营前有个清瘦的年轻人。
他的穿着打扮和乌那人格格不入,衣衫虽有破损,但能看出绣着金丝龙纹。年轻人眉清目秀,怀里抱着个奄奄一息的小女孩,但这孩子已经枯竭了,身体迅速干化。
她说:“叔叔,我好难受。”
年轻人说:“睡一觉,明天醒了,就什么都有了。”
小女孩眨眨眼:“明天?那明天有肉嘛?”
年轻人温柔地回答:“有。”
小女孩又问:“有糖嘛?”
年轻人停了一下,哽咽道:“有。”
小女孩笑了,露出两颗漂亮的小虎牙:“我可以穿很多很多漂亮衣服吗?”
年轻人点头:“可以。”
小女孩似乎很满意,停了一会儿,怯生生地又问了一句:“那……我能上学嘛?”
年轻人沉默地摸了摸孩子的头:“当然。”
孩子眨眨眼睛似懂非懂,把攥在手心里两朵干枯的小黄花塞进了年轻人的手里。
年轻人合上小女孩的眼睛,把她紧紧搂在怀里:“睡吧,孩子,我保证,明天会更好。”
小女孩很快沉沉睡去,面容沉静好像真的心满意足再无挂念。
年轻人直到怀里的孩子一动不动,才把她轻轻放在草席上,起身对垂首立于他右侧许久的老人说:“傅卿之前对朕说过一句话,人也好,妖也好,在他眼里都没什么不同,能共存,能共处,儿童皆喜乐,人人皆自由。”
老人一言不发地听着。
年轻人说完,停了好一会儿,看向黄沙漫天的远处。
他说:“然而朕……你说,是朕做错了吗?是朕的一念之差……害死了他们,害死了子昱……”
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颤抖,单薄的衣衫在迷雾黄沙里飘荡,他背后的老人始终弓着身子没有回应。
南枫好奇:“子昱是谁?”
傅景峦垂目:“任子昱,就是任青,南陈镖骑大将军,我们少时同进翰林院,后来又一同入朝为官,他善武,统军驭将拓界厉兵,为南陈屡立奇功……”
他停了一会儿闭上眼,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少年英杰,然而黄沙埋白骨,终是消散在风里了。
远处残阳如血,把乌那大地照得通红,年轻人望着那轮夕阳,幽幽说:“朕要带他回家。”
他身边,老人缓缓直起腰,跟着看过去:“皇上,天要亮了。”
第42章 42 窥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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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景峦和南枫跟着光宗回军营,道路两侧满是衣衫褴褛的百姓,有贩卖小孩的,有白发苍苍却奄奄一息的老兵。
孩子们虽然蓬头垢面,懵懂迷茫,虽然未必能懂眼前发生的事,但他们眼神清澈,眼里依然有对生的渴望,对这个世界的的好奇。
南枫把口袋里常年为阿泥备着的糖分给他们,他们立刻就欢天喜地起来,露出漂亮的白牙。
“斜斜哥哥!”他们把手放在胸前,依着自己的规矩行礼,说着磕磕绊绊的汉语。
南枫摸摸他们脑袋,露出轻柔的微笑。
他们居然会说汉语,这让他很惊讶。
傅景峦帮他把发顶的飞沙拍干净,解释道:“任青来的时候带了几个祭酒主簿,闲时会给当地小孩教授一些书画汉字,那些小孩也很喜欢,久而久之互相关系就处得很好……”
说到这儿,他打住了,眸光闪烁黯淡下来。
南枫却忽然懂了,他拽住傅景峦的袖口:“任将军是怎么死的?”
傅景峦淡淡回:“中埋伏,战死的。”
埋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乌那大巫乌图塔,他用骸阵巫蛊之术养了一批死士,伪装成百姓做诱饵,任青不察,由他们和往常一样,结果中了埋伏。
之后,光宗就派了魏达去乌那调查此事,魏达的结论是乌图塔假传圣旨,欺瞒利用边关无辜村民三十八户,论罪当诛。
乌图塔当年也曾来南陈见过傅景峦,说是久仰他的灵甲之术,想要讨教一二,但被傅景峦拒绝了好几次,理由是“忙,没空”。
乌图塔觉得这人既然稳坐少监之位,传说里又有窥天机的本事,通晓机关术,肯定忙的都不是一般时,于是他派了几个巫祝乔装监视傅景峦,天天从出门就跟踪他。
结果小半个月下来,那几个人什么都没发现,只知道傅少监天天出入木匠铺、铁匠铺、成衣铺,也不知道瞎忙什么,有时候会带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回去。
那几个巫祝大约是觉得不好交差,有次趁傅景峦不注意,把他刚从木匠铺拿到的东西偷了去,结果当天晚上那几个人就被打得半死送回到乌图塔那儿。
“乌图塔这人说得好听,但他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开平盛世,对他来说,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解决一切。”
他们从来都是道不同不相谋,傅景峦至今还记得任青在出发前对自己说的话,他说“你让我别去,不值得。重山,我却觉得,就算前途凶险未卜,就算要豁出这条命,为了那些在黎明前恸哭的百姓,为了你,为了那个人心里的天下大同,这一切都值得!”
“这场有去无回的战役,他一早就知道。”
傅景峦这么描述的时候,南枫忽然就想起来,他也见过这个丰神俊朗的大将军,他也来过这片硝烟弥漫的乌那。
他依稀记得任青带他站在烽火台上,举起伤痕累累的手:“你往南看,那儿有茶肆酒庄,有亭台楼阁,商贾云集城邑繁华,春时有细雨冬日有飞雪,可煮酒烹茶可赏人间风月,但那儿不是我该在的地方。”
南枫问他:“你想回去么?”
任青爽朗地笑说:“想,当然想,日日夜夜都想,但那儿有我的心上人,所以我要在这儿守住这扇门,守着他。”
那是他日夜思念,却再也回不去的故土。
接近军营,萧瑟肃穆的氛围让南枫的脚步迟疑下来,他开始觉得心慌,于是叫住傅景峦说:“重山,我来过这里。我……”
后半句他没说,对自己毫无缘由的软弱很是不满,于是后半句被他吞回了肚里。
但他猛然记起来,上次他来,是因为某人失约了。而且和任青一样,他来了,就再没回去过。
傅景峦好像毫不意外,他徒然捏紧南枫的手,用几乎是恳求的语气低低重复:“我知道……我知道……”
南枫知道这人是很会哄的,前几次“小老板”长“小老板”短的,不管南枫说什么他都认。
但这次他说的这句话有些微的不同,南枫从里面品到了一点懊悔和酸酸麻麻的痛楚。
“知道什么?”南枫转过来盯着他。
两人的身子贴得很近,南枫一抬头就直直看到傅景峦眼睛里去。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南枫又问。
傅景峦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良久,像是叹了口气:“我说我知道,是因为你是被我害死的。”
军营门口除了这两人之外,还有消失了很久的夏无名和姜活。
夏无名掐着魏达的脖子,把他爹这具身体离地提了几公分高:“我只问你两件事,第一,现在你想干什么?第二,齐无名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