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序列——by犬木日一 番外篇

　　千钧一发，关岁理避开了石壁的压制，侧身一躲，身后的机械擦着他的脖颈滑过，一道血痕渗出，机械忽地停了一下。
　　“够了，你的大脑是人类宝贵的财富，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运算能力，我不希望你死去。你还能为人类创造更多的价值，你不要再挣扎了，已经没有意义了。”
　　可一句话没说完，关岁理仅剩的一只手在那冰冷的机械上一压，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直接将他抛上了面前的石壁，他向下一翻，翻了出去。
　　最后的时刻，关岁理看到了身后那个巨大的机械，是一团尖刺的组合体，通身锋锐，一碰就足够穿心而过。
　　法涅斯的声音在原地响起：“关岁理，你不该这么愚蠢，你已经不可能赢了，挣扎没有意义。”
　　关岁理纵身一跃，将所有的声音抛在了脑后，落下下一层。
　　没有权限缓冲，他直接摔下来，爬起来后还浑身一阵酸麻，季开还在原地躺着，他上前拍了几下也没醒，身后尖刺机械体追了上来，他捞起季开就往下跑。
　　疼痛消耗着他的忍耐和体力，他又叫了几声季开，季开依旧毫无所觉，他忽地看向了身后的尖刺，他意识到了，现在的法涅斯，调用的是季开的大脑，通过季开在操控身后的机械体。
　　他的大脑清晰地告诉他，杀了季开，他还有片刻的缓冲，季开也不用醒来面对残酷的真相。
　　关岁理望了眼手中的季开，季开被他单手裹在臂下，磕碰了好几下。
　　可他迅速移开了眼，还不到时候，他还想最后再赌一把，他骤然加了速，身后机械体狂追，他几乎滚下了阶梯。
　　关岁理爬起来就继续跑，高高的黑塔，他不知道跑了第几层，手臂间的季开几次快滑下去。
　　一时间，他只觉得黑塔几乎永远跑不完，身后的机械体追到了耳边，绞碎了他的白大褂。
　　真的没办法了吗？
　　哐当，机械体忽地重重撞在什么上面。
　　“上来。”
　　关岁理转身，看到了一条下滑的索道，索道的箱子里站着一直没出现的叶申，还有昏迷的秦尚耳和谢涂。
　　关岁理当机立断冲了过去，还没到叶申就晕了过去，远处砰的一声，机械体冲破阻隔冲出来，关岁理用最后的力气把自己和季开往里一扔，斩断了索道的绳索，箱子迅速坠了下去。
　　箱子在重力的作用下疯狂加速，快到面前的一切成了虚影，机械体狂怒追赶，身后的索道断裂破碎，他们下方的索道也摇摇欲坠。
　　可一切的发生不过几十秒钟，他们冲着索道从黑塔侧面滑出来，一个急速的弯转，滑回黑塔的塔下，那是娄闻带人守着的地方。
　　娄闻瞧见他们也是惊讶异常，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救下他们。”
　　关岁理他们被人群接住，双方都是一身的伤，一撞上两边都疼，可彼此一对视，疼都来不及叫，也没有谁来得及说一个字，所有人就都晕了下去，包括远处攻塔的，视线中所有人不分敌我都倒在了一起，黑压压的站着的只剩下了关岁理一个。
　　关岁理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机械体竟然也没有再追，回到了黑塔中。
　　面前只剩下连绵的呼吸声，静得可怕。
　　关岁理心中一刹那生出一种恐慌，就好像所有人都睡了，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短短一分钟，关岁理脑中却不知道出现了多少种可能，他仅能动的一只手微微痉挛抽搐着，他的坚持不知道还有什么意义。
　　直到，身边谁第一个动了，他才忽地看了过去。
　　一地的人堆在一起，动的时候互相推搡，每个人都觉得大脑无比疲惫，一摸额头滚烫，他们迷茫地爬了起来，没有人第一时间动。
　　“我希望你们认真考虑，我并不想和人类为敌。”头顶又一次传来机械的声音，一如既往傲慢、冰冷，谁都知道，那是法涅斯的声音。
　　所有人不自觉望向了天空，季开和娄闻则第一时间望向了关岁理：“发生了什么？”
　　关岁理苦笑了一声，分明所有人都醒了，他却觉得比之前还要冷，他看着季开的目光第一次出现了无能为力的迷茫。
　　“法涅斯无法摧毁，我们输了。他让你们醒过来，是要所有人自己认输。”


第235章 缱绻
　　关岁理的话像是石头砸进了湖泊里, 人群瞬间沸腾。
