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龙——by辛格里

　　是他的错。
　　埃米尔心想。
　　如果他能早点下定决心，尤里就不会受伤。能让魔物伤害到他身边的精灵，简直是对自己龙族身份最大的侮辱。
　　他们龙族，就没受过这么大的气。
　　想到这里，埃米尔直接用半人半龙的身体，向魔族大军所在的土地上重重的打出一拳。尘土飞扬，魔物被声浪击出几丈远。
　　他不准备再拿人类的武器，因为它反而会令他束手束脚。
　　班森敏锐的注意到，埃米尔那边的情况。来不及思考，他们为什么会遭遇相同的问题。埃米尔的实力，便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
　　“厉害！”
　　比他强太多了。
　　班森一边略显生硬的使用龙尾，一边仍旧以人类时的习惯，用武器攻击魔物。
　　虽然看似发生了很多事，但实际上它们仅仅只是在一瞬间产生而已。就像电闪雷鸣一样，速度飞快的出现，而又飞快的消失。
　　埃米尔动了动耳朵。
　　班森的话，轻易传入他的耳中。
　　“接着。”
　　顺手，黑龙向班森扔出一个东西。
　　出于与埃米尔和尤里一同在雇佣兵团，以及红枫皇宫时居住的经历，班森习惯性的接住了它。
　　半人半龙的归来者定睛一看。
　　是一把剑。
　　“这……？”
　　“你用吧，我用不上。”
　　埃米尔无所谓的摆摆手。
　　黑龙刚才听到细微的断裂声。
　　“谢谢。”
　　班森收下埃米尔的好意。
　　他知道埃米尔不是自大，而是确实有能够自信的实力。不仅仅是刚才的表现，更多的还是龙族自身的强劲。
　　如果不是因为要保护安娜，班森也不会在还没能完全习惯龙族身体时，被动的参与战斗。不过埃米尔会注意到他这里的状况，也着实让班森有些说不出的感动。
　　当初他被不知名的药水变成龙时，他并没有携带武器。所以他现在的东西，只是随手从地上拿来抵挡魔物的破剑罢了。
　　不知道它之前被怎样，反正班森就拿它挡了一下，剑身上就隐约显露出裂痕。
　　想来过不了多久，整个剑便要变成碎块了。埃米尔扔给他的剑虽然灰扑扑的，看着有年头了。但实际上质量很好，甚至能从剑身上看出淡淡的寒光。
　　如果能勤加保养，多半不比皇宫特制的宝剑差。
　　“速战速决。”
　　班森听到有谁这样说。
　　是埃米尔。
　　“明白。”
　　他当然知道。
　　有了同伴与趁手的武器，班森也就不必再束手束脚。不管他们怎样，此时都是要保证其他人们的安全。
　　至于之后会不会被人排斥……再说吧。
　　埃米尔负责外围，班森负责内部。
　　即使相比之下，绝对是班森的压力更小一些。但单手抱着尤里，且用尾巴和另一只手暴打魔物的埃米尔，显得比拿剑的班森游刃有余多了。
　　黑龙看起来就像是戏弄老鼠的猫，而班森更像是被坚果打得手足无措的松鼠。哪怕那些魔物并不能造成伤害，班森也很难即使杀死它们。
　　很快，埃米尔先一步清扫完绝大多数的魔物。剩下的只有班森那里的残兵败将，黑龙一个摆尾便将它们一同打走。
　　“碰。”
　　一声巨响。
　　地上出现一个大坑。
　　里面装着所有剩余的魔物，它们都是被埃米尔那一下打进去的。
　　班森从地面上往下看。
　　效果相当震撼，这个坑大的略显离谱。
　　从他的视角，居然只能看到几十个魔物而已。

第 122 章
　　班森的后脑勺，滴出一滴冷汗。
　　就算埃米尔是他们这边的，但也让他有点胆战心惊。假如让他来，那是肯定做不到这种程度的。
　　可埃米尔做到了，甚至还显得极度轻松。似乎这样的攻击效果，对他来说非常常见一样。
　　班森默默回想，自己曾经有没有得罪过埃米尔。
　　班森：“……”
　　应该……没有吧。
　　他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了，或许可能八成大概……呃。
　　“好厉害啊，埃米尔。”
　　思来想去，也就只剩下对同伴的赞美。
　　如果他以后勤加练习，会不会也能像埃米尔一样？
　　正在帮尤里包扎伤口的埃米尔，听到了班森的话。
　　黑龙微微一愣。
　　“唔……你以后也会像我一样。”
　　假的，不可能。
　　他是黑龙，其他的同族无法与他相提并论。
　　只是想回应一下而已。
　　埃米尔感受到了班森的善意。
　　尤里轻笑。
　　所以说，果然就像预想中的那样。
　　埃米尔真正纠结的问题，是当初那些人类对他表现出来的恐惧。而年幼时的经历，令黑龙格外在乎来自于其他人的情绪。
