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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朝——by三道 CP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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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雁清的控诉让他沦为一个洋相百出的丑角,他的不平、他的愤懑皆显得可笑至极。他亦是“刽子手”一个,却在“受害者”面前惺惺作态,他的行径与强买强卖的天子有何不同?他甚至得了便宜还卖乖,谁能比他更无耻?
  纪榛泪光闪烁,忽而难以面对沈雁清,颤抖着想要把自己被对方握着的手抽出来。
  这一诸如躲避的举动落在沈雁清眼里却像是坐实了他的话——纪榛也许真有私心,放不下青梅竹马的蒋蕴玉。
  沈雁清不自觉地咬住后牙,甩开纪榛的手站起身,冷厉垂眼,“谁都能为蒋蕴玉叫屈,唯你纪榛没有资格。”
  纪榛惶然看着已然走到门口的背影,撑起软绵的身躯哀声唤:“沈雁清.....”
  开门的动作一顿。
  可纪榛这回说出的却不再是挽留之言,而是痛苦负疚的一声歉语,“我有愧于你。”
  沈雁清双眸一敛,沉吟,“木已成舟,多说无益。”
  纪榛重新跌坐回凳上,盘旋在眼底的热泪滚滚而落。
  因为目睹蒋蕴玉拒婚的下场,三年来他头一回如此深刻自省,可确如沈雁清所说的那般,事已成定局,他再多的愧疚亦是无用功。但如果再来一回,他恐怕还是会自私地抛却道义,飞蛾投火。
  —
  东厢房里灯火通明。
  裕和替自家大人铺好新的被褥,频频露出不解的神情。
  立于灯烛之下的沈雁清道:“有什么话直说。”
  “那属下就说了啊。”裕和摸摸鼻子,谨慎道,“今夜属下见大人抱少夫人进府,看那势头还以为您二人冰释前嫌,往后定是和和美美,怎知不到半个时辰,您又睡这屋了,属下着实不明白.....”
  沈雁清慢条斯理地剪了烛芯,眼里倒映着摇晃的火苗,一颗本该沉静的心似乎也被这晃动的烛火搅乱了。他别过眼不再看,淡然道:“你认为少夫人对我如何?”
  裕和答得极快,“自然是情深似海,痴心不二。”
  “我对少夫人如何?”
  裕和噎住,挠挠脑袋,“属下以为,以为.....”
  自家大人对少夫人冷淡寡情有目共睹,但他不敢将真实想法说出来,只答非所问憋出一句,“天底下夫妻相处之道各有不同。”
  沈雁清心如明镜,“去吧。”
  裕和如蒙大赦,关门时多嘴问了句,“要给少夫人留门吗?”
  院里近身伺候的皆知纪榛半夜总偷溜着来东厢房找沈雁清。
  裕和没听见主子回答,当作默许,留了一条门缝,只要纪榛过来就能推门进去。
  屋内烛灭。
  窗外雨声沥沥,最是催困,而榻上之人睁眼未眠。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只闻雨拍窗纱,不闻熟悉的脚步声。
  难以抑制的念头浮上心间——怎的还未过来?
  又恍惚觉得很是荒谬。
  沈雁清向来不惯与人同眠,哪怕和纪榛同床共枕也大多都是对方主动,无可无不可。不过是不想在此事上多费口舌,又惹得纪榛一哭二闹平添烦绪。
  如此清静,不正是他所求?
  今日计出万全,诸事顺遂,他该宽心,可纪榛一句“我有愧于你”却无端扰人。
  若真是有愧,早可及时止损,何必等到今时今日?
  他问纪榛,也问自己,那句“木已成舟,多说无益”究竟是说与谁人听。
  掌心摸到冰凉之物,沈雁清在昏暗中看着牡丹花样的羊脂玉。
  “牡丹,我喜欢牡丹.....”
  他长街游行那日掷与纪榛的也恰恰是一朵牡丹花。
  旁人用过的东西也好意思拿来当作赠礼送他?一点礼数也不懂得。
  沈雁清凝眉,却迟迟没有将羊脂玉丢出去。
  窗外雨已悠悠停下,纪榛仍是没有出现在东厢房里。
  如此也罢,若今日一事能叫纪榛收敛些,未尝不是好事一桩。
  千丝万缕不明涌动如河入海不复返,又是水波不兴。
  作者有话说:
  沈大人和榛榛的相处模式belike:
  沈大人:她叫马冬梅。
  榛榛:什么梅?
  沈大人:马冬梅。
  榛榛:冬什么?
  沈大人(咬牙):马冬梅.....
  榛榛(小鸡啄米):哦哦哦,夏冬春!


