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癖——by绊倒铁盒 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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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任喻忽然越过方应理,半站起来趴在窗沿上,手臂从方应理的鼻尖上掠过,指向窗外。方应理的视线跟过去,不远处的山寨外,有四个仅身着草裙,通身描着红、绿、黑、白条纹的赤裸男子,面部绘满油彩,诡诞地边唱边跳,在茂密的植被掩映下,宛如山鬼。
“他们在庆祝?”方应理亦探身看去,顺便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肩膀和淤青未褪的脊背。
“这个村寨应该是有老人去世了,这是景颇族的埋魂仪式。”任喻回答,拉开一半窗户,热浪袭进来,“那个是董萨,也就是巫师。”
误将白事当成喜事,方应理说了声“抱歉”。
“没事,对他们来说,就是在庆祝。他们把年长者的自然死亡视为光荣,宣扬他的事迹,赞美他的美德。”等车完全开过去,任喻重新坐回到位置上,“其实越是古老的传统越有相通之处,他们认为为死亡感到高兴是一种知天命,就像庄子的妻子死了,他鼓盆而歌一样。”
任喻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很亮,像个小老师。
方应理的眼睑半提着,有点儿松弛的倦意,但又听得很认真,任喻被盯得不太自在,摸了摸鼻梁,小痣被遮住,又随着撤开手而露出来,像过分成熟的芒果上提示甜度爆表的极小的黑斑。
“干嘛盯着我。”
“我觉得你好像是那种很会讲睡前故事的那种人。”方应理说。什么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他记得他小时候有一本中国古代极简史的书,里面有很多彩色的图片,妈妈会在他睡前给他读一两篇。
孔子怎么样,老子怎么样,庄子怎么样。先秦的部分好长,总是没听完就睡着了。
他对此记忆深刻的原因也不是因为先秦的故事多么引人入胜,而是因为他母亲每天都有那么半个小时,平静地给予他专属的陪伴。
不过母亲的耐心也就持续到他小学二年级,他被要求自己入睡,自己起床,没有人会催促,会喊他,他要为自己的事情负责,如果因为贪睡而迟到,就只能接受罚站的后果。
所以他是直到很后来才知道,原来后面还有秦汉魏蜀吴,两晋南北朝,唐宋元明清。
“确实,学中文的都很会讲故事。”任喻大笑起来。
说到底,他也确实在给方应理讲故事,从一开始讲他是一个酒吧老板,讲他南来北往,讲他失去的、得到的,里面真假掺半。就像史书,老子是谁,有没有这个人,有待考究。
一想到这一点,方应理又想起那个叫王圣斌的男人。
在他那里,故事的版本又是怎样的。
求学若渴的运动小白?加班加点的城市白领?
任喻像一本书,因为这本书,方应理开始关心“版本学”。他想任喻做他的孤本,不要后来变化出的通行本,就只要一本最接近真实的版本就可以。
“我很感兴趣,你可以多讲讲这些给我听。”方应理说,“而我好像也没别的可以教你,只能教你拳击了。”
是哪种拳击,真正拳击台上的肉搏,还是床上的。任喻耳廓有点热,转而说:“法律也可以教的吧。”
方应理抱着手臂想了想:“经济法、刑法、民法,太多也太大了,很枯燥,你恐怕没什么兴趣。”
“说点跟我有关的,从身边的事教起比较容易掌握。”
任喻挺直脊背,正襟危坐认真求教。方应理转过头,盯住他,任喻觉得他好像即将说点什么很要紧的话。
“那今天先教一点。”
“嗯。”
“《治安管理处罚法》。”
“嗯。”
“第四十二条,偷窥、偷拍、窃听、散布他人隐私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严重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
这人眉毛一拧就好严厉,让人想起他上庭时候的样子,但这时候任喻已经不怕他了,抿紧嘴唇忍住不笑,目不转睛的:“方大律师高抬贵手,我以后……”
想说以后不了。
可方应理打断他继续说道:“所以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强调一下。以后,偷窥、监听、跟踪的对象只能是我。”
“只有我不会找你要罚金。”
想看手可以,腹肌可以,想看什么都可以,想知道我在哪,和谁讲话,也没问题。我可以做你隐秘幽暗的癖好,也可以做你宣之于众的情人。
是暗癖,也是明好。
作者有话说:
你就宠他吧。
*太一生水的部分参考郭店楚简。少数民族的习俗了解可能不够深入,如有冒犯,致歉。
第42章 蚂蚱
傍晚时才到瑞丽,赶着办完出境手续,结果发现任喻包的车压根没来,打电话一问,对方操着浓重的缅甸口音说有事耽搁了,刚出发。
这边节奏慢,不守时是常事,任喻被对方不紧不慢的语气闹得没脾气,争辩了两句气得挂断电话。
“那边有个租车点。”方应理提起下颌指了指远处,“我带了境外驾照,瑞丽到八莫的公路是新开通的,跟着导航应该不难走。”
任喻等办手续交钱折腾完一番,驾驶到公路上的时候已经六点半,好在这边日照时间长,天还没黑,公路两侧覆盖着葱茏的柚木林和椰林。一路上车不多,偶尔驶过一两辆疾驰的喷漆机车,旋风一样的,好帅气。
“要是你那辆哈雷在就好了。”任喻不无遗憾地说,“这边的公路,骑摩托比开车自在。”
方应理微微侧首,听他讲有多自在。
“不坐在车里的话视野更开阔。看到两边的椰子树了吗?”任喻指着窗外,“等成熟的季节,骑摩托车的话,可以看到两边掉椰子,扑通扑通的。”
方应理想象了一下,问:“会砸到人吗?”
