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竹帛——by一只小蜗牛 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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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迈不理他,长臂一伸,把狄庆从地上拉起来。狄庆拍拍裤子,笑道:“四哥,服了你啦!”
狄迈在他背后一拍,给他送了下去,转头问:“还有谁来?”
贺鲁苍近来一直没有理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狄广已经同意了狄迈招募新军的奏章。
他怀疑狄迈和当初的韦长宜一样首鼠两端,表面上同他亲近,背地里已和狄广走到一处,对他颇为嫌恶,对着贺鲁齐摆摆手,让他上场。
贺鲁齐先前在军中就没少被狄迈摔过,本来不想凑这个热闹,但不敢违命,只得硬着头皮走到沙地上面。
狄迈把最外面一层皮袄脱掉,一挥手扔到旁边,不知道落到了谁桌子上面,他看也没看,两眼盯着贺鲁齐,对着他忽然一笑。
贺鲁齐更踌躇了,但既然上场,自然有进无退,高喊一声算作鼓劲,两步上前来,顶在狄迈身上。
狄迈张开双臂接住他,随后就见四条胳膊抱在一处,头交错开,各自腰背上用力,像是两头牴角的公牛,进一步、退一步,脚底下你踢我一下、我踢你一下,被踢的人踉跄两步,又迅速站稳,台下人每一见此就叫一声好,因为台上踢得越来越快,台下面也一声接着一声。
狄迈毕竟摔贺鲁齐已摔出了经验,轻车熟路,没用太久就找到了个机会,一矮身从他手臂下面穿过,一手抱住他腰,从后面扯住腰带,另一只手把着他肩膀,腰上使力,将他猛地一翻,提起来转过半圈,向下猛推,一把掷在地上。
但见得黄沙扬起,贺鲁齐身子一转,脸朝下、胸着地,打横摔出“咚”的一声响,在沙地间难得能摔出这么大的动静,大老远听得人直牙碜。
喝彩声又响起来,狄迈微微喘气,一视同仁,伸出手也给他拉了起来。
在他之后,又上来几个人挑战,狄迈倒是来者不拒,也不需要退下去休息,始终站在台上车轮战,把来人一一料理了。
刘绍坐在下面,口哨吹得腮帮子发麻,连喝了几杯酒,心想早知道平时少看点闲书,多出去耍耍,也这么出一把风头,岂不美哉。
像摔跤这种玩闹,贺鲁苍和狄广自恃辅政大臣的身份,自然不会下场,只在旁边瞧着。
小皇帝狄显今年八岁,让两人簇拥在中间,瞧得小脸通红,一个劲地鼓掌叫好,大失皇帝气派。
如果贺鲁氏在世,一定要瞪他一眼,然后他就会像只剃了冠子的公鸡般迅速蔫下来,失落落地规矩坐好,两手放在膝盖上,只拿眼睛看着台上。
贺鲁苍看着皇帝外甥那副兴奋模样,不由得又想起过世的妹妹,神情骤然委顿,也懒得管束于他,由他去了。
狄广没听过汉人的那句“望之不似人君”,但也巴不得皇帝出丑,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只瞧着狄迈锋芒毕露的得意之态,手把杯子转过一圈,微微皱眉。
“四弟,咱俩过过!”忽然,狄雄一推桌子站起来,大步走到沙地上面。
狄迈一愣,随后笑道:“难得大哥有这个兴致,小弟就得罪了。”
狄雄只冷冷一笑,没有言语,两步踏上,同他顶在一处。
席间给每人都发了一只橘子,这橘子十分地珍贵,刘绍把自己的吃掉,又趁狄迈不注意,去他桌上把他的偷了来,拆成一瓣瓣慢慢地吃。他正吃着,看狄雄上场,不由得一个劲地摇头。
狄雄本来就生得虎背熊腰,这两年又发了胖,身上的肉直往衣服外顶,腰带匝不住,绷得死紧,让人时常担心它会忽然崩开。
刘绍一面吃,一面寻思:摔跤这东西,技巧还是其次,体重才是第一,狄迈站在常人中间还算高壮,让他大哥一衬,简直瘦竹竿一般,这还怎么比?