第21章
  隶属太子党派的蒋蕴玉被削爵一事在京都引起惊涛骇浪。
  局势不明,满城风雨。而不到五日,太子党迅速反击,再三弹劾朝中拥护三殿下的官员,奏本一本接着一本往上呈,成功将三殿下两枚党羽拉下马。
  至此,太子与三殿下的储君之争扯下了最后一层纱幔,京都风云万变,人心惶惶。
  内忧不断,外患突袭。
  南疆胡人和漠北匈奴暗中勾结,来势汹汹,不到半月一连攻下境边两座城池。
  朝中武将自发请缨上阵杀敌,但大多为前朝老将,心有余而力不足。国难当前,纪决冒死上奏,恳请陛下准许被削爵的蒋蕴玉戴罪立功,前往漠北驱逐蛮夷,还边境太平。
  太子一党纷纷助阵。
  上奏的第三日,天子准奏,拨五千精兵,封蒋蕴玉为正四品飞骑尉,不日启程。
  纪榛将兄长托人送来的信笺一字字念过,只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距皇长孙生辰宴已有足足半月,这期间纪榛在坊间听了太多不利于太子的传闻,每日都茶饭不思,生怕牵扯到兄父。好在太子成功扳倒对立官员,而今蒋蕴玉又得立功机会,他一颗吊着的心终是稍缓了些。
  只不过漠北一战凶险万分,蒋蕴玉又是初次出征,总归是无法安怀。
  信中纪决道蒋蕴玉想见纪榛一面,今夜约在福禄楼。
  后日蒋蕴玉就要启程,纪榛与对方这些年虽近乎于割席断交,但自幼相识的情谊还在,为之践行也是合情合理。
  纪榛将信笺合上搁置在桌面,想了想唤来奴仆,道:“我有事外出,不必准备晚膳,沈雁清回来若问起,就说.....”
  沈雁清会在乎他去哪儿吗?
  那夜过后,沈雁清与他分房睡至今,换做从前纪榛定缠上去,可他怕极了。
  怕沈雁清觉得他厚颜无耻,又怕沈雁清厌到极点当真与他和离。
  这些时日他只敢远远地瞧沈雁清一眼,哪怕是有幸碰上面,也只敢问几句无关紧要的散话。就连易执到沈府来,他心酸得像饮了十坛陈年老醋也不再多吱一声。
  沈雁清似很满意他如此“懂事知趣”,可也没有要回主厢房就寝的意思。
  奴仆还在等纪榛吩咐,他抿抿唇,“算了,他估摸着不会到这里来,你下去吧。”
  纪榛近来因为忧心父兄,性子都不如从前活泼了,如今总算是窥见微光,这才重拾一点笑颜,让吉安把小厨房准备的冰镇酸梅汁端上来。
  喝了酸梅汁,又睡了半个多时辰的午觉,命吉安备马赴约。
  酉时,近黄昏,天边彩霞如火,整个京都都笼在黄澄澄的霞光之中。纪榛掀帘下马,又见赤金。
  这匹黑骑想必会跟着蒋蕴玉出征,在疆场中纵横驰骋。
  路人都惧赤金,生怕丧生于马蹄之下,纪榛却不怕。他缓步走过去,赤金从鼻孔里喷出热气,发出低低的警告声。
  纪榛哼道:“你这马真没记性,我从前还摸过你呢。”
  赤金滴溜溜的眼睛盯着纪榛,似听懂了纪榛的话,喘气声渐弱。
  “记得我了?”纪榛喜笑,三两步上前,揉揉赤金的大脑袋,夸它,“好马儿,好小马,好赤金.....”
  赤金扑出的热气拱在纪榛的脸上,纪榛的笑容半退,左颊贴着赤金低声说:“到了漠北要长眼睛,是敌是我要分清楚,等随你主子回来,我偷偷给你喂最鲜嫩的春草。”
  他也不管赤金能不能听懂,絮絮叨叨说着,最后拍拍赤金结实的马背告别,“走了。”
  纪榛快步进福禄楼,侍从领他去雅间。
  他如同往常一般推开门,唤道:“哥哥,我.....”
  在见到房中只有蒋蕴玉一人时顿然截住话头。
  半掩的窗外是团团的云锦,落照倾泻进雅洁的厢房,浮光一寸寸盖住蒋蕴玉,满身光华。
  他坐在橘红的天光里,只不过半月未见,堪称姣美的脸却不再是气盛锋锐的神情,只是在面对纪榛时,又似乎即刻为自己披甲戴盔,把自己的拓落藏得分毫不露。
  纪榛站在门外,踌躇不前。
  蒋蕴玉挑眉道:“怎么,不敢进来了?”
  语气轻快又桀骜,仿若又回到了打打闹闹全无嫌隙的恣肆年岁。
  纪榛跨步迈进,“这有什么不敢的?”他三两下走到空荡荡的桌前,“怎的不叫膳食?”
  蒋蕴玉唤来侍从,随意点了几道菜,“松鼠桂花鱼、佛跳墙、胭脂鹅脯、蟹粉酥、金银鸽肉、檀扇鸭掌,还要一份枣泥山药糕。”
  对方点的竟全是他喜爱的菜肴,纪榛惊异,“你.....”
