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竹帛——by一只小蜗牛 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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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绍不应,将手中箭搭在弦上,“你赶过来我试试。”
狄迈照做,伏低上身催动快马,将狐狸向右赶去。
刘绍连发三箭,每次眼看着就要射中,可这只狐狸十分机警,几乎不跑直线,跑不两步就要忽然变向,每次都与箭擦身而过,衬得刘绍这一手描边之术出神入化。
“算了,”刘绍一勒缰绳,找补道:“古人云:‘春不猎,夏不伐,以养山林’,今天不打了。”
狄迈还没放弃,催促道:“你赶它,我来!”
刘绍不情不愿地催马又上,座下那匹黄骠马撒开四蹄,鼻孔张开,大口大口地喷出热气,马颈上沁出薄汗,更显得皮毛油亮,被日光一照,直如傅了一层金粉。
狄迈抓了把箭在手上,连珠射出,前三支虽然没射死狐狸,但也差不太多,射死了地上的草。
第四箭时那狐狸大概是终于不堪其扰,决心弃世,转身稍迟,身子猛地一滚,被射翻在地,挣扎着站起一半,又跌回去,脖子一歪,就此不动。
狄迈策马过去,脚勾马镫,探腰下去伸手一捞,将它拿在手上,才见这狐狸嘴角除了有血,还有两道白沫,回头对刘绍笑道:“再不射中,它就要给累死了。”
他方才下探时,身体舒展开,窄腰长臂,有如流水,弹起身时,却如弓弦骤紧,虎豹扑出,引得刘绍吹了声口哨。
狄迈把狐狸系在马颈旁,“回去让何姑姑用它做条风领,给你冬天戴。”
刘绍也不和他客气,一摸马颈,摸见一手湿汗,松开缰绳,随口道:“就咱们两个围不住猎物,下次我带几个府里的家丁来。”
狄迈打马凑近了他,也放慢了速度,同他并辔而行,闻言皱眉道:“好容易找到一个地方,就咱们两个知道,干什么告诉别人?”
刘绍一笑,说:“你别动。”
狄迈当真勒住马,然后就看刘绍打马绕着自己转过一圈,不禁奇怪道:“做什么?”
刘绍笑道:“我刚给你圈了块风水宝地,我看你不如就在这儿称帝建国,做个土皇帝得了。以后这圈里的都算你的领土,找只蜗牛来,估计能爬上个半柱香,也算得上是幅员辽阔了。”
狄迈闻言先吃了一惊,转念想到此处没有旁人,不禁失笑。
他刚与刘绍熟识时,没少惊讶于他明明身为皇亲,私下里说话却这么口无遮拦,许多话一旦传出去,长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不过天长日久,也习惯了,闻言反而顺势将脸一板,肃然道:“也好,看你也算有从龙之功……”
“还从龙之功,”刘绍插了一嘴,“这儿除了我,你都找不出第二个股肱大臣。”
他一面说,一面仍绕着狄迈缓缓打圈,却被狄迈一把扯住了缰绳。刘绍只得定住了马,随后听狄迈道:“你说册封你做什么好?”
“那还用问?”刘绍伸手比划一下,朝地上虚虚画出一道直线,“自然是要裂土封王。你这一亩三分地的,我也不多要,分我一半也就行了。”
“不妥,不妥。”
“你还挺小气。”
“不是,是我另有打算,总之不教你吃亏。”
“什么打算?”
“简单,”狄迈松开刘绍的缰绳,忽然探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随后打马就跑,声音远远传来,“册封你做皇后!”
刘绍骂了一声,忙去追他,仓促之间却赶不太上。他座下这匹黄骠马虽快,可狄迈身下那匹也并非凡马——最可恨的是它还是当初刘绍亲手送给他的。
刘绍气急败坏,瞄准了狄迈后背,将手中马鞭朝他掷去。
狄迈被他打中,不仅不恼,反而哈哈大笑,更加得意。
这时刘绍距他已只有不到两步远,伸手一够,堪堪能摸到狄迈的马尾,他怕用手一扯,狄迈座下马吃痛,反而跑得更快,因此只碰了一下,便即松开。
等又靠近了些,他脚踩马镫,弯腰在马上半立起来,曲起一条腿踩在鞍上,看准时机,一跃跃上了狄迈的马背,坐在他身后面,揽住他腰,笑骂道:“你刚才不是挺能占嘴上便宜的么,接着说啊!”
