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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好柔弱啊/佞臣似朵娇花——by马户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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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辞官是辞不了了,记忆也很模糊。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把和自己有关的事打探清楚。
  “大人,人都到齐了。”严敏道。
  一院子的人紧张垂头,等待着发落。
  “都到齐了是吧。”
  宁如深放下茶盏,坐正身子,清清嗓子道,“来吧,夸我。”
  “……”
  众人茫然抬头:?
  宁如深厚着脸皮重复了一遍,“夸本大人。”
  众人面面相觑了会儿,最后还是婢女杏兰最有眼色,飞快地捧场:
  “大人霞姿月韵,才高八斗,不愧为当年名动京城的金科状元!”
  其余人终于反应过来。
  一时间,溢美之词如花团锦簇满院盛放——
  宁如深听了半天,慢慢理出个头绪:
  “宁琛”尚未及冠,是当朝最年轻的五品官。幼年失怙,以一介布衣的身份高中状元,得先帝青眼,入翰林,一路平步青云。
  后来又在皇位之争中成功站队,拥立了现在的新帝李无廷。
  在外人眼里应该是风光无限。
  那“他”究竟是哪里得罪了李无廷?
  ……
  院中的声音渐渐稀疏。
  下人们搜肠刮肚,甚至连人多吃了一碗饭都拿出来做了番锦绣文章。
  宁如深抬手止住,“可以了。”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宁如深又道,“现在开始,骂我。”
  “……”院子里立马呼啦跪了一地!
  无人察觉的院墙外,趴伏着的那道人影也跟着微微一震。
  “小的不敢!”
  宁如深头痛,“都起来。”
  他看向瑟瑟发抖的一群人,想了想,开口道,“骂一句,赏一两银子。”
  十几张脸动摇地抬了起来。
  宁如深手里娴熟地剥起小核桃,“第一个开口的,赏十两。”
  下一秒,就听严管事声如洪钟地吼道,“大人,您是饿死鬼投胎吗!”
  宁如深,“………”
  ·
  宁如深花着银子听了一下午的骂。
  从一开始的求知若渴,到最后的神色麻木。
  ——基本全是些鸡零狗碎的琐事,明贬暗夸,画风越跑越偏。到后面甚至还有小婢女红着脸娇骂:
  “衣襟大敞,简直不、不守男德。”
  宁如深听得耳鸣眼花。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了半天没说出点有用的。找不到有哪些仇家,也不知道到底哪儿得罪了那位新帝。
  “可以了。”
  他疲惫地摆摆手,叫严敏将赏银分发下去,自己则走回主屋,“我去睡会儿,晚宴前叫我起来。”
  严敏摸着白花花的银子,无比虔诚,“是,大人。”
  …
  皇宫,御书房内。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跪在李无廷跟前——正是被派去跟察宁如深的锦衣卫,拾一。
  屋中早已屏退旁人。
  李无廷看向伏在前方的黑影,“说。”
  锦衣卫拾一磕了个头,将宁如深回府后的情形一字不落地汇报给了新帝。
  听到宁如深要求下人夸赞时,李无廷轻轻嗤笑了一声。
  但紧接着,又听拾一禀道:
  “夸完之后,宁大人就说:骂我。”
  “骂一句,赏一两银子。”
  李无廷神色一瞬变得古怪。
  拾一绘声绘色地学着严敏的姿态,声如洪钟,“那府中管事就问——大人!您是饿死鬼投胎吗?”
  李无廷端着茶呛了一下。
  拾一丝毫没有眼色,还在一板一眼地汇报,“另一婢女娇嗔——大人衣襟大敞,简直就是不、不守男德!”
  李无廷,“………”
  拾一,“宁大人面有绯色,悄悄拉上衣襟……”
  李无廷,“拾一。”
  拾一话音一噤,默默伏低身形。
  李无廷睨着跟前的锦衣卫,一时只觉得脑子被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塞了个严丝合缝,他压着眉心捏了捏山根。
  片刻开口,“出去,继续跟着。”
  拾一磕了个头。
  离开前又听帝王沉声,“还有。下次再说些有的没的,就不用回来了。”
  “……是。”
  ·
  宁如深一觉睡到将近傍晚。
  叩门声响起时,他脑中依旧昏昏沉沉。窗扉关得严实,屋内一片昏暗,恍惚之中他以为自己还在宿舍。
  宁如深支起身子,迷迷糊糊地唤着室友,“尔康——屋子里好黑,你为什么不开灯?”
