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by二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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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决的脸色甚至没有什么变化,他定定看着陈砚安,漆黑的眼眸里深不见底。
“为什么?”
周决沉声问。离婚声明里写的是“长期分居,聚少离多”,但谁都知道这只不过是说辞。周决也算半个娱乐圈的人,自然也知道。
陈砚安把视线从周决的脸上转开,又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了茶水。他抿了一口,茶叶苦涩,没有余甘。
“你是读大学的时候就知道我和靳卓的关系了吧?”陈砚安先问了一句。
周决点了点头。
陈砚安微微笑了笑,也没追究周决是怎么知道的,继续说:“你可能不知道,我和靳卓从小就认识,我们两家关系很好,我和他从小玩到大,说得上青梅竹马。”
周决没什么回应,只静静听着。
陈砚安看他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他考上大学之后我们就在一起了。交往四年,他大学毕业,我正好研究生毕业,就结了婚。我和靳卓认识时间太久了,也没什么热恋期,婚后就平平淡淡过日子,但我知道靳卓对我的在意,他确实爱我,我一直都知道,平时纪念日、节日什么的他从来都不会忘,有几次甚至在外地还赶回来给我惊喜。”
“我……”陈砚安皱了皱眉,好像有些难以启齿,“我也爱靳卓,曾经确实爱。我从没想过我们会分开,之前那么多年,我从没感觉到我们之间有问题,吵架肯定有,但很快就能和好。我一直认为我们是可以走完几十年的。”
周决依旧不作声,只静静看着陈砚安,他好像只是来倾听的,没有打算作出分析。
陈砚安又抿了口茶,呼出一口气:“具体是什么时候有的离婚的念头……大概是离婚前半年吧,那次他从外地拍戏回来。他回来的时候,正巧厂里的设备出问题,我在现场几乎不眠不休地待了三天,所以他回来好几天,我都没有时间好好陪他。靳卓因为这个很不高兴。他觉得他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们也那么久没见了,我却一头扎在工作里,对他不闻不问。”
陈砚安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周决慢慢地点了点头,终于有了表示,声音温沉:“可你确实走不开,你有工作。”
“对,我确实是因为工作。”陈砚安苦笑。他吸了口气,声音有些发涩,“所以当时靳卓说……说让我把工作辞了。”
陈砚安皱着眉,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不稳的情绪:“他说,我的工资也没多少,占时间,还不如辞了。他赚的钱够养我们两个人。”
很多回忆并不美好,很长时间以来,陈砚安都在避免回忆起这段经历。倒不是它太痛苦,而是其中夹杂着太多陈砚安看不清的东西,越理越乱,越想看清越深陷其中,一切真相都变得模糊,陈砚安就索性不去想。
但陈砚安清楚的是,那次争吵在他心里扎下了一根刺。
陈砚安没有抬头去看周决的神情,对面的人没有任何动静,他便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当时听他那么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我知道我们两个收入差距有多大,我一年的工资可能还算不上靳卓拍一部戏的零头。我一直以为这不是问题。这次吵架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靳卓之后没再提起过让我辞职的话。但那之后,我就觉得一切都不对劲,我看着靳卓,总觉得哪里变了,心里梗着很难受。”
“按理说靳卓只是在气头上口不择言,我不应该因为这件小事否定他,更不应该直接离婚。我就觉得,是不是我太过于情感洁癖,我对别人要求太高了。别人的伴侣都是相互包容,我却因为这么一件小事……”
“这不是小事。”
周决忽然开口打断了陈砚安。陈砚安抬眼看去。对面的人神色冷静,面上不辨喜怒。
“他不尊重你。”
周决的声音是有些低沉的,他这样说话的时候少了热乎气儿,倒真的有些“吓人”。陈砚安被打断也没有生气,静静等着周决接下来的话。
周决抽出一张纸巾,缓缓擦着手:“他没有尊重你的工作。你上班赚的钱不如他多,所以他认为,是他在养你。”
这么说其实是非常不好听的。周决说完才意识到,他看了陈砚安一眼,低声说:“抱歉,我说话有点重。”
“没事,你说。”陈砚安不怎么在意。
