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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绍远坐到沙发里，目光落在画板上，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不自觉轻舒口气，倚靠着沙发背阖上了眼。
　　“新婚快乐啊。”邹宇说着抬头看了他一眼，话里带着笑意。像是为了留意任绍远的表情，他不自觉将目光多停留了几秒。
　　任绍远闻声睁开眼看他，思忖两秒，会意地低声道，“你消息倒是灵通。”
　　画板后的人笑笑，打趣说，“当然了，你有什么事我不知道？”
　　任绍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兴致深究他这句话。
　　他自觉没趣地收起笑，如实说，“我看到涣宁发的朋友圈了。”
　　任绍远微怔，随即点点头没说什么。
　　“最近不打算办婚礼？看你这样是刚送完涣宁去上班吧？”邹宇专心地低头调着色盘，有一搭没一搭地主动和任绍远闲聊着。
　　任绍远又点点了头，停顿几秒才开口补充说，“他不想耽误工作，而且近期办婚礼的话，准备工作太仓促，我们打算等六七月再补办。”
　　邹宇听了笑笑，忍不住说，“像是涣宁的主意。”说着他又抬头看着任绍远，轻声问，“你呢？怎么突然就想到要结婚了，还这么快就把证领了？”
　　任绍远垂眼看着摆放在地面上的凌乱色块，随口反问道，“到时间了吧，我们应该要结婚了。我们在一起两年了，难道我不应该和他结婚吗？”
　　问题突然转移到自己身上，邹宇一愣，品味着任绍远话里的意思。虽然能听出是任绍远主动向叶涣宁求的婚，可任绍远这样又不像是自愿的，兴许是因为新婚太突然任绍远还没准备好？
　　他不自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着任绍远，诚恳说，“你们感情那么好又那么稳定，早点结婚就是早点修成正果，还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
　　任绍远没再回话，靠回身后的沙发，阖眼假寐着。
　　画室里安静了一刻钟，邹宇抬头看了眼表，后知后觉地问沙发里的人，“你今天不去公司了？”
　　任绍远坐着没动，点了点头。
　　邹宇沉默了几秒，放下手里的笔，看着任绍远，坦然问道，“你怎么看起来状态不太对，结婚不是好事吗？你怎么反而还心事重重的？”
　　任绍远坐正了些，看了邹宇两秒，轻叹了声气没说什么。
　　邹宇眼里闪过一抹疑惑，本能地接着问，“你还没想好要结婚？那你急着和涣宁领什么证？”
　　任绍远眼底情绪复杂，他沉吟了片刻才轻声道，“他想结婚了，我能感受到。”
　　邹宇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任绍远的神情多了几分不确定，看起来像是内心做着一场并不十分激烈的挣扎。他停顿几秒，才缓声道，“向他求婚，和他结婚，为我们办一场隆重的婚礼，这些我都能做到，可我心里还是会感到不安。”
　　邹宇听得云里雾里。他自身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经历，更没和谁结过婚，看着任绍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他心里还是隐隐地浮现出一种预感，甚至能猜到任绍远接下来会说出什么。
　　“我们在一起，享受彼此的陪伴，这样挺好的，以至于我并没有想过要用什么来证实来当做保障，具体来说就是那本具有法律效力的结婚证。”任绍远自顾低声说着，像是不在意邹宇听与不听。
　　他稍作停顿，接着说，“但他想要，我会答应，我也会陪他去做。我本来不在意有没有那本结婚证，可他好像很在意。像能察觉到他的失常、失落那样，我更能感知到他的开心、他的期待。”
　　他说着不自觉轻轻笑了笑，笑里不乏苦涩。他抬眼看着邹宇，无奈道，“可惜我给不了他同等的回应。这几天和他相处起来，我会感到吃力，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尽管现在我们结了婚，我却觉得事态超出了我的逾期，也脱离了我的掌控。”
　　这对一个alpha来说确实会感到危险，可十分无奈的是，他的这份危险竟然是来自于一个全心全意爱他且人畜无害的omega，也正是他已经在一起两年了的合法新婚妻子。
　　邹宇听了他的话，和他一起沉默着。过了很久他才看着任绍远，稍作犹豫，抬手安抚地拍了拍面前这个难得落寞迷茫的alpha。
　　“可能是因为刚结婚吧？从情侣关系更进一步到婚姻关系，涉及到两人共同组建的家庭……”邹宇认真分析着，却被任绍远打断了思路。
