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越感Omega——by寒菽

　　他跟沈峤青说：“别翻垃圾桶，很脏的，吃了会生病的。”
　　他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面包给沈峤青吃。
　　沈峤青蹲在地上，吃得狼吞虎咽。
　　周念也不嫌他脏和臭，蹲在旁边，饶有趣致地看着他吃，等他吃完了，再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沈峤青把名字告诉他，周念说：“你爸爸妈妈呢？没给你饭吃吗？”
　　沈峤青说：“我只有妈妈，他没回来，他出去工作，要好几天才回来，家里没东西吃了。”
　　周念觉得挺有趣的，正好那时，他想养条狗，但家里人不让，他突发奇想，那养个可怜的小朋友也不错。
　　从那天开始，他每天都去喂沈峤青。
　　真的喂起小朋友以后，周念发现零花钱不太够用。
　　他那时候零花钱也不多，因为爸爸妈妈说财不外露，而且他每一笔支出都得做汇报。
　　他渐渐把储蓄罐里的钱也用完以后，开始从自己的伙食里克扣食物，比如早餐他有一个面包一个鸡蛋，那他就要双份，偷藏下一半，带去给沈峤青吃。
　　有天周念一放学就被哥哥接回家，带他去玩，他把沈峤青给忘了。
　　晚上，他听见外面有小狗的叫声。
　　从卧室窗户看下去，竟然瞧见沈峤青在他家楼下，花园外面，可把周念吓了一跳，又有点感动，觉得这情况真的很像一只流浪的小狗被喂熟了，认他为主人。
　　周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飞快装了一兜零食，跑下楼去。
　　周念跟沈峤青道歉：“对不起哦，我家里有事，今天没办法去找你。”
　　沈峤青抠着裤边，说：“没关系，我是怕你不要我了。”
　　周念亲手拆开一个小面包的包装袋，递到他嘴边：“快吃吧。饿坏了吧。”
　　周念给他喂饭的时候就问他：“你怎么找到我家的啊？”
　　沈峤青说：“我、我跟在你身后……我不可以来找你吗？那我以后不来了。”
　　明明眼前这个小男孩这样瘦小，但他有一丝害怕，他隐约感觉，沈峤青应该不是第一次找到他家来了，说不定已经有很多次，夜里他在睡觉的时候，沈峤青就在楼下看着他。
　　周念挠挠头：“爸爸妈妈要是知道了，我可能就不能来找你了。”
　　沈峤青紧张地说：“我知道了。我一定不让他们发现。”
　　周念养沈峤青并不只是把他喂饱而已。
　　他见沈峤青的第二次就带他去澡堂洗澡，把人洗得干干净净，给剪头发、剪指甲。
　　还给沈峤青买了毛巾、香皂、洗发水、牙刷牙膏，说：“你家应该有水吧？记得要自己洗澡洗头，刷牙洗脸，每天都要洗，下次我检查，要是还那么臭烘烘的，我就不要你了。”
　　沈峤青畏惧地点头。
　　再之后见沈峤青就不再是脏兮兮的了，周念非常满意，他觉得自己养狗有方。
　　周念的这种行为居然一直没有被父母发现。
　　他会排好自己的日程表，几乎每天都去见一次沈峤青，假如有别的事安排，他就事先告诉沈峤青，把几天的饭一起准备好。
　　其实不是不可以几天见一次面，但他就是想每天都去看看沈峤青。
　　他这样养了好几年，沈峤青从一只病恹恹脏兮兮的小狗被他养得越来越漂亮。
　　他发现沈峤青有一张很可爱的脸，那双大眼睛渐渐有了神采，睫毛又浓又黑，跟洋娃娃一样，一见他就亮晶晶，扑闪扑闪的。
　　把他快萌死了都。
　　到了三年级，他十岁的时候，哥哥教他学会了骑自行车，他申请自己骑车上学，不用家里司机接送了。
　　妈妈不太放心，在后面陪着他，送了他四五回以后，才终于松口答应。
　　从此以后，他有了更多自由时间。
　　每天他会再更早起30分钟，在上学路上去见一次沈峤青，给沈峤青多喂一次饭。
　　对这件事，他乐此不疲。
　　因为可以接触的时间更多了，周念甚至关心起了沈峤青的学习，养宠物嘛，都希望自己的宠物可以更聪明啊。
　　沈峤青在一家公立小学上课，师资很差，全市排名倒数，教学成绩相当糟糕。
　　周念看沈峤青的作业本，语文练字本上的字写得像狗爬，很简单的数学题他都做不来，英语更是惨不忍睹，心想，真是个小笨蛋，他问：“你们老师不管？”
　　沈峤青说：“班主任辞职了，新老师没招到，已经一个多星期没上课了。”