  蒋蕴玉眉梢一挑望向他,他忽而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只是巧合。
  侍从得令退下,蒋蕴玉将放在地面的一坛杏酒提上来。
  纪榛看着酒坛子上端正的“榛”字,记起这坛酒的来历。
  十二岁那年,他去蒋府做客。恰逢府中开酒窖,二人各挑了一坛子酒埋下,打算等多年后再开坛。挖土过程中,纪榛不慎打翻自己的酒坛,撒了一院子的酒香,委屈地蹲在树下掉眼泪。
  蒋蕴玉拿脚碰碰他,总是戏弄他的少年带着点儿不自在道:“不就一坛酒吗,有什么好哭的,我的给你就是了,省得你又告状说我欺负你。”
  纪榛破涕为笑,又怕蒋蕴玉耍赖,拿红纸写了自己的名字贴上去,“说好了我的就是我的了,你可不许反悔。”
  “本小侯说话算话。”
  紧拧着的红布被掀开,埋了整整八年的杏酒开坛,雅房里被香馥的酒气灌满。
  酒越酿越醇,可时日匆匆,当年嬉笑玩闹的少年却渐行渐远。
  纪榛想到后日蒋蕴玉就要远离生长的京都,心中怏怏。他站起身斟酒,豪爽地执起酒杯,一饮而尽,“这一杯敬你当年赠酒之情。”
  又倒满瓷杯,仰面再饮,“这一杯祝你远行布帆无恙。”
  他一吸气,三抬手,音色脆亮,“这一杯愿飞骑尉早日平定疆外,得胜归朝。”
  蒋蕴玉凤眸沉坠,默声不语定定地看着纪榛。
  三杯下肚,纪榛脸颊微红,他双手撑着桌面站稳,语调下沉,“蒋蕴玉,那日在南苑,你简直是胆大包天.....”
  蒋蕴玉闭眼对壶而饮,一把将见底的酒壶噔的磕在桌上,“若是你,你怎样做?”
  “我不知道,”纪榛后怕地摇头,“但我畏死。”
  蒋蕴玉猛地站起来,“所以你觉着我应当为了保命奉旨行事,娶灵越当驸马?”
  纪榛睁着一双被酒浸得微红的眼睛,说:“难道非要冒着杀头的大罪抗旨吗,灵越温婉柔和.....”
  蒋蕴玉厉声打断他,“你懂什么?”
  “是,我是不懂。”纪榛扬声,“但我知道漠北凶险,匈奴骑兵三万,陛下却只拨五千精兵于你,此行千难万险,九死一生.....”
  他心生悲痛,“蒋蕴玉,这与送死有什么分别?”
  他是胸无点墨,可也不至蠢钝不堪一事不知。
  蒋蕴玉怒视着他,忽而一把挥手打碎了杏酒坛,坛子哐的一声爆发出剧烈声响,承载的酒液流淌一地,满室香气浓烈得刺鼻。
  纪榛被这一声巨响吓得往后倒退一步,但衣摆还是被溅起的酒液沾湿。
  “你以为我有得选,太子和三殿下.....”蒋蕴玉顿住,双目赤红,“没了爵位,我与庶民无异,这是我唯一翻身的良机。纵然是死,我也要战死在广袤的大漠沙场,而不是蹉跎在这抬头只能看着一片天的四方京都。纪榛,你懂什么。”
  纪榛又退了两步。
  蒋蕴玉指着碎了一地的酒坛,咬着牙关,一字字道:“这坛酒,本该是我们新婚夜的合卺酒,而你,先背弃了我们的婚约。”
  他一把擒住纪榛的双肩,“若不是你悔婚,陛下怎能替我赐婚,我又何至于抗旨走到这地步?”
  纪榛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蒋蕴玉狠声说:“这三年,我一直都想问你一句,我哪里比不得沈雁清,让你不顾二十年情谊也要退婚。”
  纪榛惶恐不安,仿若不认识蒋蕴玉了。半晌,才茫然地轻声说:“你我皆无意,退婚不正如你所愿吗?”
  蒋蕴玉先是一怔,继而疯癫般地大笑起来,“好一个如我所愿!”
  他笑得眼里都是水光,继而脱力地松开纪榛,踉跄地往后退,又重复,“如我所愿。”
  纪榛不曾见过这般失意的蒋蕴玉,呆怔地立在原地,唤了声,“蒋蕴玉.....”
  蒋蕴玉用力地抚了抚额,一连说了三个罢字,又道:“纪榛,胜也好,败也好,我无路可走了。纪家.....”
  话音未落,雅房的门骤然被推开,声色俱厉的纪决站在门前,打断二人的争吵,“够了。”
  —
  “大人,老夫人请您过去。”
  暮色起,沈雁清方进府就有婢子来迎。
  他略一颔首,“我换身衣衫就去见母亲。”
  裕和亦步亦趋跟上,悄声说:“老夫人知道您和少夫人分房的事情了。”
  沈雁清嗯了声。
  今日沈父在去上朝的路上已经询问过他,倒也没有多说旁的,只道他近来对公务不如从前上心,又暗指夫妻和睦才能合家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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