“还真有这样的新闻,最严重的是砸到头。”任喻笑起来,“所以等到成熟的时候,就会有人拿着杆专门去打椰子,把路边快掉的椰子打下来,这样会安全一点。”
转过一座山,眼前倏地开阔,一枚绛红的落日悬在地平线的边缘,被无尽的绿色浪潮托起,壮观得令人无法呼吸。
“这顶棚能打开吗?”
“你干嘛?”
方应理没来得及反应,任喻已经摸到了一个按钮。
任喻站了起来,将上半身探出车外,肘撑在车顶上,头发向后扬起,风好热烈,没有因为在缅北而变得更残酷,世界各地的热带季风都一样,大方递来热带水果与植物的甜蜜气息,太阳大而亮,车里在放GALA的Young for you——
I touch your face and promise to stay ever-young.
(我抚摸你的脸庞,许诺我们永远这样年轻)
On this ivory beach we kissed so long.
(在这象牙色的海滩上我们长吻)
It seems that passion's never gone.
(仿佛激情永不消退)
任喻好想大喊,喊点什么,又想不好,最后只能喊方应理的名字,好像那三个字将浩瀚长天、无垠宇宙、满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什么都包括进去了。
他笑得胸膛跌宕,风灌进嘴里,迫使他大口呼吸着。
“方应理,你说我是读中文的,好会讲故事,其实早就忘光了。”
“你看我读过很多浪漫的诗,却没什么浪漫给你。”
“就像现在,我想不起来说什么长河落日圆,只有我操真他妈圆!”
想不被他感染太难了,方应理也跟着笑,眼睛眯起来一点,问他:“真他妈圆是多圆?”
任喻跟着音乐的节拍用手掌一下一下拍着车顶:“就是,为了这一刻死了都值的那种圆啊。”
哦,是那种圆。
方应理好像一下就懂了。
一个半小时车程,到达八莫市。景观已与瑞丽大不相同,没那么干净,又更拥挤喧哗,熙熙攘攘,像从热带雨林里辟出来的王国。街道两侧多是一两层的低矮小楼,到处是身着艳丽纱笼的缅族人,抱着竹篓的少女绾着漂亮的发髻,肩上留一小绺头发,在鬓边再插一朵花。这些年轻女孩日日在街上做生意,一眼就看出任喻和方应理是国外来的,纷纷围上来兜售水果和零食。
任喻买了一兜芒果和椰子糕,又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少女们笑声阵阵,好不容易挤出重围,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对方应理说:“这些不能当饭吃,放完行李带你去吃蒙亨卡。”
等蒙亨卡端上来,方应理才知道是鱼汤米粉,佐以虾酱和辣椒,一碟洋芋。任喻还要了糯米酒,方应理一会要开车,自己没动,看着任喻喝。
再一开口,米的醇香飘过来,狭窄的木舍内,弥漫着食物的鲜香。纵使卫生条件堪忧,方应理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一刻是怡人的。
“不吃了?”任喻抬头,看到方应理放下筷子,他额上的痂在途中掉了,留下一小块泛红的疤痕,现在被热气熏过,更红了些。
“碳水摄入够多了。”
“嗯,容易胖。”任喻表示赞成,但继续夹起一筷洋芋,他知道方应理是有特意管理身材的,而自己只能算得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过,你知道胆经在哪里吗?”
