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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巷有光——by潭石 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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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服务生接过歌单,应道。
  接过歌词和乐谱,江岌抱着吉他,按照点歌单的顺序依次唱下去,几首歌之后,轮到了秦青卓的那首歌。
  他站起身休息了一下,走到旁边拿了瓶矿泉水,仰头喝了几口,然后才坐回高脚凳上,重新抱起了吉他。
  “下首是……”顿了顿,他才继续说下去,“秦青卓的,《陷入我梦里》。”
  人群中的气氛忽然雀跃起来,江岌一说出歌名,台下便有人接了句:“导师的歌哎!”
  “唱得不好会被导师骂吗?”前排有人开玩笑道。
  人群中顿时起了一片笑声,有种起哄的意味。
  江岌仿若未闻,垂下眼,神情比之前看上去认真一些。他的手指轻轻扫过琴弦,前奏的吉他旋律随之响起来,台下的嘈杂声顿时弱了大半,都将目光聚焦到他的身上。
  *
  秦青卓将吉他放到一边,对着三份乐谱叹了口气。
  说实话,从完成度来看,这三首歌确实不如之前糙面云在比赛中演出的那几首。
  他能感觉到江岌写歌时那种杂乱的心绪,还有那种既渴望宣泄、又不想暴露自己的矛盾心态。
  他猜想这跟江岌本身的性格有关,江岌不是喜欢暴露伤口的人,他总是藏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上去对什么都无所谓。
  或许江岌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秦青卓想,否则这些情绪会像蚌壳里的砂子一样,经年日久地折磨着他,让他永远也没办法走出来,活在长久的情绪内耗中。
  秦青卓又一次地翻阅三张乐谱,这三首歌,他当然可以帮江岌改得更好,他知道怎么才能让一首歌充满情绪的感染力和煽动性,但那真的有助于江岌的情绪宣泄吗?
  倏地,他脑中浮现出一张乐谱——是上次偶然在江岌房间外拾起的那份《长夜无边》。
  歌词已经记不太确切了,但那首歌里蕴藏着的浓重而暴烈的情绪,他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没猜错的话,只有在那首歌里,江岌才真正地宣泄了自己的情绪,如果能让他在台上唱出那首歌,或许可以帮他尽快地走出来。
  况且,以秦青卓多年音乐人的直觉来看,那首歌里有一种直击灵魂的感染力,那正是足以打败城市坍塌的力量。
  思及此,秦青卓放下手中的乐谱,拿过手机,给江岌发过去一条消息:“有没有考虑过唱那首《长夜无边》?”
  那头迟迟没有回复,又等了片刻,秦青卓站起身,拿过外套披在身上,推门走了出去——他要去找江岌当面好好聊聊这事。
  红麓斜街的夜晚还是一往如常的热闹,入秋天气稍凉,但丝毫没有扰到客人们醉生梦死的兴致。
  司机寻着地方停车,秦青卓戴上口罩,下了车朝红麓酒吧走。
  原想如果酒吧人少,或许可以坐下来听听江岌唱歌,但走近了,隔着玻璃门秦青卓发现红麓酒吧里坐得满满当当,打眼看过去几乎没有空位。
  秦青卓向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正打算坐回车里等,刚一转身,却听到了里面传来了熟悉的旋律——江岌居然在唱自己的歌。
  脚步停顿,他站在酒吧门口,听着里面传出的歌声。
  江岌确实有一副好嗓音,这首歌难度不低,音域跨度极大,转音和换气都颇需技巧,但江岌却唱得毫不费力,且每一处情绪的处理都极具感染力。
  这些年,秦青卓其实听过不少人的翻唱版本,其中不乏一些颇有名气的歌手,但没有一个版本像江岌唱出的这样,一瞬间有种抓耳的听感,让他觉得近乎惊艳。
  难以想象,这样的嗓音居然藏在一条陋巷的小酒吧里,如果不是这档节目,这个少年到底会被埋没多久?
  正沉浸在一门之隔的歌声里,楼梯下方忽然有人出声叫了他的名字。
  秦青卓一抬眼,看到楼梯下抬头看着他的女孩,有几分眼熟,但一时记不起在哪见过。
  “黄莺,”对方主动说了自己的名字,“我们见过的。”
  秦青卓凝神一想:“夏绮的朋友?”
  “是我,你还记得啊,”黄莺笑了,“你来找江岌?要不要我叫他出来?”
  “不用,”秦青卓说,“让他唱吧,我也听会儿。”
  “我酒吧的人还可以吧?”黄莺走上台阶,给秦青卓递了支烟,但秦青卓摇头拒绝了。
  “你戒烟了?”
