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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眼深处——by南窗雀 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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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个弟弟,总是淡然又反骨,天崩地裂也难以撼动,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样脆弱的时候很是少见,他印象里没有几次,每次都与母亲相关。
  张明寻停在门口看了几分钟,终还是心软败下阵。他轻叹了一口气,放轻脚步靠了过去,蹲下身用手掌贴了贴张深的额头,温度仍旧炽热烫手。
  他轻声问:“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退烧?”
  梅姨刚要开口,趴在膝盖上的张深嘴唇翕动,微弱的喃了声:“母亲。”
  张明寻一怔,梅姨鼻头一酸,没忍住又掉了滴眼泪,她慌乱擦掉,低声说:“林大夫说病理和心理都占一半,少爷总是什么都压在心里,受到过度刺激后出现这种情况。”
  闻言张明寻低叹一声,一双浓黑乌眸中蕴藏了难明的情绪。他轻柔擦拭掉张深额角泛出的那层薄汗,说:“梅姨,辛苦你这些天照顾小深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再说小少爷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不康复,我不放心。”梅姨满面愁绪,“可祠堂并不是养病的好地方,少爷伤势太重了,林大夫说要好好养养,不然这些裂开的皮肉会化脓。”
  张深迟迟不肯认错,父亲即便心疼也是怒火更多,无论家里谁去求,都只是一句那就病死在祠堂,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
  小半月下来,伤势愈合得慢不说,这能要人命的高烧一直难消,连林大夫都说了,再不退烧养病,就算到时候醒了,人烧糊涂了,以后也很难说。
  张明寻沉默了两秒:“我会想办法让父亲那边松口的,一定。”
  他坐在地上陪昏睡的张深待了会儿,这几日连轴转片刻都没歇下来,随便坐个地方眼皮都软塌下来,困意难抗。
  梅姨深知其中辛苦,心疼地催他回去休息,这几天还要辛苦。他强忍了会儿疲累,最后还是没扛住梅姨三番五次的催促,无奈地交代了两句离开祠堂。
  返回房间,阳台的风把张明寻吹清醒了几分,他坐在阳台的椅子上,修长笔直的双腿随意交叠在一起,脊背微躬,从桌底翻出压箱底的皮包雪茄盒,两指轻捻一根,利落娴熟地剪开点燃。
  乌沉雪茄夹在指尖,张明寻扯开领带,递到唇边裹吸一口,呼出浅淡薄雾。这短短一个多星期,比一年还要漫长疲惫,他其实很少抽,可最近实在烦忧太多,难以消减。
  茄芯不断烧燃,他一根抽尽,心里也有了决定,反手将雪茄碾灭在烟灰缸,吐出最后一口白雾,从手机最近通话中翻了个号码播去。
  电话过了很久才接通,张明寻不等出声,直奔主题:“我想和你见一面,明天下午三点,whale。”

第 82 章
  黎醒在幽闭书房里过得不分昼夜,每日昏昏沉沉的,连饭都不怎么吃,全凭着一口气过活。他像往常一样,枕着读过千百遍的《潮声》酣眠,寂静的暗室内突然响起铃声,惊得心头猛然一跳。
  他迟钝反应了许久,念着心底的名字,抱着期待抓过手机,可当看到那个有些熟悉的号码时,所有被施加的疼痛都加剧了。
  老实说,黎醒真的不想接这通电话,可那是张深的大哥,也是现在唯一能带给他张深消息的人。他沉思了很久,还是按下了接通,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打招呼,就被张明寻一句话打断,紧接着便是电话被挂断的声音。
  突来的见面邀约没头也没尾,就这么简单一句,连反驳的机会都没给。说不慌乱是假的,可一无所知真的太难熬了,黎醒既犹豫退怯又迫切地想知道张深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久无音讯,几百通电话都联系不上。
  所以明知明天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去。
  隔天黎醒提前了一个小时收拾得体出门,他裹得很严实,非常害怕小区外面有过激的粉丝冲上来堵他。好在小区安保不差,早就将那些闹事的人送去了派出所反思,出门的时候并没有遇见想象中的场面,这让他松了一大口气。
  whale是一家评价很好的咖啡厅,开在胡同巷子里,装修风格很有上世纪的韵味。
  黎醒到的时候门口站了位戴墨镜的黑衣男人,他脚步迟疑靠近,男人拉开老旧木门,丢了句张董在里面等你。
  踏入咖啡厅,浓厚醇香的气味扑鼻而来,黎醒却无意品鉴是不是好咖啡,一门心思都在左边的背影上。
  和初次一样眼惊,张明寻身上有着藏不住的矜贵不凡,举手投足都儒雅清逸,和见过的所有世家子弟都截然不同,这是有着良好家教才能养出来的品性气质。
  从前那些贵公子完全比不上,从根本上差了一截。埋藏的不自在又见缝钻出,叫嚣宣斥,用每一次嘶吼拉开两人身份地位,也时刻警醒着,告诉黎醒什么才是云泥之别。
  黎醒两步走上前,坐到张明寻的对面。那张脸和张深并不相似,大概只有四分像,张明寻的长相更凌厉,凤眼薄唇,总是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疏离和冷意。
  他轻扫一眼,抿着唇主动打了:“张董,突然约我因为什么?”
