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异闻录——by炎荒 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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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侧有人来袭,戎策左手格挡住挥来的木棒,继而转身挥刀砍断了那人的半个胳膊。入魔者发了疯一般再度袭来,戎策骂了一声迎上去缠斗,余光一撇河岸边的草丛中露出半个身子。
好眼熟,戎策猛然回头,对着白树生大喊:“岸边!”
白树生望过去,猛然一震,随即加快速度三招解决掉眼前的两个入魔者,提了剑飞奔到湍急的河边,搜寻他刚才见过的身影。
戎策见他过去才放下心来,对着眼前不依不挠的入魔者说道:“想继续玩吗?我瞧你们已经灯枯油竭了吧?几天没喝血了?”他还没说完,忽然身侧飞来一块锋利的石块,正正打在入魔者的手腕上,藏起的匕首瞬间落地。
杨幼清站在他身后,说道:“你没看见?”
“看见了,”戎策仰着头,用血刺在入魔者的脖子上划了深深的一道,“逗逗他而已。”
“我说你没看见,就是没看见,”杨幼清侧身躲过喷溅的血液,“回去抄书。小白在哪?”
戎策收起刀,见河边的草丛耸动,便抬手一指。杨幼清转身走过去,戎策三步并两步跟上,拨开杂草却瞬间低声惊叫——他从没见过伤到这样还能活着的人。
白树生蹲在廷争身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怕稍微一碰,廷争身上的伤口就会再度崩裂出血。应该之前流了很多血,断了很多骨头,白树生心里一阵一阵地难受,他应该知道的,自己身上那些无端的痛楚是双生兄长和他之间的感应。
廷争是南绎最强的少年剑客,但北朔崇武,对手又是十多个入魔者。廷争一路向南逃,只要再多半日就能回到南绎,可他还是被追上了,一个人杀得对方只剩下三人,最后还是免不了被群殴虐打。
这一切都是白树生招惹的,本来和廷争没有任何关系,廷争却选择将这些人引到南方,让入魔者离他弟弟越远越好。
白树生抬起头向杨幼清投去求助的目光,杨幼清也是眉头紧皱,低下身去轻轻握住廷争的右手手腕。
他不知昏迷了多久,若非是微弱的脉搏和温热的身体,杨幼清怀疑自己在摸一个死人:“脉象很乱,但是还活着。阿策,让梭子传信到暗桩,把宥州治外伤最好的大夫找来。”
戎策急忙点头,吹声口哨叫来梭子。
“等一下,治内伤的大夫也叫来,”杨幼清忽然道,“他为了保住这条命,硬是断了自己全身经脉。”
白树生惊愕抬头:“您是说……”
“他很聪明,宁愿自废武功。”
第107章 哥哥
沙石城西北的小庭院内,一身乌黑羽毛的猎鹰落在戎策的手臂上,收起双臂宛若一尊雕塑。戎策知道他心爱的梭子这般模样是因为劳累,否则早就叫唤着满山乱跑去抓野兔。宥州往返京城至少要飞五日,梭子能在两天一夜的时间内返回,定是拼尽了全力。
“乖,”戎策安抚地屈指勾了勾梭子的脑袋,从他腿上解下竹筒,将里面的信件倒出来,“老师,张裕来的信。”
杨幼清从屋中走出来,轻轻关上了房门,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继而低声问道:“他能不能赶过来?”
戎策紧皱着眉头,同样低声说道:“不能。不过他爹看过信后联络了驿馆,说是送几副药来沙石城的官家驿站,大约明日就能到。”
“为何不能亲自来?”
“伏灵司新建的池子连着自北向南流淌的护城河,护城河又连着自秋冬道而来的晚枫江,”戎策读出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也觉得废话颇多,便略过一些,“老张说,伏灵司的池塘发现了一个破麻袋,打开是一具贴了驱魂符的尸体,泡得不成样子,估计死了有几年,老张还在验尸。在这人的手里还攥着一个被划掉了名字的伏灵司令牌,是个暗桩校尉。”
杨幼清夺过他手中的那张纸,吓得梭子一个哆嗦,戎策赶忙递了根晒干的鱼干,抬手将猎鹰放飞。半晌,杨幼清道:“他们不想让游魂伸冤,一纸秘符直接把魂魄送到了黄泉,好手段。回信,让顾燊查一查意外死亡、没有尸首的伏灵司校尉。”
“您要回去吗?”
“这个样子我回得去吗?”杨幼清听见身后的屋门响动,即刻转身,看到一脸愁容的白树生送提着药箱的大夫往外走,便问道,“能治吗?”
