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块钱——by日尧禾C

店内没几个人，小老板背对着他正在一笔一笔地记账，墙挂式风扇将他的发丝吹得一晃一晃的，白净的手肘被桌面磨得粉粉的。
答于听到身后有撕塑料袋的声音慢慢回头看，见狄存叼着一根滴水的老冰棍正在看他，余光瞥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有些讶异。
“吃饭了吗？”
“可以帮我炒份蛋炒饭吗？”
“行，你到这坐，吃辣吗？”
“一点点。”
狄存将塑料袋里的另一根老冰棍拿出来递给答于，一滴水从老冰棍的白色包装袋边沿溢出，答于望着狄存乌黑的眉眼，笑笑接过那根化了许多的老冰棍，他撕开包装袋捏着有些粘手的木棍将冰棍含进嘴里，冰冰凉凉的，甜味很淡。
“谢谢，很好吃。”
狄存望着答于秀气漂亮的脸、白净修长的手指，坐在风扇下方张开手看自己满是茧子的掌心，觉得小老板哪里都好看。
没发几秒呆，他就被小老板柔柔的声音叫住了。
“狄存，我打了盆凉水，你可以洗洗，散散热。”
“在哪？”
“水池边，那个粉色塑料盆。”
“好。”
他小心翼翼地搓洗指缝，一点点将指甲缝隙里的泥灰清洗掉，再三确认手洗干净后，回去坐下才敢把手放在桌上观察，他好像一手可以包住小老板的两只手。
“啪嗒”一声，小老板把蛋炒饭的盘子放在他面前，那双手又细又白，关节也粉粉的。
他看着坐在斜对面记账的小老板，舀一勺黄澄澄的米饭放进嘴里，小葱和鸡蛋的香味让他忍不住舀了一勺又一勺，有些狼吞虎咽。
店内就剩他俩了，风扇的嗡嗡声盖不住狄存瓷勺刮盘的声音。
答于听到声响余光时不时瞥向一旁的狄存，他越看越觉得狄存像大城市商场活动请的型男模特：又高又帅，还很有男人味，古铜色的肌肤更是给他添色不少。
最初他还觉得狄存像他前男友，现在却觉得前男友比不上狄存。
想到这，他唇角的笑意淡了许多。
“吃完了，小老板。”
狄存把盘子里的最后一粒蛋炒饭吃完，顺手将盘子放进一旁的洗碗盆里，转身发现小老板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桌上。
看着小老板恬淡的笑，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心跳有些加速。
他一口闷了温水，心想：果然不该先吃冰的，再吃热的，对心脏不好。
但他的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小老板的脸，直到小老板白净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漂亮得让他有些口干舌燥后，他才起身付钱。
“我明天中午还来，小老板。”
“好，过马路小心点。”
小老板起身又给他倒了一纸杯的温水让他路上喝。
狄存觉得此刻沐浴在小老板身上的阳光都温柔贤惠了许多。
回到员工宿舍，他将小老板给他的纸杯放进抽屉，想了一会儿又将纸杯拿出来放在床边。
下午施工时，工友看狄存一趟一趟去喝水，还特意将大水杯里的水倒进纸杯里一口一口地喝，都忍不住嘲笑他。
“小狄，越来越秀气了啊！”
“这么喝，养身体。”
狄存喝光纸杯里的水，仔仔细细将它用保温杯盖盖住，防止它被灰弄脏了。
休息时，小风扇、纸杯都成了工友打趣他的工具。
但他满不在乎。