  “戒很久了。”
  “我说呢,记得你以前抽烟的,还想是不是我记错了。”黄莺把烟收了起来,自己也没抽,“对了,你就站这儿,不怕被人认出来啊?”
  “我这种退圈几年的人,就算被认出来也没什么好拍的,”秦青卓笑笑,似是不想谈关于自己的事情,转移话题道,“江岌在你这里多久了?”
  “快一年了吧,”黄莺想了想,“我那会儿刚接手这酒吧,正在门口看着工人装修呢,就看他背着把吉他,领着个小女孩,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问,要人唱歌吗。我一看,挺酷哎,就看中他了,把他留了下来。”
  黄莺描述得挺有画面感,秦青卓脑中浮现出她说的一幕,认真听着。
  “人帅,嗓子又好,替我招来了不少小姑娘。小伙子人不错,就是嘛……”黄莺顿了顿,“人有点拧巴,太独了。”
  “是挺拧巴的,”秦青卓笑了笑,“什么都不肯往外说。”
  两人关系不算太熟,黄莺又还有别的事,聊了几句,便打了招呼要走,临走前又问一句:“真不用我叫他出来?”
  秦青卓摇了摇头:“真的不用,你忙你的。”
  黄莺走后,秦青卓又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才回了自己的车里。
  如果说在听到这首《陷入我梦里》之前,秦青卓的想法是尽量帮糙面云“打得漂亮点”,那听过这首歌之后,他的想法改变了,他想让糙面云赢,并且想让所有观众都记住这场胜利。
  止步于此,太可惜了。
  江岌值得被更多人喜欢,值得站在更大的舞台上,而不应该仅仅蜗居在一间巷子深处的小酒吧里。
  但是……江岌真的会选择唱那首《长夜无边》吗?秦青卓靠上座椅后背,有些犯难地想,那首歌里掺杂了太多个人情绪,江岌可能并不想将它暴露出来。然而如果不唱那首,又会有哪首歌既能有这种击中人心的力量,又能帮助江岌真正地宣泄出情绪?
  等了不知多久,红麓斜街渐渐安静下来,附近几家酒吧接连打了烊。
  街上的人潮逐渐散去,秦青卓推开车门,打算再去看一眼江岌有没有结束唱歌。
  一下车,目光触及不远处,他却蹙起了眉——他看到江岌跟在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后,拐进了幽深的巷子里。


第37章
  红麓酒吧散场时已经凌晨两点半,江岌放下吉他,拿过喝得还剩小半瓶的矿泉水,仰头喝光了,然后习惯性地将瓶身捏扁扔到了垃圾桶里。
  每晚酒吧打烊之后,他习惯站在门口吹着风放空一会儿。
  连唱几小时,对于嗓子和体力来说都是一场挺大的消耗,只有在这种时候,大脑才肯停下那些自我撕扯的内容,短暂地陷入空白,所以这是江岌一天当中最放松的时刻。
  但今天,就在他推门走出酒吧时,他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
  男人跟江克远年纪相仿,穿着灰色的夹克衫,眉心拧成了深深的“川”字,手里夹着的烟已经燃了一半。
  因为傍晚接到的那两条短信,对于这个人出现在此时此地,江岌并没有感到太意外。
  男人什么话也没说,看了他一眼,转身往旁边走。江岌带上门,跟着他走在后面。
  巷子对面站着几个年轻的女孩,一边互相低语一边朝江岌看过来,似乎是想上前跟他搭话,但又没勇气这样做。
  男人抽着烟走在前面,一连拐了好几道弯,横穿了几道巷子,直到红麓斜街的声音被远远甩在后面,周围阒无人声时,他的脚步才停了下来。
  跟在他身后的江岌也随之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男人丢了手里的烟,转过身,死盯着他,目光阴郁。
  江岌记得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个挺随和的叔叔,虽然性子有些急,对小孩子却非常有耐心,经常带着自己出去玩,还偷偷给自己带一些父母不让吃的小零食,如果不是江克远……
  “死了?”对面哑着嗓子开了口。
  “嗯。”
  轻描淡写的一声“嗯”,对方却好像忽然被激怒了似的,走过来抬手用力朝江岌胸口搡了一把,抬高的沙哑声音里掺着压抑的愤怒:“死了就完了?!”
  他力气不小,江岌被推得朝后退了一步。
  男人上前紧紧攥住他的领口,抬高了声音朝他吼:“把我们一家害得那么惨,死了就完了?!”
