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块钱——by日尧禾C

问清楚鲜花市场的地址以后，狄存拉着水龙头把屋顶没被盖住的水泥浇水降温，坐在台阶上一点点抠洗指甲里的灰尘，举着水管洗头、洗脸，回到宿舍又仔仔细细洗了个澡。自从遇见了小老板，他的肥皂消耗得越来越快了。
他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出门前又退回去把兜里那盒烟放进床头柜，犹豫着从床底缝隙里抠出一个小铁盒从里抽出两张红钞，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绿50。
走到十字路口，他买鲜榨果汁时目光早就越过了斑马线看向了“小答早餐店”，店外那棵大树被热风吹得摇摇晃晃，斑驳的光在灰白的墙壁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一共五块钱。”
“帮我把这杯放两块冰块吧，老伯。”
“这杯呢？”
“这杯放一块。”
他想小老板纤瘦，应该少喝点冰。
闪烁的黄灯以后亮起了绿灯，狄存提着鲜榨果汁大步迈向马路的另一边，空气中泛着热浪，行到那棵枝叶繁茂的香樟树下，风里飘着淡淡的樟木香。
掀开遮挡蚊蝇的帘子进去，小风扇左右转动吹着清凉的风，小老板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笔回头，见是他，面上渐渐浮起浅浅的笑。
“今天中午怎么来这么晚？”
“下午请假了。”
他将仅放一块冰的果汁放到小老板的面前，说了句照旧。
答于拿起冰冰凉凉的塑料杯喝了一口，注意到狄存望过来的视线，薄粉浮上了脸颊。他将笔和账簿挂在墙上的洋钉上，握着墙挂风扇的转向绳将风向固定。
“你吹会儿。”
小老板的声音如人一般温柔，狄存搅动塑料杯里的冰块，目光时不时飘向正在系围裙的小老板身上，看围裙的细绳勒出小老板纤细的腰肢，他好像一只手就能将小老板抱起来。



第9章形象

9.
狄存埋头吃蛋炒饭，视线从小老板凝粉的指尖一点点上移，到他纤弱的脖颈时顿住不再看，慢慢低下头三两勺将碗里剩下的蛋炒饭吃光。
“小老板，你下午有空吗？”
问完他又觉得自己问了个很傻的问题，小老板餐点经营一天三顿怎么可能有空。
答于停下记账抬头看向对面的狄存，唇角浮现的笑温柔又恬静。
“明天生日，今明两天不做生意。”
狄存与小老板眼神相对，四溅的火花直往心底窜，是柔软、是燥热的火苗。
他撕了张卷纸擦净嘴唇、唇角，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浮上他的脸颊，麦色的肌肤掩盖了他那一瞬的焦躁。
“我下午想去鲜花市场买点花。”
说到这他蹭了下鼻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一面对小老板，他那股机灵爽快劲就散了，望着小老板白净的脸，心里有些闷：或是局促、或是其他原因导致的。
“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去看看，你的审美肯定比我好。”
“好啊。”
答于看见狄存额头渗出了不少汗珠，撕了一张纸巾帮他擦了擦。
狄存闻着小老板袖间散发的沐浴露香，心跳有些加速。小老板和他臭烘烘的工友像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物种，他好香、好白净。
“我四点来找你，可以吗？”
“可以，那时天正好不热了。”
小老板将狄存的碗收起，狄存一口喝光鲜榨果汁后将塑料杯扔进垃圾桶，望着小老板纤细的腰、白皙的后颈，起身将桌下垃圾桶里的垃圾打包。
答于听到身后的动静，见狄存在打包每张桌下垃圾桶里的垃圾后默默收回了视线，唇角的笑没那么平淡，反而蕴上了甜。
“我走了，小老板。”
“路上注意安全，狄存。”
“好嘞。”
答于在狄存拎着垃圾袋出门时看了过去，薄红染遍了肌肤。
帘子磁石“啪嗒”一声吸在一起，他低下头望着洗碗盆里并不算清澈的水，唇角的笑渐渐褪去，就连浮上脸颊的薄红也被风扇吹来的凉风带走了。
......
狄存吹着小曲将打包的垃圾扔进垃圾箱，空气中的热浪扑打他的肌肤都没让他觉得燥热，他过了马路回头看了眼小老板的店铺，心底腾出了清净柔软的地方。
抬头仰望自己的工地，他知道这里建成以后时宽敞显目的楼房。目光向下望向远处的蓝色铁皮搭建的宿舍，有迎接未来的希望，又在一辆外表漂亮、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经过自己身旁时眼底产生了一丝的不甘。
他张开手看着手心里的皲裂与厚重的茧子，汗水只要浸入就会又痒又痛。想到小老板那双白净柔软的手，他知道日复一日的劳作会让小老板的手和他一样裹上硬壳。
低下头，他在心里思忖一些他不想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慢慢踱步回到宿舍，他翻箱倒柜找出了那一套他表弟来工地看他给他买的新衣服，他一直没舍得穿，觉得没有必要。
但是今天......
他又去洗了个澡，对着镜子一点点刮掉新冒出的胡茬。
做完这他换上那身新衣服去楼下理发店将自己凌乱不羁的发型修剪了，通过镜子他看到好几个人进店以后一直在看他，他抬手擦掉掉在脸上的碎发。
剪完头发以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十元递给理发店老板，出门前听到店里有人在议论他，他想是不是这身衣服不太适合自己。
路过车辆、反光的镜子时不时照照自己，直到到了十字路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照了一路的镜子，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在意过自己的形象。



