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序列——by犬木日一 番外篇

　　意识彻底清醒，脚底也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他睁开眼来。
　　入目是一条幽深的巷道，指示牌通向尽头, 那是一块圆形的花园广场, 隐约能看到其上行走的一些礼服裙摆, 远远传来口琴轻缓的小调。
　　口琴哼唱着小调, 觥筹交错, 酒香和笑声未闻先到, 仿佛这里从来没有被十序列卷入过。
　　他顺着指示牌走去。
　　脚步刚迈出去，眼前忽然罩上来一阵黑, 一阵皮革中混合着酒气的香, 无孔不入钻进了他的血液肺腔, 有谁刚从酒场上跑了, 从身后蒙住了他的眼。
　　关岁理条件反射一个肘击, 可那人就像早有准备一样, 正好托住了他的胳膊手腕。
　　他听见一阵轻笑, 这人还跟着口琴的小调哼了一小段，果然是场上浸淫已久的老手。
　　他脑子里几乎下意识就冒出了之前那个boss的那张脸，果然，那个熟悉的声音贴了上来，陌生的温度熨烫着耳廓，托着手腕的那双手探向了他的手背。
　　“小声点，被法涅斯发现了，我可是会被关起来的。”
　　那双手轻巧地点在了他的手背上，关岁理瞬间抓向他的手腕，可以预见，一旦被他抓实了立刻就会是一记过肩摔，boss无奈地缩手放开了他，关岁理终于解脱出来，他转过了身。
　　这个过程中，他也发觉了之前boss的意图，他的手指上，那枚黑珍珠的戒指又一次出现在了那里，圆形的珠子收敛着光芒，沉沉地坠着。
　　面前，跟他猜测的一样，让人头疼的boss先生站在那里，他一身黑色的西装皮鞋，甚至戴了双皮质的黑色手套，怪不得刚刚蒙他眼的时候，触感那么奇怪。
　　这一身乌漆抹黑的衣服包裹着他的腰线大腿，全身上下写满了骄奢，好像整个人都该站在什么高高的地方。
　　唯一不同的颜色，是他手腕上完全相反的白，那一块腕表一半盖在袖子下，仅剩的一半也足够醒目。
　　最关键的是，这是关岁理第一次真正看清楚了他的眼睛，之前他以为，这个人的眼睛跟自己一样，都是黑色，可如今到了阳光下，充足的光线散进他的瞳孔中，才发现他的瞳仁泛着一种剔透的茶汤色，可又染上了陈年的红。
　　更准确些，像是法涅斯颜色等级表中的第38级，代码#a03939，红海老茶。
　　在那颜色下，一圈一圈好像有什么向下盘旋着，叫人要往里陷进去。
　　可他一眨眼，才发觉那眼睛轮廓锐利，恍惚又是薄情的样子了。
　　“你为什么能醒过来？”
　　现在的状况明显很不对劲，根据他的观察，boss只有在受伤或者濒死的时候才能恢复意识，现在这才一开场，显然不太合理。
　　“听起来，你似乎对我之前不太满意？”
　　boss笑了，他知道关岁理在观察他，自然地摊着手更近了一步，他们的呼吸都好像缠绕在了一起：“要懂得感恩呢这位先生，要知道法涅斯封闭我的意识，对你们只有好处，不然你们可能一睁眼，哗啦，游戏就已经结束了。”
　　关岁理开始认真思考跟他打架的胜率，或许这样才是得到答案最快的办法。
　　boss显然也看出了关岁理的想法，识趣地退了回去：“开个玩笑，怎么说呢？这一关有一点点的特殊，法涅斯设置的那些人格，不太能应付。”
　　他似乎在斟酌措辞：“即使在这样的地方，金钱也确实能起到一些作用，尤其是大量的金钱。为了避免这种影响，在关卡前期，法涅斯会把异常富有的一部分人聚集起来，减少他们的资金储备，当然，顺便也扩充一下他自己的资金库。”
　　连一盒烟都买不起的关岁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一个剥削的关卡，可这一关的闯关者们，都非常擅长，”他的笑容里带着矜持，站得也更直了些，他说，“不巧，我也非常擅长。”
　　关岁理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boss如影随形的声音：“祝你好运，我的朋友。”
　　关岁理并不想和他做朋友。
　　街道并不长，十几步就到了头，将要拐出的时候，关岁理回头看了眼，boss已经消失了，他再不犹豫，直接走了出去。
　　比队友们更先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块树立在广场的巨大木板。
　　上面写着：今日烟草税率，百分之六十。
　　关岁理脑子里鬼使神差回忆起之前看见的那份增加烟草赋税的请求提议，陶天兵看见了一定开心疯了。
　　这应该是这座城的税率公告栏，关岁理忽视这丧心病狂的数字，终于来到了广场，一踏入，口琴的调子戛然而止，上面的五个人同时看了过来。