  “还是因为我弟弟的事儿。”张明寻没兜圈子,直言了这次见面的目的。
  黎醒早已料到,绷着脸生硬的回:“如果还是上次那套话术的话,您就不用浪费口舌了,这半个月我都扛得住,就算再来半个月,我也不会松口。”
  正巧点的咖啡上来了,张明寻端起其中一杯,并不在乎他的反应,吹着热气说:“我已经知道你是块硬骨头了,故技重施没有效益,所以我是来和你做个交易的。”
  “如果是关于老师的交易,我不会做。”黎醒摸着咖啡杯沿,试探道,“您不要在我身上下功夫了,还是说,您现在只能在我身上下功夫?”
  张明寻神色不变,浅酌了一口咖啡,说:“不用套我的话,你不就是想知道张深怎么了吗,我来见你就没打算藏着。”
  黎醒表情变了一瞬,眉眼之间难掩焦急,他抱着杯身,急切追问:“这么久联系不上,老师真的出事了?”
  “是啊,他马上就要没命了。”张明寻淡淡开口,像是在说一件无关要紧的事情。
  无论真假,这条言论都足够致命。黎醒瞳孔紧缩,咖啡没拿稳泼了半手,烫得皮肉立马泛了红,他却像没有知觉一样,紧接着杯把,垂下眼睑问:“那么严重的话,您还会有时间处理我,甚至不惜扔下身份亲自来见我吗?”
  张明寻手腕转了个方向,不轻不重地将咖啡放回桌上,半眯着眼睛射出锐利的眸光:“张深挨了几十棍家法,现在被关在祠堂里,高烧不退一直昏迷。你以为他是因为什么严重,又是因为什么迟迟无法好转?”
  啪哒——
  咖啡杯摔在木桌上,滚热的咖啡淌了满桌,液体顺着缝隙滴落在地。黎醒双手撑在腿上缓缓握拳,他眼神涣散失神,喃喃地问:“为什么?”
  “因为他在家发疯,为你顶撞父亲,为你不肯松嘴认错,为你甘愿舍了这条命。”张明寻撑着桌起身,每字每句都含了十足的怒意。
  每一句话都剪短黎醒一根线,当所有话语落到耳朵里,他像是彻底与这个世界隔绝,囚困在心里,失神的反复问为什么。
  “你说的没错,我是劝不了他,也逼迫不了你,你们都是硬骨头。”张明寻睥睨着黎醒,眸中情绪晦暗不明,一字一顿道,“可我只在乎我弟弟的命。”
  那一句话敲开了黎醒紧锁的心门,将他从心笼里强行拉扯了出来。他克制着发抖的双手,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思绪混乱地问:“怎么会一直高烧不退?去医院了吗?医生怎么说的?”
  张明寻说:“张深要是一天不认错就一天踏不出祠堂,你多久没联系上他,他就在里面关了多久,也反复烧了多久。”
  “那么重的伤不去医院,这不是要他的命吗?”黎醒眼睛大睁,拍桌而起,和倾身的张明寻脸对脸,立马被那威慑力十足的眼神震地移开了目光。
  他自认没理,偏开头鼓了鼓腮帮子,犹豫几番后问:“你是来和我做什么交易的?”
  “你不希望张深没命吧?”
  黎醒几乎是脱口:“当然了。”
  “那就请你离开我弟弟。”
  张明寻轻飘飘一句话,将黎醒最后一根线剪断,他跌回座椅中,手撑着桌沿艰难地消化着这一句话。
  紧接着,头顶又重新响起了声音。
  “娱乐圈你肯定混不下去了,我希望你可以离开北京,走得越远越好好,改名换姓从此消失在张深的世界里。”张明寻说,“我弟弟我了解,只要他找不到你,就算犯轴也于事无补,总会忘掉你的。”
  他重新坐下,说:“这是为他好,也是为你好,生活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会安排的。”
  那几句话不算很长,听到耳朵里却像是过了漫长的一生,每个字都要消化许久。消化完最后一个字,墙上分针已经走了两格。
  黎醒下意识紧捏着桌边,因为太用力指骨早已泛了白,他顿了很久才问:“要是我离开,他会好吗?”
