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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朝——by三道 CP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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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下芙蓉香那夜,其实我大有机会断了与你的姻缘,可连我自己都不知为何不肯让你出府。而后细思,你是我沈雁清的妻子,我又怎肯放你投身他人?”
  “纪家没落,虽是圣心不可挡,我亦不否认我曾在其中谋谟帷幄,但你父亲的死,与我没有半分干系。”
  纪榛想让沈雁清别再往下说,可听着他细数过往,眨一眨眼,喉咙哽塞,一个音调都难以发出。
  “千言万语,难以言尽。”
  “我只幸你还愿恨着我,而非将我当成陌路人。”沈雁清轻声笑道,“那你便永生恨着我,日日想起来不顺心就骂我一两句。无论如何,不要将我忘了。”
  纪榛逃避似的捂住耳朵,“我不想听了,你走.....”
  沈雁清半倾着身躯凑近纪榛,凝望着对方痛苦的神情。他带给纪榛的似乎大多都是眼泪和愁苦,这便显得他曾享用过甜笑与温驯越发弥足珍贵。他情不自禁地想吻去纪榛面颊上的泪水,方一贴近,纪榛却抬起泪涔涔的眼控诉般地盯着他。
  沈雁清唇瓣翕动,最终只在纪榛的额上落下轻轻柔柔的一吻。
  他唯恐吓着纪榛般,又似怕自己再沉迷下去,极快地抽离并站起身,继而从怀中取出一块红布,掀了一角又盖回去,只将物件搁在榻上,确凿无疑道:“你我的婚契还作数,终其一生,我只你一人。”
  他眼中有水光,倒映着窈冥里吞声引泣的纪榛,转身跃窗离去。
  纪榛一抹脸,颤悠悠地打开了红帛。
  沈家的传家玉石静躺其中,发出微幽的光泽。
  他望向半掩的窗柩,檐外,狂风四起,夜鹰长啼。
  —
  接下来五日风平浪静。
  纪决和蒋蕴玉皆要陪同使臣处理两国结交事宜,忙得脚不沾地,沈雁清亦是如此,纪榛唯有在晨曦和夜幕与他们碰会面。只是纪榛屋内的窗沿每日都会多些契丹的小玩意儿,有时候是块五彩的琉璃石,有时是些可口的小点心.....物留人去,沈雁清倒是再也没有翻他的窗。
  纪榛并没有要这些东西,任由送来的物件堆在窗上落灰,而后更是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再不多看一眼。
  纪决拨了四个护卫给纪榛,任他上契丹境内游玩,但他怕自己闯祸,每日都待在寝室内,至多也是在院子溜达。
  有了被沈雁清套话的教训后,如今除了兄长和蒋蕴玉外,谁同他说话他都会悄悄地留个心眼。倘若是沈雁清问他吃饭了没,他怕是会答契丹好景真美。
  第七日,契丹王邀使臣一同到草原狩猎。
  契丹是马背上的王国,百年来以游牧为生,契丹都是威武男儿,以谁能擒得最多猛兽为傲。
  已是入秋,再过不久,万物便要陷入深眠,这是今年最后一场大型的狩猎。契丹的勇士皆热血沸腾,披毛挂甲,手持长矛和弓箭欲于今日大显身手。
  纪榛骑术不佳,但有兄长和蒋蕴玉在旁,亦换了骑装跃跃欲试。他不求狩得什么野兽,也使不惯弓弦,只拿着个弹弓装了满满一袋的石子,逮几只兔子或麻雀倒是可行。
  身形彪壮的契丹王宝刀未老,与大儿子耶律齐一同上场。契丹的勇士嗜血,从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呼喝声,号角一吹响,挥动着长鞭猛地冲了出去。
  干燥凛冽的风嗬嗬刮过脸颊,纪榛紧跟在兄长身后,抬眼见到左前方一身劲装的沈雁清在飞驰的马蹄里拉开了弓箭对准正在迁徙的鸿雁。
  南飞的大雁于辽阔的天际排成人字形,奋力地挥动着暗褐色的翅膀,殊不知疾速的冷箭早已锁定它们。
  沈雁清不露神色,咻的释放满弓的弦,利箭划破长空,正中领头大雁的细颈。
  鸿雁陨落,被惊扰的雁群察觉到生死危机纷纷四散。
  纪榛见着摔落地的飞雁满是鲜血,不知为何,他莫名地将这只惨死的鸿雁和沈雁清联系了起来。他心惊于自己的荒谬联想,别过眼不再看横死的飞鸿。
  狩猎如火如荼地继续,前方有奔腾的鹿群,勇士吆喝着穷追不舍。
  一头又一头的灰鹿被利剪射穿,哀嚎着跪地,众人却欢呼雀跃地将幼弱的鹿斩杀于刀下。残忍的杀戮将草原的平静打破,空气里充斥着弱小物群的悲鸣声,这些诸如于求饶的声响却越是激发人性的暴虐。
  纪榛看着眼前血腥的画面,原先亢奋的心情逐渐被怜悯代替,策马的速度亦慢了下来。
  万物生,万物灭,有人做屠夫,有人是俘虏,死生有轮回,谁都不知下一把刀斩向何人。
  纪决知晓纪榛秉性,略用身体遮去前方景象,温声地唤了声榛榛。
  纪榛猛地回神,轻轻地嗯了声。
  蒋蕴玉收了弓箭,见纪榛面色微白,提议道:“进丛林给你捕几只雪兔带回军营养着玩可好?”