大夫长叹一声,深深弯腰作揖:“实话实话,莫说老夫,就连老夫那耄耋之年的恩师也无计可施。监察大人,病床上这孩子如今就像是一个破罐子,一碰就碎,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
“我知道了,小白,你送人出去,”杨幼清挥挥手,背过身来望向戎策,“你去沙石城驿馆等着拿药,遇见战文翰他们不要说廷争的事情,让他们去雪山等候。”
戎策一听变了脸色,一副不情愿的模样说道:“您要去雪山?那地方邪门得不得了,我这伤疤一疼准没好事。是不是您当年在军中的时候听说雪山下面有宝藏?还是——”
“你还记得在青丘的时候,沈景文说过什么?”杨幼清打断他,“相由被斩杀之后,青丘、扶桑和黄泉都奉命保管一颗蛇头,那上古神域昆仑是否也牵扯其中?宥州虽然在朔绎通商的十里界限之内,但血侍出现并非单单是追击入魔者。”
戎策不做声了,挠了挠耳朵后面的伤痕,说道:“那您小心行事,廷争那家伙满肚子坏水。”
“赶紧滚。”
戎策麻溜跑到门外,半晌白树生回来,一屁股蹲在庭院里的石头上,忧愁的模样十年难得一见。杨幼清将桌上剩下的炸鱼递给他,白树生起身道谢,然后接过来,倒是不着急往嘴里塞,仍是心事重重一反常态。
更加反常的是,白树生眼圈微微泛红。杨幼清笑着问道:“你关心他?”
“说不上来,”白树生回忆自己这二十多年的人生,关心这词好像和他从来不搭边,有一天过一天的小百户每天的目标就是有命晒太阳,“但总之是我招惹的麻烦,让人家受过,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如果我当初——他也不会从此拿不起剑。”
他本是最无忧无虑的一个,没有家人没有亲戚,也不会被人抓把柄捉弱处。所以当时他敢戏弄入魔者,把六十甲子的头领惹得火冒三丈然后撒腿就跑。现在好似有一扇门在他身后关上,关住了过往的洒脱快意,也让他无处可逃。更让他心里难受的,便是廷争义无反顾挡在他身前,毫无怨言替他受过。
“小白,他醒了之后你跟他说,他不欠你的。”
“我跟他说过,先试着做朋友,他不肯,非要尽什么兄长职责,我有什么办法?”白树生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他的心好似被人攥住了一般喘不上气,他怕廷争再也醒不过来。白树生体会过失去,朋友、同袍还有他如父亲一般的师父,但都没有这次这样揪心。
也许骨肉相连的亲兄弟之间,有种莫名的感应。
他不能死,白树生心里想,无论如何都要救他。
无论如何,就算是拼了命都要让廷争活着。这样的心思忽然坚定起来,在心底无数遍回响,白树生感觉到眼角落了一滴泪,慌乱用手背擦了去。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杨幼清忽然一阵头疼,心想旁人的家事他还是不要馋和。沉默中,白树生吃了半条鱼,准备去看看廷争的伤势,忽然听到大门的门环被人扣响,且是不紧不慢的三声过后,停顿片刻,再不紧不慢三声。
白树生放下炸鱼在裤子上擦擦手,随后快步走到门前将门打开,面前站着一个头戴方巾,背着一个竹编背篓的年轻人。他身材不高,样貌算是清秀,一双桃花眼带着浅浅的笑意,只不过脸颊苍白像是许久不曾出门走动的苦学生一般。
“你是何人?”白树生警惕问道。
那人规规矩矩作揖,然后道:“在下余甘子,听好友提及此处有一病人急需医治,所以斗胆一试。”
白树生闻言即刻请人进来。杨幼清倒仍是观测的模样站在一旁,擦肩而过之际忽然伸手探向余甘子腰际,后者侧身一躲但没躲开,让杨幼清拽出怀中私藏的一个淡绿色锦囊。
“你是医者,随身带着问灵符做什么?”杨幼清将锦囊中的纸张倒出来,正面是朱砂写的符文,背面则是墨水写的人名和生辰八字,“追活人无需用这种符,伤用符人的阳气。”
余甘子脸上浮现一丝窘迫,但还是恭敬说道:“世子整日上蹿下跳,一旦遭遇不测——只怕还是问灵符来的方便些。”
“世子?”白树生探头望向杨幼清手中的那张符,背面写的确是廷争的本名万颉,“你是明晞府的人?”
余甘子落落大方回答:“见过二公子,在下是明晞府药堂的堂主,亦是燕王殿下的亲传弟子。”
“你有法子治他?”白树生也不管他是不是敌国的暗探,先一步抓住他的手腕,急切问道。
余甘子则看向了杨幼清,作为明晞府的堂主,他自然知道北朔的伏灵司由谁掌管。杨幼清同样无言,伸手指了指房门紧闭的厢房,余甘子便对他再鞠一躬,背着背篓走到门前,推开门的瞬间啧啧一声。
白树生紧紧盯着他,余甘子便说道:“能作死成这个样子,也是罕见。”
“能治吗?”