　　周念挺懵：“那你们上课干什么？”
　　沈峤青说：“让我们自己学习。不要跑出教室就行了。”
　　周念就每天教沈峤青写作业，他发现沈峤青一点也不笨，沈峤青听他讲话格外专心致志，而且听一遍就记住了。
　　沈峤青买不起练字簿子，周念就把自己的带给他，练了大约半年，沈峤青的字就有模有样，简直像印刷体。周念本来吊儿郎当的，也不好练字，但见沈峤青这么快就要赶上自己了，他也下狠心，报了一个书法班，每天回去以后在家花一个小时练字。
　　后来参加市里的书法比赛，他撺掇沈峤青一起报，他拿了一等奖，沈峤青拿了三等奖。
　　到了小升初的关键时期。
　　小学的最后一个暑假。
　　为了让沈峤青考个好学校，周念跟家里人撒谎，还跑到沈峤青家里给他补习。
　　当时他们已经认识四五年了，但还是第一次去沈峤青家。
　　沈峤青住在一处破旧的老居民区，经过的路上，周念还在墙上看到用红油漆写的“拆迁”大字，路边堆着垃圾，飘散着臭味。
　　他的家很小，打开门就是全貌了。
　　只有一张床，没有厨房，没有卫生间，几乎什么都没有，一张掉漆破角的旧桌子，地上连砖都没铺，是水泥地的。
　　周念打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穷的，目瞪口呆。
　　“挺干净的。”周念说，是挺干净的，看得出来沈峤青已经努力打扫了。要知道，他们认识的时候沈峤青什么都不会干，因为没人教过他，打扫卫生这件事也是周念教的。
　　又问：“只有一张床，你还跟妈妈一起睡啊？”
　　沈峤青说：“妈妈不在的时候我睡，他在的时候，我睡地上。”
　　周念：“……”
　　他更心疼沈峤青了。
　　他自己还是小孩子，竟然如此自大地想，没有我，沈峤青一定活不下去的。
　　就在那一天，周念见到了沈峤青的“妈妈”。
　　他们正在写作业，开锁声响起，沈峤青放下笔，说：“应该是我妈妈回来了。”
　　周念早就好奇沈峤青这个不负责任的妈妈长什么样了。
　　可他看见的是一个男人，一个身材纤瘦、容貌清秀的男人，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沈峤青已经起身迎过去了：“妈妈。”
　　男人一身酒气，挥挥手，说：“给我倒杯水去。”看见周念，“这谁啊？”
　　沈峤青说：“我的同学，来我家一起写作业。”
　　男人没太在意，喝了杯水以后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
　　周念目瞪口呆，他没见过这样没礼貌的人。
　　而且，太让他迷惑了。
　　这不是个男人吗？为什么沈峤青喊他“妈妈”？
　　周念拉了拉沈峤青的袖子，小声地问：“这不是个男的吗？怎么会是你妈妈？”
　　沈峤青说：“是我的妈妈，我妈妈是个男omega。”
　　周念问：“男omega是什么？”
　　沈峤青想了想，简明扼要地说：“就是，可以生孩子的男人。”
　　周念的世界观为之刷新。
　　他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一种男人可以怀孕生子。
　　而这个在阴暗的破旧出租房里，烂醉如泥、肮脏疲惫、昏睡不醒的人就是他对男omega最初也是最深刻的印象。
　　真可悲。
　　周念想。


第3章 优越感03
　　孩子对世界的摸索认识需要一个过程。
　　十一二岁的周念刚对世界有模糊的初步认知，家里人没特地给他讲过，但他从电视剧和书籍里知道有alpha、beta、omega，具体是怎样，却是不太明白的。
　　那天从沈峤青家回去以后，晚饭餐桌上。
　　周念捧着饭碗，问妈妈：“还有男omega吗？”
　　妈妈说：“有啊。不过好像非常少。”
　　周念知道自己爸妈都是alpha，前两年，哥哥做分化前检查，也是alpha，平日里走动的亲戚朋友不是alpha，也是beta，甚至没几个beta。
　　在他成长至今的小小世界里，身边几乎所有人都是alpha，他当然理所应当地认为全世界都是这样的。
　　是沈峤青让他看到，原来在他的生活之外，还存在着那样独特的人。
　　也让他第一次意识到。
　　法律上写着人人平等，可实际上，人与人就是生来不平等。
　　比如他跟沈峤青。
　　所以，他怜悯沈峤青。
　　周念的小学、初中是直升的贵族私立学校，小升初也招别校学生，在他的辛苦补习之下，沈峤青勉强够到了分数线。
