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by二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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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砚安轻轻吸了一口气。他抬手打开了车里的小灯,车里亮了,外面的灯光就显得暗淡了些。
“我们的关系不该再继续了。”
陈砚安透过挡风玻璃往外看,一些年轻人从酒吧进进出出,这条街上灯红酒绿,热闹非凡。陈砚安坐在车里,与外界隔绝,什么也听不到。
电话里静默一片。
周决可能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了一句:“什么?”
陈砚安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他微微提了一口气,很快地说:“周决,咱们现在相互了解、甚至是搞暧昧,都可以。但要是一段感情的开始就不道德、不对,那是不是也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电话哑了声音,甚至连周决的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陈砚安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周决的沙哑的声音传出来。
“……不道德?”
周决的声音带着点颤抖,但还是有些在状态外,他不明白自己怎么惹到了陈砚安,他显然没想到陈砚安用了这个词形容他们的关系,也没想到陈砚安会说出来这么重的话。
陈砚安压着火气,说:“你对我抱着什么心思,你心里有数。你觉得道德吗?”
周决好像没弄明白陈砚安的意思,一直没作声。
陈砚安摊牌道:“我看见了你给我设置的来电背景。”
电话里似乎传来了几声不稳的呼吸声。陈砚安知道周决估计是已经理清了来龙去脉,也知道自己猜出了真相。
陈砚安把手搭在方向盘上:“周决,我承认,我对你心动了,甚至在爱上你。和你相处我觉得舒服、踏实。但是那种事情……我接受不了。”
没有人会接受得了。陈砚安现在甚至不能回想过往和周决相处的点滴,那无疑是在往心口上插刀。
电话里的周决依旧没有作声,陈砚安也没再说话,静静等着。等待的片刻几分钟里,车里憋闷的气息弄得陈砚安传不上来气,他便降下了车窗。
夜晚的新鲜空气涌进来,陈砚安像溺水的人一样深深吸了一口。
过了很久,周决才说了一句:“……对不起。”
陈砚安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我不需要对不起。”
他的语气终于带了恼火。陈砚安很少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当下捏了捏眉心,说:“我现在脑子也很乱,咱们都冷静冷静。你有什么想说的了,随时打我电话。我可以等你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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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有点狗血,但狗血的时间不长,我会努力圆回来的!
第44章 44
剧院化妆间。
周决站在自己的化妆台前,盯着屏幕已经暗下去的手机,久久没有动作。
一旁的男生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他刚想给周决打个招呼告别,发现面前的人有些不对劲。
好像受了很大的打击,能站立着就已经耗费了全部力气。
男生歪歪头,小心地叫了一声:“小周老师?”
周决回过头,目光依旧是冷漠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男生攥紧了自己的书包带,瞬间觉得自己刚才的念头都是无稽之谈。
“……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周决轻轻把手机放在化妆桌上,淡淡点头:“嗯,路上慢点。”
男生走后,不大的化妆间就只剩了周决一个人。
他终于卸掉了全身的力气一样,双手撑在桌面上。手指死死捏着木制桌面的边沿。
片刻后,他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周决已经卸完了妆,恢复了寻常的模样。如果不仔细看,很难注意到他此刻的眼圈是微微泛着红的。他从小就这样,情绪起伏大的时候,哪怕面上不显分毫,眼眶总是透着桃红。
小时候,每次他不高兴,爷爷就笑着刮他的鼻子,说:“又要哭鼻子?眼睛都红了。”
可是他并不会哭,从小到大,他印象中,自己只有在爷爷的葬礼上哭了,流了泪。
可现在,他眼眶里实实在在泛起了酸。
亲耳听到陈砚安说结束的那一刻,他仿佛觉得自己的身体瞬间被抽离成了真空,周围的一切都丧失了意义。他看不到,听不到,感觉不到。只有脑子里恍恍惚惚飘荡着一个念头:一切都结束了。
