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序列——by犬木日一 番外篇

　　季开将他越举越高，他的呼吸越发困难，季开却笑得越来越高兴。
　　他的意识越发模糊，终于，他在濒死的窒息中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视角却又高了，他站在遍地尸骸中，手上还沾着触目惊心的血。
　　一边已经死去，却依旧死死盯着他的，就是夸克。
　　他忽然回忆起来，储色管中不仅有夸克的记忆和情感，还有季开的。
　　现在这是季开的视角。
　　他随着季开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他都能感受到季开的剧烈的心跳，听到了季开崩溃的喘息。
　　随后，他就跟着季开不停往外走，他去见了叶申，叶申点了头。
　　这个过程很快，快到他甚至以为两个人只是打了个招呼。
　　季开回到原地，遍野的尸体已经经过了一轮治疗，能救回来的幸存者麻木站在原地，成了法涅斯的傀儡。
　　他们全身没有一点伤口，可衣衫残破，精神恍惚，他们已经不再是自己了。
　　季开站在原地，冷眼旁观法涅斯对这些人的干扰，直到干扰的末尾，一道不着痕迹的屏蔽忽然展开，季开立刻开口。
　　“还有人能听见吗？不要听法涅斯的，你们就是被他杀死的，还想让更多人也卷进来吗？”
　　“我们输了，可是我们不能认，不认输才有反击的可能！”
　　没有人回应，头顶的屏障在闪烁催促，季开焦灼站在原地，忽然他吸了口气：“不管怎么样，不要忘记，你们是个人啊。”
　　“不是被他摆布的工具，不是情感不受控制的怪物，你们是个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感情的人啊？”
　　“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屏障消失，季开不情不愿地闭了口，他木然望着原地干涉完成的人们，绝望和愤怒交织，他骂出了声。
　　那些人鱼贯往外走，可忽地，人群中，有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转回去了。
　　季开绝望的心忽然又复苏过来了，从那以后，他不停地进入关卡，拦截其他boss的关卡，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
　　其中甚至包括……秦尚耳，他亲手将他曾经的伙伴送到了法涅斯手上。
　　所有被他杀死的人，进行干涉的时候，他都会去加这么一句话。
　　他不知道效果，可是他只能坚持下去。
　　直到他担任boss的第三年，第一个npc向他举起了刀，尖锐的刀锋刺入腰腹，他只觉得前所未有地畅快。
　　他想，只要反抗的火焰留下那么一星，那么总有一天，会有人得救的吧。
　　他仰天长笑，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衫。


第212章 火炬
　　关岁理从储色管中抽离出来, 脑中还记得季开欣喜若狂的笑，还有他一次次喊出的那句：“不要忘了，你们是个人啊。”
　　那句话，不知道是对其他人说的, 还是对自己说的。
　　他抵住了额头：“真是个疯子。”
　　“可怕吗？”耳边有人问。
　　关岁理诚恳点头, 耳边那人又笑：“可你没放开我。”
　　手掌传来季开的温度, 在寒冷的夜里无比明显。关岁理后知后觉感到尴尬, 可却没有动，他看向了季开，季开的面目在逐渐升起的日光中变得清晰，他看到了季开的喜悦。
　　“亲爱的，感激你对我的容忍, 不管我以后遇到什么，大概都不会怕了。”
　　关岁理的手被拉到季开的胸口, 他听见了季开的心跳, 有力地急促地跳动。
　　炽热到让人无法承受, 关岁理沉默了会：“我知道, 你做了你能做的所有事, 你也救了很多很多人。”
　　季开望着他：“是啊, 我们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我们不会再输了。”
　　关岁理蓦地感觉到一阵触动, 是啊, 他们已经尽力, 他们为什么不能赢呢？
　　他望着手里那只储色管, 细心收了起来：“我会拿到所有人的干涉记录, 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他直视头顶, “然后让所有人恢复原本的模样。”
　　季开笑得畅快, 也跟着喊：“我的目标，就是摧毁法涅斯，让所有人都出去。”
