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异闻录——by炎荒 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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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闱连续几日,是不得出入的,考生一律住在考场的斋舍。家中没了小丫头的活泼笑声,杨幼清有些不适应,更不适应的是戎策没跑出来迎接他。
太祖十训都不记得了。杨幼清这样想着,走到东厢推开房门,他的徒弟正半条腿露在被子外面,躺在床上睡得深沉。杨幼清又走近两步,戎策这才听到声响,一个挺身坐起来。待他看到来人是谁之后,又慢腾腾躺下去:“您再让我睡一会儿。”
“还睡?就不怕凶煞找上门?”
“真有事您早就冲过来揪我耳朵了,”戎策半睡半醒之际最容易说真话,也最喜欢撒娇,如同七八岁的孩子,“今天晚上我要去鬼客栈蹲守,您让我多睡一会儿,就半个时辰,等吃饭我就起来。”
杨幼清问道:“客栈?”
戎策用极小的声音将今日的所见所闻复述了一遍,最后困得声如蚊鸣。
杨幼清气得想笑,做到床边拍拍他露在外面的小腿:“别着凉。”戎策翻个身趴在枕头上,睡相更加的四仰八叉,惹得杨幼清又拍他两下,才把那双长腿老老实实收进被子里,一双骨骼分明的手抓紧了软枕的边缘。
等到小家伙不再动弹,杨幼清才起身走到他书柜前,一眼便望见了那座纸雕:“这是什么?”等了半晌没有回应,杨幼清回过身来,戎策已经睡着,紧闭双眸微微蜷缩着身子。
杨幼清没有继续打扰他,找了本书坐在桌前看着,直到日落西山,李婶隔着半个院子喊少爷们吃饭。杨幼清刚将手放到戎策身上,戎策便醒了,睡眼惺忪将额前的碎发顺到耳后。
“您怎么还在?”
“不希望我在?”
“希望,”戎策清醒过来,麻溜站起身穿上外衣,系着腰带,“谢君溪来了没?”
杨幼清刚想说没有,忽然噤了声。戎策好奇地看着他,杨幼清不得不继续道:“今日孔珧带回来的消息中说,刘天瑞似是他被抛弃的孕妻所杀,你可曾见到怀孕的女鬼?”
“不曾,这般人变了鬼也是厉鬼,不会是煞,”戎策好奇他师父到底是如何想的,便催促,“您查了谢君溪的生平是不是,到底有什么地方让您怀疑?”
“我说过怀疑吗?”杨幼清坦然望向他,“只是好奇一个只喜欢胭脂水粉和绸缎罗裙的女鬼,为何会对这件事情如此上心。与其让我相信她是来查明真相的,不如是主动入局以掌控事态发展。”
戎策挠了挠耳朵:“像当初她用狼妖做替死鬼?”
“凡事小心些,”杨幼清想要起身,手握在苍锋刀柄上的瞬间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他下意识望向戎策,余光扫到了像锅碗瓢盆一般胡乱扔在一旁的血刺,“黑无常在附近,你去客栈看一眼。”
“血凌?”戎策会意,提起黑刀变往外跑,“您先吃晚饭,莫等我了。”
孔珧觉得脖子后面有些发凉。他一向是胆子大的,但黑天又是乌云密布,墓地飘忽着鬼火。战文翰站在离他不到三步远的地方沉默着点燃纸符,黄色的火焰和青色的鬼火遥相呼应。
“千户大人,”孔珧看着黄符燃尽,战文翰依旧不打算说话,便主动开口,“那煞的尸体便埋在这里?”
战文翰甩手扔掉冒着火星的灰烬,这地方荒芜得寸草不生,断不会引发山火。“这座坟,”他抬手指向一座新坟,侥幸穿过乌云的一束月光打在粗糙制造的墓碑之上,“挖开。”
第97章 一个大胆的想法
孔珧愣了一下,重复道:“挖开?”
“挖开,”战文翰有些不耐烦,他自己是个不爱锻炼的书生,若是董锋在身边,只需望一眼,和尚便会低声一句“阿弥陀佛”然后动手刨土,“难不成要我来挖?”