痴痴缠缠数年的愿想,彻底结束了。
周决心想,他没想过瞒陈砚安,只是没想到会被发现得如此仓促。
仓促到一脚踏空,在人生最得意的时候跌入绝境。
他又想,或许还是他痴心妄想了。他选择暂时隐瞒就是怕陈砚安难以接受,但今天亲耳听到陈砚安淡淡地说出“不道德”三个字,那一刻,周决还是有一种被判了死刑的失重感。
手起刀落的畅快,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绝望。
陈砚安说,可以等他解释。但周决觉得,似乎任何解释都是无力的。还能解释什么呢?陈砚安发现了,一切都是事实,没有可解释的余地。陈砚安接受不了,他的态度就意味着结束。
化妆间里人已经走净了,四周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声音。周决眼睛酸得难受,抬手用手背轻轻按住了眼睛,揉了揉。
门外不知哪个房间正锁门,有人“砰”地一声关上大门,关门声震耳欲聋,在空旷的剧院里回荡。
周决轻轻吸了一口气,放下了揉眼的手。
*
陈砚安这几天心情很不好。
他在工厂给人的印象一向以温和著称,即使是心情不好或压力大,面对同事的时候也总是尽可能带着笑意。但这几天,周围的同事们都明显感觉到了陈工周围的低气压,他们猜测陈工家里可能是出了什么变故,便尽可能不去触霉头,甚至于和他说话都开始轻声细语。
余志和林亦鸣天天看着陈砚安的冰山脸,余志倒还好,不问不提;林亦鸣都不太敢和他师父讲话。
陈砚安这几天情绪确实很糟糕。
除了靳卓,他没和别人谈过感情,他也知道自己并不擅长处理感情关系。但在和周决的这段关系上,陈砚安自以为处理得很好:周决害羞,他挑明;周决温吞,他主动。他一个内敛的人,能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除了他一向的行事风格便是如此外,还是因为周决足够好,他足够喜欢。
正因为喜欢、心动了,他才愿意去挑明、去主动。没有任何人的爱意是廉价的,他在付出,因为觉得周决值得。
但周决似乎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让他人生三十多年头一次觉得自己愚不可及,被人耍着玩儿,像个傻子。
刚开始陈砚安还抱着一丝幻想,是不是真的像邓年年说的那样,这里面有什么误会。但当他质问周决,周决一句“对不起”,直接把他的一丝侥幸杀得一干二净。
那天之后周决没有再联系他,陈砚安心里越来越凉。
有天邓年年还甩给了他一个链接,陈砚安打开一看,是某个网站上话剧组的一个帖子,某“知情人士”爆料,周决在首演的第二天,主动向导演提出,要求换周萍的B角。
周决声称自己情绪太差,怕撑不下来全场,影响演出。然而周决的要求被导演严词拒绝,甚至于钟琦听说后,专门跑到剧院,拉着脸把周决叫到小黑屋里喝了一个多小时茶,外人不知道钟老师和周决聊了什么,反正结果是,周决没有再坚持换角的要求。
帖主应该只是剧院的工作人员,很多剧组的细节也并不清楚。这次《雷雨》的复排阵仗浩大,话题度也高,这个帖子一出,一些话剧爱好者议论纷纷。
有去看了首演的网友,说周决那天的表演很出彩,所以应该不是演出造成的压力;也有去看了后几场的网友,说周决的演技依旧在线,根本看不出情绪差。要不是帖主曝出来,根本想不到背后还有这么一件事。
受小白的影响,邓年年常年混迹在几个网站的话剧小组里。看到这个帖子后,他立刻想到,应该是与陈砚安有关。
陈砚安正拧着眉看帖子,邓年年给他发消息:【不是让你好好说吗?你俩吵了?】
陈砚安心头一梗。他回复道:【没吵。】
邓年年:【没吵周决心态能崩成这样?】
陈砚安也没想到这件事对周决的影响有这么大,说实在的,他当时在气头上,压根没考虑到周决之后十来天还有演出,这时候挑明可能会给演出造成影响。
陈砚安没回邓年年,把手机揣进了兜里。
当天下午就是季度总结大会,陈砚安和余志一起往会议室走,就像余志说的,这次的季度总结会主要是考核实习生的,决定谁留谁走,也顺带考核一些刚进厂不久的年轻职工。陈砚安和余志都是评委。
陈砚安他们厂规模大,要求也一向高。但这几年由于行业发展差,很多顶尖的高材生根本不会选择来钢铁厂发展,导致他们每年的招聘季都捉襟见肘,来实习的年轻人无论层次、能力都不能和以往同日而语。
年轻人一个一个地上去播放ppt讲解,过后评委会指出问题,或者提问。陈砚安的点评总是非常简短,却也一针见血。这一批的实习生实在不太行,一个个要条理没条理,要重点没重点。陈砚安本来心情就不好,现下在会议室坐着,焦躁简直直线上升。
余志也直叹气,眉头越来越紧。
轮到林亦鸣的时候,他战战兢兢地讲完了自己的报告,结束后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台下抱臂一言不发的师父。好在陈砚安听完他的汇报后,淡淡点了点头,大概表示了认可。
好不容易挨到快要汇报结束,有个男生插上优盘,打开ppt,点击播放后刚清了清嗓子开始讲,他估计是忘记取消自动播放,ppt一个劲儿自己翻页。
男生说了句“抱歉”,退出播放模式,在台上现改。
陈砚安看着幕布上男生好不容易找到自动播放的设置,终于忍不住了。他坐直身子,沉着声音问:“来汇报之前,你自己放过这个ppt吗?”