　　他们都有着同样狂妄的目标，面对着不可战胜的最高等人工智能，可是这一刻，他们什么都不怕了。
　　决心如朝日破云，他们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认输，什么叫放弃。
　　太阳出来后，关岁理站了起来：“回去吧，不然他们真的要找你了。”
　　季开也跟着拍拍衣服，应了声。
　　只是走了几步，关岁理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停下来问：“为什么我知道就会暴露，你知道就不会。”
　　季开微笑着望着头顶，目光却幽深寒凉：“这倒没什么不能说的，屏蔽技术是叶申开发的，他保护了我们很多次，给我们提供了许多方便，即使他成为boss，法涅斯也没办法动他的记忆。”
　　“在他离开之前，屏蔽的工具，他留给了我一份。”
　　他又有些怀念：“叶申是个真正的天才，如果不是我频繁让他帮忙屏蔽，法涅斯可能到现在都发现不了他的能力。”
　　关岁理不由回忆起来季开身边偶尔会出现的电流声，他做很多事情都似乎脱离了法涅斯的掌控和监视，他现在明白了。
　　季开确实有一个聪明可靠的朋友。
　　他点点头，回到了航天器附近。
　　一回来，除了值守的几个警卫，其余人都已经不在了。
　　一问，警卫指着远处，兴高采烈欢呼：“傅先生带他们去修房子啦！”
　　随即才意识到季开不见了好久：“山长，你们去哪儿了？”
　　“别问那么多。”
　　警卫识趣地装成了一个哑巴。
　　关岁理窘迫，季开及时把人拉走，到空地去找修建的人们。
　　此刻空地上，傅松柏已经指挥着人们在移动指挥部的框架上修筑了，赵熙羊带着手下也在帮忙。
　　季开舒展了下筋骨：“看来我也该干活了。”
　　他朝着傅松柏走了过去。
　　他们紧锣密鼓地忙碌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希望能更快一点，祈祷在大风来之前修好这座房子。
　　他们不想再一次面对毁灭的结局。
　　每个人都拼了命在修建自己的房子，嗓子喊到干哑，手指磨到破皮生茧。
　　“风要来了！”
　　“快跑啊！”
　　灾难的预警还是到来了，他们望着面前修建不到一半的房子，暗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更快一点，为什么他们的人这么少。
　　就连傅松柏都浑身一愣，无数人不甘地咬牙，仿佛又一次看见了房子倒塌的局面，这一次，他们真的不愿意再接受了。
　　季开从远处跑了回来：“不要停！预警线扩大了三倍，风还在远处，还没有来，动起你们的手，搬上你们的房子，快走！”
　　“不要害怕，这是同伴为你们争取的时间，不要浪费，快跑！跑起来！”
　　所有人这才如梦初醒，对啊，他们还能跑，他们的房子可以一起跑。
　　所有人顿时望向了面前的框架，傅松柏第一个爬上顶端，啪地按下了半收缩的按钮，下一刻，巍峨的框架收缩回拢，变得只有一间民居的大小。
　　航天器的启动声同时传来，关岁理站在舱门四下抛下绳索：“接住。”
　　底下的人们欣喜若狂，当即就有人扑上去抓握绳索，钩在早就选好的位置。
　　随后，所有人不约而同聚集到框架四周，握住了框架的底杆。
　　关岁理在半空下令：“驾驶员，搬运人员，听我命令，三二一，起！”
　　那一刻，航天器和地面的山民一起发力，千吨重的框架蓦地发力，离开了地面。
　　他们继续用力，框架终于稳稳吊在了半空中，他们疯狂朝着选定的方向狂奔而去。
　　关岁理精准地注意着地面的人们，随时调整驾驶员的偏向和速度，他们竟然真的靠着航天器和人力，将这个庞然大物挪动了。
　　他们跟身后接近的风赛跑，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们面对这样夺命的风，竟然生出豪情壮志：“他们必须跑，他们不能死在这里。”
　　他们喘着气大笑：“我们一定要跑出去！”
　　“誓死守卫我们的家园！”
　　无数人呐喊：“誓死守卫我们的家园！”
　　吼声嘹亮，震耳欲聋，仿佛能吓走所有的魑魅魍魉，吓走所有的不幸和死亡。
　　关岁理喊他们停下来的时候，喊了好几声，他们还在跑，直到耳边真的安静了，他们后知后觉到他们真的跑出来了。
　　他们跟着指挥小心翼翼放下了框架，随后，仰天狂笑。
　　“我们出来了！”
　　“哈哈哈，我们出来了，我们的房子还在！”
　　他们呐喊狂欢，他们热羽 烟纱泪盈眶。
　　他们心中的希望迅速滋生蔓长。
　　他们鼓着劲，齐刷刷盯住了最前面的傅松柏：“傅先生，谢谢你。”
　　“傅先生，我们继续吧，我们一定会把房子修好的。”
