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序列——by犬木日一 番外篇

　　白文学仔细观察起了这间屋子，这里东西多得不太像是雅可夫的习惯，跟他在十三楼的实验室几乎是两个样子。
　　墙角是关岁理翻阅的密密麻麻的资料和文件记录，除此之外，各种设备拥挤在四周，雅可夫铺在地上的毯子都只能可怜兮兮地翻卷起来。
　　可这样下脚都需要斟酌的地方，墙角却单独开辟出了一片泥土苗圃，里面生长着枯萎的植物，已经辨认不出是什么了，但白文学有种直觉，或许就是航天器外面刻着的满天星。
　　他走了过去，苗圃上面挂着一个像模像样的牌子：海灵植物培育研究所。
　　牌子已经落了一层灰，可想而知在这儿戏一样的研究所的主人走后，他粗心的男主人大抵对这地方束手无策，最后只能任由这地方自己落灰。
　　白文学直觉性地察觉到了这块牌子的松动，把牌子翻了过来，然后看见了这样一段话。
　　致我亲爱的雅可夫：
　　我想你大概是看不到这些话的，那我总算可以放心骂你了。
　　你夸满天星死不了，不愧是你喜欢的花，你的聪明劲头都哪儿去了，我改良它的时候你不就在一边吗？
　　你一定又在研究那颗能源了，算了，又不是不知道你。
　　我很喜欢你给我开辟的这间研究所，就好像我在生命的最后，还没有被抛弃一样。
　　我一辈子只会研究植物，可惜这个时代已经不需要我了，就像你，无论爬得再高，也看不见星星。
　　希望满天星在我走后，能陪着你，也希望你有一天，可以看见真正的满天星。 ——花匠海灵
　　可惜在闯关者们来到这座人类基地之前，满天星就已经消失了。
　　他也终于理解，为什么小小一盆花，会让走到极端的雅可夫收手。
　　那是她妻子为他培育的花，也藏着他毕生的愿景。
　　白文学看完，默默把牌子转了回去，这是雅可夫的私事，他虽然是为了调查，看到这些也有些越界了。
　　他又望了几眼那些植物的残根，继续在周围找着，实验台上的数据他看不太懂，桌角诡异地放了几瓶不同种类的饮料，味道不同，但都有提神的效果，应该是雅可夫为了集中精神准备的。
　　其余的设备都很专业，可也看不出什么名堂，这些都只能交给关岁理。
　　他来到了中央那个空空的透明密码柜前，这密码柜的锁已经被打开，凑近能闻到一股海腥气，伸手摸去，里面什么都没有。
　　只是，在他不小心伸手碰到底座，忽地，密码柜下方的底座啪地打开，升上来一个放映机。
　　闯关者们全数围了过来，除了关岁理，他好像对那些数据着魔了一样，一本接着一本翻阅，甚至都有些争分夺秒要把这里的资料全部看完的意味。
　　几乎让人以为他已经忘了自己要做什么，投入到研究里去了，可是暂时，还没有人上前阻止他。
　　他们于是就只好排除关岁理，一堆人挤成一团围着这个放映机。
　　白文学戳了几下，放映机也没有反应，他戳多了还险些触发报警装置，白文学心有余悸收回了手。
　　这时，一直沉默的小辫子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我好像见过这个锁。”
　　所有人看了过来，小辫子努力回忆：“就是之前我开画展，我以前也不是现在这样的，安保公司给我推荐的锁，好像是生物识别，要是识别错误，里面的东西也会跟着毁掉。”
　　于是没人再敢动了，里面万一有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呢？
　　这屋子整个翻下来，信息也少得可怜，跟他们一开始觉得，来就能找到雅可夫的落脚地的打算可不一样。
　　白文学叹了口气：“我先来吧，都收集到什么线索，一起说一说。”
　　“我这里调查到的雅可夫可能会去的场所有，他妻子生前的苗圃，但是这个大概率不存在了。另外，他可能会去购买饮料，没了。”
　　这发现，跟没有没什么区别，要是以前在队里，八成得挨批。
　　不过他已经很不错了，其余人一个字都没憋出来，老大愁苦地看着周围，就见一边的小团子搓了搓手，他总觉得这孩子有话说，忽然有种孩子出息了的感觉，一拍人的肩膀：“你找到什么了？”
　　团子好险没被他一巴掌吓傻，好半天才指了指头顶：“这个照片，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总觉得不太对劲。”
　　闯关者们抬头，于是发现，在雅可夫毯子的头顶上方，贴着一张小小的黑色的照片，要不是团子总爱抬头到处看，估计也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那黑色又不很明显，仔细看去，会发现上面蒙着一层蓝色的雾。
　　十分自然让人想到了辐射未散去的时候，人类只得时时刻刻生活在防护罩里。