　　任绍远忽地摇了摇头，像是不忍心提及心里想着的人，欲言又止。可能是怕勾起自己的心结又可能是莫名会觉得对叶涣宁不公平，他并不允许自己在任何情景下贸然提起那个已经消失了三年的人。
　　他甚至连对叶涣宁开口示爱都会感到难以启齿。不知道叶涣宁作为他的爱人，是否已经察觉到了他的不善言辞，又是否已经察觉到了他不动声色的搪塞躲避。
　　不过叶涣宁极有可能并未察觉到身边的爱人有丝毫异常，他慷慨地将自己全身心交付给任绍远，也全身心投入到这场直至一周前才开花结果了的爱情。他并不会去怀疑什么，与此相反，他会竭尽所能地去理解与包容他的爱人，就像任绍远给予他无微不至的关怀那样。
　　爱情是相互奔赴的，但叶涣宁显然会在这场面对面的博弈中更胜一筹，他会迫不及待地跑过去和他的alpha拥个满怀。
　　画室里，虽然任绍远没有开口，邹宇心里已经猜出了大致。他不好多问更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缓和气氛地笑笑，“结婚过日子嘛，俩人在一起慢慢过下去不就打消所有疑虑了？”
　　任绍远点点头，低声自语道，“兴许吧。”


第8章
　　中午安顿好小朋友们午睡后，叶涣宁倚墙站着，不自觉抬手轻按着隐隐酸痛的后腰。他这么百无聊赖地站了会，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二点多了，分针准确地转过了九十度。
　　他摸出兜里的手机，指尖无意中摩挲着几下，看着亮屏了的界面，点进了和任绍远的对话框。
　　平时任绍远很少会主动联系他，但当他给任绍远发消息时，对方又会很快地回复他。这给他一种任绍远平时工作很忙但又不是很忙的感觉。
　　不过出于对爱人的体贴来说，他发消息时还是会有所顾忌，起码会耐心等到任绍远的休息时间，尽管他并不知道任绍远什么时候会休息，因为任绍远好像会随时随刻因为他而“休息”片刻。
　　他输入了一句问话，点了发送键后又挑了个表情包。等待回复的间隙，他的唇边就已经不自觉浮现出了浅笑。
　　画室里，被人随手发在桌上的手机接连响了两声，任绍远循声看向亮起微弱光亮的手机，几乎即刻就猜想到了发来消息的人是谁，也大致猜想到了消息的内容会是什么。
　　他向前倾身，伸手拿起手机，看着屏幕里那一行简短又分明表露出关心的问话，叶涣宁问他“还在忙吗”，紧跟其后的还有一个可爱小狗表情。他恍然间想起之前叶涣宁给他发过的表情，可能叶涣宁很喜欢狗这种小动物吧。
　　指尖轻触屏幕，他也十分简洁地回复了两个字“没有”。看了尚未息屏的界面片刻，他稍作犹豫，拨了通视频电话过去。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消息提示音，叶涣宁一惊，后知后觉才想起自己忘了关消息提示音。
　　反应之余，他下意识打开了设置，不过还没等他关掉通知提示音，手机页面就转到了任绍远邀请他进行视频通话的页面。
　　他的心跳骤然加快两下，出于本能地接通了视频电话，看着屏幕里的人仓惶又稍显羞赧地露出了个笑容。
　　屏幕那头的人在视频电话接通的前一秒，不自觉地将手机调整了个角度，只留下他一张唇边浮笑的脸，还有头顶上空茫一片的白色天花板。
　　叶涣宁并没有开口说话，反而将食指举到唇边，示意任绍远先不要出声。
　　他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小朋友被打扰，小朋友们也都还睡得好好的后，才轻手轻脚地往门外走，目光不自觉停留在屏幕里人稍显狐疑的眉眼间。
　　可当他刚把门轻轻关上时，一声响亮的哭声适时透过门板穿了出来。他动作很快地又推开门，下意识轻声开口说，“宝贝等一下。”
　　他走回去时不经意间看了眼手机，十分意外又毫无意外地撞上任绍远的目光，这道目光里带着明晃晃的讶异还有了然之后的笑意。
　　对视的短短两秒里，任绍远的确对他笑着点点头，低声唇语道，“去吧。”
　　叶涣宁脚下步子一滞，脸上倏地晕染开一抹红晕。他向着手机屏幕很快地点点头，随手把手机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蹲下身将哭着的小朋友抱到了怀里，温柔地轻声安抚着，“宝贝乖乖睡吧，老师在这呢……”
　　显得有些漫长的几分钟里，任绍远静静地听着叶涣宁的声音，这是他的omega在耐心又温柔地哄着幼儿园里的孩子。他听着也跟着由疲倦勾起了淡淡的睡意，脑海里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了一个问句。
　　他和叶涣宁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