　　“我们一定能行！”
　　傅松柏眼眶一热，撑着没让自己落泪，他重重点头：“我们开始吧。”
　　他们的工程原地重启。
　　可是再凭着一腔热血，他们的身躯也还是肉体凡胎，过度的劳累和极限的搬运奔跑透支了他们的的体力，再想工作，却慢了太多太多。
　　他们的进度迅速落了下来，他们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他们不想倒在这个地方。
　　忽然，不远处乌泱泱跑来了一群人，他们定睛一看，那些人中有眼熟的，也有陌生的。
　　这些是曾经和他们一起修建、后来又跑了的伙伴。
　　跑来的人居住在最近的山区，听见动静跑了过来。
　　此刻，他们望着高耸的建筑，屏住了呼吸。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带头的人有含羞、有羞愧，可此时此刻，他只剩下激动：“朋友们，对不起，原谅我们之前的逃避，我们是个逃兵。”
　　“我们回来了，我们不会再跑了。”
　　“C2山区，申请回归！誓死守卫我们的家园！”
　　“你们是英雄！”
　　“你们救了我们的家！”
　　修筑的人们听到这里，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是啊，他们扛了过来，他们的房子有了基点。
　　他们就是英雄。
　　可他们的房子也需要更多的人手，他们接纳了新来的山民们。
　　然后把一切交给了这些人：“我们的房子，就靠你们了，你们是新的希望。”
　　新来的人们瞠目结舌，旧人们苦笑：“别说搬石头，我们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没有新的力量补充，他们的房子险些就要夭折了。
　　新来的人们仿佛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样一个艰巨的任务，是啊，能从大风里保全他们的家，这简直是奇迹了，要实现奇迹，又怎么会简单呢。
　　双方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新来的人们接手了他们的任务。
　　他们决定拼尽一切，延续这个奇迹。
　　等到他们在大风中筋疲力尽，他们又等来了新的山民。
　　“D3山区，申请回归！誓死守卫我们的家园！”
　　“A1山区，申请回归！誓死守卫我们的家园！”
　　“C5山区，申请回归！誓死守卫我们的家园！”
　　他们从一个山区到一个山区，从一场场大风中奔逃而出。
　　他们在最难的时刻拼命大喊，他们付出一切，保护肩上重如泰山的希望。
　　人一茬一茬换，房子却越来越完善。
　　此刻的房子，在不同的山区之间传递，仿佛一个火炬，越烧越旺，所有传递的人都烧出了炽热的温度。
　　所有山区默契地参与了这场行动，无一遗漏。
　　他们的希望就像火炬，传遍了这个巨大可怖的生命禁区。
　　他们的房子彻底修建好的那一天，无数人聚在了一处，所有人一起动手，不过片刻就搭好了一个地基，打好后，他们默契地退了开。
　　无数人远远站在巨大的地基边缘，目光却牢牢盯着中心那个小小的建筑。
　　那是他们所有人保护至今才修建起来的东西，尽管看不清，他们却仿佛早就记住了上面的每一道痕迹。
　　傅松柏趴在那个小建筑顶上，放肆大笑：“看好了！尼莫流放区！第一座建筑正式落成，倒计时，三、二、一！”
　　他按下了展开按钮。
　　那座奇形怪状的半收缩框架第一次完全展开，以无可阻挡的势头迅速填满了在场所有人的视野。
　　遮天蔽日的高墙巍峨立起，遮天的阴云挡住了酷热的太阳。
　　他们在那阵忽如其来的飓风前不躲不避，他们一眨不眨望着面前展开的房子，看着它一点点展开竖起，变成他们的心中的模样。
　　最后，伸出固定的关节，和地面的地基牢牢地锁死在一处。
　　傅松柏人早就看不见了，声音却传了下来：“诸位，这座建筑，按照有效测算，可以抵挡这颗星球上最高强度的风。”
　　“你们安全了，你们再也不用害怕逃命了，你们真的可以安安稳稳一觉睡到醒了！”
　　山民们，不，他们已经不再是山民了。
　　他们欣喜若狂地赞叹，他们迫不及待冲入了这座巨大的建筑，他们身处其中，这一生第一次，重新有了安心的感觉。
　　他们这一刻认为，他们可以老死在这里。
　　季开笑意盈盈望着一切，终于出了声：“诸位，为你们的家，起一个名字吧。”
　　热闹的人群不自觉安静了，他们搜肠刮肚，想要找到一个配得上这里的词语，却苦于根本没有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