　　团子感叹：“雅可夫先生真可怜，基地防护罩没拆的时候，他连星星都看不见。”
　　两百年的时间，星星都从人类的视野中消失，只怕都要怀疑星星是否存在了。
　　忽然有人拍了下手，说：“观星台。”
　　这么多眼睛看过来，白文学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咳了声：“我看海灵小姐给雅可夫写的道别信，里面有一句，无论爬多高，也什么都看不见，那应该他还会去一个地方，观星台。”
　　闯关者们眼睛一亮，随后又有些黯然，这人类基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个时候，让他们去哪里找一个对所有人都毫无意义的观星台呢？
　　“科勒知道。”
　　关岁理的声音从一边传来，他们才发现，关岁理已经站在了一边，手里还拿着几摞资料，他身后那些资料全部都有翻动过的痕迹，让人不敢相信这么短的时间，他就把这些全看了一遍，还能听他们说话。
　　虽然他们跟着关岁理出门的时候，也不知道他看这些资料，有什么作用。
　　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之前，关岁理径直打开了舱门，警戒线内外，科勒和愤怒的民众们，一齐看了过来。
　　目光同时变得尖锐和愤怒。
　　闯关者们默默后退，大佬，悠着点行不？
　　这样他们怎么跑啊。


第030章 观星台
　　科勒身边守着不少人, 他们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自己走了过去。
　　然后，科勒把他们带到了他在大楼外的家里。
　　被无数士兵簇拥着，穿过静静注视他们的人群时, 所有人都下意识停止了言语, 那是一种没有来由的胆寒。
　　只是, 一关门, 雅可夫的枪就指向了他们：“你们进航天器干什么？”
　　关岁理迎着那枪口，直视科勒的眼：“你们找到人鱼了吗？”
　　科勒眉头一皱，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恐怕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人鱼已经给这位长官制造了很大的麻烦。
　　关岁理：“我们的目的跟你一致, 但是我们需要找到雅可夫。”
　　科勒冷哼一声：“要是能找到他，我也不会在这里了。”
　　“城里哪里有观星台吗？”
　　科勒下意识看向了一个方向：“你是说, 他在那里？”
　　他似乎觉得好笑, 然后又叹了口气：“也是, 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关岁理他们拿着地图往外走的时候, 科勒就站在那里, 枪口始终牢牢地指着他们, 没有移开一寸，关岁理他们知道, 这个人还在怀疑他们, 这是他最后的抉择。
　　随时随地, 这个人都有可能反悔, 送他们下地狱。
　　他们的心每一步都紧绷着。
　　但最终, 科勒还是放下了枪。
　　他说：“见到雅可夫, 帮我跟他说一句, 对不起。”
　　科勒看着大门终于关上，外面的光断在了门外，坐在了沙发上。
　　他其实一直以来都很明白雅可夫的想法，他也敬佩雅可夫敢于担起人类未来的信念，但是坐在他这个位置上，有很多事情都不能自己选择。
　　不过，他把雅可夫修建发射塔的经费批给了船长，遭了那艘船，强迫雅可夫把发射塔建在大楼里，这其实已经是一种选择。
　　他们都明白。
　　他并不是希望人类投向深海，只是，航天器能装载的注定只有那么一小批人类，剩下的那些人怎么办呢？
　　倾尽全力努力生活着，然后在某一天夜里，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抛下，然后在资源枯竭中绝望地死去。
　　那太过残忍。
　　他就职时宣誓过，不放弃任何一个人。
　　即使那代价是所有人的覆灭。
　　他终生都将践行他的誓言。
　　关岁理他们狼狈地奔逃在路上。
　　观星台有了地图后并不难找，只是在他们见到雅可夫的同时，人鱼也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人鱼在见到雅可夫挂在头顶的盒子的刹那，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随后，一阵风从他身上暴虐地席卷出来：“一群骗子，人类真的是，从来都一样。”
　　在人鱼朝着观星台冲过来的时候，关岁理眼疾手快夺走了雅可夫的盒子，带着人跳了下去。