　　如果以一种平静的态度，来对待埃米尔，那他就会像真正的人类那样，拥有显而易见的喜怒哀乐。
　　“做的不错。”
　　精灵突然发声，令半人半龙的两个都是一惊。
　　“你再休息一会儿。”
　　与略显惊讶的班森不同，埃米尔更在意尤里的身体状况：“不要说话，这会牵动你的伤口。”
　　由于埃米尔很少受到类似的伤，所以他对精灵的伤势非常在意。
　　对于龙族来说，没伤及内脏的都是小伤。像它们的体质，这类‘小伤’最多在一个晚上便会愈合。若是涂上药物，伤口会好的更快。
　　埃米尔不知道腹部受伤，会令尤里感到多大的痛处。他并没有忘记，精灵刚才细微的呼痛声。或许他的关心有些过度，但并非空穴来风。
　　尤里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我没事，过几天就会愈合。”
　　精灵没有故意逞强。
　　他们精灵族的药物很好。
　　哪怕体质不如龙族，也能凭借药物的辅助以极快的速度愈合伤势。不过埃米尔的在意，显然让尤里感到极为愉快。
　　所以尤里放任自己，倚靠在身侧的埃米尔上。埃米尔默默的靠近他，并且不动声色的调整自己所处的位置。
　　黑龙轻轻一动，便环住了精灵。
　　“咳……”
　　班森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睛，受到莫名的伤害。
　　难道说有什么能远程攻击的魔物，在刚才偷袭了他的眼睛？
　　“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没发现任何问题，班森只能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比起埃米尔，还差的太远了。”
　　可能是因为他的话语声，唤醒了周围安静下来的人们。小镇的居民以及那些来自红枫的平民，再一次像往常那样，发出平平无奇的谈话声。
　　——好似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
　　埃米尔注意到了。
　　类似的情况，他并非第一次遇见。
　　黑龙不知该作何反应。
　　其实比预想中的，要好的太多。
　　人们并没有小声谈论，反而以平常该有的声音说话。他们也没有提起非人非龙的他，而是就像保护他俩一样，故意避开此类话题。
　　如果只是一两个人，埃米尔或许会觉得部分人能接纳他。但换做所有人都不说话，黑龙就不能肯定事情的真相了。
　　到底是因为包容了他，还是仅仅略过这个话题，防止不小心将他激怒？
　　见到陷入沉思的埃米尔，尤里没有选择打断他的思绪。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能够让埃米尔真正走出那份阴霾。精灵只要保证，自己能够给对方安慰就可以了。
　　“太好了，我们赢了。”
　　安娜发现状况不对劲。
　　可这暗潮涌动的原因，她却并不清楚。
　　无论怎么说，至少称赞埃米尔与班森实力厉害，是绝对不可能出错的。
　　所以她装作丝毫不知情的样子，像曾经一样笑道：“我们赶紧回去休息一下吧，万一后半夜再有什么……也能及时调整。”
　　别看他们打了很久，实际上现在的天空中，才刚刚显露出完整的月亮。换句话说，不单单是天还没亮，而且是还没到午夜时分。
　　后半夜总是会比前半夜更加凶险，因为那是非人精神最充沛的时候，而人类却全都感到疲惫。眼下情况不明，小心行事总是稳妥。安娜并不打算等谁回答，这本来只是一句缓和气氛的转折话而已。
　　所以她继续说道：“班森……”
　　视线转移到他的尾巴上。
　　变成半龙后，班森的感官更加灵敏。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
　　“……安娜。”
　　他忽然有些紧张。
　　变成半人半龙以后，班森忙于对抗魔物的入侵，便来不及多想。现在那些事情结束了，他才惊觉自己身上的不妥之处。所有人都是正常的模样，唯独他与众不同。
　　纵使曾经生活在，最不信仰神明的拉迩胥国，班森仍旧会对未来感到一丝丝惶然。他不清楚他们会怎么看待他，也不知道安娜是否会像他们一样。
　　安娜当然会更在乎他一些，但如果这会令她为难，班森就只想默默的隐匿在阴影之中。她是人，他们不一样。
　　哪怕他不是自愿变成现在的模样，事实仍旧无法改变。他们不再是相同的种族，而她是人类中某个国家未来的女王。
