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异闻录——by炎荒 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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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戎策方才扯了一块衣服遮住下巴,一双眼睛里写满了和尚筑一样的疑惑。不过他反应快,随手丢了一颗冻得硬邦邦的梅子,正中尚筑的眉心。尚筑后退两步还未来得及发号施令,戎策已经跳到金辉殿的屋檐上去了。
金辉殿放着北朔祖宗们的牌位,戎策一边说着打扰了一边猫着腰绕到另一边,跳下来飞快往正门跑去。
戎策前面跑着,尚筑带人在后面追着。
看着汇成一路的追兵,戎策心里想,这回闹大了,就算是母后也救不了他。戎策唯有祈祷这些人不要认出自己,否则父皇一生气,他真要被关在叔棠殿一辈子青灯古佛。
“我他妈——”戎策前腿蹬直强迫自己停下来,不是因为追兵堵截,而是他面前一闪而过一道金光。等戎策回过神来,面前的泰明殿竟冒起了熊熊烈火。火势似是在瞬间爆发,前一秒风平浪静,后一秒火浪滔天。
戎策傻了。
这景象似曾相识。
尚筑也傻了,他当差这么多年,一年三百天夜巡皇宫,还从来没遇到这样的大事。他一拍脑袋,对身后的士兵喊道:“你你你,走水了!还不去拿水龙!快去快去快去!”
“那贼人?”
“烧死他算了!”尚筑看着径直往火场跑去的黑衣人,转身对手下说道,“就说他跑丢了!”
杨幼清在孟兆宁家中等戎策回来,却等到了进门就双膝跪地、脑袋撞地板的李承:“大人,宫城起火了!从泰明殿一路烧到后宫!怎么也灭不掉!还说,说有妖兽作乱!”
“阿策如何?”杨幼清一惊,瞬间起身,衣袖不慎碰倒了茶杯,可惜了一杯上好的大红袍。
他这惊讶之色倒是让孟兆宁有几分好奇,戎策若是在淮静宫,就算跳池塘也不会出事,莫非戎策去了别的地方。孟兆宁按住杨幼清扶起茶杯的手:“你让阿策去做什么了?”
杨幼清再也保持不住平静神色,迟疑片刻实话实说:“他去了印绶监。”
“你为何不听我的话?”孟兆宁气得火冒三丈,撇开他手,“带人随我进宫。”
“您要伏灵司进宫?”
孟兆宁着急出了正堂,差点被门槛绊倒:“火从泰明殿烧起来的,妖兽作怪,熟悉吗?”杨幼清一言不发跟上去,孟兆宁才意识到,那时候杨幼清不过十几岁,于是补上一句:“和阿策七岁那年遇上的,一样离奇。”
杨幼清了然:“当年您是伏灵司监察。”
“你以为我怎么把他带回家的?”
戎策躲在泰明殿前面的台阶下,他知道这里有个暗格,曾经他躲在这里一天一夜,没有任何人发现,因为没有任何人在意他丢没丢。
这一切太过相似,当年,戎策不过是走到了泰明殿前,和几个小太监小书童踢皮球,接着就火光漫天。之后,死里逃生的他被叶南坤按上了不详的名头,一脚踢出皇宫。
好在孟兆宁当年愿意收留他,给他编一个身份,让他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长大,还塞进了帝泽书院读之乎者也。
火势太凶,戎策又怕被御林军发现,只好躲在这等待适当时机。忽然他听见有人喊他,声音忽远忽近,好似蔓延过来的热浪一般。他不确定是否真的听见了呼唤声,直到暗格前遮挡的木板被人掀开,一只手拎着他领子将他提溜出来。
“老师?”
杨幼清看着两眼放光的小孩,骂他的话到了嘴边忽然说不出口了。总之,人没事就好,手脚慢、爱惹祸这些可以慢慢教,杨幼清有时间。
戎策察觉到一阵阴风刮过,旁边的火苗倾斜,急忙按住杨幼清肩膀让他向后几步,退到烟雾尚未聚集的墙角:“您小心点。”
“你有心思管我?”杨幼清把手中的伏灵司制服塞到戎策怀里,这是他走之前在戎策衣柜里翻出来的,“换上,今天这件事必须给我查清楚。”
戎策麻溜脱衣服,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反正提溜着水桶的大官小卒都会被杨幼清骂走。他换好了衣服,腰牌玉佩全都挂好,古籍和小食梦貘藏到怀里,接着将那身黑衣扔进泰明殿的烈火之中。
杨幼清看着文武百官上朝的宫殿,烧得金漆脱落,但仍然坚挺,不由得在心里夸前朝的设计者思想超前,而且没有偷工减料。
戎策抹了一把脸:“走吧。”
杨幼清看他脸上两道猫胡须一样的痕迹,眉毛一皱:“你和野猫有什么区别?”不等戎策辩驳,杨幼清又道:“除了吃的多。”
“我长得好看!”戎策用袖子擦了擦脸,见李承抱着血刺刀鞘跑来,朝他挥挥手。
第72章 火光一片
叶斋横握一把纤长佩刀站在淮静宫偏院门前,身前数十身着甲胄的府兵一字排开,将那叔棠殿的殿门堵得严严实实,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叶斋用力拍动那红木的殿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殿外火光一片。
方才一阵狂风大作,自泰明殿出来的太监高喊“走水”,禁军还没将水龙抬来便看见一阵火海蔓延了宫城。宫中尽是呐喊之声,水汽和火光相撞起不到丝毫作用,忽然有人高声惊呼:“是金狮!金狮动了!”