他先前跃过来时,其实狄迈一扯马头就能避开,但他怕刘绍跌在地上,这才没动。这会儿腰间吃痒,也硬气不起来了,忙道:“哎呦,不行、不行,痒痒痒……”
刘绍反而挠得更欢,“啊?是么,我看看。”
狄迈笑得喘不上气,把腰绷得石头一样,两手去拉刘绍的手,想要将他扯开。刘绍却在他腰间把得更紧,不依不饶。
狄迈拉他不开,缓下马拧身回头,架住刘绍手肘,想要反击,不料座下这匹马只吃草料,不吃狗粮,一怒之下,将两人甩下背来。
狄迈眼疾手快,忙抱住刘绍,赶在落地之前,垫在他身底下,和他一起摔在草地上。
刘绍赶紧从他身上撑起一半,关切道:“没压死你吧?”
狄迈仰躺在地,脸上发红,鬓角、鼻尖上还带点薄汗,说话时虽不带喘,胸前却一下下起伏着,两只眼瞳让白晃晃的日光一照,泛出透亮的浅棕色。
他两眼含笑地看着刘绍,恨不得连眼白都盛满了笑意,半是自吹自擂,半是邀功地道:“哈!反正我皮糙肉厚,倒不怕摔。不像有的人细皮嫩肉,身上一碰就是一条红道子。”
“哦,是么?我看看有多糙多厚……”刘绍从他怀中探手进去,抚在他胸前,不轻不重地揉弄一下,然后忽然下滑,在他腰间按了一把。
“哈!”狄迈又忍不住笑,长腿曲起,勾在刘绍身后,从草地上伸长脖子探起头,吻住了他,一只手伸到刘绍腰间,一把扯开了腰带,顺势扶住他的背,含混道:“你报复心真重。”
“你第一天发现么?”刘绍扬起头,同他稍稍分开,在他脸上瞧了一阵,也不说话,忽然嘿地一笑。
狄迈见他迟迟不动,心中奇怪,挺腰轻轻蹭了蹭他,“你笑什么?”
刘绍答:“我肤浅。”
狄迈不明所以,“怎么?”
刘绍不答,手上总算动起来,摸索着也解开了狄迈的腰带。
狄迈和他同年,今年才止十七岁,脸上有几分稚气未能尽消,但眉宇之间已锋芒初露。
但见他长眉斜飞,鼻梁高挺,凤眼狭长,不笑时从里面隐隐透出几分冷然之色,可这双眼睛一旦染上爱意,便能销金铄铁,连人带骨一块融了。
刘绍低着头。
初春的日光还远远算不上毒辣,这会儿却好像落了团火在他背上,他感到自己的脊柱沟里都窝了些汗,陡然生出一身的力气,连骨头都撑开了二寸,却困在皮肤底下不得伸展。
他看着狄迈,狄迈也看着他,几乎是同一时刻,两人一齐敛了笑。
狄迈忽地错开了眼,从脖颈间淌下热汗。
并非是他被瞧得不好意思。他瞧刘绍,从来瞧不到五个数,就要败下阵来。
刘绍这张面孔生得太过浓烈,就像是孔雀尾巴上的毛,像是白纸上打翻了重墨,像是一刀抹开白貂脖颈,从腔子里流出的第一捧血,像是……他也说不上来。
他只知道,他像是让人扼住了喉管,扼得不死,却也憋闷非常,身体里像是有火在烧,烧得他骨头打颤。
忽然,一滴热汗落在他脸颊上,狄迈下意识地转回头来,呼吸猛地一重。
烈烈白日晕成一只白圈,直照得他睁不开眼。
第003章 春风骄马五陵儿(二)
狄迈赤着上身,把猎物从两人马颈旁取下,分成一大一小两堆码在河边,刘绍的在左面,他的在右面,码好之后点了点数,回头瞧了刘绍一眼,不无得意地道:“好像差距不小。”
刘绍怕晒,已经把上衣披在身上,却不好好穿,腰带松松垮垮地一扎,让风一吹,随时就宽衣解带。
他闻言撇撇嘴,拿脚在地上拨拉两下,把两堆踢成一堆,“嗨,反正要一起吃,猎得少的还占便宜呢。再说了……”
他挑挑拣拣,选了只最肥的野兔,提着两只耳朵拎起来,扔到狄迈怀里,“你从小马背上长大,要是骑射比不上我,你也别姓狄了。”
狄迈接过野兔,沾了一手的血,也不在意,从地上摸过短剑,“蹭”地拔出,就地料理起来,笑道:“说到这个,还没和你讲。前两天我收到消息,听说我有十四弟了。”
刘绍捡了些树枝抱在怀里,往地上一扔,摊开手掌低头瞧瞧,转身去河边洗了把手回来,边把树枝踢成一堆,边感叹了句:“好家伙。”
他抬头在心里算了一算,“你父汗今年都四十有八了吧……身体还这么不错呢。”
狄迈笑笑,朝他耸了耸肩,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野兔的大半张皮已经被褪了下来,露出来的肉血呼啦的,还隐隐能看出兔子形状。
刘绍转开眼去,在身上摸摸,没找到火石,又在地上找了半天,才终于在一丛乱草中摸到,走到树枝堆前,啪啪两下打出火绒,熟练地吹了几口短气,将火生了起来。
“狄迈,”刘绍忽然问:“你来这边为质,已经八年了吧?”
