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关道——by伊阙关 CP番外篇

　　中原最早的宝塔记载于东汉初平四年，位于彭城下邳。《法华经·见宝塔品》：“尔时佛前有七宝塔，高五百由旬，纵横二百五十由旬，从地踊出住在空中。种种宝物而庄校之，五千栏楯，龛室千万，无数幢幡以为严饰，垂宝璎珞，宝铃万亿而悬其上。”宝塔原本是从天竺传来的，但是在中原大地上随处可见各种宝塔古迹，宝塔几经变种，也是越造越宏伟。阳关眼前的这座宝塔可以算是精巧雄伟的极致。
　　阳关对于建筑的材料并不熟悉，只知道这座塔通体鲜红，在夕阳的照耀下更是红的刺眼，最要命的是每个屋檐、每根柱子都镶有金边，阳关只是仰头看了一会就觉得眼睛疼。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座建筑非常的漂亮，金刹高耸，洞房周匝，对户交窗，朱柱素壁。①如果阳关没看错的话，那些朱红色的墙壁上画满了赤金色的凤凰，并不显眼，但是却有一种隐隐的奢华的感觉。所有的檐角上都挂着红色珊瑚做的铃铛——这年头，珊瑚做的雕刻可比红玉都贵，更何况这里还是沙漠。
　　风一吹，这些珊瑚铃铛都摇晃起来，不同于铜铃的清脆，却有一种独特的水音，传到阳关的耳朵里，竟有种非常奇特的感觉，让他不禁听了又听。
　　下面的冰柱果然是从地面破开涌出然后再被冻结。从下到上由宽到窄，最下面的冰面几乎蔓延了整片绿洲。阳关摇了摇头，如果不是听说了有关大圣母的事情，阳关说不定真的会好好地欣赏一下这座夕阳下美轮美奂的冰塔。
　　然而除了这座诡异的奢华的宝塔，更诡异的却是金瞳域内的人。阳关带着银瞳鬼们一开始并没有打算打草惊蛇，而是选择贴着风沙墙边缘慢慢地绕着往里前进，不过走着走着，众人就觉得完全没有小心谨慎的必要，因为金瞳域内完全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的存在。
　　走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翻过了外围的几座防风的土坡，众人就看到了一幅奇特的景象——金瞳域内的所有人，大多数是一些妇孺，小孩子衣衫破烂，妇女们用厚重的头巾包裹住半身围着被冰铺满的绿洲跪成了一个圈，双手结成了一个奇怪的印，双目紧闭，嘴中正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这是……梵文？”阳关听了半天不像是鬼语，其余的银瞳鬼也是一脸懵。不过好在之前苏阖研究过一段时间梵文，虽然不精通，但阳关跟着他也认识了一些。
　　“你听懂了？他们在讲什么？”难波问道。
　　阳关听了听，半晌，露出了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如果真的是我理解的那样，那这群人可太逗了。”
　　“怎么说？”其中一个银瞳鬼问道。
　　“他们一直在重复一句话：‘不是我干的’或者‘不关我事’。”阳关摸了摸头，“就一直是这句，没别的。”
　　“又被控制了？”
　　“我觉得不像。”难波摇了摇手指，指了指耳朵，“虽然念着同一句话，但是她们的表情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念的梵文发音也不完全相同。应该只是自发或者被迫地去做这件事情。”
　　“而且控制别人是很花心力的一件事情，女人和孩子么，通常吓一下就会很顺从，完全没有控制的必要。”
　　“那我们抓来一个问问？”阳关一如既往的直接了断。
　　“总感觉这些人的表情很惊恐啊……估计是被吓得不轻。你逼问她估计都不会说什么。”难波只觉得情况不乐观。
　　“拜托，她们可是女人哎，女人不是最容易开口说话的吗？”阳关抄着手看向难波。
　　难波抽了抽嘴角，兄弟你这思想有点问题啊……
　　然而还没等难波吐槽完，却见阳关窜了出去，饿虎扑食一样地随手捞起一个孩子，然后拔腿，转身就跑！
　　别说那小孩儿了，所有的银瞳鬼都是目瞪口呆，然后就听孩子的母亲尖叫一声，踉踉跄跄地追了上来，身边几个金瞳鬼妇女也帮忙一起追，可是哪里追得上发了狠劲儿往前冲刺的阳关？
　　难波和那些银瞳鬼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无奈地跟着阳关跑，却见阳关跑出绿洲一段距离之后，开始绕着那些矮坡绕弯子，七拐八拐，拐到了一处僻静的小山洞，随后站定，把孩子放下，对其余几个银瞳鬼打了个“抓人”的手势。
　　跑了这一路，难波也意识到了阳关的意图，同时明白了“女人是最好开口的”这句话的含义，不禁在内心直呼阳关的可怕。