　　他们不约而同穿着盛装礼服，手上腕表的颜色集中在200到249级之间，好像是从哪个舞会上被集体拉了过来，其中一个人手上还端着一个酒杯，现在也一直没有放下。
　　这广场陈旧，斑驳的裂纹爬满了地板，喷泉也已经断断续续不出水了，可他们站在那里，满身的点缀着闪烁的碎钻宝石，就好像这里真的也能举办舞会了。
　　他们一派从容，笑容妥帖，像是根本没有经历过关卡的洗礼。
　　可一看就知道不可能，他们每个人身上的权限夺目闪光，清一色整整齐齐的序列三。
　　比闯过两关的关岁理还要高上一级。
　　就好像有谁特意筛选过他们的权限。
　　为了让他们能够应对不该出现在这关的关岁理。
　　这些人脸上都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礼貌朝关岁理颔首。
　　没有人说话，他们表情礼貌，可彼此之间的距离依旧遥远。
　　唯独躺在喷泉边半盖着礼帽的人朝他挥了挥手。
　　关岁理当然更不可能搭话，他从他们的序列三标志上移开视线，抬头看了眼头顶的7，显然他们这一关还有一个队友没有来到，这个时候还没有出现，这人在等什么？
　　以他的经验来看，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要这么紧张，大家都是熟人。”
　　气氛紧绷间，忽然有人说了话，盖帽子的人慢悠悠爬起来。
　　他本来躺在喷泉边，捧着口琴看起来快要睡着了，可越躺越觉得周围不对劲，才不情不愿出声做事，简直像是能多偷懒一秒钟都是一秒钟。
　　他盖在脸上的帽子终于落了下来，脸上那种别样的热情实在太过醒目，关岁理的法涅斯权限就是他亲手操作，才掉到了现在这个境地。
　　他曾经站在黑塔的最高层，是法涅斯忠诚的武器。
　　“娄闻？”
　　关岁理最初也该猜到，能被法涅斯特意开一关拉进来的，不会是普通程度的富有，他们的身份也不会低，彼此认识也就不奇怪了。
　　可就连娄闻这样的人都被拉进了这里，十序列计划究竟有多可怕。
　　“娄闻，他是谁？”为首的一个男人警惕问他。
　　娄闻随手拍了拍自己昂贵衣裤上的灰尘，慢慢朝着关岁理走了过来，他脸上惯常还有一种懒散，即使在这个地方也没有分毫改变，顺便回答了他们：“关岁理。”
　　于是在场所有人脸上，顿时露出了一种微妙又不可言说的神情。
　　关岁理手指下意识颤了一下。
　　娄闻就好像神经坏死了一样，根本没有看到这些人的表情，走到关岁理的身边，给他挨个指着认人。
　　“说话这个，里德尔，家里做实业的，喜欢管事，你想做什么可以找他。”
　　里德尔艰难恢复表情，抬着下巴冲关岁理点头。
　　娄闻又指了一位：“因思特，姐姐的企业是联盟的朝阳。”
　　因思特言笑晏晏，俯身行礼，大红的裙摆一翻，滚烫得夺人眼球，她抬头微笑，情意绵绵，可谁都被扫到，都情不自禁一后背冷汗：“娄闻，你还是这么会夸人，是想请我跳舞吗？”
　　娄闻敬谢不敏：“你知道我一向不参加这个。”
　　娄闻一起介绍最后两位：“丘娜，我们的小公主，还有她的骑士多格。”
　　丘娜人并不矮，可依旧仿佛小小一个，人站在那里仿佛一座精致的冰雕，微微提裙示意，淡蓝色的裙摆仿佛冰雪盛开。
　　她没有多余的表情，即使娄闻的用词不合适她也只是皱了皱眉。
　　倒是他身边的男生多格羞赫挠头：“娄闻，别乱说了，丘娜会不高兴的。”
　　娄闻微笑致歉。所有人心思复杂，娄闻就在这样的场面里介绍完了双方，刚准备继续说点什么，忽然，皮鞋的声音一步一踏，走到了广场正中央。
　　所有人禁不住浑身紧绷，迅速转头——
　　boss站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去拿了根手杖，对着众人做了个开场礼。
　　“欢迎各位，倒霉的闯关者。”
　　娄闻看到boss那张脸的时候，情不自禁深吸了口气，脸上急速地空白了一瞬。
　　这是……怎么可能？！
　　Boss并没有错过一瞬间的惊讶，可他依旧形容妥协，仿佛半点都不好奇那个与他有关的意外。
　　他收回视线，一视同仁地扫过在场的闯关者，手杖戳了戳脚底的土地：“诸位的任务很简单，从我手里买下这栋工厂就可以了。”
　　“售价，一千兆结构币。”


第053章 季开
　　一千兆？
　　即使在这些人的账户里, 也不可能有谁存放着如此之多的流动资金，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还有，工厂？他们的脚底下不是一座公园吗？怎么会是工厂。
　　难道有人把工厂建在了地底下！
　　他们互相示意，并不需要对话, 默契间已经完成了交流。
　　带头的里德尔站了出来, 他看着关岁理的时候都有种不自觉的傲慢, 可面对boss的时候, 明显谦逊了很多。
