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来自加害者的证言——byhbco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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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耳畔的、鼻尖萦绕的,一切都是这么真实。江羽怔怔的站着,仿佛置身于一个通天的陷阱里,又像做了场滔天大梦。
他浑身的血液都被脑海中的神经给牵动了,可是他不敢动弹,怕一旦动了眼前景象便会如大雾散去。
他从不回忆过去的事。也就没有想过,在他的人生开始腐烂之前,还有一株细芽吐露着春意。直到现在他才承认,原来他对这个地方熟悉并怀念到了如此地步。
这是他的家。
江羽看见头发花白的老人摘掉围裙,端出炒好的菜。等她再一趟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呆立着的江羽。
“羽羽,站在这里干什么?”
老人家见他没有反应,把电饭煲放在桌子上,又喊了一声:“快来吃饭。”
江羽做到饭桌前,双手机械地扒着饭。直到嘴唇接触到柔软如母亲肌肤的饭粒时,他的泪水来势汹汹,像江潮冲垮了堤坝,骤然盈湿了眼眶。
他在米饭升腾而起的雾气中,无声的悲拗着。
奶奶注意到了他动作的迟缓,说道:“多吃点,下午还要去上课呢。”
江羽沉闷的“嗯”了声,将头埋下去,更加用力的扒起了饭。
有个细微的声音在他的世界里呐喊:就算是做梦,他也要好好度过这每分每秒。
他深深地凝视着奶奶,眼前的人是那样鲜活。老人只当他是没有胃口,吃完饭就开始收拾桌子,然后看了看时间,催促道:“羽羽,快去学校吧,都快一点了。”
江羽一楞,问:“我……去学校?”
“你不是说要开会,要提前去吗?”
江羽还是有些不解。他顿了两秒,忽然感觉记忆中的一角被抹去了尘埃,一种陌生的熟悉从心底窜出。于是他走进房间,拿起书包。
他的书包是奶奶缝的挎包,只有一层,于是当他将书掏出来之后,很轻易地就摸到了包着柔软物品的纸。
不出所料,里面包着半块馒头。
而他掏出来的语文书上,赫然有着“高一下”几个大字。
他握着馒头,看着课本,又是一阵长久的恍惚。他不是对这一幕不记得,而是太过于印象深刻。
他读初一时,在教室后面发现了一只瘸腿的小猫,就骗奶奶说中午要提前去学校,实则给猫喂上水与食物。
江羽这么想着,不知不觉握紧了手心,等掌心发疼他才反应过来,冷掉的馒头已经被攥的不成形状了。
“不开会了。”他说。
奶奶正在洗碗,没有听见。他走进厨房,将奶奶挤开,一双手伸到了盆子里,抢过洗碗的活。
老人举着湿漉漉的手,有些惊愕。窄小的厨房又容不下两个人,她只得退出去站在门外。
“不开会。”江羽说,“我记错了。”
他洗完碗,又将客厅收拾了一番。奶奶躺在床上午睡,又喊到:“羽羽,快两点了。”
他背着包就出了门。
走下一层楼梯,拐个弯,便到了街道上。五月底的午间,是已经足够人们满头大汗的气温。饭馆炒菜的火熄灭了,左边小卖铺老板也拉了躺椅,在门口梧桐树的余荫下乘凉。
江羽丢掉了口袋里的半个馒头。然后穿过婆娑的树影,走过这条街,再拐个弯,就到了他的学校——“桐城中学”。
他不喜欢这所学校。
在这里,他遇到了魏时言。一切沾上这三个字的东西都变得丑恶起来,但桐城中学不一样,不仅仅是因为这三个字,这里的其他人对江羽同样有着不一样的回忆。
一切的起因,因为一只猫——那只躲在教学楼后面、瘸腿的、他喂养过的猫。
江羽快步走到教室。同学的面孔陌生且模糊,像走在大街的陌生人,他也无意辨认这些人的脸。好在他的座位三年如一日都在最角落里,避免了寻找座位的尴尬。
等到老师的声音响起、风扇吱呀转动,江羽感觉意识又变得混浊起来,他想:梦要醒了吗?
他感觉极不安稳,好像回到了车祸的前一天。
他大学学的是软件工程专业,毕业在即,投了好几家企业的简历。在他眼里,毕业与魏时言分别是绝对的,魏时言要接着留在京城发展,而他想离的越远越好,那几家企业便都在东南沿海地区。
他用的笔记本电脑是魏时言用旧的,自拿到手以来,开机密码一直都没重新设置。
等他洗完澡,就见魏时言面色沉郁的盯着电脑,上面的界面赫然是他的收件箱。
他收到了其中一家企业的offer。
魏时言问:“你要去广海?”