　　摇了摇头，难波闪身出去看了看，却见茫茫的荒漠上依旧只有孩子母亲和几个女子的身影，心下奇怪，但还是招呼着其余的银瞳鬼一拥而上，将孩子的母亲及其同伴活捉。
　　等到众人将孩子母亲带进山洞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奇奇怪怪的画面——浑身绷带的怪人阳关正在用手上的一块牛肉干哄着那个被抢来的小孩儿，那小孩儿脸上还挂着眼泪，结果双手捧着牛肉干狼吞虎咽，看着估计是噎着好几次，阳关一边给他喂水一边拍他后背，跟撸小狗似的，许是撸的舒坦了，那小孩儿咽下嘴里最后一口肉，抽了抽鼻涕，朝阳关露出个笑来。
　　难波顿时就觉得手里的妇人呼吸急促了起来，低头一看吓了一跳，原本还张牙舞爪形似恶鬼追着阳关要孩子的妇人此时脸都扭曲了，灰黄色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个似笑非哭的表情来。
　　难波心下叹息，果然，没有任何一个母亲抵挡得住孩子真心的笑容，为了孩子，母亲可以把任何事都吐露出来，一点儿不剩。
　　又掏出一块牛肉干，阳关交给那小孩儿慢慢啃，随后站起身来，低沉的鬼语仿若恶魔的诱惑：“我想，我们可以谈谈。”
　　--------------------
　　①出自北魏杨炫之《洛阳伽蓝记·胡统寺》


第383章 合作的正确方式
　　不得不说，陆朝风这次简直大手笔，五万人马，一个月的时间，直接在沙漠边缘建造出了一个小型城邦。
　　之前陆朝风和他的十万大军还未进入蜃地就差点全军覆没的事情，陆朝风虽然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还是做了点病，这回不仅少带了一半的人，而且没有万全的准备绝对不带大军踏入沙漠一步——虽然众人都以为是皇帝要他这么做的，其实不然，皇帝巴不得陆朝风赶紧把他的宝贝儿子找回来，省的一群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这个史上最没牌面的九五之尊，陆朝风问他要什么基本就给什么。
　　陆朝风这个人，他的傲慢表现在他的淡定上，这个男人永远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似乎永远都不会急躁，这也让他能够在最好的时间做最正确的决定，但是不得不说，这种性格有时候确实很想让人揍他。
　　而跟陆朝风的有条不紊不同，李异却是鲜见地有些暴躁。
　　之前李异的确是把希望都压在了乌金身上，这只阳关捡回来的猫崽子身上有太多谜团，而它偏偏又是弥乐摩巽口中蜃地四鬼唯一承认的可以选择下一任王的圣兽。再加上之前在唐门的时候乌金又帮过他，所以李异对乌金还是抱有很大希望的。
　　乌金这只小猫崽子……确切的来说是狮虎兽的崽子，性格颇为古怪，平日里基本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经常又有打扫卫生的丫鬟在各种地方被突然窜出来的它吓到惊叫——本身就浑身漆黑，只有眼睛是金色的，蹲在黑暗的角落里森森地盯着众人，确实挺让人瘆得慌的。
　　比起命阿相当明显的心情变化，乌金似乎一直是处于那种波澜不惊的状态。虽然只听阳关的话，但是对阳关也没有特别亲昵的动作，倒是有时候阳关受伤的时候，它会凑过去舔舐阳关的鲜血。
　　然而不论如何，这个被弥乐摩巽称为圣兽的猫崽子，已然成为了众人最后的希望。
　　但是这回，李异带着乌金进了沙漠四次，次次都是无功而返，第四次的时候因为过于深入而在里面迷了路，差点就折在沙漠里，还是陆霁亲自带了一队人把他捞了出来。
　　李异被救出来之后险些大病一场，心烦啊，所有的路都给断了，明明日思夜想的人就在沙漠的另一边，自己却苦寻无果，这怎能不让他心焦气躁？
　　大漠的夜晚不同于白天的炎热，反而是冷得刺骨，陆朝风的兵卒们虽说身经百战，但是大多也是江南生人，再是铁打的身子也有些扛不住，除了值岗放哨巡逻的，基本都在石头建造的房子里眯着。
　　倒是李异心中颇有些郁愤难平，大晚上的还生着病，不回去睡觉，悄悄避开陆霁布置下的看守，一跃而至哨塔上的旗杆顶部，稳稳地站在那尖锐的旗杆上，却是连哨塔中值夜的士兵都没有惊动半分。
　　夜晚的朔风扬起他的长发和衣摆，拂过他瘦削英俊的脸庞，吹进他那双空洞又阴鸷的眼睛。那双比旁人还要黑上几分的墨瞳此时似乎装进了整个沙漠，也将心上的人儿一起囊括其中。
　　也不知道在旗杆上站了多久，李异突然看到沙漠中有一个踽踽独行的身影，尽管离得很远很远，那个身影不比一颗米粒大多少，但是李异却突然直了眼睛。
　　“……阳关？”
　　作为做了解阳关的人之一，兼之在这些天午夜梦回皆是阳关的一颦一笑，所以李异脑中对阳关的一举一动分外熟悉，而此时那个人给李异的感觉，妥妥的就是阳关无疑。