　　会像叶涣宁一样爱笑又阳光吗？还是会顽皮地闯祸？这样的话好像并不像叶涣宁，也不像是他……
　　随着所想问题的深入，他不由得清醒过来，轻舒口气，将这个问题及其衍生出来的猜想一并置之脑后。
　　不得不承认的是，在这个问题贸然闯入之前，他并未想过会与叶涣宁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亦如一周前他也并未打算过要和叶涣宁早早结婚。
　　不过现在他们之间的婚姻关系早已木已成舟，至于突然间想到的新生命，也只不过是他几秒即过的念头而已。
　　不知道叶涣宁的想法如何，他的确没想过即将要有一个孩子，那样的话节奏未免太快。
　　他难得迟钝地没有意识到，他和叶涣宁在一起打下的两年基础和具有法律效力的婚姻关系已经足够稳定，稳定到足以让他们惊喜又坦然地去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只可惜只有叶涣宁做好了用心经营小家庭的准备，也唯有他期待又惴惴地等待着一个小天使的降临。兴许是担心任绍远会和他一样空欢喜一场，他对任绍远只字未提自己的猜想。
　　尽管发情期受孕的概率极高，加之他们在那一晚终于完成了标记，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此刻平坦得与往日相比无异的小腹里已经有了一个脆弱又坚强小生命。而这个小生命也正像它爹地期盼得那样，努力地扎根生长着。
　　电话那头叶涣宁轻轻安顿小朋友躺回小床，又为睡着的小朋友盖好了被子，拿起桌上的手机，几步一回头地轻声走出了门。
　　等着门不轻不重地合上，发出的一声响动将彼此带回了各自的手机屏幕前。
　　叶涣宁脸上的红晕还没有完全退却，看着任绍远，他的眼里洋溢着活泼的光亮，轻轻的话音里透着没有自察到的欢快，“久等了，刚刚一个小朋友哭了。”
　　任绍远点点头回应，像叶涣宁一样轻声开口问，“现在在午休吗？”
　　“嗯。”叶涣宁也点点头，垂眼留意到屏幕里除却任绍远之外的空白，轻声问，“你呢？吃过午饭了吗？”
　　“吃过了，我也在休息。”任绍远笑笑说，稍作停顿，他神情严肃几分问，“怎么没去午睡？”
　　叶涣宁摇了摇头，诚实说，“我睡不着，可能是最近在家里休息好了，今天一点都不想睡。”
　　任绍远听着他话里对他们那所住处的称呼，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怔，转而唇边的笑意更加温柔。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尽管在外人听来他们的谈话索然无味，确切来说没有丝毫信息或者价值，但他们却谁都没有提出要挂断电话。直到幼儿园的休息时间快要结束了，叶涣宁才有些抱歉又有些不舍地结束了和任绍远的通话。
　　任绍远看着几秒内黑了屏的手机，轻舒口气，转头才留意到了邹宇看向他的目光。他不自觉皱起眉，无声地询问邹宇在看什么。
　　邹宇一愣，收回目光，笑着自语说，“你们这样挺让人羡慕的。”
　　“羡慕什么？”任绍远下意识开口问，眼里除了狐疑还带着抹期待。
　　兴许是他察觉到了自己对爱的匮乏，所以想要从旁观者那里得到一份肯定，亦或者是一个促使他安心去爱的原因。
　　邹宇闻声看向任绍远，眼里也带了不解，很快他会意到任绍远可能是在挖苦他，于是忍不住有些浮夸地坦言说，“羡慕你们相爱，也羡慕你们有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庭。”
　　任绍远点点头，眼底不自觉暗淡下来，重又恢复了惯有的平淡。
　　邹宇看着他的反应，更觉得这人幼稚地在向自己炫耀，接着开口嘀咕道，“刚才还和我说这不对那不安的，我看你们恩爱得简直离不开彼此了。你可能没注意到，刚才涣宁那一句‘宝贝’出口，你耳朵后面都跟着红了。”
　　任绍远抬眼看着他，不自觉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开口问，“是吗？”
　　邹宇看着他点点头，嘴上哼着歌，转头又继续去画画。
　　时针滴滴答答转了一圈，他画得累了，放下笔，起身活动着关节，转头才发现任绍远还坐在沙发里，目光专注地落在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
　　他走过去，也在沙发里坐下，看着旁边的人，忍不住开口问，“你怎么还不走？”
　　任绍远过了两秒才抬眼看他，又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三点多了。他又将目光落回电脑屏幕上，开口回道，“时间还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