周决点点头:“他能脱口而出让你辞职在家,说明他没有意识到你在养活你自己。你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追求,你首先是你自己,其次才是他的爱人。他应该尊重这些的,这是价值观的问题,不是小事。”
“他忙于工作经常几个月不回家,也没有资格要求你随时能陪他。”
周决垂手把纸巾扔进桌下的纸篓:“还有,你说靳卓只是在气头上口不择言,我也不同意。”
陈砚安抬手蹭了下鼻子。
周决顿了顿,好像观察了一下陈砚安的情绪,见对方没什么异样,便说:“他能说出口这种话,说明他心里有这个念头。即使他之后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但有这个念头就足够说明问题了,想法本身就是不对的。这和刚才那个男人出轨的道理差不多,从他有出轨念头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婚姻就已经被他毁了。”
“我不觉得这是小事,更不是能商量解决的。你不用找自己的问题,错的不是你,是靳卓。”
周决说完便不再开口,静静等着陈砚安的反应。
陈砚安听完周决的话,只怔怔盯着周决,样子好像有些出神。片刻后,他抬起手捏了捏眉心。
周决觉得自己说话可能有些伤人,忽然有些局促起来,他抿抿唇说:“陈哥抱歉,我……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我一个外人可能不该说这么多……”
陈砚安看了周决一眼:“没有,我不在意这些。”
周决还想说什么,陈砚安拿起桌面上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说:“咱们走吧,我还得打卡,你下午还要排戏。”
说完也没等周决回应,便站起身,看也没看周决,径直往前台走去。周决看着陈砚安的背影,坐在座位上沉默了一会儿,也站起身,拿起手机离开屋子。
陈砚安付完账,正站在门口等周决,笔挺的水蓝工装,浆洗的领口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
听见身后人的脚步,陈砚安扭头往后看,对上周决的视线。
他还是像往常一样笑了笑,说:“谢谢你跑一趟。那我先回去了。”
陈砚安说完,转身就要走。周决情急之下拉住了他。
“陈哥。”
陈砚安被拉住胳膊,视线顺着向上看去,周决的脸上又浮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欲言又止。
“怎么?”
周决的手上用了力,犹豫着说:“陈哥,我……刚才那些话,你别在意,我不该说。”
陈砚安打量着周决的神色,一时间没有说话。周决心下都觉得有些不定,陈砚安弯了眼睛,说:“没事,我不在意。”
他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说:“路上开车慢点。”说罢便扭头向自己的车子走去,再也没有看周决一眼。
周决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陈砚安打开车门,迈进驾驶室。
他把手揣进夹克的兜里,小半张脸埋进夹克的拉链里,闭了眼,轻轻吸了一口气。
第22章 22
一连两天,陈砚安魂不守舍。
其实,那天中午,他算是逃走的。
周决说了那一番话之后,陈砚安的心绪忽然就很乱。有一些被遮蔽、他一直以来刻意去逃避的东西忽然被翻出来,搅得他心神不宁,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出岔子,便尽量维持着面上的平静,落荒而逃。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脑神经都去了哪里,只是在做饭、读书甚至开车的时候,会深思飘忽。
连邓年年都察觉了他的不对劲,说他被吸了魂儿。
陈砚安当时摇着一杯柠檬水,瞥他一眼,没作声。
周日陈砚安值班的时候接到母亲的电话,问他有没有空回家吃个饭。陈砚安说自己还在厂里加班,陈母便也没再说什么。
挂电话之前,陈母也忽然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陈砚安拿着电话的手一紧,故作轻松地笑道:“没有,怎么了?”
“感觉你情绪不对。”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为什么烦忧。或许是撞破了别人的外遇,或许是之后周决的话,或许是自己一直以来模模糊糊看不清、却突然呈现在眼前的真相,甚至或许是对自己曾经十数年感情的怀疑。
周一上班,陈砚安在车间看见了设备科的许工,也就是那天出轨男人的妻子。她当时正站在一台设备前弯腰查看着什么,时不时和旁边的工人笑着交谈。
陈砚安眼眸一暗,随便给林亦鸣交代了几句,抬脚向那边走去。
“许工。”
女子听到被人喊了名字,转过头。看到陈砚安后直起身,脸上绽出一个笑:“陈工。”
陈砚安也微微笑了笑。他看了旁边的工人一眼,问:“明达的合同是你在负责吧?”