　　嘲风军的哨兵被上面的动静惊动，纷纷探出头来看，却见李异跟鹞鹰似的直接从旗杆顶上滑了下来，速度之快让那哨兵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再一眨眼，李异已经出现在荒漠之中了。
　　哨兵使劲儿揉了揉眼睛，随后嘴一撅，长长的哨音响彻营地：“不好啦！永宁侯爷又跑出去啦！”
　　陆霁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还没醒透就是一声骂娘，李异这个作精，怎么能比阳关还不省心……
　　陆朝风这段时间身体一直不是很好，陆霁特意嘱咐燕禹歌这些天，尤其是晚上不要惊醒他，陆霁爬起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的营帐前看看他爹的情况，好在，燕禹歌第一时间就捂住了陆朝风的耳朵。
　　“放心吧，我在这里留了点内力，凝冰决里有一招是能够减少周围的声音，方便更好地寻找目标的，陆将军的营帐内比外面要安静很多。”林玉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看起来也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依旧是一身蓝白相间的道袍，但是头发却没有束起来，洋洋洒洒铺了一后背，显得分外仙气逼人。
　　陆霁回过身，看了林玉晚很久，久到林玉晚都有些不自在地撇过头：“看我做什么？”
　　“阿晚，这些日子真是多谢你了。”陆霁突然非常诚恳地说道。
　　“说什么呢，我们之间……还需要谢字么？”林玉晚轻咳一声，“那什么，你去看看李异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吧，我帮你在这守着。”
　　陆霁点点头，突然就浑身怨气地跑出去了，被窝可还没给阿晚焐热呢……
　　而另一边，李异只觉得自己用尽了毕生的轻功绝学都追赶不上那个“阳关”的影子，从哨塔上看的时候，李异觉得“阳关”离他并不算太远，但是此时他拼命往前追，却怎么也追不上，仿佛他追上的，只是蜃楼一般的幻影。
　　李异追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飞不起来只能在地上跑，裹挟着沙的夜风毫不留情地往他大张的口鼻中灌去，李异几乎无法呼吸，终于，他停下脚步，朝着那个渺茫的背影大声嘶吼：“阿阳！！！”
　　“阿阳！”
　　“阿阳！！”
　　“阳关！！！”
　　“你在叫我吗？”
　　一个声音突兀地出现在面前，李异双腿一软差点跪下。他抬起头，面前的人穿着一身红色的袍子，带着一个白色的没有任何花纹的面具，不是阳关平日里所穿的绯色襕袍，但看不出来是什么民族的服饰，个子也不高，一头及腰的白发略带蜷曲。面前的人伸出手，将肩上的一缕头发往后一挑，微微歪着头看他。
　　李异只觉得有些眩晕：这人的动作，真的太像阳关了……
　　但是来人的声音倒是和阳关极为迥异。阳关的声音清越嘹亮，像是清脆的白瓷一般，华丽的声线，但很明显能听出是个男声。面前之人的声音却是低沉，但是并不厚重，像是用敲击铜瓶的感觉，李异皱了皱眉，这声音有些模糊，倒是一时间无法分清男女……
　　“你刚刚是在叫我？”那人看李异在发呆，又问了一声，李异这才反应过来，直起身，张了张嘴，想问什么，最终只说了一句：“您……有些像我的故人。”
　　虽然很像阳关，但是李异上上下下看了很久，还是看出了很多和阳关截然不同的地方。
　　这个人，不是阳关。
　　“你……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来着？”李异正想告辞离开，却听得那人突然来了一句，“哎？你是不是那个谁的姘头？”
　　李异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姘头？这是个什么形容词？
　　“那个很有名的那个什么谷的那个什么大夫……叫什么来着？尚什么的老婆？”很明显，这位记性好像不太好。
　　不过好在这件是过去不久，李异一下子就想起来当初他们为了引出尚曦的父亲尚伦，假冒了一下尚曦母亲的姘头，所以……
　　“您是在橘杏谷见到的我？”
　　“啊，是啊？你怎么也来这儿了？这儿可没什么可玩的啊。”
　　面前的人虽然戴着面具，但是性格出乎意料地平易近人，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和感。李异也不知道为什么，仅仅交谈了几句，却是莫名的觉得这个人很可信，斟酌了一下，将目前所面临的事情隐瞒了一些细节，将大体的情况告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