第10章微妙

10.
太阳已经没有正午那么晒了。
狄存感觉脸有些发烫，他再又一人看过来时赶紧迈向对面马路。
阳光透过香樟数将细碎的阳光洒落在地上，徐徐的风将地上的绿叶飘远。狄存知道这是心理暗示，但是一来到小老板的店外，他的心就清净凉爽了。
答于将店里的风扇、插排都关上后将装钱的铁盒锁在后厨，听到卷帘的声音从后厨往外看，因为背光乍一眼没认出狄存，听见狄存叫了声小老板才反应过来。
他应了声将钥匙抽出锁孔装进帆布包里，转身去拿一旁冰镇的绿豆沙。
“狄存，喝豆沙，师傅中午才送来的。”
答于将塑料杯放在狄存面前桌上，细长的手指拿着吸管递给狄存，在狄存抬头看他的瞬间薄红浸透了他的脸颊、耳廓。
他一直知道狄存长相英俊，颇有男人味，小赵明里暗里也说过狄存比他前男友俊多了。可是往日里狄存虽比大多的建筑工人看着干净整洁，形象却还是有点不修边幅，透着一股糙劲。
但今天却不同寻常，他越看越觉得狄存像是大商场里高价聘请的男模，普普通通的衣服被他穿得极有张力，高挑的身材撑起了清凉的布料。
答于侧脸喝一口绿豆沙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是坐下又不经意间看向了狄存。狄存的身材不是夸张的健美型，而是比较日常劳作练出的紧实且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那种。
......
狄存在小老板看过来的瞬间屏住了呼吸，又在小老板恬静地喝着绿豆沙时心里有点憋闷，丝毫没觉得那一刻他有点孔雀开屏的既视感。
答于挪开视线起身将墙挂小风扇拉开，徐徐的凉风吹得两人发丝摇晃。
“待会就出门吧。”
听见小老板柔软的声音，狄存憋闷的心情如沐春风，他拨弄下自己才理的头发，见小老板的注意力随他的手一起看向他的头发，他心里十分愉悦。
“我今天理了头发，太热了。”
答于吸了一口绿豆沙望着极为刻意的狄存，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狄存望着答于唇角的梨涡，只是坐着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怦怦乱跳，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答于笑得露出了梨涡，眼下小小的眼袋（卧蚕）衬得小老板眼睛弯弯。
这一刻他好想抱抱小老板，好可爱......
“这个发型很适合你，很帅气。”
答于见狄存有些局促，笑着伸手擦了下狄存鼻尖沁出的汗，说出了心里话。
干净利落的寸头容易让人将目光集中在狄存的脸上，乌黑的眉宇、高挺的鼻梁等，这些优点在他乱糟糟的发型被修剪以后尽显。
“帅？”
狄存从小到大很少得到别人对他外表的评价，夸也只夸他性格稳重。
他反问这一句把答于的脸问红了，垂首间眼尾都羞红了。
狄存抿了一口绿豆沙，轻颤的手指在空中悬了一会儿渐渐抚上了答于泛红的脸。
对上答于讶异的眼神，他有些局促，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把手伸了出去。
但是又害怕答于误以为他在耍流氓，他连忙说答于脸上有水滴。
心虚让他脸发烫。
而答于在他略凉的指尖抚上脸颊时心里痒痒的，他好像对狄存产生了微妙的感觉。