果然,两人一挨上,狄迈就被狄雄推得后退了几步,眼看着站不稳了,随后,他左脚不动,右脚撤出一大步,像是根橛子楔进地里,腰往下一沉,身子矮下来,就此顶住了狄雄,再没移动一下。
两人互相扳着肩膀,猛地左一下、右一下地挣动,衣服上所有褶子全都一股脑跑到手掌心底下,隔着很远都能听见“嗤嗤”声响。
狄雄肩膀同狄迈顶在一处,头贴在一起,在他耳边低声道:“老四,我吏部的差使被拿掉,是你捣的鬼。”
他用的不是疑问的口气,反而甚是笃定。
狄迈忽然把着他两肩,将他猛地一推,同时自己后退两步,同他分开。
就在狄雄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狄迈忽然将衣服解开,随手一掷,衣服如大鸟般扑棱棱斜飞出去,露出里面赤条条、汗津津一副脊背,前胸仿佛张开的扇面,腰腹一起一伏,腾腾的白气直往外煞,两条手臂挂着汗珠,让周围一圈灯笼一照,亮粼粼好似金粉一般。
随后,他错一错脚,含胸拔背,矮身又上前来。
狄雄猛地叉住他肩膀,几乎将他顶飞出去。
幸好狄迈手在他背后把得很稳,又退出几步,趁着抬脚的时候,猛勾狄雄小腿。
狄雄膝盖一弯,脚掌动也没动,下一刻就将小腿绷得直了,就像是长进地里的一块石头,谁也别想搬动一下。
台下响起叫好声,台上两人谁也没听见,狄雄反过来也勾狄迈小腿,狄迈身子轻晃,同样稳住,只是脚底下总要移动数步才能站定。
刘绍单手拿着橘子,忘了往嘴里送,身体前倾,胳膊搭在桌案上,伸着脖子瞧。
狄迈毕竟要瘦一圈,被狄雄扳得东歪西倒,几次险些栽下去,幸好脚下踩得稳,每每身上一斜,腰上使力,又回正了身体,只是看着也没有什么胜算,顶多只是逼得狄雄脚底下动了几步,看来落败只是早晚的事。
他背上汗出得更多,镜面般地反着光,两侧肌肉鼓起来,显得脊梁骨深陷进去,每一动作,这里绷紧、那里舒开,清晰可见。刘绍把半只橘子搁在桌上,只觉隆冬天气里,竟然身上冒汗,肚子里面热气腾腾,上牙咬住下牙,两只手在桌子上攥成了拳头。
他自然盼着狄迈赢,但这会儿输赢都不重要了,无所谓,这会儿他只盼着赶紧吃完饭滚蛋。
忽然,狄迈在狄雄右腿猛踢一脚,狄雄脚抬起来,迅速落下,往左倾身稳住身形。
狄迈顺着他的力气,也往左使力,腰往后仰,海了一声,竟然抱着狄雄画出个圆。
狄雄脚上连挪,站不住身,跟着他转过一整圈,被狄迈按着腰直往下压,腿抬不起来,迈步时在地上一绊,终于一跤翻倒,跌在地上,向前擦出了足有一步远。
狄迈大吼一声,随后大笑,气喘吁吁,胸脯不住地上下起伏。
身材差距过大,谁也没想到他竟能赢过狄雄,见他最后这招佯攻实在漂亮,四周的呼喊声几乎将他淹了过去。
狄迈微昂着头,坦然受了众人赞叹,在四面八方的叫好声中,也朝着狄雄伸出一只手。
狄雄把他的手打开,自己爬了起来,冷笑着对他点点头,一言不发就下了台。
狄迈全不在意,反而笑了,抬高了声音问:“还有谁来?”
连问三遍,没人应声。
“那就多谢各位承让了!”他抱一抱拳,忽然转身,对着正首跪倒,“先前奉命所募新丁业已成军,西域诸部多有未宾服者,下官愿请缨以为前驱,扬我大夏国威,伏请陛下与二位辅政允准!”
第070章 同来何事不同归(三)
刘绍心里一跳:现在就提这事?
他和狄迈虽然亲近,但一直以来行事多有不同。
他喜欢先不声张,暗地里将事做得圆了,再让不相干的人知道。
狄迈则行事张扬,从不在乎会不会引人忌惮,谋事不喜曲折,估计如果不是刘绍力劝,这几年间他早“提刀上洛,痛陈利害”去了,哪里会同他们虚与委蛇到今天。
刘绍微微吃了一惊,但一来狄迈话已出口,阻止已来不及了,二来这话迟早要说,也不差这几个月,也就静坐不动,冷眼观望贺鲁苍、狄广两人作何反应。
贺鲁苍本来就心乱如麻,闻言一时大惊,暗道:放他出去容易,再想让他回来怕就难了。思及此不禁皱眉,想着须得想个法子拒绝了他。
但这是块烫手的山芋,且不说开疆拓土、远扬国威,毕竟是给他自己脸上增光,就说朝中人物,大部分在军中都有官职,一身的荣华富贵都系于兵戈之上,一听将有战事,各个眼中放光,他若是就此断然拒绝了狄迈,恐怕要失人心。
他明知道不能轻易放狄迈出去,可仓促间又没找好说辞,于是沉吟不语,想看狄广怎么说。
相比之下,狄广倒是淡然得多,神态如常地嘉奖了狄迈几句,称赞他带兵有方,又勤于王事,是国之栋梁云云。
紧跟着话锋一转,出乎刘绍预料,他不但没有当场拒绝,更没使拖字诀,竟然就这么答应了下来,只是说随军出征的将领还需朝廷斟酌。
按他所想,话说到这个份上,狄迈若是识相,就该拜谢退下了。
但狄迈竟不领情,反而不依不饶,当即追问了句:“不知要派哪几位大将随军?”