  江岌微低着头,沉默着,一语不发。
  那人推着他,将他的后背重重撞到墙上,扬手一拳紧跟着抡了上来。
  江岌被揍得偏过了头,随即那拳头跟打沙袋似的落下来,落在他肩膀、胸口和胳膊上。
  毫无章法的拳头,每一拳都带着泄愤的力气。
  江岌没还手,沉默地承受着落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听着那人一声一声地喊着“死了就完了?谁他妈让他死了?你们一家欠我的,这辈子都没完!”,还有一拳一拳揍在他身上发出的闷响,他有点麻木地分神想,揍得好啊。
  应该带上麻三那几个人,抡着铁棍一起狠狠揍过来,还得是那种不给人留活路的揍法。
  要他的话就这么做。
  凭什么江克远死得那么容易?
  凭什么他儿子还能心安理得地活着?
  江岌能打,也抗揍,挨了揍一声不吭,让人泄愤都泄不痛快。
  男人喘着粗气,死死盯着他看了几秒,拳头不够发泄,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从地上捡了根生了锈的破旧铁管,一扬手,用力砸在江岌身上。
  剧烈的疼痛让江岌倒抽了口气。
  这反应让对面的人终于有了点泄愤的快意,那根铁管紧跟着一下又一下抡到了他身上。
  江岌躬起了身,紧紧咬着牙,将那点关于疼痛的反应一丝不漏地咽回肚子里。
  在这阵密不透风的疼痛里他感受到了一种自虐的痛快,像是包裹在身上的麻木忽然被血淋淋地撕开了。
  再重点儿,他想,最好能打死我,就像江克远死了那样,一了百了。
  秦青卓跟进巷子时,江岌已经不见踪影了。
  刚刚江岌跟着的那男人是谁?他见过两次向江岌追债的人,都是三个人一起过来的,应该不是他们。
  那这个深夜单独找过来的人是谁?
  巷子黑,路不平,秦青卓经过路口时朝两侧看了看,没人。
  他抬手揉了揉突突跳着的眼角。
  不会出事吧?
  这样想着,秦青卓忽然听到了远远传过来的人声,他凝神想听清,但耳边的声音忽重忽轻,让他听不明晰,他抬手按了按一侧耳朵,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距离那声音越来越近,他这才听清喊的内容——“死了就完了?”
  一声一声的,越喊越嘶声力竭,带着强烈的愤怒情绪。
  与此同时,秦青卓也看到了吼着这句话的男人和背对着他的,承受着殴打一下也不还手的……江岌。
  那男人抡着铁管的架势让秦青卓想到了那晚抡着破椅子的江岌,都是想把对方打死的架势。
  顾不及想太多,秦青卓快步走过去,在又一记铁管抡到江岌身上之前,他伸手握住了男人的手臂,拦下了他,厉声问:“怎么回事?为什么打他?”
  他说完看了一眼身侧的江岌,江岌没看他,垂着眼睫,脸上没什么表情,连承受疼痛的痛苦都不见分毫,以往身上的戾气也不见踪影,是一副极其麻木的模样。秦青卓没见过这样的江岌,心脏顿时像是被谁狠狠掐了一下。
  “为什么?你问他啊,你问他爹啊!”男人停下了殴打的动作,喘着粗气,用通红暴怒的眼神盯着秦青卓,“你让他还手,来,你看他还不还手,还手啊!”
  “这件事的细节我不太了解,但债是他父亲欠下的吧,”秦青卓语气严肃道,“他一个孩子,没做错什么。”
  “我又做错了什么!”男人咄咄逼人地朝秦青卓吼,“我他妈做错了什么!我那么信任他老子,把他老子当亲兄弟,结果被坑得倾家荡产!十年了,我等着江克远出现十年了,我做梦都想亲手把他弄死,现在他死了,他死了!我他妈找谁说理去!”
  最后几声是破着音喊出来的,带着浓重的愤怒,甚至吼出了哭腔。
  江岌偏着脸,眼神没什么焦点地看着前面,秦青卓看见了他轻颤的睫毛。
  秦青卓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能听出来男人几句话里压抑的愤怒和恨意,话里的情绪越是浓烈,就越显得他此刻说什么都轻描淡写。
  累积了十年怒意的仇恨对象忽然死了,任谁都无法平静自处,秦青卓叹了口气,皱着眉,正想着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对方暂时平息情绪,一抬眼,却见男人在极度愤怒之下举起了铁管,正对着江岌的前额。
  江岌无动于衷地微垂着头站在那里,或许没注意到,也或许注意到了,但丝毫没有要躲的意思。
  这一下如果砸下去……顾不及想清后果,情急之下,秦青卓来不及拦下那根铁管,抬起手臂垫了一下,护住了江岌的前额。
  这失控的一记重击比先前打在江岌身上的那几下力度都要大得多,铁管敲到骨头上发出一声闷响,本就行将断裂的破旧铁管顿时断成两截,其中一截飞了出去,在地上弹了几下,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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