　　可这谦逊并不是因为boss的身份，他视线只落在boss的腕表上，眼中全然是对那纯白的敬畏。
　　可他又是疑惑的，拥有这种颜色的人，按理说他该认识, boss的脸他却始终辨认不出，甚至眼神示意了周围的人, 也没有得到答案。
　　但也不需要多在意, 这样一个人, 却替法涅斯行事, 受控于一个机械, 实在无法让人恭维。
　　这关卡也根本不符合他们接受的教育, 他看不出这样把人斩尽杀绝，到底如何才能做到利益最大化, 这人简直是叛徒。
　　甚至, 虽然他之前还没见过哪个boss或者npc能有腕表的, 但面前忽然出现一个, 也不能确认这就真的是个人。
　　那简直荒谬！这是个假人才是最合适不过的。
　　能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关卡里做boss的, 怎么可能是人。
　　可他依旧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微笑：“我想我们既然是闯关, 那就不应该制定一个无法完成的目标, 即使把我们这里所有人的金钱无偿捐献给某一个人，也达不到这个标准，这不符合闯关的基本法则，我想您应该清楚。”
　　“是吗？”boss饶有趣味，手指轻轻敲着他的手杖，语气中有种隐秘的恶劣，“那这位……里德尔先生，你是想怎么办呢？”
　　关岁理听到这话的同时，心中就起了不好的预感，可他刚打算上前阻止，却发现四面骤起了一阵气压，将他的行动全数禁锢。
　　那气压挤压着四肢，甚至喉咙中都压了一团气，出声都成了奢望。
　　他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不妙，下意识看向了如今的boss，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笑，关岁理心中一片冰凉。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明明已经醒过来了，却看起来比那些虚假的人设更加尽心尽力，更加真心实意想要闯关者们死。
　　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尽力挣扎也依旧无法动弹，他和序列九之间隔着巨大的鸿沟，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可他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这一关的boss，或许只会比之前那些，更加难对付。
　　里德尔被boss问了，尤其是这样的问话方式，他几乎习惯性地就要摆出自己的一套规则来，他的表情也瞬间切换成了谈判的架势。
　　“这个关卡，他其实有许多可取之处，但是我认为，我们依旧有一些讨论的空间——”
　　“够了，想活着就别说了！”
　　忽然，一句急切的话打断了里德尔的思路，里德尔颇为不满意地看向声音的源头，发觉那是站在边上的娄闻。
　　他几乎油然而生一种愤怒，难道优秀就可以随便打断别人了吗？对娄闻的忌惮也无法阻止他：“娄闻，我想我需要一点尊重。”
　　娄闻看向四周，沉然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尤其是boss，视线已经全数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他知道躲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他朝着boss靠近，他知道boss想要的就是这个，他刚刚的反应，一定早就暴露了。
　　是啊，有人能逃过这个人的眼睛吗？没有。
　　他离boss越近，看着boss的目光就越是复杂，他的笑容都难得淡了些：“法涅斯居然没有毁了你的眼睛。”
　　Boss下意识眨了下眼。
　　之前两关见到的boss都被削弱了眼睛的关岁理：“……”
　　法涅斯可能有一点冤枉。
　　娄闻转过了身，他很少严肃说话，这时候的语气却出乎意料地郑重：“我以联盟代理执行官的身份，在此告知各位，如果想活着，不要跟他说话，更……不要看他的眼睛。”
　　boss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变了些味道：“看来你认识我。”
　　娄闻语句不停，更大的可能是，他根本不想接boss的话：“他就是季开，你们的父母、我们的教科书都无数次提起的，九年前消失的那位联盟首席执行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