孔珧不敢再说话,急忙取了几根枯树枝推倒坟堆。战文翰抱着手臂在一旁好整以暇看着,半晌闭上了眼睛,似是站着便睡着了。孔珧则有些后悔,若是今日没有拒绝张裕来一同去十二条街的邀请,若是没有回到伏灵司整理文献,若是没有被战千户撞到——便不会在这里做此等事情。
挖到了棺材,他心里默念莫怪,随后掀开了棺材板。
是具女人的白骨,唯一保存下来的是涂了染料的长裙。孔珧读过三四本医术,据他推断这人死了至少四十年,根据盆骨来算,这个女人只有三十岁上下。“奇怪,”孔珧似是自言自语,在深坑里蹲下,伸手摸向掀开盖住女人腹部的衣裙,“千户大人,这里面有个孩子。”
下一秒,战文翰一跃而下,手中的黄符贴在了女人的腹部:“找到了。”
“如果这个煞是腹死胎中的婴儿,他的母亲亦是因为父亲的不作为而死,那么找其他算不上丈夫的男人寻仇,也情有可原,”孔珧思索着,撑着土坑的边缘向上爬,“这么多年下来,恶鬼变作了煞。”
他不比戎策手下那些人健壮,费了些功夫爬到外面,将古旧墓碑上面积攒的灰尘抹掉,点亮了怀中仅剩的火折子。下一瞬,他惊愕到瞳孔微缩,结巴着喊道:“千户,千户大人,您来看这个名字。”
谢君溪跑了,这在戎策的意料之中,在镇墓兽里活了四十年的女鬼不会轻易信人。戎策踏进客栈的时候就感觉到一阵寒意,随即抽了血刺出来紧握在手中,放轻了脚步慢慢向内走去。
一声轻响,戎策挥刀向后砍去,来人也是刚硬的技法瞬间格挡,一路火星。戎策咬牙骂了一声,抽回刀来后撤半步,跳起横劈,铛得一声打在那人的护甲上,熟悉的声音让戎策一愣。
“你他妈有病啊!”戎策大声怒骂,“鬼差装什么活人!”
黑无常并未停下进攻,手中的血凌再度袭来:“难得有机会试一试这把刀,还请戎千户奉陪。”
“有请人奉陪这样的说法吗?”在人间戎策想要招架黑无常简直易如反掌,但是对方活了不知几千年,技法胜过他一截,而且作为鬼差,他还能瞬间出现在戎策背后。戎策一边在心里骂着一边转身回击,随后说道:“紧要关头,没时间和你胡闹!”
黑无常被戎策一刀劈中了肩膀上的护甲,接连退后两步,双手握着血凌的细长刀柄:“我知道戎千户有问题,过一招,我便回答你一道。”
“速战速决,”戎策前跃一步,自右下向上挥刀,疾如闪电,“那没了家伙的男人被谁所杀?”
“一只煞,腹死胎中的婴儿。”
“他为何而死?”
“抛妻弃子。”
“那婴儿为何成煞?”
“他的前生杀戮过重,又投机取巧只承受了地狱三十年的刑罚,便带着罪孽重生,”黑无常挡不住戎策猛烈的进攻,接连后退,最后不得不瞬移到他身后,“又腹死胎中,从未有过阳寿,怨气极重便成了煞。”
戎策预判了他的位置,血刺挽了个刀花反握向后刺去:“那死去男人的前生呢?”
黑无常被刺中了小腹,不得不停下进攻,后退两步收了刀,说道:“他每一世,都是被这只煞所杀,死法如出一辙。”
戎策见他停战便也将血刺插入后背的刀鞘,眉头紧锁:“第一次惨死的时候,他叫什么名字,是何时的事情?”
“我本不应将前世今生的事情讲与人世间的活人,不过我可以回答是与不是。”
戎策懂他的意思,鬼差到底背着个“差”字,黑无常是要他说出内心的猜测:“他是不是这只煞在人间的父亲?”
黑无常沉思片刻,以极度轻微的幅度慢慢点头。戎策骂了一声,刚想问他姓名,黑无常却不见了踪影,破旧的客栈只有风吹动腐烂木门的声音。末了,戎策愤愤道:“妈的,还没吃晚饭就让老子打架。”
四十年前的案子,三十年的刑罚,这间经常死人的诡异客栈。
戎策有个大胆的猜测,但是他已经无从取证。
天空中传来一声长鸣,戎策抬头,月光之下是他的黑鹰梭子。戎策消了气,抬起手让梭子落在手臂上,接着解下它腿上绑着的竹筒,将里面的纸条倒出来。一眼扫过去,戎策心里一惊,立刻抬头向外跑。
梭子拍拍翅膀飞上天空,跟随戎策一路到了孟府。
杨幼清站在庭院里观赏树上长出的嫩芽,看到戎策唤了一声:“阿策。”
“老师,”戎策连进门的时间都没有,“姓战的找到煞在哪里了,他竟然往城郊跑,跑到春闱的考场!冬儿和亭亭都在,我得去一趟,您腿还受着伤,就在家等我,别乱跑。”
戎策话音未落便已经拔腿跑了,杨幼清轻笑一声,什么时候轮到这小孩跟自己说“别乱跑”。不过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已经想着如何教训他师父了。但话说回来,杨幼清将戎策收入门下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六岁。
阿策的少年时期比他要幸福得多。
梭子在空中盘旋两圈落在杨幼清的肩膀上,杨幼清摸了两颗花生米扔给他,梭子便张嘴,原本叼着的一张纸条落下,被杨幼清抓在手中。展开来,上面战文翰的字迹不仅写了煞在何方,还写了那煞生母的名字。
谢君婕。
谢君溪的生平写道,她是从岳州往京城探亲的路上被砸死,做了替死鬼。她探的亲人,便是许久未见的亲姐姐。
戎策来到春闱考场的高墙之外后,第一件事情是抓住战文翰的领子问他:“为何会到这来?”