许工怔了一下,好像没想到陈砚安忽然问这个,随即说:“是我,目前我们科的合同都在我这里。”
陈砚安点点头,说:“昨天明达一个负责人找我,说合同有问题,有些细节我不记得了,就来问问你。”
许工有些疑惑地眨眨眼,看了旁边的工人一眼,跟陈砚安走到了一边。
“什么问题?”
陈砚安微微低着头看着面前年轻的女子。许工年纪很轻,有些娃娃脸,乍一看上去还是个学生。陈砚安记得几年前自己去喝了许工的喜酒。当时,她温婉幸福地笑着挽着丈夫的手,两人在司仪的见证下毫不犹豫地说“我愿意”。
那不是誓言,违反了也没有惩罚,只是一个流程,或许甚至不能代表当时的心境。脱口而出很简单,没有人当真,起码新郎没有。
陈砚安总觉得有些不忍,他平复了一下情绪,说:“……其实不是合同的事。”
许工一愣:“……那是?”
陈砚安扶了一下帽檐,看着许工清清亮亮的大眼睛,下定决心。
“许工,我说这些可能不太合适,但我觉得还是得告诉你。”
许工更怔愣了,见陈延安一脸义正言辞,也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她没摸明白陈砚安的意思,大眼睛眨了眨。
“周六的时候,我在外面碰见了王工。”
许工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依旧莫名。
陈砚安说下去:“他……和一个女职工在一起。”
陈砚安就点到这里,其他也没再说什么。许工愣了两秒,明白了陈砚安的意思后,低下了头,又自嘲地笑了一声。
陈砚安以为许工起码会怀疑地追问两句,可他在对方脸上连生气的影子都没有找到,对方太平静了,平静到让他疑惑。
“许工,你……”
“谢谢陈工。”许工把从安全帽下掉出来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声音很低,依旧很温柔。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刚才见她的反应,陈砚安就猜到了这一层,但还是不免有些惊讶:“你知道?”
“嗯,前段时间知道的。已经在准备离婚材料了。”
许工很平静,看来是早就接受了这件事。
“你们谈过了?”陈砚安问了一句。
“谈什么?”许工抬起脸,微微笑道,“出轨没什么可谈的。”
身后的机器轰鸣作响,许工的声音轻细却有力。陈砚安点点头。
他和许工面对面站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安慰一两句,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倒是许工先笑出声,说:“那我先去忙了。”她擦了一下鼻头上的汗,走之前重复了一遍:“谢谢你。”
陈砚安说了句“应该的”。
陈砚安看着许工瘦瘦小小的背影,叹了口气。
心里憋着的事情说出去后,陈砚安以为自己心里放下了一颗石头,会轻松一些。
但事实上,他心里依旧梗着东西似的难受。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烦躁,完完全全是因为周决的话。
那天过后,周决再也没有联系他。虽说之前两人间的联系就算不上紧密,陈砚安也不会特意想着周决有没有给他发消息什么的,但他也知道那天自己的情绪不太好,甚至可能伤了周决。因此现在怎么看,陈砚安都是罪魁祸首。
有时候他看着微信列表里周决的头像,不断涌入的新消息把周决的对话框冲得越来越靠下,到后来要连划好几下屏幕才能翻到。
陈砚安照常地上班、回家,生活枯燥无味。唯一的调剂就是邓年年的酒吧。
这次陈砚安要了杯酒水,吧台小哥挺意外,但还是尽职尽责地给陈砚安调好了。干干净净的无色液体,只有杯口的薄荷叶做一点修饰,看上去非常寡淡。
就像自己这个人。陈砚安想。
酒精的苦涩混合着薄荷的苦香,陈砚安一口一口尝着酒水,感觉这个酒的味道,就算原本挺开心的人,也能喝出愁苦的意思来。
邓年年忙完,照例来吧台陪陈砚安坐着。见到他面前的杯子,挑眉一笑:“今儿又来消愁?”
陈砚安没搭理他。
邓年年让吧台小哥随便给自己倒了杯啤酒,问:“您终于想起我这儿来了?最近跑的倒挺勤,之前一连几周都没影。”
之前几周,陈砚安总是被周决约出去,也就没往邓年年这边来。
陈砚安咽下口中的苦酒,还没说话,邓年年又扎了一刀:“周决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