　　但没去读。
　　因为只是考上，而不是优秀，拿不到奖学金。
　　沈峤青家里没钱，还挣扎在温饱线上，交不起昂贵的学费。周念倒是想帮他交，可惜手头没那么多钱。
　　他自己要花销，而多余的零花钱、压岁钱早就用来养沈峤青了，给买衣服买鞋子，不知不觉花了好多钱。
　　他还给沈峤青买面霜，想要进一步把自己的小宠物养得白白嫩嫩的。
　　于是，周念给沈峤青选了一个学费便宜、师资不错的公立初中，起码比之前的烂小学要好多了。
　　就是离周念的初中很远，还是住宿学校，沈峤青不想去，他想去离周念学校最近的那一所，那所中学很糟糕，教学差，校风更差。
　　周念板着脸骂他：“你不听的话，我就不要你了。”
　　沈峤青紧抿嘴唇，泪汪汪好可怜地望住他。
　　周念又摸摸他的脸颊和头发，哄他说：“你好好学习，到时候高中我们考一个学校，就天天都能见面了，好不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峤青本来就对他言听计从，再没有叛逆的道理。
　　上初中以后。
　　周念比同龄的男孩子发育更快，个子蹭蹭蹿高，褪去儿童的形态，有了少年的模样。
　　他更受欢迎了，身边朋友好多，时常有同学约他一起玩。
　　而沈峤青那边呢，因为住宿，一周只放一天假，基本上不怎么见得到了。
　　刚上初中的有一段时间，周念的确把沈峤青抛在脑后，沉迷其他新鲜好玩事物去了。
　　少年只嫌时光短，本来就没什么时间，以前去找沈峤青也只是喂饭，现在长大了，有学校的贫困餐补，好像也不需要他喂了。
　　但沈峤青坚持不懈地每周来找他，约在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小公园——他不准沈峤青去他家，或是去他的学校。
　　周念现在交上那么多新朋友了，哪还想跟沈峤青玩？推托说，忙，没空。
　　沈峤青就在电话那头沉默乖巧地答应一声：“哦。那我等你，你有空的话，就过来看看我。”
　　大概有那么两三个月，周念连一次都没见沈峤青。
　　偶尔分出那么一点心思回想起来这个人，就像是隔了两三年那么久了。沈峤青现在怎么样了呢？他想着，听见楼下有狗叫声。
　　是沈峤青来了吗？
　　但是他打开窗帘俯视下去，不是沈峤青，是只真的小狗，看了他一眼，跑走了。他的眼前不禁浮现出那个小流浪狗一样的男孩子站在那里，犹如仰望神明一样的仰望他。
　　心情怪怪的。
　　可他那次还是没去找沈峤青，他跟几个同学去网吧组队打游戏去了。
　　回去的时候正好路过了公园。
　　周念不免分神注意了一下，他有种预感，说不定沈峤青会在这。
　　他与同学们一起故意走了那条小路，拐过弯，居然真的看到沈峤青坐在长椅上。
　　又有点不像。
　　沈峤青注意到他来了，抬起头来，周念怔了一怔。
　　他不在的时候，沈峤青偷偷长大了。
　　尽管脸上还有点婴儿肥，但已不再是个稚幼的孩童。
　　沈峤青手足无措地站起来，期盼地看他。
　　周念不想让人知道他们认识，别过脸，跟旁人说笑。
　　没人发现他们视线有一瞬间的相接。
　　也没人会认为，周念这样闪闪发光的小公子跟那个卑微寡言的穷孩子沈峤青会是朋友。
　　在外人看来，他们的人生毫无交集。
　　周念想到坐在公园长椅上，如被抛弃的小狗的沈峤青，心里就很不是个滋味。
　　跟曼妥思扔进可乐里一样。
　　气泡翻滚。膨胀溢出。
　　一拖拖到天都黑了。
　　还下起雨。
　　周念想，这都五六个小时了……沈峤青应该已经走了吧？
　　他放心不下，去到公园。
　　沈峤青还坐在原地，连把伞都没撑。
　　雨下了两个小时，那沈峤青就是被雨淋了两个小时。
　　周念走过去，没好气地说：“你傻子吗？我都说我不来了，你还在这等？下雨了也等？别告诉我，你以前每个星期都在这等我吧？”
　　沈峤青点点头：“嗯。”
　　这也太粘人了。周念皱眉。
　　沈峤青浑身湿漉漉地问：“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啊？”
　　周念心一下子软了，他养了沈峤青那么多年，自然还是很有感情的，他说：“不是。我只是……我只是有了一些新爱好，真的很忙，没什么空来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