“能,不过要剑走偏锋,”余甘子坐到床边撸起廷争的袖子给他把脉,毫无知觉的病人脸色苍白好似已经是具尸体,“不错,封了自己的经脉,虽然成了废人,但好歹没死。”
白树生脸上难掩失落和自责:“真的修为全废,再也不能练武?”
“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被人群殴的吧?”余甘子的语气好似并未将廷争当成明晞府未来的掌门,反倒像是能互相捉痛脚的知己好友,“先扎几针疏通疏通血脉,放放淤血。”
杨幼清道:“会失血过多。”
“所以说剑走偏锋,”余甘子拉起白树生的手腕,二话不说将他的护腕解开,“精力旺盛,不错。”
白树生一惊,问道:“你做什么?”
“换血。你想不想救他?”余甘子一挑眉,白树生立刻小鸡啄米一般点头。“这就好,你今天多吃点晚饭,尤其是鸡鸭鱼肉,明天一早施针。”
戎策快马加鞭赶到沙石城的时候遇上了叶宇带人出巡,听卖包子的小商贩说,这位昭王殿下听说宥州藏污纳垢之后决定亲自前往边远城镇探查,只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沙石城的官员先一步开仓放粮将穷人家里的米缸添满。
“有意思,”戎策悠闲地翘着腿,将包子塞进嘴里,“殿下还真是忧国忧民。”
战文翰将扇子放在桌上,扯开凳子坐下:“久等。”
戎策被突然出现的书生吓了一跳,差点被荠菜肉末的包子呛着。他灌了两口水,说道:“不久不久,是辛苦各位,白白让你们往北边跑一趟。来来来,想吃什么包子自己点,这顿我请。”
长在商贾人家的战文翰看着黄沙飞扬落在包子上,坚决地摇了摇头:“不必,监察大人什么指示?”
“监察大人说最高的那座雪山是昆仑,”戎策注意到有几个校尉忽然望过来,又想起唐纶的那番话,于是省略了蛇头那一段,说道,“山上说不定有潜藏的入魔者,我师父希望各位去探查一番。”
战文翰一向不说废话,遂拿起折扇踢开凳子:“走。”
戎策挥了挥手里的半个包子:“不吃点了?挺香的,就是盐巴放得有点多,别有一番风味。唉,慢走啊。”
身边的板凳刚刚空了有半盏茶的功夫,忽然又坐了一个人。戎策嘴里的馄饨还没咽下去,警觉地抬头,竟然是穿了一身粗布衣服的叶宇。他这才回想起来,方才远望昭王队伍有一驾马车,以为殿下在其中歇脚,但叶宇这人从不喜欢坐车。
他一向认为要和身边的人同等待遇,才能让下属有归属感,殊不知君臣有别这个词,亘古不变。
这样一想,叶宇也挺聪明,知道混入市井看最真实的人间百态。戎策能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成长的痕迹,沙石城的所见所闻估计会打破他一直以来的和平假想,这虚假盛世的肮脏事远远不止京城那一星半点。
戎策眨眨眼,递给叶宇一个沾了些许灰尘的包子:“荠菜肉的,有点咸。”
“你为什么要帮这些百姓?”叶宇没有接包子,只是凑近了低声质问,“叶斋让你去搅浑这潭水,你却要反过来斩他的羽翼?”
“你真以为伏灵司要听那家伙的?”戎策轻笑一声,“唉,等等,你不是要让我掉转枪头,帮你们把霖王殿下踢回老家吧?别了别了,我可不喜欢这种事情,这次也就是看不顺眼官兵欺负老百姓,出手相帮而已。”
叶宇紧紧盯着他,半晌缓缓道出两个字:“懦夫。”
第108章 换血之术
戎策一挑眉,似是没听清笑着问道:“你再说一遍?”
“懦夫,”叶宇提高了音调,字正腔圆重复方才的话语,“你竟然敢把勾玉送人。”
戎策的神色瞬间严肃起来,他听懂了叶宇话中的意思,舔下嘴唇说道:“亭亭告诉你的?她说什么了?”
叶宇看着他好似再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眼中多了几分鄙夷。这样的眼神,戎策少时经常遇到,一多半来自于叶南坤,指着他说天煞孤星。还有太子,不仅因为他的生辰八字,还因他不肯读书,不肯练武,训斥他说无一是处。
现在轮到小他两三岁的弟弟,也用这般眼神看他。