  门吱呀推开,熟悉的声音回道,“大人,老奴是严敏。”
  灯烛被点燃,映亮了屋中的情景。
  严敏恭恭敬敬地候在床前。
  宁如深一下清醒了。
  差点忘了,他已经穿越到了另一个朝代。
  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伸手在被子上拍拍打打地找着,“尔康,我的衣服呢?”
  “大人的外衫挂在衣架上了。”严敏替他将云雁绯袍拿了过来,“还有,老奴是严敏。”
  宁如深接过衣服,拒绝了他的服侍,“好了,我自己穿。你下去吧,尔…严康。”
  严敏:。
  …
  入宫时,天已擦黑。
  晚宴已筹备好,四周红柱金梁,灯火通明。
  宁如深在内侍的指引下落了座,四周是翰林同僚,同最前方的那张座席遥遥相隔。
  过了会儿,圣驾才从另一边浩浩荡荡而来。
  李无廷身着玄衣,在上方落座。
  宁如深远远地朝他看了一眼。对方若有所觉,视线似乎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有些微妙。
  只是隔着炫煌的灯火与舞池,看得并不分明。
  宁如深摸摸下巴:大概是错觉吧。
  在几番礼乐和致辞之后,众臣渐渐放开了。酒过三巡,上方的帝王起身离开了宫宴。
  席间的气氛顿时更为热烈放松。
  宁如深四周的同僚纷纷端了酒杯热络地朝他敬酒:“听说宁大人从明日起就要伺候御前了,真是当朝第一红人啊!”
  宁如深:?又是谁打小报告。
  “哈哈大人就别装作不知情了!圣旨下午便下达了翰林院,我们可都知道了。”
  宁如深抿着酒一呛:原来是圣上!
  敬酒的朝臣来了一轮又一轮。
  宁如深端着酒盏喝得浑身发烫,正思考着怎么脱身,就听一声熟悉的讥嘲从跟前响起,“呵,告老还乡?”
  “……”他刷地抬头!
  耿砚端着酒盏站在他前面,一脸唾弃。
  挡箭牌来了!宁如深瞬间抓住了救命稻草,将人一把拉下,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自己席前,“什么,你有事要和我商量?”
  耿砚莫名其妙,“啥?”
  宁如深蹙眉,“隐疾?”
  “……”前来敬酒的同僚尴尬地对视一眼,三三两两散去了。
  耿砚反应过来,拍案暴起,“你他娘——”
  宁如深赶紧给他倒了杯酒,塞了颗核桃,“消消气,消消气。”
  “无耻!”耿砚骂完,又横了他一眼,“虚伪。”
  宁如深解释,“我真的有和陛下提出告老还乡,但他非要留我在御书房。”
  他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但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要脸。他目光一瞥,果然见耿砚袖中鼓起,拳头硬了。
  “……”
  宁如深叹了口气,“伴君如伴虎。”
  刀子般的视线减弱了一点。
  他又惆怅地晃着酒盏,“也不知我能苟到什么时候。”
  鼓起的袖子渐渐瘪了。
  耿砚想了想他的处境,“倒也是。”
  宁如深忧郁地抿了口酒:这孩子挺好忽悠。
  他趁着这档子转移话题,往上方空缺的席位看了一眼,“陛下怎么还没回来?”
  耿砚眼神怪异,“这你也记不得了?”
  宁如深眨了眨眼,“什么?”
  耿砚离近了点,小声道,“陛下应当是去长宁宫了,陛下的生母——娴太妃在世时就住那里。”
  ……
  晚宴将尽。
  宁如深听了一肚子八卦,又被灌了一肚子酒。热气和酒气从腹中腾了起来,熏得他眼花耳热。
  他起身离开了宫宴。
  举办宫宴的殿外有一处湖塘,掩映在一片影影幢幢的林叶后,清凉而静谧。
  宁如深坐在离湖岸不远的石块上吹着凉风散热。
  他伸手拉开衣襟,潮红从脖颈漫上脸颊耳根,粼粼湖光映入眼波。
  坐了会儿,隐约听见从小路的另一头传来德全的声音,“陛下,夜里凉,添件衣裳。”
  安静的夜色里没有回应。
  陛下?宁如深昏沉沉地站了起来。
  脚边的草叶发出窸窣一阵细微的响动。
  那头立即传来德全警觉的呵斥,“谁在那边!?”
  两排明晃晃的宫灯一下映亮了湖塘边的小道。宁如深迎着光看过去,那张绯红的脸和灼亮的眼睛蓦地闯入众人视线之中——
  清冷萧索的气氛陡然打破。
  德全讶然,“宁大人?”
