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by二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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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陈砚安听一个话剧导演说,每排演完一部戏,就像走了趟忘川,几个月连续演完,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但走到头不能上岸,还要走回来。
周决微微笑了:“习惯就好。”
周决擦擦手,开始往小碗里剥虾,问陈砚安:“你喜欢什么戏?或者,哪个导演的?”
不同的导演一般都有自己的风格,很多人喜欢的不是某一部戏,而是某个导演的戏。就像有些读者读书不在乎作者,但有些人就是喜欢某个作者的所有作品。
陈砚安笑着摇摇头:“我都是看着玩的,不懂那些戏剧派系什么的,看戏也不挑导演。”
陈砚安努力回想着说了几个剧名,周决认真听完,点点头:“都是中央剧院的经典剧目。”
“对。可能我看剧还是有点看热闹吧,更看重故事,不喜欢形式过于高深的东西。我总觉得引人入胜的视觉效果有点虚,话剧还是应该靠故事内核吸引人。你们剧院以前的一些经典剧目故事都很厚重,所以我比较喜欢。”
陈砚安说完,见周决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觉得自己在一个专业人士面前有些卖弄了,便有些尴尬地抿了口茶:“我外行人看热闹,还是很肤浅……”
“没有,”周决很快打断他,说道:“好的故事确实是话剧的灵魂。前些年有些话剧过于追求形式前卫,抛弃了故事内核,也脱离了观众审美习惯。大家新鲜一时,后来也发现这种戏走不远。所以现在也有回潮的趋势了。”
周决耐心地解释,声音沉着却如山间竹林般干净,落入耳中十分舒服。陈砚安静静听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周决顿了顿,继续说:“但其实有些剧不需要完全理解主题,去感受就可以了。”
他紧接着说了几个剧名,建议道:“你可以试试看,说不定能对先锋话剧有改观。”
陈砚安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认真记了下来。
“好,我回去看看。”
周决点头,同时把盛满了剥好虾的碗往陈砚安这边一推。
陈砚安一惊,意识到周决的意图后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长到这么大,他就没被这么照顾过。陈砚安的脸莫名有点红。
周决抽出纸巾擦手:“没事,你好像不爱剥虾。”
陈砚安愕然。他从小就不喜欢用手指触碰食物,因此每次遇到虾、螃蟹这类需要剥壳的吃食总是一手用筷子夹着,一手小心翼翼去剥。
他回想了一下,刚才自己好像是用这种奇怪的姿势费劲八叉地剥了一只。
但别人辛辛苦苦剥了虾,总不能全进自己肚子里。陈砚安继续把小瓷碗推回去,硬着头皮拒绝:“怎么好意思让你照顾我,你吃就好。”
周决夹了一块豆腐,嘴角微微带了转瞬即逝的笑意:“真的没关系,我家里弟弟妹妹多,照顾人习惯了。”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不是很爱吃海鲜。”
陈砚安当然不信。
见陈砚安还是不为所动,周决只好拿过小碗,把虾往自己盘子里拨了一半。
他把碗重新放到陈砚安面前,用眼神示意。
陈砚安无法,只好道了谢。
周决见陈砚安动了筷子,便低下头去吃菜。
成年人相熟起来总是很容易,随便找一个话题打开,顺势聊下去就成了朋友。一般来说不爱说话的人都拘谨,但陈砚安和周决聊了几句就发现,这个人看似冷酷,但其实挺随性,眼神与言语都透着稳重的成熟,给人的感觉很舒服,一如他的外表。
陈砚安看着周决乌黑的发顶,恍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他问道:“我一直忘了问你,咱们两个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
周决原本在把汤匙往嘴边送,闻言,动作顿时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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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话剧院的一些设定,如果有和现实出入,也是为剧情服务,敬请谅解。
第10章 10
陈砚安后来想过,他参加过几次靳卓的朋友聚会,虽说他毫不意外靳卓的朋友认识他,但觉得自己对人家就算不熟也总该有点印象,可周决实在是面生。
毕竟靳卓带他去的私人聚会规模都不大,参加者都是靳卓圈内的铁哥们儿,所以这些人陈砚安绝大部分都认识。
周决这么一个陌生人,不仅认识他,还知道他和靳卓的关系,让陈砚安有些疑惑。
他又转念一想,自从靳卓上大学两人开始恋爱,期间陈砚安往戏剧学院跑过不少次,虽然靳卓对外不提他们的关系,但有可能好事者一琢磨,猜出来了?