  “会。”张明寻毫不留情扎下最后一刀,“无论是病情还是生活,都会很好。”
  黎醒没接话,撑着桌子缓慢站起身朝外走,手离开桌子没有支撑力的瞬间,身形忽然晃了晃,但很快就稳住了。
  休闲鞋踩过偏旧的木地板发出嘎吱嘎吱轻响,黎醒手搭在门把手上,拉开门,微风刮了满面,他逆着光头也不回,轻轻丢了一句话:“好,这个交易我做了。”
  “我会离开,但我不要你的钱,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他好。”
  走出咖啡厅,心在木门紧闭那刻就死掉了,黎醒现在就宛如一具行尸走肉,浑身麻木无知无觉。
  他在胡同口的墙上靠了很久,天气分明晴朗,可他的世界却又落入了黑暗,连最后一束光也被遮住了,如今伸手,不见五指。
  黎醒试探性地朝上空伸手,太阳穿过指缝,将修长五指照的透红。他眨了眨发涩的眼,这只手本来紧握着一个人,是他亲手松开了,所以往后也不会有人来抓住这只手了。
  离开胡同是傍晚,归家却已至深夜。
  黎醒反常地没开一盏灯,摸着黑走的磕磕碰碰,一路上绊倒了好几次,每次跌倒就默不作声地重新爬起来。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跌撞着找到了留声机摆放的位置,打开,随手挑了张唱片放进去,听着歌,点亮厨房的灯做起了晚饭。
  一首莫妮卡过后,带着故事感的男声缓缓响起,那低缓的旋律闯入耳朵,爬进了心里。那是首极其伤感的音乐,是黎醒总是深夜喝一杯咖啡爱听的歌。
  如果有一天
  我的信念忽然倒塌
  城市的花园没有花
  广播里的声音嘶哑
  如果真有这天的话
  你会不会奔向我啊
  音乐至尾声,黎醒失神一瞬,菜刀偏差两分,没入了手指半寸,鲜血顿时涌出,染红了刀片和菜板。他全身都是麻木的,连情感都木了,反应了好几秒才抱起手指,用水冲洗止血。
  水龙头关上,黎醒甩了甩混着血迹的水珠,手胡乱在围裙上擦了下,摩擦到伤口也不觉得疼,继续机械重复做饭的步骤。
  一顿简单蛋炒饭做完,黎醒端着瓷盘坐到餐桌上,静默地吃完了这顿晚饭。他把一切收拾妥帖,上楼换了身休闲行动便捷的衣服,把手机关机扔在床上,从抽屉里翻了些现金和卡塞到口袋里。
  他什么都没带,只带了重要证件和些足够生活的现金,就像刚来到这座城市一样,孤身一人,没有便利的通讯工具,只揣了一兜现金。
  他空手下楼,走到玄关处忽然停下脚步,绷着背转过身,最后看了眼一片漆黑的屋子。
  门开了又关,锁芯落下,那栋房子缺了人烟气,在深夜里孤独又寂寥,像被尘封了一样。

第 83 章
  张深感觉自己好像漂浮在虚无的世界里,在哪儿他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母亲看着他长大成人,见到了他心之所爱,一切都顺利而美好。可忽然之间,画面破碎,他的挚爱忽然变成了泡影,飘散到空中消失不见。
  美梦变成噩梦,他猛然惊醒,虚无缥缈的感觉被真实取代,身体不再漂浮,而是踏踏实实地落在床榻上。
  滴滴声徘徊在耳侧,消毒水的味道不断钻入鼻腔。
  张深缓眨双眼,朦胧的视线聚焦,透过挂水瓶看到了白色天花板,旁边放着精密的仪器——这里是病房。
  回神的一瞬,身体跟着恢复知觉,痛楚瞬时席卷了全身,疼得眼前一黑。张深绷着身子和天花板无声对峙,从昏沉许久的大脑里搜寻记忆。
  记忆和梦境重叠,张深瞳孔一缩当即要跳下床,刚动弹一瞬,脊背就如钢钉一寸寸钉入般,疼得难以忍受。他现在浑身绵软,四肢无力,连手指都使不上力气,根本难以行动。
  “少爷?!”
  梅姨从卫生间走出来,眼睛扫到病床时脸上闪过一瞬错愕,她脸上因欣喜染了层淡红,不敢置信地抬手捂住了尖叫,手中刚蒸完的热毛巾没了托衬,啪嗒落在了地上。她没管顾,两步冲到病床旁,语气急切又激动:“可算醒了,谢天谢地,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张深喉结反复滑动几次,才发出声音:“梅姨……”
  他太久没说话了,就跟生锈的发动机重启一样,过程很久,发出来的声音也难听。
  这声久违的呼喊,让梅姨眼睛当即就泛了层红,抹了下眼角说:“哎,梅姨在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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