　　或许情谊仍旧深厚，但他们之间已经不能再像曾经一样。
　　“我可以摸一摸……你的尾巴吗？”
　　安娜感知到班森慌乱的心情。
　　她隐约有所想法，不仅仅是对班森，更是对精灵旁边一言不发的埃米尔。
　　他们或许在尝试着，展现出一种无害的姿态。不再是纯种人类样子的他们，明明有碾压所有人的实力。却偏偏以一种堪称柔顺的状态，等待人类开口。
　　仿佛无论人类对他们做出哪样的‘宣判’，他们都会接受一样。
　　明明你们拥有，让所有人妥协的能力。
　　安娜又说了一遍：“它很漂亮……很锋利。”所以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紧张的神情呢？
　　可能在某个瞬间，安娜对班森与埃米尔感到害怕。但是当她发现他们的真实想法以后，她又觉得是自己过于紧张了。
　　他们的反应是可以被感知，并且被理解的。就算拥有与人类截然不同的身体，人类与非人类之间，也并不存在一个无法跨越的鸿沟。
　　“所以……”
　　她看着略显踌躇的班森。
　　“唔，可以。”
　　在安娜的视线里，班森无意识的挠了挠后脑勺。
　　他或许应该庆幸，她没有害怕他。
　　但。
　　“它确实是锋利的，所以你要小心。我觉得它并不好看，而且还很沉重……”
　　他在说些什么？
　　班森越说，越觉得自己愈发紧张。
　　龙尾毕竟不属于人类，他该如何向她解释，他身上发生过的一切？要知道即便是他自己，也对此了解甚少。
　　“他们相处的很好。”
　　不远处的精灵，将整个过程收入眼底。
　　“所以是否能告诉我，你在怕什么。”
　　尤里微微抬头，看着扶住他的黑龙的侧脸：“我能否与你一起，分担你心中的压力？”
　　他知道了。
　　握住精灵胳膊的手，下意识的用力。
　　没等到真的将对方抓痛，又或是留下任何痕迹，埃米尔就早早的收回力道。
　　“……为什么这样说。”
　　黑龙选择装傻。
　　而精灵则笑出了声音。
　　“你在逃避。”
　　用带着笑的嗓音，尤里轻声说道：“我想知道……谁曾经伤害过你？”
　　种种迹象，早在他们相遇之时，就已经预示着埃米尔心中的伤痕。
　　一条实力强劲的黑龙，独自离开养大它的龙谷。它没有选择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建造自己的领地。反而选择独自进入，其他种族生活的国度。
　　它想要从中获得什么，又或是获知什么。不管到底是具体的还是虚幻的，总之它一定有自己的目的。
　　黑龙就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他甚至被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生物接纳。假如那是它第一次接近他们，它真能做到如此完美？
　　联想到埃米尔会主动接近，属于精灵族的他。加上埃米尔从未在小镇的居民面前，显示出自己的与众不同……直面此刻状态异常的黑龙，尤里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为什么，你并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精灵从未听到过，任何龙族伤害人类的传闻。
　　“我……”
　　即使秘密即将被迫解开，埃米尔依旧没有选择放下受伤的尤里，独自逃离这个令他感到难以停留的地方。
　　其实他知道精灵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并且体能也恢复了不少。
　　“……我。”
　　直视那双天空般澄澈的眸子，埃米尔无法说出任何谎言。
　　这份哀伤或许仅仅是，他自己强加于自己的痛苦。假如他并不奢求融入人群，他并不会因此感到难过。
　　承认他们不同，放弃变成一个普通人的想法。或许从一开始，他的命运就会与现在截然不同。
　　他会成为龙族的王，而不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类’。

第 123 章
　　勇者觉得，面前的恶龙或许并不是一个邪恶的象征。
　　它冷静而又热情，它包容而又理智。
　　它并不像是传闻中的那样，疯狂而又无情。
　　“给你。”
　　一把剑。
　　勇者直视，那双宛若池泽般的幽绿色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