狄广不悦,皱起眉头,本想说句“此事朝廷自有打算,人选仓促间还定不下来”,不料狄雄忽然站起,冷笑道:“四弟,出兵在外劳苦非凡,我这做大哥的身上没有什么差使,闲着也是闲着,陪你走上一遭,如何?”
“此事以后再议!”狄广忽然从旁打断,神情有几分恼怒。
狄雄顿了一顿,拂袖坐下,瞧着狄迈,嘿然冷笑不语。
狄迈看看他,又瞧了狄广一眼,笑道:“能有大哥襄助,小弟自然求之不得。大哥有如此报国之心,原该嘉奖,王叔何必凉了他这一腔热血?”说完也不再纠缠此事,站起身来告退。
旁人将他衣服送来,他接过来穿上,迈着大步回到席间。
刘绍心中一动,拆下瓣橘子放进嘴里,又喝了杯酒,心思转过几圈,可面上仍是笑呵呵的,又和人谈笑起来。
等二人回府时已是子时过半,天上下起细雪,安安静静的,只能在灯笼光里瞧见。
进屋之后,狄迈挥去来侍奉的下人,第一句话便是:“狄雄好像知道了。”说完把两人摔跤时狄雄对他说的话复述一遍。
刘绍简单洗漱一番,坐在床边,正脱着衣服,闻言顿住动作,点一点头,说了句“那就对了”。
狄迈也解开外袍,坐在椅子上,咕嘟咕嘟把一杯热茶都喝下肚,叹出一口热气,“刚才冻死我了。”
他知道这种事刘绍不会对他卖关子,所以听他说了那一句,也不急着问,等着他一会儿自己给他解惑。
“寒冬腊月的,把衣服扒了能不冷么?也就你能干出这事。”
刘绍撇他一眼,果然接着又道:“你九叔刚才答应得那么痛快,肯定早就事先想过,觉着把你放出去,也有办法能制住你。”
狄迈换过衣服,一头扎上了床,裹着被子打个哆嗦,没接这话,又道:“冷啊。”
刘绍高度怀疑他刚才有意显摆,给自己冻出毛病来了,把手伸进被子里,在他身上一摸,不冷不烫,一切如常,正觉着奇怪,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出口,忽觉肩膀上一沉,下一刻被子已跑到他背上,狄迈抱着他笑问:“刚才摔跤你瞧了没?”
刘绍拿脚后跟想都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夸他厉害,故意不教他如愿,“啊,就看着两眼,后来他们一个劲地找我聊天,就没顾上看,你都赢了么?”
“少诓我,”狄迈不中这计,“你那口哨吹得笛子似的,当我听不见?”
“那你还问个什么劲儿。”刘绍呵呵一笑,说话间不由得也想起狄迈先前和人摔跤时的场景,身上有点发热,“别打岔,说你九叔的事呢。”
狄迈丝毫不以为意,冷冷一笑,拔出刘绍头顶的簪子,给他头发揉散,懒懒道:“他能制住我,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哦,是么?”刘绍意味不明地笑笑,“你九叔和你大哥重新拧在一起了,你知不知道?”
狄迈一愣,随后满不在乎地道:“我今天也看出了点苗头,但那又怎么样?”
“是不怎么样,不过提醒你该小心还是要小心些。”
刘绍说着,在他额头上摸了一把,见确实没什么事,正要把手收回来,却被狄迈捉住,放在嘴边啃了几下。
刘绍抽抽手,没抽出来,想着也不疼,就由着他去,又继续道:“还有一件事。”
“既然他俩又走近了,就说明先前你大哥受韦长宜挑唆的事,你九叔已经知道了。看你大哥今天的模样,显然已猜出这事你脱不了干系,这也就是说,你先前找你九叔求吏部差使的事情,他已告诉你大哥了。”
“原先这计能成,全靠两头瞒,现在他们俩坐下来互相一对,咱们做的那些事,就全露了出来。他们忌惮于你,恐怕比你想象的更深,你需得心中有数。”
狄迈“嗯”了一声,松开他手,“做都做了,让他们知道也无妨。他们也没几分能耐,无非就是在我军中插些心腹,想在关键时刻闹出乱子来。”
“先前在亦集乃,贺鲁苍不告而别,害我吃了大亏,我岂能重蹈覆辙?放心,有的是法子对付他们。”
刘绍见他心中清楚,点一点头,不再多说,反而在他肩膀拍拍,笑道:“好小子,你出师了。”
“还差些火候,恐怕需要先生多多亲身教导才行。”狄迈也笑,说完凑头吻上来,“你今晚怎么喝这么多,不怕明天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