江羽没有说话。那一刻,他觑着魏时言的面色,惊讶大于喜悦。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对方如此生气的模样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魏时言就猛然起身,手边的玻璃杯被他猛地砸碎在地,一声清脆的巨响,惊得人耳膜生疼。
江羽早有准备,他静静地站在原地,并没有被吓一跳。他甚至有些遗憾的想,要是杯子砸到他身上,冲着他的眼睛、鼻子、太阳穴任何一个地方,这种力度都能让他直接死亡。可是它没有。
魏时言背过身去,粗重的喘息透露出他的不平静。江羽注意到他的手握成拳头,攥得紧紧的。
“滚,”魏时言说,“你滚,滚的越远越好!”
于是江羽去收拾行李。他的衣服在另一个房间。
当他收拾完出来的时候,魏时言已经不在原处了。但整间房弥漫起了浓烈的酒味。
江羽想到了一个奇妙又不相干的比喻:像在酒心巧克力的夹心里。
……
“哐当——”
剧烈的碰撞声,将江羽惊醒过来。他大喘着气,一擦额头,满头是汗。原来是趴在课桌上睡着了。
碰撞他课桌的始作俑者背着书包,已经走出了好几步,留下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这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
江羽看到大家都准备离开。黑板上的钟指针指向五,他这一觉,竟已睡到了放学。
有正在收拾书本的女生嬉笑着,留下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今天居然不排练耶!”
“是呀,回去可以看电视了。”
“风花雪月你看了吗……”
江羽脑袋还有些困倦,并没有意识到他们说的话意味着什么。直到他走出校门,被拖到无人的巷子里,才想起来他忘了什么——为什么要在中午去喂猫?
因为晚上要排练。
为了迎接香港回归,他班上组织了一场大合唱,每个放学后的晚上都要去排练。这期间仅仅空了一天,在这没有排练的唯一一个晚上,他印象深刻——他被拉去见魏时言。
这是他之后所受折磨的一个,浅浅的开头。
江羽坐在地上,一个男生蹲在他面前,旁边还站了一人。他认出来,蹲在自己面前的是撞了他课桌的那人。
他透过两人的空隙向后看,不远处有一道身影倚着墙,正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幕。
蹲着的男生问:“是你扎破了言哥的车胎?”
江羽没有说话。
他的牙关都在颤抖,他的血液将要逆流,他瞪着眼,脑海中有什么要破裂开来,宣判着他美好记忆的结束——
魏时言。
他的灵魂与身体分成了两半,一半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的与三人对峙;一半带着凄厉的绝望与恨意,怒喊着某个人的名字。
魏,时,言。
他一字一顿,将这三个字碾碎在牙关。因此,也就无人听到他的呼喊。
第3章 三 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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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得到回答的男生推搡了下江羽的肩膀,说到:“喂,说话啊!”
江羽的身体像没有感觉一样,他仍是透过面前的人,看着远处靠墙而站的黑衣男子。他的眼睛跟黑夜一样黑。
那个人头发略有些长,几缕发丝搭在额前,也让他的眼神不那么明朗。他很高,即便站的有些远,身高还是极具压迫性。
他漫不经心地站在那儿,站姿有些随意,手中一点火星明明灭灭。他点了一根烟,但并不怎么抽,只看着烟雾缓慢上升。
远远的,他与江羽对视上了。
江羽想,自己的眼神该是泄露了些端倪。
“这人是不是哑巴啊?在班上也没见他说过话。”面前的男生仍没有得到回复,很有些不耐。
旁边站立的一人说:“应该就他了。没有车还往车棚那边晃什么?”
魏时言有一辆进口的山地车,价格不菲,车身被染成蓝色与黄色,骑着它穿行的时候,总能吸引一片目光。
可是车胎却被扎破了。魏时言倒不怎么在意,但他们二人执意要找到真凶,帮他出一口恶气。
停车的车棚在教学楼后面的一角。97年自行车已不是什么稀罕的产物了,个别走读的同学会骑着车来来回回。将这些人挨个对了个遍,最可疑的便是江羽——有人看到他出入车棚那一块儿。
他没有车,去车棚干什么?