眼下他真的是怀着几分好奇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周决缓缓放下汤匙,眉间微微蹙了起来,他微微低头,敛下神色,抿了抿唇。
陈砚安知道自己忘了对方有些不礼貌,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解释道:“因为你好像认识我,但我有点脸盲,经常记不住人……”
周决依旧低着头,不做声。
陈砚安拇指与食指相搓,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在婚礼上……”
陈砚安盘算,他与靳卓的婚礼,是两人曾经见面最有可能的场合了。毕竟陈砚安依稀记得,当年两人的婚礼,虽说规模很小,但靳卓请的朋友,一大半都是大学同学。
周决闻言,终于抬眼向陈砚安看过来。他微微皱着眉,定了几秒,才好似斟酌措辞,解释着说了一句:“我和靳卓的关系,比较一般。”
陈砚安瞬间明白了周决的言外之意:当年婚礼,周决没有受邀参加。
陈砚安点点头,心下大概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周决大概率就是猜出来他和靳卓关系的“好事者”之一。
见过他几次,看出他和靳卓两人关系亲密,之后得知靳卓和圈外人结婚,推测出结婚对象是陈砚安。
同时,既然周决和靳卓关系一般,那么周决昨晚帮他,必然不是为了靳卓的人情,这令陈砚安松了一口气。
他这边心思飞转,忽然就听对面的人又忽然开口。
“我上学的时候,演过你写的戏。”
周决语速很快,轻飘飘的,又带着干净清朗。他说完就低头又拿起了汤匙。
陈砚安闻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周决的意思。待大脑切换线路,迟钝转了转,反应过来后,顿时愣住了。
年代太过久远,陈砚安已经快要忘记了,他读书的时候,不仅参加过学校话剧社做编剧,有几个原创剧本还被戏剧学院的学生拿去演过。
他工作之前,通过靳卓认识过不少戏剧学院的人,其中不乏几个学导演与戏剧文学的学生。当时的陈砚安还沉迷于话剧,有时候写了剧本会拿给他们看,一起交流。
戏剧学院经常举行大大小小的原创话剧比赛,他们拿陈砚安的剧本排戏参加过几次比赛,甚至还拿过奖。
有的导演注重编剧的想法,排戏的时候就会把陈砚安叫过去,听听他的意见,因此陈砚安和不少演员碰过面。如果周决演过他的戏,又和靳卓是同班同学,认识他确实不奇怪。
眼下经周决这么一提,陈砚安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他失笑:“好像是有过,你们用我写的剧本。”
周决依旧低着头,“嗯”了一声。
陈砚安想了想又问:“你演的哪个戏?什么角色?”
周决的身子瞬间绷直了,握着茶杯的手也缓慢收紧,几根青筋浮现在手背。
陈砚安还在兀自回想自己哪几个本子被戏剧学院排过,几秒后,对面的人似是呼出一口气,随即抬起头来,有些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不记得了。”
“?”