　　季开揉着头，身上也到处都疼，可他顾不上了：“毁不掉？他在我们的脑子里？”
　　“是，法涅斯通过信号连接我们的大脑, 可以调用任何人的大脑运算能力, 人力无法反抗。控制台是唯一能让法涅斯自毁的东西, 已经被我炸了。”
　　人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有人大喊：“怎么可能！”
　　“联盟违反了隐私条例！”
　　“我们究竟在拼什么！”
　　到处混乱一片，娄闻眉头皱得死紧：“没想到法涅斯的核心竟然是这个，当初建的那帮人简直是……”他半响才吐出一个形容词，“疯狂。”
　　季开竟然没有出声，他竟然还在思考, 娄闻问他：“你在想什么？”
　　“我在思考那些人在想什么，顺着他们的思路, 或许有什么突破。”
　　季开自顾自说：“如果是我要建法涅斯这样一个中枢系统, 最大的难题是恐怖的计算量和个人隐私问题, 我需要一个绝对不会泄密又有可怕运算量的机器。”
　　“唯一的, 也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案, 就是人类的大脑, 我早该想到的。”
　　关岁理和周围人听着，仿佛真的跟上了当初设计者的思考, 试图寻找最后一丝的希望。
　　季开依旧在说：“当然我也需要相应的控制手段, 人脑无法更改, 我需要设置一个外部的控制器, 并进行绝对的监管, ”他忽地抬头, “控制器丢失的意外没人承担得起, 我绝对会确保，只有一个。”
　　周围人听着心更沉下去，季开分析出的结果更验证了他们的失败？他们真的没救了吗？
　　他们有人已经绝望地躺了下去。
　　季开最后的一句话说得已经不高了：“杀死法涅斯有两个办法，一个是人类灭绝，一个是摧毁联盟每个角落的信号信号塔，人类回归原始社会。可两个办法，都没有可行性，我们根本做不到。”
　　季开第一次词穷，他闭了眼：“抱歉，这一次，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所有人心中的火几乎同时灭了，周围沉默得可怕。
　　甚至没人问，许多人已经走开了，他们在各处哭泣，有人狂奔，有人木然到一边排队接受干涉，周围已经乱了。
　　他们一路走来，无数次想要放弃，好不容易千难万险撑到现在，可是却得知他们的努力根本没有意义，只有崩溃疯狂。
　　他们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可是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
　　谁都知道未来只有一种可能，人类的意识将因为心理颜色干涉法而消亡，从此联盟无数个星系，无数人的头脑，都被一台机械掌控。
　　人类将死。
　　万种喧嚣里，关岁理竟然生出一种奇异的平静，他知道就这样了，只是随着这股平静，心里的一个冲动却越发激荡，他忽地抬头，精准地望向了季开的方向。季开也在看他。
　　对方的脸在无数神情各异的脸中显得那么清晰，他们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跟自己同样的神情，他们同时心里一动。
　　季开一字一顿开口：“可是我还想活到最后，到不得不死的时候。”
　　分明被法涅斯接管并不算真正的死亡，可季开说得那么认真，对于他来说，那就是死亡了。
　　他看着关岁理：“我知道，也有人不认命。”
　　关岁理同时想起来自己刚刚从塔上往下跑，那时候他其实清楚知道，自己跑下来也或许没什么用，可是他就是不愿意留在那里。
　　他那时候只有一个想法，他很想见季开，哪怕最后一面。
　　到了这一刻，无能为力都好像不重要了：“恩，我还是不想认。”
　　“法涅斯，隔绝！”
　　季开猝不及防出声，金色的笼子出现在他身边，几乎瞬息就成了一枚耳夹子，他在喊话的同时，就做了决定，站在了法涅斯的对立面，他跟关岁理一样放弃了所有的力量，也摆脱了法涅斯的控制。
　　他无比坦然：“不到最后一刻，谁说就死定了。”
　　关岁理刚要开口，旁边一道声音：“怎么忘了我们？”
　　娄闻和秦尚耳、谢涂他们带着一样的耳夹子，秦尚耳有点嫌弃：“这个样式真丑，不知道设计师是谁？”
　　娄闻确认了下方向：“我在那边有个庄园，风景挺好，我还存了不少酒，去坐坐？”
　　季开也不再跟他计较，所有人朝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他们预防着法涅斯的攻击，可先动手的却是黑塔的驻军，他们守在外围，一见人离开就把人拦住：“跑有什么用，都得跟我们一起留在这儿！”