江羽看见魏时言向自己走来,深色的长裤衬得双腿修长。他上身着一件黑色印花的文化衫,很简约,放到几年之后也不过时。
最主要是他身上的气场,全然不像一个高中生。
二人给魏时言让了路,他站在江羽的面前。
江羽把头低了下来,目光停留在对方的运动鞋上,随后又被垂落手上明灭的火光吸引。他闻到了烟味。
魏时言有着坏学生的标配:他抽烟,冷漠,不可一世,甚至还有些暴力倾向;但在老师眼里,他是成绩优秀、样貌端正、家室非凡的优等生。
他的成绩很好,霸榜前几;每周的升旗仪式,总有他的影子。于是他的傲慢也成了资本。这样一个矛盾体结合起来,让男生成了他紧随的跟班,女生成了他忠实的信徒。
魏时言问:“你做的?”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尾调上扬,像江羽面前袅袅飘散的烟雾。
江羽还是没有说话。
他知道自己不开口会迎来什么,也知道自己辩解后的结局。
记忆里,同样的场景下,他被堵在巷子里。那时候的他没遭遇过这种情景,惊恐又慌张。
早在他们第一遍问的时候,他很快的就辩解说:“不是我!”
男生问:“那你去车棚干什么?”
江羽说:“那里……有只猫。”
尽管很没有说服力,但魏时言信了,只简单的教训了一下就放他走了。
真正让他坠入地狱的,是后来一只猫的尸体,被塞在了魏时言的桌子抽屉里。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上学日。
魏时言的座位在教室正中间,离黑板不远也不近。上课前夕,他自课桌中拿书的时候,摸到了干涸的血。
一只猫的尸体被拿了出来。
小猫的死状很凄惨,整个腹部被剖开,先前已经被放了一次血,可以从那道长长的裂缝里看到内脏。它的身上还有多处伤痕,脑袋上、后背及腿上,都不同程度的被划开。
它的后腿扭曲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似乎是天生的——这是只瘸腿的猫。
它破碎淋漓的摆在桌上,猫毛与血迹组合起来,竟像盛宴上的一盘大餐。
魏时言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沾染了半干不干的血迹,黏腻的触感就像某种鼻涕虫,偏偏又散发着腥味,在沉闷的空气里发酵着、异变着。
他的座位位置很好,也就快速吸引了全班同学的视线。大家聚集起来,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桌子上的猫,和桌前的人。有胆小的女孩子甚至叫出了声,看过一眼就不敢再看。
魏时言的手在颤抖,他感觉自己全身都沾染上了这种恶心的味道,正在腐烂发臭的不是猫,而是他。
这时,有道声音轻轻的说:“是江羽吗?”
说话的是参与了围堵江羽的人,站着的那个,叫唐迟。
是江羽吗?
魏时言本来都忘掉了那个疑似扎破他车胎的无名小卒。但这句轻轻的话,又将记忆唤起。江羽曾说:“那里有只猫。”
之后他也刻意寻找过车棚后的小猫。小猫藏的很隐蔽,但他当时看到的正是瘸了腿的,与摆在他桌上的一模一样。
魏时言深吸一口气,他的血液里有某种暴戾因子在滋生,像病毒一样很快袭遍了他的身体。
椅子在地面挪动,发出刺耳的尖叫。他站起身,向江羽的教室走去。
他把江羽从教室一路拖到操场上,左手提着他的领子,第一拳打的他眼前发黑,第二拳打的他鼻血横流。一拳又一拳,拳头上青筋毕现,竭尽全身的力气,直到江羽像条奄奄一息的鱼倒在地上,魏时言才站起身,提起脚狠狠朝他踹去。
这一脚落在了腹部,江羽感觉全身仿佛被一鼎千斤的巨锤砸了个透。他弓在地上,痛苦的抽搐着,像一条将死的虾。
他的眼睛看不见了,口水与鲜血顺着嘴巴蜿蜒流下,将草地染红。
魏时言还想再踹,却被赶来的老师们拉住了。
“够了,你想让他死吗!”
一声暴喝如惊雷劈下,让在场的人都打了个激灵,冷汗直流。
魏时言喘着粗气,像只发疯的野兽。渐渐的,他平息了下来。汗水沿着他俊俏的脸滴落了下来,他的表情有些扭曲。
他说:“这种垃圾,就算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他的语气冷如冰霜,眼神冷酷至极,让看到的人遍体生寒,也不禁疑惑:这个年纪的少年,怎么会露出这么恶毒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