泰明殿前有三座金狮雕像,前朝便屹立于此,太祖皇帝叶骞想要搬动,还没动丝毫便听见一声狮吼,回过神来叶骞四周的朝臣、太监均已昏迷在地。此后,人们便说叶骞是真龙天子可抵御鬼神侵袭,叶骞便觉得自足,也不再打那金狮的主意,留着当做是证明自己为天选之人的证据。
戎策当年路过泰明殿不慎招惹火灾的时候,同样有人说是金狮显灵,要替天地诛杀妖孽。这妖孽当然指的是戎策本人,自小就被钦天监的道士说是天煞孤星的招鬼命,还有人说他是上古神魔转世,神乎其神,戎策在伏灵司遇到这么多妖魔鬼怪都没他们想象力丰富。
众人这才回忆起来,十八年前的大劫同今日的情形简直一模一样,同样是火光冲天,像是要宫墙之内烧成灰烬。禁军统领周荐章无法靠近皇后居住的淮静宫,也无法向与皇后同在一处的皇帝请示,但事态紧急便擅作主张,要去寻岳王殿下问个究竟。
不过等周荐章带人赶到叔棠殿的时候,叶斋已经抢先一步赶来,一边敲门一边喊他三弟的名字,恶狠狠的语气像是想将他生吞活剥。
“霖王殿下,”周荐章虽说暗中和叶斋关系甚密,但表面上,周荐章是太子党,自然要毕恭毕敬抱拳行礼,“火势凶险,您不妨回府暂避,交给属下来处理此事。”
叶斋听见声音,越过人墙向后看了一眼,冷笑一声:“哟,我还以为是谁,周统领何时能进后宫管事?”
周荐章丝毫不惊慌,态度坚决,诚然他依附叶斋谋求上位机会,但有些规定碰不得:“按照我朝礼制,若是事态严重而陛下正在后宫,禁军有权进入寝殿外的任何地方。”
叶斋推开挡在两人之间的士兵,脸上的嘲讽多了几分:“凡皇子成年,危机时应领府兵守护其生母居所,周统领不会不记得吧?”
“记得。”周荐章脸色黑了几分,确实有这条规定,还是叶南坤上位之后才修改的,一是锻炼皇子的领兵能力,二是舐犊情深,儿子保护母亲自然会不遗余力。为作限制,叶南坤规定皇子所带的府兵数量不得超过御林军三分之一。
因这条规定,此时周荐章不得不让路,心里也嘀咕,霖王殿下何时对岳王如此上心。
叶斋明知屋中无人,却偏要用尽浑身解数敲那古旧的木门。末了他退后一步给府兵让出路来:“把门撞开。”
首当其冲的那人刚要用肩膀撞向那木门,忽然空中飞来一道袖箭,正正好好打在士兵的盔甲绳扣上,致使铁甲脱落一半,未伤他分毫但也他吓得后退几步。
十五步开外,伏灵司众人一身黑衣黑袍一字排开。禁军主动让出片空地,杨幼清上前三步,双手高举,扬声喊道:“见过霖王殿下,还请殿下回府暂避,此事交由伏灵司接管。”
“你们伏灵司一块玄铁腰牌走遍天下无人能挡,没想到在皇宫里也如此嚣张。”叶斋不爽杨幼清许久,一是因为对方太能打,二是因为他是老三的师父。
乖乖退下的周荐章其实看得清楚,若霖王真能处理好这事,在夺嫡一事上必定多几分优势。但是杨幼清一向不管朝堂事,一意孤行要求霖王离开。周荐章心想,杨幼清如果懂得看眼色,不会做了十年的伏灵司监察没有出头。
叶斋还想说话,站在杨幼清身后的戎策忽然开口:“霖王殿下,众所周知三皇子体弱多病,他的叔棠殿皆由陛下亲批的桃树加固,驱鬼镇宅。您若是强行破坏,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戎策掷地有声,目光咄咄。见他如此神情,叶斋心里也清楚,真要翻了脸,戎策有胆量跟他鱼死网破,拼个你死我活。
既然伏灵司给他台阶下,叶斋便接了,还要先高傲地俯视一圈,说道:“本王听闻,许是妖魔作祟,交给你们自然合适,各位不要辜负了本王信赖。话说回来,本王实在是为父皇和母后担忧,父皇亲自坐镇之前,后宫禁军一律听我号令,可有异议?”