  宁如深怔怔地没有应声。
  他看李无廷一身单衣站在夜幕里,抿了抿唇脱口而出,“陛下,可穿件衣服吧。”
  李无廷,“……”
  宁如深发丝散落,滑入敞开的领口,浑身都带着热腾腾的酒气。
  李无廷一看见他就想起了锦衣卫的回禀:
  饿死鬼投胎、不守男德。
  见人还没规没矩地杵在那儿,德全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忙不迭出声,“哎哟宁大人这是醉了,还不快叩见陛下!”
  宁如深这会儿脑子发懵,但话还是能听懂。他朝李无廷走近几步,脚下有些不稳。
  看得德全捏紧了拂尘,生怕他冲撞了圣上。
  宁如深停在李无廷跟前,行了个晃晃悠悠的礼,“微臣参见陛下。”
  李无廷垂眼看着他,“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吹风。”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李无廷面上看不出喜怒,“回去。”
  “喔。”宁如深眨了下眼,又迟缓地补充了一句,“臣告退。”
  他说完转身离开。
  绯色的衣角被风带得翩翻,银钑花带束着瘦腰。
  李无廷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语调平静,“回养心殿。”
  “是,陛下。”两排宫灯转了个弯。
  一行人刚走出几步,突然就听身后不远处的湖边传来一声“噗通”。
  噗通?李无廷转头。
  只见刚刚晃走的人上半身已经栽进了水里,正沿着湖岸“咕嘟咕嘟”地往下滑。
  “……”
  德全大惊失色,“宁大人!”
  宫人们也慌忙要跑去湖边,却忽然听李无廷一声,“慢着。”
  “陛下?”德全惊疑地抬头。
  李无廷眸光沉落,但也只是一瞬。
  很快他又瞥了眼那“咕嘟咕嘟”冒起的泡泡,捏着眉心恼火道,“……算了,捞人。”
  作者有话说:
  李无廷:佞臣当诛!
  宁如深:咕嘟,咕嘟咕嘟……
  李无廷:……算了,捞人。


第5章 暗中打探
  宫人们手忙脚乱地将咕嘟冒泡的宁如深捞了起来,压出积水。
  宁如深被平放在地上,还没醒。湿发和朝服都紧贴在他身上,面色苍白如玉、嘴唇透着病态的红。
  李无廷看过一眼,“传太医。”
  “是,陛下。”德全指挥着宫人,四下一望,“先将宁大人抬去……凉亭那边。”
  几名内侍小心地将人托起。
  一截皓腕从袖间垂落。经过李无廷跟前时,忽然听帝王开口,“等等。”
  李无廷默了一息,“送去偏殿。”
  …
  御书房的偏殿中。
  宁如深被放在榻上,湿衣已经换去。
  太医顶着李无廷的目光战战兢兢地替人把着脉,又施了银针。他正暗忖着圣上为何也在这里,就听李无廷问,“如何。”
  “回陛下,宁大人暂无大碍。”
  李无廷抿了下唇,“他的脑子,也一并看看。”
  太医,“?”
  “是。”太医不敢多问,只能谨遵圣意给宁如深看了看脑子。隔了会儿道,“宁大人先前应是颅中受损,难保留有暗疾。不过这次昏倒只是因为饮酒过甚、溺水受寒……”
  “朕知道了。”
  太医适时噤声。
  李无廷淡淡,“都下去吧。”
  他说“都”,殿内的宫人也不敢留,全跟着太医一起退了出去。
  德全拿捏不准,揣测着圣上的神色,“那奴才……”
  “在殿外候着。”
  “是。”德全忙一弓腰,低头退出去了。
  离开前,德全又朝静躺在榻上的人偷偷瞥了一眼——他想到今日御书房中的问话、临时调任的圣旨、还有湖边夜幕中那一声微沉的“慢着”。
  德全越想越是心惊,实在摸不透帝王的心思。
  当今这位圣上,对宁大人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所有宫人很快退了出去。
  偏殿内,一时只剩李无廷和宁如深两个人。
  宁如深身上搭着薄被,雪色的单衣快和他的肤色融为一体。他脸偏向李无廷这边,细长的睫羽脆弱地耷拉着。
  李无廷立在榻前,垂眸沉吟,“你这次又有何图谋……”
  躺在榻上的人眉心无意识地蹙了蹙。
  李无廷俯身,抬手将这张脸扳起来,“真把脑子撞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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