方应理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然后任喻就挨过来并排坐着,他的脸醉得红红的,手从桌子下面伸过去,先浅摸一下确认位置,然后食指和中指比了个小人,从膝盖侧面顺着坚实的肌肉一直活泼泼地走到胯骨,有点痒。
“这一条是胆经。”他语气有些故作玄虚的得意,与他明艳的表情相得益彰,“饭后敲五组,一组20下,一个月,就能瘦。”
好神奇。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唐人街老中医的祖传法门。”任喻笑得靠到方应理的肩膀上,嘴唇辣得亮亮的,“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方应理一贯角度清奇,又听出了重点,他挑一挑眉:“所以你确实觉得我身材不够好?”
“哪有。”任喻矢口否认,结过账站起身往外走,吃得太饱想消消食,散步到街上才将刚刚的话题继续,“我只是帮助和建议。”
临近码头,日头完全隐没了,伊洛瓦底江水的浪潮声不绝于耳,沿江的小灯低矮,但看起来很漂亮。也不知方应理是真的没听见还是过不去这道坎,他忽略了任喻的解释,追问:“那谁的身材好?王圣斌?”
如果一定要比较的话,那位确实是健身教练,但过分练习出的肱二头肌让他的肩宽变得比例失衡,显然还是方应理要更好一些。不过其实根本没必要放在一起比,方应理是他的男朋友,自然而然享有更多偏爱。
任喻大笑起来,像咬了一口甘甜暖热的风:“我嫌弃你了,方应理,你好幼稚。”
过近的距离使得气息里那种米酒的香气变得鲜明,刺激着高温下迟钝的神经。想亲吻他的欲望几乎要冲破眉梢。
“别笑了。”方应理说。
“怎么了?你脸皮薄啊!”任喻还在笑,越笑越恣意,越恣意就越挑衅,越挑衅就越漂亮,像刚刚一路盛开的红绣球。
再笑我就要亲你了。
一枝金合欢木笼在头顶,有人在码头兜售冰镇的椰子,但又或许椰子的香气是来源于任喻,他与热带完美地融合,令方应理难以分辨,总之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很适合接一个吻。
但脑子里的暧昧旖旎都没来得及展开,就被一个赤着脚从码头冲上来的少年打断了。
显然他过于专注身后,而没能来得及躲避身前的人,以至于猝不及防和任喻撞了个满怀。两人齐齐一个趔趄,好在任喻及时被方应理扶住了,而少年却一屁股栽坐在地上。
动静不算小,但一声痛呼都没有发出,好像受伤早已成为习惯,可他看起来不过才十六七岁的年纪,皮肤黝黑,颈上系着一个用草编成的蚂蚱,松垮垮的领口露出的锁骨和隐没在廉价汗衫里的肩胛骨都如岛屿般突出。
没等任喻反应过来去扶他,一个高大的男人马上赶过来,拎鸡仔似地将他提了起来。少年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不情愿的表情,细弱的肩膀在男人宽大的手掌中奋力挣动着。
任何人看到这样的场景都会起疑心,相比任喻眉心紧皱,方应理的表现要更置身事外一些,长期的职业习惯让他更倾向于延迟判断,并且抽离情感。他的手指在裤兜里转着打火机,静静审视着面前的一幕。
无法判断少年是不是缅甸人,又听不听得懂英文,任喻指指面前的男人,比划着问他:“这是你Ako(哥哥)吗?”
少年刚要说话,男人粗糙的手掌立刻覆住了他的嘴唇,任喻发现,他的右手无名指是缺失的,像是被什么利器截断了。就在这时,少年小兽一般凶狠地咬住他的掌肉,男人面孔扭曲,惊呼一声吃痛地松开,少年趁机飞快地躲到了任喻的身后。
少年嘴唇翕动,一开口居然是标准的汉话,尾音都在发抖。
“我不认识他。”他抹了一把脸,污迹除去大半,这下能看清他眼窝深邃,亮而惊恐的一双眼睛有一种远低于他年龄的天真的澄澈。
“哥哥,救救我……”少年揪紧了任喻的背包带,“他要把我给卖了!”
作者有话说:
Ako是缅语阿哥的意思。
第43章 心结
年过三十,被叫一声哥哥,显然比被称呼叔叔要更愉悦,也更激起保护欲。可任喻还没来得及行动,缅甸男人先不耐烦地推搡起来,试图推开任喻未果后,随即出拳朝他的腹部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