在坐的评委都没有作声。台上的男生尴尬不已,没敢看陈砚安,依旧俯着身子调整ppt的设置。
“你先别管ppt,不用放了。”
陈砚安的声音少见地有些冷。男生便只好站直身子,抿着唇站在幕布的一边。
陈砚安把两手放在桌面上交叉,直直看着男生,又问了一遍:“你之前放过你的ppt吗?”
男生摸摸鼻子,很小声地说:“没有。”
陈砚安轻轻吸了口气,眉间的纹路又深了几分。
“为什么不事先放一遍?”
“感觉自己肯定能过考核?”
陈砚安紧紧蹙着眉头,说话一点情面也不留,冷若冰霜:“谁给你的自信?”
陈砚安连着发出了死亡三问,让会议室的温度骤降了几度。男生本来微微低着头,闻言微微抬头瞥了一眼陈砚安。面前的男人神色冷峻,好像能看穿人所有的心思。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这儿实习。你要知道,台下坐着的这些人,全是行业的顶尖人才。我知道你可能看不上现在的行业前景,觉得不挣钱,没人来。怎么,没人来你就有机会了吗?”
陈砚安一字一句说得有力,也很不留情面,一旁的余志也忍了一下午,早就义愤填膺,现在被陈砚安这么一说,也激起了怒气,坐直了身子。
陈砚安依旧紧紧盯着男生,男生额头都开始冒汗。
陈砚安没打算放过他,继续道:“我们厂的产品,有多少是要走出国门,代表国家工业水平的。我们有多少研究员夜以继日地加班钻研技术,多少工人都在生产线上兢兢业业丝毫不敢马虎。你有什么自信觉得你自己水水这次汇报就能留下?你以为你学历高?这一圈人你随便叫一个出来,哪个学历都不比你低。还是你以为你能力强?”
陈砚安顿了顿,眼里少见地显出一丝讥讽:“你这个错误,本科生都不会犯。可见你的态度就有问题。”
陈砚安说得难听,男生脸上有些挂不住。
陈砚安丝毫没顾及男生的感受,他“咔哒”一声扣上中性笔的笔帽,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你以为国企就是躺平?我告诉你,我们厂从来不养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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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们别急!再等两三章……
第45章 45
汇报会结束,一行人陆陆续续从会议室出来,余志意犹未尽地拍了拍陈砚安的肩膀。
“陈工今天火力很猛,不符合你一贯的风格啊。”
“我什么风格?”陈砚安问。
余志摸着下巴想了想,最后言简意赅道:“如沐春风。”
陈砚安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
“但这一批实习生确实太不行了,我瞧着就第二个上台的女生还成。”余志说。
陈砚安点头:“她能留。刚才我问了副厂长,这一批实习生只留我们想要的,不凑人数。”
陈砚安和余志一边聊着,一边往办公室走。路上还碰见了许工。
陈砚安看见她,脚步一顿。听说许工已经走完了离婚手续,她前夫刚开始死活不愿意离,估计还想着在外人面前维持体面,但许工直接带着孩子搬了出去。于是两人没多久就扯了离婚证。
许工弯着眼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余志抬手笑道:“许工去现场?”
“没,一会儿开标呢,我得去。”许工把安全帽解下来,刘海上有几缕汗湿的头发,她随手拨了拨,笑着回答。
余志问:“什么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