第5章火腿片

凌晨四点多，小县城的郊区路灯的灯光闪烁不定。
答于站在巷口等洗碗的小赵来接他，昏暗中脚边时不时蹦过几只蛐蛐，他望着远处高楼照射的灯光，眼神有些坚定。
“机噶”一声刹车声在巷口响起，两人迎着夏季凌晨的热风往店面出发。
小赵的朝气蓬勃让答于望着低垂的柳树露出淡淡的笑，下坡时的热风将答于额前的碎发吹起，露出他清秀的眉眼。
“老板，你以后在这里定居吗？”
“会吧。”
答于站在青石板路上等小赵停电动车，他很喜欢这个小县城的凌晨，喜欢踏着青石板悠然慢行，感受着这里的恬静安逸。
他拉起卷帘门，和小赵一起把墙角的折叠方桌一张张搬出去。几趟下来就有些许的汗意，他洗净手心的汗水戴上一次性手套开始泡绿豆芽、煮茶鸡蛋，时不时错身方便小赵擦洗摆放厨具。
店外大树里生活的蟋蟀、蛐蛐叫个不停，为这宁静的清晨增加一分热闹。
雾气弥漫中，天空颜色渐渐由黑蓝转浅蓝，第一趟县城绿色公交驶过十字路口后店里迎来了第一位客人，繁忙的早晨就此拉开序幕。
“小老板，来大碗米线，不要香菜。”
“好。”
答于听到狄存的声音下意识抬头看他一眼，面上露出浅笑。只有狄存爱叫他“小老板”，其他的老顾客不是叫他“小答”，就是叫他“老板”。
他抓起一卷早上特意为狄存卷好的、比别人量多一半的米线放进漏勺再放进滚水里焯几下，轻轻提起漏勺滤掉热水将烫好的细米线放进大碗里，加火腿片时又刻意多给狄存舀了几勺。
“狄存，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今天周六，休息。”
他俩没寒暄上两句又来了一个顾客，答于笑着放下狄存的碗转身又回去烫起了米线。
狄存鼻尖还残存着小老板身上的清香，他拿筷子前望了一眼小老板被围裙勒住的纤细腰身，慢慢低下头喝了一口米线汤，边吃边看小老板被雾气染红的侧脸。
一筷一筷的米线下肚，他才后知后觉身旁的小男孩在看他，而且看了许久。
“你看我做什么？”
“你老看小答，羞羞。”
狄存没觉得他看小老板有什么羞羞的，他夹起一片火腿片放进嘴里咀嚼，边看小老板红润的唇瓣，边和小男孩说话。
“小答是你能叫的？”
小男孩被他的夹火腿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他看着狄存的碗表情有些惊讶。
“我爷爷就这么叫啊，叔，你碗里火腿片比我这多了好多！”
狄存闻言瞟了一眼小男孩汤水里漂浮的三片小火腿片，再看看自己碗里汤上漂着的、米线下面压着的数片火腿片，唇角微微抽搐险些压不住笑。
“我吃的大碗。”
“好吧，我下次也点大碗。”
小男孩嘟一下嘴巴，低头吃起了碗里的米线。
狄存吃完擦嘴放下手里的筷子，目光投向对面那人新端的大碗米线看他碗里漂浮的三片小火腿片，再次抬头看向小老板时他的耳廓红了。
他看着小老板温柔的侧脸，心想：小老板也是个爱讲人情世故的人啊。



第6章大麦茶

狄存付完米线钱没走，他在答于烫完米线放完香菜、辣椒后从他手里接过没盛米线汤的碗用勺子舀了一勺汤，并问一脸惊讶的答于这份要不要红油。
答于点了点头，就见狄存用略显青涩的手法盛了一勺汤，再撇一点红油端给客人。
他在狄存第四次从他手里接过米线碗时，笑着开口问狄存。
“狄存，你不去工地吗？”
“今天休息。”
“那我给你开份工资吧。”
狄存目光微微向下望着答于被水汽熏红的脸颊，对上答于温柔的眼睛，他低头掏出自己破洞的兜给答于看。
“不用。今天中午、晚上饭钱我就不付了。周末没发工资，我蹭两顿饭可以吗？”
答于被狄存这直白的翻兜动作逗笑了，眼睛笑得弯弯的。
“行，中午我给你做好吃的。”
他没拒绝狄存是因为店里这会儿的确很忙。有了狄存帮忙，他现在轻松了许多，至少找零钱的时候没那么慌里慌张了。
狄存比他想得能干多，帮他端碗、收碗、找零，成摞成摞地抱去给小赵，大大提高了店里的工作效率，这是他最轻松的一个早晨。
过了餐点，狄存从答于手里接走折叠好的方桌，一把把外面的六张方桌全搬进屋了，小赵倒掉洗碗盆的清水冲答于眨了眨眼睛，答于面上渐渐浮起一层薄粉。
他固定了墙挂风扇的方向，转身去给狄存倒了一杯大麦茶泡水，又抽出几张湿巾递给狄存让他擦汗。
狄存在答于弯腰点煤气灶时，轻轻摩挲了一下掌心里方才被答于指尖碰触到的地方，耳廓变得发烫。他摸了摸发热的耳廓，心想：这天气真热，小老板给他湿巾擦汗，真细心。
他捏着那几张湿巾擦掉脸上的汗水，又用它们反反复复擦拭指缝，却唯独漏掉了被小老板碰触的地方没擦。
“狄存，我给你炒份蛋炒饭，再做份糖水凉粉，怎么样？”
“好，我都可以。”
狄存喝光纸杯里的茶水，目光在店内游走最后还是停留在了小老板身上，视线快速掠过小老板被围裙束缚的腰定在小老板的侧脸上。
他视力极好，在午间阳光照耀下看清小老板脸上的绒毛，小老板长得漂亮，连脸上的绒毛看着都比别人清秀许多，鼻尖沁出的细小汗珠看上去也很可爱。
“我老板好看吗？”
小赵左手撑着下巴看狄存，小声调侃他。
“小老板长得好看。”
狄存觉得这是事实，不理解小赵为什么要调侃他，他在答于侧脸看过来时端起空杯子喝了一口空气。
小赵憋笑差点没憋住，他从盒里重新抽出一个纸杯给狄存又倒了一杯茶水。狄存将小赵给他倒的水倒进小老板给他的纸杯里仰头喝了一口，觉得满嘴都是大麦茶的清香味。
“你还怪挑的。”
“浪费纸杯。”
狄存呼出一口热气，觉得小老板店里即使没有空调也很凉快，因为他现在没有在工地上那么烦躁。
他想：这或许就是心静自然凉的作用吧。