“是我逼他来的吗?”战文翰冷静地推了推单片眼镜,轻握住戎策的手腕示意他松手,“每逢科举,考场都会选在和往年不同的地方,以防考生作弊,但那些阻挡妖魔的风水宝地早已被用尽。同样为了防止作弊,伏灵司一向被隔绝在外,这里连一张暗符都没有。”
“混蛋,你们不引他会往这边跑?”戎策甩开手,问道,“现在如何?”
“那煞是谢君溪的外甥,谢君溪定是知情。”战文翰道。
戎策回忆起谢君溪曾经怀抱的婴儿,原来敌人近在眼前。师父说的没错,他那可笑的正义感会让自己丧失判断的理智。“你能找到她在哪吗?”
“必先回伏灵司。”战文翰所指的是谢君溪的镇墓兽。戎策微微皱眉,让他行事莫太过决绝。战文翰不知听见这句没有,冷哼一声翻身上马。
孔珧望向驻足原地的戎策,问道:“要不要与主考官通报一声?”
“谁是考官?”
“昭王殿下。”
戎策纳闷那小子怎么近日混得风生水起,他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应该早就头破血流,躺在昭州王府病床上才对。他和太子哥哥都想要一个干干净净的朝堂,与身经百战的太子不同,叶宇长在蜜罐里,不知道现实和理想有多大的差距。
太子
叶宇是太子唯一看得上眼的小跟班,而太子正绞尽脑汁将霖王的怪力乱神势力从朝中铲除——如果戎策抓住了煞,无事发生,叶宇便会说他们无中生有,伏灵司、佐陵卫和二哥都要因扰乱科举被骂一顿;如果没抓住,便是伏灵司办事不利,左右都讨不到好处。
“我们偷偷进去,不要惊动任何人。”戎策扯了一快布料叠成三角,蒙住半张脸。
孔珧犹豫不决,这是春闱,三年一度的大事:“大人……”
“煞可不认识谁是谁,他只喜欢阳气最弱的活人,开膛破肚,”戎策用裤腿擦擦手掌,攀住院墙,“四公主的阳气天生便不足,怕会成为这鬼婴儿的第一个目标。”
孔珧的瞳孔一瞬间缩下,惊愕地低声问道:“您,您怎么知道?”
“我闲的没事找道士问了问你俩的生辰八字,行不行?”戎策也不打算瞒着他,但还是找了个借口,“义父吩咐的。费什么话,你到底去不去,不去就给我蹲在这等着。”
“去。”
作为北朔的公主,叶亭受到了更优的待遇,单人的小房间带了一扇窗户,还有一张茶桌。她本已睡熟,忽然觉得冷风呼啸,起身却只见窗户紧闭,不曾有一丝风吹进。一阵寒意爬上心头,那原本的昏昏欲睡已经消失不见。
叶亭披了一件披风,刚推开窗便被一团黑雾笼罩,挣扎之时耳边传来一声低喝:“蹲下!”
叶亭想也不想直接趴倒在地,黑刀伴着一声凛冽的风声掠过,那团黑雾被劈成两半,再合二为一,钻出窗外。叶亭方才已分辨出那声音是谁,但半夜撞鬼让小姑娘心惊胆战,尚不能平复。
“挡住窗户,”戎策推了一把握着匕首双腿发抖的书生,“用你的身体挡住。”
孔珧照做了,他眼睛瞪得如同铃铛一般,紧盯着飘忽的煞。
“还跑?”戎策打架的时候话多,挥刀的速度和嘲讽的力度逐渐增加,“这周围都下了新的符,你跑不出去。我杀了不少的煞,黄泉的幽都煞都曾一连斩过三个,你最好还是把脑袋伸出来,长痛不如短痛。”
那煞成型已有三四十年,加之前生的罪孽深重,又是黄泉的逃犯,几乎可以算是幽都煞。曾经有他的姨母谢君溪在身边压制,他才会表现乖巧,现如今已经是火力全开的模式,几番将戎策踢翻在地。
“妈的,”戎策骂了一句,看那团黑雾朝着窗口飞去,急忙一个健步向前,抬手举刀,“滚开!”刀没有落下,戎策感觉有一阵阴冷的狂风从侧边刮过,他站不稳踉跄两步侧倒在地上。孔珧惊呼一声,戎策怒道:“管好你自己!”
第98章 生辰礼物
谢君溪没有走远,她甚至没有想跑。即便是煞,也是她在人世间最后的亲人,和她一样有着悲惨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