狄迈抬起头,漫不经心地道:“是啊。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他虽然两只手上全都是血,甚至前胸也溅上了些,脚边上还有一滩看不出形状的内脏,可看着刘绍时神情温柔,让人一眼望去,觉着有种极不相称之感。
“没什么,”刘绍方才就是随口一问,下一句才认真了些,“那之后怎么办呢?总不能一直都在这边吧。”
国初之时,狄迈所在的葛逻禄部曾出了一个大汗。
这位大汗算得上是雄才大略,数十年间纵横草原,联结各部,后来更又筑城建国,称国号为夏,自立为国主。
再后来雍夏两国起了冲突,战事持续数年,双方死伤数万人,最终以雍国大胜、攻破葛逻禄王都金城、又杀其汗王而告终。
两国后来签订盟约,之后的葛逻禄汗虽然可以再回到金城,却从此不得再称王号,世代为雍国藩属,每一任葛逻禄汗登位之后,都需遣子入雍为质,持续至今,直到狄迈这一辈,也仍不例外。
草原各部,原本全靠葛逻禄汗以强兵征服,这才聚合在一处,群龙无首之后,自然而然地重又分裂成十数个部落,人心散乱,再难成气候。雍国也由此边尘稍清,这一清就是百余年。
可分合毕竟有时,百年的一蹶不振之后,草原上终于又出雄主。
如今的葛逻禄汗,也就是狄迈的父汗,除去孜孜不倦于造人之外,倒还真有些本领,即位之后不久,就对草原各部动起了手来,威势日大,眼看是要走百余年前的老路。
刘绍曾听他父王说起过几次,听说有些个部落被打得受不了,向雍国求援,可雍帝觉着草原之事与自己无关,并不太热心此事,只象征性地传谕葛逻禄汗,要他收敛,人家自然不听他的。眼看着葛逻禄汗日渐坐大,朝中渐渐有些担忧的声音,但始终没翻起什么浪花。
刘绍听说之后,心中暗道:绥靖绥靖,绥到最后迟早玩砸。
可他一介闲人,国家大事也挨不上他,这想法在心中转过一圈也就作罢。
狄迈皱一皱眉,片刻后又展开了,“以后的事谁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也是。”刘绍本来就心大,见狄迈已经料理好兔子,串在了细树枝上,乐呵呵接过来,架在火上,将刚才的念头抛在脑后。
狄迈站起身,“你先吃着这个,我还没饿,去河里洗个澡。”
他两下脱掉裤子,露出修长、结实的大腿,两腿上的皮肤比上半身生生白了好几个度,上半身又比脖颈白了几度,整个人界限分明地分作三层,看得刘绍禁不住在他背后暗自发笑。
狄迈一个猛子扎进去,溅起一串水花,眨眼间又浮起来,扶着头苦笑道:“忘了这水浅,磕到头了。”说着,一踩河床站起身来,水面才刚碰到胸前。
刘绍被他逗乐,大笑一阵,狄迈见他如此,也笑了两声,邀请道:“兔子还要烤一会儿呢,你要不要也下来?给你搓背。”
刘绍怕兔子烤焦,极有责任心地先翻了个面,才走过去,拿手试试水温,觉着还好,脱了鞋又拿脚试试,摇摇头道:“算了,水凉。”
狄迈撩了捧水往刘绍身上泼去,又好气又好笑地骂道:“娇气死你!”
刘绍侧身一躲,没躲开,被水泼在怀里,别说还挺凉快,也就不跟他计较,闻言忽地正色,“叫我豌豆王子。”
狄迈一愣,“什么豌豆王子?”
刘绍露出一个神秘的笑,“算了,你不懂。”
狄迈自和刘绍认识以来,总听他神神叨叨地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听到现在也习惯了,见状不再理他,自己清洗起来。
刘绍干脆在河边坐下,扭头给兔子又翻了个面,又转回来,正无聊时,忽然听狄迈问:“我身份特殊,旁人躲我还来不及,你怎么不怕?”
狄迈边洗边问,神情坦荡,全无半点怨艾之色,要说脸上有什么表情,也只是有些困惑而已。
雍夏两国近年来关系说不上糟,但也远远谈不上好,他身是葛逻禄的质子,旁人要么瞧不上他,要么觉着他可怜,看着他的眼神不自觉地透出些同情。旁人避着他,他自己也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只有刘绍不同。
刘绍漫不经心地往他身上也踢了点水,反问道:“我干什么要怕?”
狄迈已习惯了他的报复心,干脆躲都没躲,“你毕竟是皇亲啊……鄂王爷都拿眼瞪我多少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