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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朝——by三道 CP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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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先天真烂漫的人被折磨成这副癫狂模样,沈雁清万箭穿心,一遍遍拍着起伏的背脊安抚,“是我.....”
  纪榛哭得全身痉挛,瑟瑟睁眼,待看见那双清冷的桃花眼时,喉咙里发出兽类悲鸣般的呜咽声。
  沈雁清望一眼他青紫的颈部,心脏骤缩,几瞬,将他抱起,“我们回家。”
  纪榛缩在温热的怀抱里,呼吸沉重,走出房屋见着青天,被光明刺得流泪不止。
  他见着站在檐下面色阴翳的李暮洄,畏惧过后,挤出字来,“沈雁清,我兄长.....”
  有脚步声匆匆而来,是李暮洄的探子。
  “殿下,前吏部侍郎纪决于流放途中感染瘟疫,暴毙身亡,尸骨已丢弃到山岗被鬣狗分食。”
  平地一声惊雷。
  纪榛挣扎着落地,撕心裂肺的痛袭来,需扶着沈雁清的双臂才能站稳,他抬起赤红的眼睛,“他胡说八道什么?”
  沈雁清想要搂住他,他却苍茫地往后推,先看看李暮洄,又盯着沈雁清,痛苦摇头,“你们是一伙的,我不信你们,我不信.....我要去宁州找兄长。”
  他跌跌撞撞往前行,沈雁清拽住他的手腕。
  恨如天,怨似海。
  纪榛悲怆下口不择言,凄厉发问:“为什么不是你?”
  沈雁清似被箭钉在原地,怆痛至极,不是他什么?不是他感染瘟疫,亦或者死的不是他?
  他忍下心口剧痛,一记手刀落在情绪崩溃的纪榛颈后。
  他重新抱稳纪榛,看向李暮洄的方向,眼底寒凉,不卑不亢道:“臣未曾后悔追随殿下,可从今往后,这条大道恕臣不能再与殿下同行。”
  搅乱一池平静的湖面无需多大的风力,一颗微不足道的小小石子也会掀起泛泛涟漪。
  沈雁清步履坚定地抱着纪榛走出三皇子府,将人安置在马上,用披风盖严实,寒风一吹,他别过脸剧烈咳嗽起来,心肺仿若火烧一般的灼痛,眼前更是阵阵白光。
  他抽出匕首,抿唇割破掌心,再竭力地握紧粗粝的缰绳,用肉身的疼痛维持清醒。
  沈雁清将纪榛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驭马离去,一句“回家”散在风里。
  平生太过小心,一朝起意,言不可尽,情不可及。
  作者有话说:
  经历了父亲惨死、兄长流放、心上人暗杀自己、目睹行刑,榛榛没精神错乱已经很幸运了。至少目前这一阶段,他不可能再像以前那么天真可爱,也不可能再信沈大人,“发疯”才是正常的。


第49章
  拖着病体日夜兼程赶回京都的沈雁清到府邸后门已是极限,若不是裕和早带来了人在门前等候,他怕是要摔下地。
  沈雁清皱眉忍过晕眩,用最后的气力将纪榛抱回主院。
  等将人安顿好,裕和来报说小茉莉听闻了纪榛被囚在三皇子特来府中相见。
  自小茉莉给寒山寺的纪榛送信后,沈雁清就更是不让他二人见面,可眼下纪榛已近崩溃,若是能见着熟人也许会有几分松怀。
  沈雁清沉吟片刻,终究道:“放他进来,你在此处看着,他与少夫人一言一行都要向我汇报。”
  在纪榛醒来之前,他要想个说辞安抚对方的情绪。
  沈雁清迈开沉重的双腿,推开书房跌坐在凳上,掌心的皮肉已被缰绳磨得烂成一团。他需得借助这股强烈的痛感驱赶不断侵体的倦意,并未处理,只随意拿了布帛裹住不断往外渗血的掌,闭眼思索。
  纪决命丧流放途中的消息是两天前传到他耳中的,他在锦州公务缠身,也分出了精力派人去探查此事的真实性——纪决身上有他在狱中给的凝息丸,服下药丸即可闭息两个时辰,明面看起来与死尸无异。
  以对方的才智,随时都可以设法脱身,可偏偏是在瘟疫肆虐之时传来如此噩耗。
  他如今也分不清纪决是金蝉脱壳,还是当真已经身亡命陨。
  沈雁清头痛欲裂,仿若在一团麻线里找那根怎么找都找不到的线头,从未有过的思绪紊乱。他将掌心贴在额头处,用力地摁住了,依旧没能恢复往日的清明。
  沈父从奴仆口中得知沈雁清回府,大惊失色,急得说话都不利索了,生怕儿子被问罪,第一反应便是要将沈雁清赶回锦州去。
  沈雁清扎着厚重的白帛将口鼻捂得严严实实,不让人近身,再三保证明日天一亮就回程。
  沈父指着他,“你糊涂,你糊涂啊!”