第11章买花

11.
下午四点半。
答于起身将墙挂风扇和电灯关了以后出去拉下了卷帘门，望着来往行人较少的马路，他发现自从经营这家店铺以后他很久没有这样安逸的下午了。
“小老板，这里。”
答于将钥匙重新放回帆布包，转身见狄存骑着自行车停在树下，有些惊讶。
“不坐公交车吗？”
“我骑车载你去鲜花市场，路上兜兜风。”
答于提了提帆布包，白色短袖、浅蓝色的牛仔裤和帆布鞋穿在他身上别有韵味，狄存望着小老板被热风吹得摇摇晃晃的发丝，低头踩了下脚踏板。
车后座一沉，他回头看了眼答于热得白里透红的脸，再看向道路前方时唇角的笑有些压制不住，就连飘扬的发丝都透着愉悦。
郊区的道路是新修的，来往的车辆不多。
但是堆在路上的沙堆、和钢筋木条有点多，答于在自行车七扭八拐下轻轻揪住了狄存腰间的衣服，感受到狄存腰板僵硬一瞬，他红着脸慢慢又松开手去抓车座。
“对不起啊狄存，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你抓着我衣服吧。路上沙堆多，我怕把你摔着了。”
可是答于不好意思再那样做了。
狄存等了一会儿不见小老板抓上来，等红灯时将小老板抓着车座的手抬起搭在他的腰间，这一过程中两人的脸都有点红。
“这样安全些。”
狄存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说，还是在跟小老板说，声音飘忽不定。
......
鲜花市场附近有一所小学，两人来时恰逢小学放学。
狄存时不时刹车礼让家长和学生，而答于因为他屡次刹车，惯性前倾贴在他的后背上数次。薄粉晕染了答于的脸颊，纤细的手指抓着狄存的衣服越抓越紧。
狄存在停车礼让行人时，时不时低头看一眼腰间那双莹白的手，心里有点痒痒的。
“快到了，小老板。”
“好。”
答于趁此机会松开手去抓车座，因为这过程实在是太难熬了——总是会在无意间碰到狄存的腹肌。
而狄存感受到腰间的衣服一松，低下头发现小老板松手了，顿时就有点后悔方才说快到了，但是他怕再次将小老板的手搭在腰间会显得轻浮，只好作罢。
......
鲜花市场的入口摆放着五彩斑斓的花朵，还没进去就闻到风吹而来的花香味。
狄存将自行车停在车棚，蹲下锁车子时听见小老板在撕纸，额上沁出的汗被小老板一点点轻柔地擦去。他望着手里的红色塑料车锁，心跳声震耳欲聋，喉咙有些干渴。
“狄存，你想买什么花啊？”
“看看再说。”
狄存起身与小老板并肩往鲜花市场走，手在裤兜里捏了捏那两张红钞，汗意润湿了纸币，他目光稍稍向下就能看到小老板红润的嘴唇，秀气的眉眼。
“看看那家吧，我想买盆茉莉花养着。”
答于指着店外摆放茉莉盆栽的那家花店。狄存心中暂无主意，跟在小老板身后进了那家花店，目光掠过藤栽植物看向店内的墙壁，那上面写满了各种花的花语。
粉红玫瑰：感动和爱的宣言与铭记于心的初恋。
红色风信子：让人感动的爱。
......
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墙角的那一串花语上。
在他盯着墙上的花语时，老板娘抱起那盆茉莉花包扎给答于让出了位置。
答于闻了闻茉莉花的香味，余光看到狄存站在一旁纹丝不动，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发现狄存正在看天竺葵的花语。
看着看着他面上的笑渐渐淡了下去，不过很快就在狄存转身的瞬间又重新露出浅浅的笑容。
“选好了吗？”
“嗯。”
狄存摸了下有些发热的耳朵，跟老板娘说红色天竺葵、粉红色天竺葵各要五支包扎起来，团簇的天竺葵包扎起来特别好看。
答于抱着茉莉花盆栽，闻着淡淡的香味婉拒狄存帮他付钱。
他站在店外等狄存结账，心底那点微妙的好感在看到狄存挑选的花后淡了许多。
回去路上，狄存将他抱着的茉莉花盆栽放在车筐里，又把那捧天竺葵递给他让他帮忙抱着。答于望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色，唇角的笑渐渐敛去。
“小老板，你觉得天竺葵好看吗？”
“挺好看的。”
狄存望着车筐里的茉莉，觉得小老板和这茉莉一样淡雅，还透着清淡的香。
......
狄存骑车将小老板送到巷口，接过小老板递来的天竺葵时抿了下唇角。
他在小老板拿起茉莉花盆栽笑着和他打完招呼准备回家时，擦了擦额上冒出的汗，见小老板即将拐入巷子时憋不住叫住了小老板。
“答于！”
这一声陌生的“答于”让答于停下脚步，心底柔软了一瞬。
他抱着茉莉花盆栽转身望着狄存露出浅笑，声音如人一般温润。
“怎么了？”
“你明天生日......”
“对，明天来早点。”
狄存长腿撑着地面维持自行车的平衡，他抱着花的手有点颤，食指不停地敲打着包扎花束的报纸，那声音让两人心里都有点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