这句话说给周荐章听的。叶斋穿着二品亲王的朝服,此时自当是有权管禁军,周荐章欲拒还迎的戏做够了,此时自然要把握住机会,随即命令手下禁军跟随霖王行动。
叶斋走了之后,戎策才露出些不屑的神情,杨幼清看着还没撤完的禁军回身瞪了他一眼,让他适可而止。戎策收起表情,低声说道:“仿佛我们受了他的恩泽。”
“废话这么多,应当让你待在台阶下面,面壁思过。”杨幼清面无表情拔腿便走。
戎策却听得出他话里的斥责之意,急忙追上去,问答:“老师对这事有些眉目了?义父跟您说了什么?到底是不是妖魔作祟?”
杨幼清停下脚步,无视掉戎策接连的问题,挥挥手招来伏灵司众人:“禁军已确定殿前其中一只金狮消失不见,和当年情况十分相似。战文翰,你带人去泰明殿附近搜寻,阿策,你随我来。”
戎策看着戴着单片眼镜、手无缚鸡之力的战文翰领命离开,转头望向杨幼清:“老师,他是个书生!”
“我怕你失控,”杨幼清瞥了他一眼,戎策立刻意识到,草原王子那件事到底还是让师父知道了,便不说话,等着杨幼清继续说,“刚才怎么回事?火才救了一半,霖王这么着急找你?”
戎策看了眼四下无人跟随,说道:“他之前找过我,问件事情,我没答应。”
“威胁你?”
“我以为就是说气话,谁知道他真敢拿这件事逼我,大不了跟他咬,看谁得利,”戎策愤愤说了两句,见杨幼清神色不对,才说道,“就是,您知道内河结冰又堵塞,不方便运输,叶宇以此为由想要借道邱江。”
杨幼清了然:“他要岳州的水运管权。”
“我没答应,大哥虽然不懂水利,但至少不会以权谋私。”
杨幼清边走边道:“以后这些事情,可以告诉我。”
禁军来往匆匆,火势逐渐被控制,戎策随杨幼清行走于两排高大的红墙之间,手中朱砂画的黄符烧了大半,不知不觉绕一圈又回到了泰明殿附近。
“老师,您说这金狮会不会早已跑出宫城?毕竟许时便已经走火,现在都快接近许正。这宫中到处都是早年间伏灵司刻下的暗符,还有几处宫殿园林设计本就参照驱邪的阵法,别说活了的石狮子,就连一只小鬼都见不到。”
杨幼清远远地看着战文翰用黄符测试石狮身下的大理石底座,想要寻找到妖魔的痕迹。他目光上移,望着仍旧守在原地的两只金狮,和描述中的一样,神态凶狠,公的脚下踩着球,表示纵横寰宇;母的抚摸小狮子,母仪天下。
“阿策,中间那只本是什么样子的?”
戎策回忆片刻,说道:“半蹲的,嘴里叼着一个球,花纹没有这么美观,但是神态好似真的雄狮一般,威风凛凛。可如果他是什么妖兽,为何伏灵司这么多年未曾察觉?”
“能够隐藏气息,还不被你这双眼睛发现,至少活了千年。”杨幼清看着已经灭了火的泰明殿,还有来来往往的脸上黢黑、身上水珠凝结成冰却毫不察觉的禁军和御林军。
他忽然顿住了,继而转身望向戎策:“你说,你当年玩皮球的时候引发的火灾?”
“对啊,都说了不关我的事,往我身上扣……”戎策没好意思在宫里骂脏话,把后半句隐去。
“阿策,你的皮球哪里来的?”
戎策愣了一下,说道:“就是李承从淮静……”他忽然哑然,不对。不管是李承,还是那些小跟班,谁都没有拿一个皮球从后宫跑出来,他们是偷偷摸摸从儒学先生的课上跑出来的。
那么是哪里?戎策下意识抓紧身侧的衣袍,伏灵司制服上的镇墓兽又被他抓得满是褶皱。他一阵头皮发麻,那些最不愿意回忆起的往事再度浮现,他以为人长大是会忘记事情的,但是偏偏记得更牢固。
他记得亲生母亲齐妃拿陶瓷枕头扔到三岁的他身上,他记得大哥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骂他是一事无成的废物,他记得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太监在被他撞到衣角之后,偷偷撕了那件衣服扔掉,说是被假山勾破。
他记得父皇命他出宫的时候,那如释重负的神情,还有母亲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说时,自己破碎的心声。
“老师,”戎策一把抓住杨幼清的手,师父手上牛皮的护腕都被他攥得吱吱作响,“我记得,我在金狮嘴里,拿下来一颗铜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