  沈雁清何尝不知此举会落人话柄,可他在百里外归心却似箭,务必确保纪榛安危才能稍稍安定。
  他有些发虚,身上冷汗涔涔,这是感染瘟疫最初的症状。
  诸事不顺。
  不论纪决是生是死,当务之急是要让纪榛宽心。在意识混沌的情形下,沈雁清做出了不够理智的决定,找出宣纸再次临摹字迹,极为简洁的两个字,“待归。”
  “榛榛,敬候佳音。”
  “兄一切安好,勿念。”
  之前交给纪榛的两封信一真一假,皆是为了挽留纪榛。
  可曾尝到甜头如今又神昏意乱的沈雁清忘记了,同样的招数一回有效,用得太多,终将遭反噬。
  —
  纪榛从噩梦里惊醒,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微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息。
  侯在一侧的小茉莉连忙上前,“纪榛,你还好吗?”
  吉安见纪榛终于醒了,小跑着出去,“我给公子端参汤压压惊。”
  纪榛满面苍白,唯眼尾发红,呆滞地转眸看向小茉莉,几瞬,颤声,“小茉莉,我哥哥,哥哥.....”
  他咬住唇,咽不成声。想到昏迷前一幕,眼里又迸发出血恨,手忙脚乱翻身下榻,见着裕和,怒目切齿道:“沈雁清呢?”
  “大人在书房,少夫人先歇息,他待会就会来.....”
  纪榛闻言,大步往屋外走,被小茉莉拦住,“你方醒,不宜吹风。”
  他浑身发麻,摇头,小茉莉重重地握住他的手,“听我的话,先坐下。”
  指尖触到温热的玉石,纪榛呆呆地低头看,见到一只通体苍翠的镯子挂在小茉莉的腕上,几乎是一瞬间就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小茉莉深深凝望着他,道:“我知晓你痛心纪大人,可也得紧要自己的身体,你若出事了,纪大人在天之灵如何安乐?”
  纪榛眼眸闪烁,浓睫一抖,清泪流淌,并未再阻止小茉莉拉着他坐下。
  裕和看着二人悠悠叹气。
  吉安很快就端来参汤,在小茉莉和吉安的轮番劝说下,纪榛勉强含了两口,可神情仍是呆呆的,就像被抽走了魂魄的傀儡。
  三人脸上都有泪,小茉莉苦口婆心劝说,无法是些“斯人已逝,节哀”之语,亦或者搬出纪决定希望他好生过活等等。纪榛只听,不怎么搭腔,含泪的目光转啊转,总不经意地望向小茉莉的手腕。
  裕和得了沈雁清嘱托,一刻不敢游神,将三人的谈话记了个真真切切,并未察觉有什么异常之处。
  待小茉莉离开时,纪榛还是懵懵地像座木雕似的坐着不动,直到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他才缓缓抬眼。
  春日黄昏,沈雁清一身黛蓝劲装站在金煌煌的院落里,墨发仅用一根木簪挽起,因着赶路,有几缕细碎的发丝垂落在眼尾,被微风吹拂轻轻荡着。
  纪榛的目光隔着雕花的木门、高耸的栏杆、发芽的枝丛、冒苔的台阶,隔着风、隔着日,穿过情深与意仇,迈过春秋与晨夕,静默地、沉寂地与沈雁清对视。
  回不去的从前,留不住的现刻。
  这样近,又那样远。
  纪榛站起身,扶在桌面的手慢慢收成拳。沈雁清确染疫病,即便深想上前拥住纪榛,也不得不驻在原地。他在纪榛发问前将密封的信笺递给裕和,由裕和交予对方。
  等纪榛打开信封,他道:“今早收到的信。”
  纪榛看着宣纸上熟悉的字体,忽感通体生寒。他抬眼望向沈雁清,对方却不若平时那般直直与他对望,而是微微地错开了视线,又接着沉静地说:“三殿下为挑拨你我不惜捏造纪决的死讯,你莫要相信。”
  又是挑拨?纪榛不解,一条船上沈雁清和李暮洄为何总是要掺和一个无关紧要的他。他将宣纸捏得发皱,艰涩地咽下惶恐,问:“我哥哥到宁州了吗?”