  纪榛全无狩猎的心思,略一点头,和兄长与蒋蕴玉往反方向策马而去。
  还未进丛林,变故突生,不远处的后方传来骚动,契丹人高呼,“保护王上——”
  纪榛下意识回头去看,只见沈雁清身姿轻盈地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于狂风中抽出腰间软剑,直指契丹王。
  天际鸿雁被杀伐惊飞,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沈雁清被数以千计的契丹勇士团团包围。
  得到喘息机会的鹿群飞奔逃命,而这辽原里被狩猎的唯一对象,只余单枪匹马的沈雁清。
  作者有话说:
  真就那么爱吗,沈大人?
  ps:权谋线当乐子看就行了千万别深究,本质还是为狗血剧情添砖加瓦。


第62章
  营帐上别着的串串风铃被风吹得叮叮叮作响。
  沈雁清回身澹然道:“纪大人,雁清有一事惑然许久,还望纪大人答疑解惑。”
  纪决与之对视,并未接话。
  “在锦州之时,我曾与王姑娘共事整半载,她为人豪直豁朗,又胆大心细,治疫期间深受百姓赞言,我亦对她敬佩有加。”沈雁清收回抚过木桌的手,笑道,“只是我实在好奇,我与她交情甚浅,她为何多番关注我的动向,每时隔半月飞鸽送出的信笺又会到何人手中?”
  纪决面不改色。
  “起初我以为那是家书,王将军惦记女儿,王姑娘屡报平安理固当然。而后我又心生疑窦,若只是家书,她大可差衙役送去京都,何必动用飞鸽如此繁琐?”沈雁清徐徐说着,“我冥思苦想,终究猜不出她与谁人来往。”
  “直至瘟疫结束后,我无意在京都的街道撞见王姑娘。”
  纪决冷沉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福禄楼。”沈雁清声调平缓,“想必那才是纪大人与王姑娘通信之地。”
  纪决眸里冷光乍现。
  “一个无官无爵的女子,纵有再多的抱负和功劳,在大衡朝的众人看来她只不过也是个女流之辈,成不了大气候。更甚者她的父兄追随三殿下,如此身份最能掩人耳目。”
  沈雁清轻轻一笑,“我能抽丝剥茧,还得多谢纪榛。他是纪家人,所想所思定也深受纪大人影响,耳濡目染下才能在紫云楼同人辩驳男尊女卑这一自古以来的谬论。他一番谈论着实点醒了我,他道前朝抵御胡人进击的窦婵巾帼不让须眉,王姑娘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有胆识,有勇谋,既能义无反顾地解救处于水深火热的百姓,对于朝政自然也有自己的远见和考量。如此一说,她舍生拥护废太子不足为奇。”
  纪决镇定自若道:“这些只是你的猜测。”
  “猜测也好,事实也罢。”沈雁清不紧不慢地上前一步,“今日我既站于此向纪大人字字言明而非上报朝堂,想来纪大人定能感受雁清的诚意。雁清只有一求,盼再见纪榛一面,求纪大人成全。”
  马蹄蹬蹬奔出军营,萧瑟的夜风拍打着沈雁清的衣袍。
  远方有繁星点点,不久前在京都发生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易执拎住他的衣襟,怒不可遏,“你去漠北必死无疑,沈雁清,你的高瞻远瞩呢,你的雄心壮志呢,都不要了吗?”
  沈雁清淡然一笑,“三殿下疑心已起,我去与不去漠北并无分别。”
  “在京都你尚可留一命......”
  可漠北有沈雁清想见之人,易执一顿,豁然大悟。他松开好友,苦笑道:“想你沈雁清也会有为情所困之时。”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沈雁清拿出拟好的信件交由易执,“我离去半月后,劳烦你将此信送往王铃枝王姑娘手上。”
  信中托王铃枝暗中运送沈家二老离开京都。
  他将生死抛弃,要双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已是大不孝之罪,更不能连累父母同他送命。
  “若我无法全身归来,请你为我立一个衣冠冢,碑上不必留名姓,只刻一语。”沈雁清遥望远方,“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自古良臣不效二主,临阵倒戈者再表忠心也难得重用,便是真有一番作为,到头来也不过背后受人指摘,落得个扯顺风旗的宵小劣名。
  夜市他套了纪榛的话。
  “你见过契丹人?”