　　驻军们扭曲着脸，早就不是之前跟他们对打时候的坦然。
　　没人管这些驻军现在是什么心理，他们直接动了手，没有了权限，他们竟然硬生生靠着拳头打了出去，没有人拦得住现在的他们。
　　到了园子里，娄闻打开防护罩，把追赶的驻军拦在了外面，一群人才筋疲力尽倒在了地上。
　　不知道多久，有人问：“法涅斯不动手吗？好安静。”
　　“法涅斯大概忙着干涉剩下的人吧。”法涅斯从来不会因为情绪受到影响，他的计算中总是最明白事情的优先级，只要外面的人干涉完毕，关岁理他们再怎么难缠也掀不起浪花了。
　　于是一群人又沉默了，娄闻觉得这么下去也不行，啪地爬起来：“不行，现在好像在等死。”
　　其余人齐刷刷看他，娄闻就进了屋子，拿了自己存的酒和各种小点心，还把一边的炉子点了，烤了只小羊。
　　味道传过来，其余人才感觉肚子空空荡荡，一个个凑到了炉子边上，瞧着里面的火候，顺手在桌上对着点心盘子你拿一块我拿一块，娄闻刚忙活完觉得饿了伸手一摸，几个盘子已经空了。
　　娄闻简直怀疑家里遭了贼，他一向温和的笑都有点挂不住，不过气都没处撒，还是认命进去搬新的点心。
　　出来之后那帮人已经围着炉子坐在草地上了，远处的夕阳烧得正烈，草叶苍翠，人都镶了一圈金边，显得都挺漂亮。
　　他觉得自己这个院子的景色确实很不错。
　　就是走上前，刚放下盘子，一瞅，一下子不知道哪里坐了。
　　关岁理和季开一块，秦尚耳和谢涂一块，总觉得凑过去感觉就不合适，剩下个不熟的叶申，一副别随便招惹我的样子。
　　他一个主人家，竟然没地方坐，最后还是回去炉子边上，看着火候算了，瞧着格外可怜。
　　关岁理瞧着娄闻的背影，他一向不注意这些也觉得不太合适，可还没喊人，季开拦住了他：“放心吧，娄闻故意的。”
　　“装乖卖惨可是他的好戏，能被人看出来的，都是装的，也就能骗骗你，你看除了你谁上当了。”
　　关岁理皱了下眉，果然秦尚耳和叶申都自在得很，他实在不理解这些人奇怪的行为模式，季开干脆打断了他：“不用管他了，他自己就能挺高兴。”
　　他视线停在关岁理耳侧，递出一块点心，关岁理接了，他却没撤手，抬高摸了下关岁理的耳夹子，对关岁理忽然多出的饰品很感兴趣。
　　关岁理竟然没拦，也没问他发什么疯。
　　季开破天荒诧异：“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关岁理慢慢吃点心，一块点心快吃完了才说：“一样的。”
　　季开呼吸停了下，拉着关岁理问：“什么一样，是一样觉得我戴着好看？还是一样高兴我们有一样的东西？还是一样想碰一碰我？”
　　关岁理只说：“秦尚耳说了这东西丑。”
　　季开却不在乎：“她的眼睛有问题，不管她，我们觉得好看就行，到底是哪一个？”
　　一边秦尚耳来了句：“季开你竟然嫌弃我的眼睛？你的审美能跟我比？”
　　季开根本懒得搭理，见关岁理不开口，一着急拉住了关岁理吃点心的手。
　　关岁理最后一口点心就在嘴边，可怎么都动不了了。
　　季开望着他：“你不想碰一碰我吗？我也是第一次戴这小东西，”他竟然有些紧张，“好看吗？应该挺好看的吧？”
　　关岁理实在动不了手，可也说不出口，半响，凑头过去吃完了最后一口点心，好像所有心思都在点心上了。
　　季开又问了一遍，就听关岁理终于咽下了那块要命的点心，语气严肃：“季开。”
　　季开不自觉用了些力，摩挲着关岁理的耳垂。
　　关岁理耳垂被摩得发疼发烫，看他：“季开，我们会死在一起吗？”
　　季开笑了，说着生死，他却格外坦然：“当然，我会陪你到最后一刻，你也会留在我身边，直到我们的呼吸一起停止。”
　　“亲爱的，我将爱你到生命的尽头。”
　　关岁理终于露出了一个笑，这几乎是他长久以来，第一次纯粹的轻松的笑，季开都看呆了。
　　关岁理也抬了手，去碰了碰季开耳垂上的那枚耳夹子：“我也一样。”
　　话没说完，身子一个失重，被季开拉到了怀里，铺天盖地的气息罩过来，彼此的温度互相传递，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两人逐渐同步的心跳中，他听见季开说：“亲爱的，是非成败盖棺定论，如果人类未来还有醒过来的一天，史书上，无论功过，我们的名字永远在一起，是毁是誉，我永远陪着你。无论如何，你我都再分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