这还能忘?陈砚安疑惑。
还没来得及细想,放在桌上的手机疯狂震动。
他低头看了一眼,是林亦鸣打来的。
想必厂里又有事。陈砚安对周决示意了一下,站起身到店外接了电话。
国企看似安稳,但陈砚安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毕竟一整条生产线,各种机器发生故障的事情时有发生,因此所有工程师手机全天不许关机静音,要保证随叫随到。
夜里两三点被叫到厂里处理故障,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
还好不是什么大事。林亦鸣今天值班,有份要上交的季度表找不到,问陈砚安在哪里。
两人说了没两句挂了电话。陈砚安收好手机转身,一眼就可以看到周决的侧影。
对方半举着茶杯,却迟迟没有往唇边送,好像在出神。
四周餐桌上的人低声絮语,周决身在其中,陈砚安却觉得,他无端生出了屏障,好像隔绝了一切。昏黄的灯光罩下,周决自己独独身处一个小世界。
一位服务员来添茶,低声向周决说了什么。周决这才回过神,放下茶杯,又把茶壶递给服务员。
陈砚安回到座位,两个人没有再继续之前的话题,随意聊了些别的。大多数时间还是在聊话剧,周决给陈砚安讲最近几年中央剧院排演的新剧目、设计的有意思的舞台形式。自研究生毕业,陈砚安几乎不再涉猎话剧,更没时间往剧院跑,但也没想到几年间中央剧院有这么大的变化。
好像也只有在涉及自己专业内的话题时,周决的话会格外多一些。
周决问陈砚安做什么工作,陈砚安说:“钢铁厂,电气工程师。”
周决说了声“厉害”。
陈砚安笑:“有什么厉害的,天天和机器打交道。周围人不都说工科生无趣?也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爱好。我这人就挺无聊。”
“你没有。”周决很快地说,陈砚安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对方低了头抿茶,补充道,“你们是实打实做技术的,社会发展还是要靠你们,确实很厉害。”
陈砚安看着周决一本正经的样子,微微笑了笑,说“谢谢”。
两人很快吃完了饭,走出饭店门,陈砚安问周决的住址,想把他送回去。周决说自己家住的有些偏,现在地铁还没停,可以坐地铁回去。陈砚安一再坚持下,他只好坐上了副驾。
周决报上一个小区的名字,陈砚安导航了一下,是一个年份不久的小区,位置确实有些偏僻,开车差不多要一个小时,但倒是和陈砚安家方向相近,算是顺路。陈砚安开了导航语音,发动了车子。
周六日的晚上,交通一向有些拥堵。陈砚安开着车走走停停,周决不知道为什么不再说话,只默默支着下巴,微微扭着头看向窗外。陈砚安忽然想到,这和昨天晚上的情景很像,只是开车的人变成了陈砚安。
陈砚安把车开到小区门口,周决解开安全带,扭头说:“谢谢陈哥。”
陈砚安笑着说:“客气了。”
周决转身开车门下了车。
陈砚安降下副驾的车窗,微微探身,和周决招手。
“以后有机会再聚,有事打我电话。”陈砚安说。
周决微微俯身,看着车内的陈砚安,也抬起手臂挥了挥,他好像也想要说些什么,却有些欲言又止。
陈砚安以为他还有什么事,便等了等。
周决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路灯的光,沉默安静,他面上一片冷静,可陈砚安莫名感觉到了,面前人好像有些犹豫和烦恼。
末了,周决并没有说什么,只最后说了一句:“有机会的话,请你看剧。”
陈砚安点头笑了笑,看着周决的身影进了小区大门,便发动汽车,重新汇进了车流。
晚上陈砚安回到家洗完澡出来,看见周决给他发的一条消息:【到家了吗?】
不得不说,这个人处事是真的很周到贴心。
陈砚安一手擦着头发一手回:【已经到了。】
周决很快回复;【好的,早点休息。】
陈砚安:【好,晚安。】
周决不再回复,陈砚安又拿出票看了看,微信上给邓年年汇报任务成功,随后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手里的话剧票设计的很漂亮。主体粉红,飘着桃花瓣,其中隐隐约约能看见两个线条勾勒出的人面相交叠,方向却是背离的。
一片绯红艳丽中,两个飘逸俊秀的字嵌在其中:千桃。
陈砚安低头盯着手中的戏票,想道,确实浪漫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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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剧演员和电气工程师这俩职业我都不算熟。有关电气工程师和钢铁厂的相关知识,是问的身边认识的人,可能也有出入,大家看个热闹。
第11章 11
陈砚安说自己的生活有些枯燥不是假的,除了日常工作之外,他的节假日活动匮乏得可怜。
许多搞工科的男生都有些宅,陈砚安也有这个倾向。但实在也不能怪他们,天天和机器打交道,时间长了确实不太适应活跃的人际交流活动,一个个拿出来都是社恐。
陈砚安虽说到不了社恐的程度,但也确实喜欢独处。本来他就是性格安静的一个人,和靳卓结婚后,靳卓常在外地拍戏,他时常一个人住,习惯了享受一个人独处的时间。
第二天周日,陈砚安上午去了超市,采购了些日常物品,又把家里打扫了一遍。午休过后拿了本书,靠在沙发上看。
下午读书的时候,邓年年打来电话。
“老陈,那票先在你那儿放着吧,我这儿临时有事,明天得出个差,尽量情人节前赶回来。”邓年年开门见山,语速挺快,“还有那车你也先开着就成。”
陈砚安说“行”。
陈砚安刚想挂电话,就听邓年年吞吞吐吐又问:“那个……我能问一下座位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