　　观星台被人鱼撞散，噼里啪啦的木块落在地上，掀起滚滚黄土，法涅斯的声音也随即响在脑海中。
　　【检测到关键任务物品，深海霸主的心脏，深海霸主使用后将自毁。】
　　使用？
　　这是人鱼的心脏？怎么使用？
　　但没有时间给他们多想，人鱼已经追了上来，关岁理把手臂上夹着的那堆资料丢下，带着人就跑。
　　只是离开前，他最后看着雅可夫，跟他说了句话：“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飓风吹过，所有人都跟着那个盒子钻进了巷子里，雅可夫呆呆地倒在那里，还有些迷茫。
　　他拿起身上的那些资料，这上面的每一个字符，全都是他一笔一划写出来的，闭上眼睛他都记得，把这个给他干什么？羞辱他吗？
　　这都是他这些年来，白费的功夫，简直毫无意义。
　　他气得把资料丢了出去。
　　关岁理他们奔跑在窄小的巷子里，头顶的天已经黑了下来，身后屋子接二连三被掀翻，里面的居民仓惶外逃，人鱼就追在他们身后。
　　人鱼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要不是他们借着这巷子，早就被追上撕成了碎片，但就算这样，身后的建筑被破坏的七七八八，过不了多久，他们也只有死路一条。
　　老大跑的时候往后看了一眼，险些跟人鱼对上眼，登时倒吸一口凉气，跑得比兔子还快。
　　“什么狗屁核心能源，拿了也不会用，就这架势，停下来就得死，还怎么弄？”
　　白文学也一头愁苦，拉了把落后的团子：“雅可夫能测试出结果，就代表有办法。”
　　老大力气大，负担也大，身上驮着两个小姑娘还拉了个小辫子：“鬼知道他用的什么法子，刚刚就该直接问的。”
　　关岁理终于出了声：“他不会告诉我们的，”这种毁掉自己毕生心血的事情，他不会做，“你们还记得航天器里有几瓶饮料吗？黄雯的笔记里也有。”
　　饮料？
　　黄雯的笔记里确实说过，她用饮料跟人鱼做交易，让人鱼配合她的实验。
　　“难道饮料里有什么东西？”
　　“甜味对于大多数生物都有吸引力，用这个手段并不奇怪，”关岁理跳上墙壁，躲开了人鱼砸过来的风，“只是我们最多只有一次机会，但是雅可夫的实验台上，有五种。”
　　“我们没有试错的机会。”
　　关岁理的猜想虽然听起来很可靠，但毕竟只是他的猜想，他们拿不出任何证遇s烟水据来证明这猜想的正确。
　　而且这猜想即使正确，生效的可能性也只有五分之一。
　　实在太冒险了。
　　但是也好过现在这样无望地奔跑，白文学下了决定：“我们现在回航天器？”
　　关岁理朝后看了眼，气疯了的人鱼死死盯着他手上的盒子，他点点头：“我会争取时间。”
　　白文学愣了下，但他知道关岁理的意思，在一个转角处，带着人就往旁边一躲，人鱼追着关岁理，往另一边饶了过去。
　　他们也不知道关岁理一个人，能在这样可怕的人鱼面前撑过多久，也不知道关岁理还能不能带着那个盒子回来，但那些他们都管不了了。
　　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快确认关岁理的猜想，从已经被他们翻得底朝天的航天器实验室里，找到那个唯一正确的选择。
　　这希望实在渺茫，但是他们也不得不做到。
　　他们迅速回到了实验室。
　　在其余人走后，关岁理带着人鱼又绕了一阵，最后，就连人鱼都震惊了。
　　虽然他的鱼尾巴在陆地比不上人类的双腿，只能乘着风行动，动静太大干扰太多，这就有一个地形的限制，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追上关岁理，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
　　城区大半房屋都在他的肆虐下倒塌，人们从一开始的惊慌到冷静撤退，再到现在，根本看不见一个人。
　　最深沉的黑夜到来，却被这震耳欲聋的响动破灭、
　　不过，也差不多了。
　　关岁理跳过一道断掉的墙壁，翻身避过倒下来的砖墙，他的呼吸异常急促，长时间的行动已经快要耗干他的体力，他感觉到，身后的人鱼放缓了些。
　　倒不是决定发善心放过他了，而是关岁理真的再无退路。
　　砖墙已经所剩无几，这样宽敞的地方，不管关岁理跑到哪儿，他抄直线过去，都能在一瞬间到达关岁理的身边，然后攥紧那个人的心脏，砰的一声，看着他在窒息中死去。
　　关岁理停了下来，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他喘着气，手上的盒子被汗水沾着，有些像要滑下去，他索性把盒子丢进了白大褂的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