  沈雁清脑中如有斧凿在敲,阵痛异常,听觉也不大灵敏。他握紧血肉模糊的手,才回:“当是要到了罢。”
  纪榛的一颗心栓了巨石般往下沉,一路沉到了湖底。
  他垂下脑袋,想笑,挤不出笑容,只低声说:“哥哥没事就好。”
  沈雁清见纪榛冷静下来,本能地往前迈了一步,可触及自己遮掩好的小臂,又强硬地将步伐收了回来。他本该慰抚好纪榛便即刻回锦州,却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毅力,他静看纪榛片刻,不舍地道:“我还有公务在身,今夜不能陪你,明日就得启程。”
  纪榛看着对方倦态毕露的眉眼,到底颔首,“一路当心。”
  极为普通的一句问候,却点燃了沈雁清灰丧的眼眸,他还为上回离去前纪榛未能相送而失落,如今能得一声送别犹如听见天籁之音——等到了锦州,他会查明纪决一事。
  他不信纪决如此聪颖之辈会落得尸首被鬣狗分食惨烈的下场,此事有太多蹊跷,偏生沈雁清病气入体,无法似往常一般抽丝剥茧深思。
  好在纪榛暂且无事,再等等,他如是想。
  纪榛目视着沈雁清离开,将三封兄长的信都找出来摊在桌面细细地看,每一笔每一划都与兄长的字迹如出一辙。在第三封来信交到他手中之前,他从未怀疑过前两封的真实性,可他这回确切无疑地知道,沈雁清又骗了他。
  如今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纪榛瘫坐在凳上,先是无声发笑,又是默默流泪,又哭又笑,似痴了的疯子。
  “吉安,拿火折子来。”
  他点燃纸张,连同着信封,焰火瞬间吞噬了纸张,烧得干干净净。
  纪榛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又抹去眼泪,小声说:“哥哥要来接我们了.....”
  他等这一日等了太久。
  —
  翌日清晨,沈雁清拜别双亲,从沈府后门离开。
  因是无令回京,沈雁清不方便见人,头戴帷帽遮去面容,于城南的小道赶路。
  昨夜他既受疫病折磨,又牵念悲痛的纪榛,还无法放下锦州处于水深火热中的百姓,此外亦要提防曾与他齐心戮力的三殿下,多事缠身,睡卧不宁。一觉醒来胸前万分郁结,还未得到休憩又急忙上路,纵是刻意放缓了行速,驭马不过十里路就头昏目眩,喉底腥甜。
  不得已,他只得暂且于路边茶水摊歇息片刻。
  沈雁清闭目养神,闻得不远处有马蹄声,两个官差亦停在摊位讨茶喝,谈话声飘入沈雁清的耳中。
  “短短三日暴动两次,到底何人在闹事?”
  “你屁话这么多,快些喝茶,喝完还要赶路,我听说城门人手不够,都快拦不住了。”
  “整个京都乱成一锅粥.....”
  沈雁清猛地睁眼,起身上前,“城门暴动,何时的事?”
  官差道:“你一个平头百姓问那么多做什么?”
  他一把扯下帷帽,露出自己的脸。大衡朝开朝以来第二个三元及第的状元爷,无人不知。
  官差惊道:“沈大人,您不是在锦州治疫吗?”
  沈雁清追问:“闲话少说,你们方才道城门如何?”
  “这回比前日的要严重许多,京都的百姓都快吓破胆了,哪哪都乱.....”
  沈雁清神情一凝,眼前不知何故忽而浮现在错乱光影里的纪榛。
  他终于从杂乱的思绪里察觉不对劲之处——以纪榛的性子,昨日不吵不闹当是稀奇。
  事出反常必有妖,小茉莉.....纪决!
  沈雁清眼前白光阵阵,几乎要看不清周遭场景。一瞬,不顾身躯的疲倦,不顾再次入京可能导致的祸灾,翻身上马,猛挥长鞭飞奔回京。
  终难幸免,情不自禁。
  作者有话说:
  裕和:大人,少夫人又跑路了。
  沈大人:治疫暂停,我去接!


第50章
  东西生日月,昼夜如转珠。黄澄澄的朝阳飞入沈家屋檐,将黑瓦染似片片金箔,如此美好的一个新日,自当出游。
  沈雁清前脚方离,纪榛后脚便想乘轩出门。裕和得了沈雁清吩咐,唯恐纪榛再出什么差错,劝说无果,只能一步不离地跟着。
  他心中觉着蹊跷,昨日纪榛一副肝肠寸断的模样,今日一大早就说要去街头吃顶有名的老字号摊点的蟹黄包,转变之大,难免令人生奇。他瞧了又瞧,也没从车厢里这对主仆脸上瞧出点不对劲来,虽是如此也不敢掉以轻心。
  眼下正是早市,街巷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好不热闹。三人站在冒着热腾腾白雾的摊位前,纪榛掌心微湿,竭力不让自己的表情露出半分异样。
  小茉莉腕上的那只苍翠玉镯是兄长让工匠打造的,玉镯通体晶莹剔透,里头含了一小块极似月牙状的棉絮,据说有吸取天地灵气之效。兄长弱冠之前常年戴着,这世间仅此一只,他绝不会认错。
  小茉莉既能拿到兄长的镯子,想必兄长便近在眼前,可他言语试探了沈雁清,对方竟还拿信笺诓他,甚至还骗他兄长将要抵达宁州......
  “少夫人,你要的蟹黄包。”
  裕和从摊位老板手上接过油纸,交给纪榛。他微微一笑道了声谢,望向乱哄哄的街道,很是焦急。他特地寻了个离沈府颇远的摊位,这一路近半个时辰一直都在留心观察,期盼着兄长能出现在他面前,可直到现在都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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