  “见过。”
  “何时见的?”
  “上个月在军营里,耶律齐来访。”
  左右不过一死,何不再多做些惊骇大胆的猜测,让纪决等人师出有名。
  纵是成为被后人唾骂的千古罪人,沈雁清也绝不留世做那见风使舵之徒。
  他无畏纪榛要他殒命,只求他身亡后纪榛能因他有丝缕悲切。
  那纸婚契一朝未解,他一命归阴后,纪榛再择佳侣,姻缘簿记载的也是丧偶而非和离。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上尘寰,落九泉,我心永不移。
  —
  化为屠宰场的草原厮杀不断。
  长矛冷箭纷纷袭向沈雁清,他眉目冷肃,用一己之力抵御攻势。
  契丹勇士何其神勇威猛,岂是他一人能够突破?他于铜墙铁壁般的围攻里奋力血战,长矛刺穿他的锦袍,利刃割破他的皮肉,不过片刻便狼狈不堪。
  纪榛遥遥望着眼前场景,被下了降头一般连动也动不得,惊悚和惶恐如水从四面八方将他的口鼻都淹没,他忽地忘记了如何喘息,只有胸腔在急促地起伏。
  那只陨落的血流如注的鸿雁与沈雁清交叠。
  沈雁清一箭射杀的飞雁原是他自己。
  纪榛又想起沈雁清夜潜他寝室说也说不完的一言一语,他讶于罕言寡语的沈雁清言之不尽,却原来当真只剩下那一时半刻可吐露真言。
  布满锥子的铁锤砸向沈雁清的后背,他踉跄两步站稳,唇边溢出稠血,抬起一双血红的眼睛不舍地看向纪榛。
  麻绳套住沈雁清的颈子,将他掼到在地,他被马蹄拖着前行出一段距离,顷刻反手斩断套绳,又翻滚着躲过砍下的大刀,再撑地而起,而碧绿的草地已有长长一条血迹。
  “不,不.....”
  纪榛上下牙关打颤,在这死生一瞬,他忘却了所有。忘记了欺瞒,忘记了爱恨,忘记了与兄长的约法三章,本能地奔向对方。
  “榛榛!”纪决大喝。
  纪榛知道该听兄长的,可他无法眼睁睁看着沈雁清死在这片苍茫草原上。
  蒋蕴玉咬牙跟上,“你不要命了么,你答应过纪决哥的,快停下。”
  纪榛的马术欠佳,却不顾翻腾的马蹄,疯了一般地挥动着鞭子,再这样下去,马儿失控定要摔个头破血流。
  蒋蕴玉痛心地闭了闭眼,扬声说:“纪决哥,你拦着他。”
  话罢一扬马鞭越过纪榛朝前,呼喊着,“留他一命,活捉审问——”
  纪决逼停纪榛,待马儿踏着马蹄定住,一把将魂飞魄散的纪榛从马背上扯下来摁在怀里,“榛榛,不要看。”
  纪榛浑身冷冰冰地抖个不停,两条手臂僵直地垂着,双瞳呆滞地凝视着远方。
  蒋蕴玉抵达厮杀处,站在沥血的沈雁清面前,不知说了什么,契丹王抬手让人将沈雁清捆起。
  本可反抗的沈雁清一瞬不动地束手就擒,盘腿被绑在车板上运回宫殿。他束好的发冠早就凌乱,半头墨发垂下,锦袍混杂着泥土与鲜血,此番境况,如玉的面容却仍没有半分惊慌与无措,仿若早就为自己算好了下场。
  车轮滚过纪榛的跟前,他茫茫然地盯着车板上的沈雁清,双眼瞪大,有温热的液体爬满了整张脸。
  沈雁清薄唇翕动,无声地吐出二字。
  纪榛木呆呆地歪了下脑袋仔细辨认。
  沈雁清说的是,“别哭。”
  夜话飘入纪榛的耳边。
  “如今我再问,你心中可还气我恨我,是不是我身亡命陨,你都不会再有半分动容?”
  “是。”
  纪榛在心底无声嘶叫,不是,不是.....
  他急促喘息着,眼前阵阵发昏,在兄长的怀里彻底失去了意识。
  —
  纪决将昏睡的纪榛轻放在软榻上,睡梦里的纪榛紧闭着眼,却无法阻止眼尾处不断涌出的热泪将枕巾打湿。
  蒋蕴玉匆匆进屋,正要开口询问纪榛之况,纪决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放缓脚步走至塌旁,面色沉重。
  纪决打湿了软布,轻柔地替纪榛擦拭泪涔涔的脸颊,蒋蕴玉沉默不语地看着对方的动作,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地跳到他面前。
  他想起那日在营帐里,纪决替纪榛围狐裘时异于寻常兄弟的姿势和气氛,心口登时一跳。
  纪决和纪榛并非亲血脉.....
  “出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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