第7章瓜甜

狄存床边抽屉里又多了一个纸杯。
……
天气太过炎热。
工友休息时都在看狄存2.5L的白色水瓶，看他水瓶里泡的大麦茶。
“你这泡的什么啊，狄存。”
“大麦茶。”
“你怎么现在过得越来越秀气了？”
“对身体好，大麦茶清暑解渴。”
“谁跟你说的？”
“小老板。”
狄存说得心情愉悦，他关掉小风扇倒了一纸杯的大麦茶一口一口斯文地喝，唇焦舌燥的感觉被大麦茶的清香压下。
“叮铃”一声，他盖住小风扇、纸杯跟着工友一起上楼继续干活，完全不将工友的打趣放在心上，鼻尖嗅到的都是大麦茶的回甘。
饭点铃声一响工友都走了，他垫后用湿布盖住沙子浇水降温，忙完这去冲水洗脸、洗手时发现纸杯被谁踩扁了，盖在毛巾下的小风扇也被谁蹭到一旁的污水里。
他收回视线继续洗脸，目光向下看着积水里自己紧皱的眉头，慢慢拧开水龙头抬脚踩进那滩积水用水管冲了冲脚。
确认自己指甲缝隙里的灰都洗干净了，他才转身去捡被踩扁的纸杯，并从污水里捡起小风扇用毛巾擦掉外面的污水，嘴角紧抿。
但是，路过路口买西瓜时看到马路对面朝他挥手的小老板，他紧绷的唇角又渐渐恢复成自然，走路都带风了。
进店，小老板已经在他常坐的位置摆好了蛋炒饭，墙挂的小风扇吹过来的热风刚刚好，他把西瓜递给小老板，仿佛这样做过很多次一样自然，逗得小老板直笑。
“狄存，水我放好了，你先去洗手吧。我去把西泡泡冰水洗洗泥。”
“好。”
狄存望着小老板秀气漂亮的脸没跟他说自己来之前反反复复洗过很多次手，甚至每天来这之前都会洗澡，涂抹一遍又一遍的香皂。
他掀开帘子去水房洗手，冰冰凉凉的水让他心情变得非常美妙，他想：小老板这里的确养身体。
他擦净手拿着勺子舀了一勺蛋炒饭，边吃边看小老板的侧脸、热得泛红的耳廓，低下头默默吃光蛋炒饭，喝了一口放凉的大麦茶，心里那点烦闷彻底没了。
“狄存，这瓜好甜。”
答于唇瓣被西瓜汁染得红红的，唇角的笑意让狄存看了又看。
“嗯。”人也甜。
“人也甜”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狄存捏着杯子的手一紧，忍不住想：这句话是事实，但是很像流氓才会说的话。
“你怎么不吃？”
“我喝完这杯茶就吃。”
“我那还有很多盒，你要是喝完了可以从我这里拿。”
“好，我很喜欢。”
答于被狄存这一本正经的“我很喜欢”再次逗笑。想着，他放下瓷勺擦了擦嘴唇，说话声音软软的。
“狄存，周六我过生日，到时请吃你生日蛋糕。你记得早点来，小赵很贪吃。”
两人因为狄存这几周过来帮忙熟悉许多，答于对狄存没之前那么拘谨了，他抽了几张纸巾放狄存瓜下垫着。
狄存看着小老板白皙纤细的手指，应了一声好。



第8章请假

周五，正午阳光炙烤着水泥地，狄存将大水杯里的大麦茶一口喝光。
滋润的大麦茶缓解了夏季的暑热，他站在12层楼高度的铁架上望着十字路口的方向，拿起颈间脏兮兮的毛巾擦掉脸上的汗水。
工友身上的汗馊味抬手间肆意闯入他的鼻腔，他用毛巾擦了擦自己满是水泥、灰尘的手，想起了小老板行走间留下的淡淡香味，白净修长的手指。
......
工地铃声一响。
狄存拦住就住在县城的工友，拍了拍工友肩上的灰尘，笑着从兜里掏出上个月买的到现在还没吸一根的烟盒，并取出一根递给工友。
“耗子，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商场、大卖场之类的啊？”
“这郊区大卖场没有，只有个鲜花市场。”
“鲜花市场？”
提及“鲜花市场”时，狄存脑中闪过小老板白里透红的脸，面上渐渐扬起笑容。
“鲜花市场离这远吗？”
“东城那边，走过去估计得一个多小时，骑自行车得四五十分钟吧。”
耗子急着去吃午饭，上午他们几个搬了一上午的水泥，只有狄存这会儿还有闲心问七问八的，不过他体力的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